第47章
第47章
寬敞的卧室中, 十平米的大床上,一個人形裹着被子團成了一只蠶蛹,在上面翻來覆去, 時不時還會有微弱的光從內部亮起, 然後又暗掉。
“蘇蘇,還沒準備好嗎?”女人溫柔的聲音隔着門響起。
“來了。”別蘇扒拉兩下,從亂糟糟的被子中出來,朝門外喊道, “媽媽, 等我一下。”
短發的便利就在這時體現了。
別蘇随手理了理頭發, 又換了身衣服, 立刻與之前在床上打滾的那只蠶蛹判若兩人。
臨近年關, 她的父母也暫時結束了旅行, 回國陪她過年。
正值假期, 家人又回來了, 別蘇自然沒有繼續住在學校附近的公寓,而是搬回了家。
她與祁言的空間距離倏然變遠,幾乎橫跨城市兩端, 別說碰面,就連電話也沒有打過。
事實上, 那天之後, 兩人便沒有再聯系了。
或許不能這樣說, 他們偶爾會在社交軟件上說些學習、生活相關的事, 甚至是對覺醒值的新的推測,但兩人的關系卻好像陷入了瓶頸, 頸口太過狹窄, 無法在短期內承受太多, 只有在日複一日的時間流逝之中将絲縷一般的連結梳理開。
出卧室之前,別蘇又看了一眼手機,沒有未讀信息。她抓了一把已經長到耳垂的頭發,連自己也沒意識到地嘆了口氣,走了出去。
今天是大年三十,別蘇的家庭比較傳統,但爺爺輩的長輩都已經不在了,于是也只有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吃年夜飯。
家裏的管家和傭人也已經發過紅包,讓他們各自回家過年,将所有的空間留給了房屋的主人。
菜是提前準備好的,別蘇母親也下廚做了幾道甜品,沒有等到飯後再端出來,而是與那些熱氣騰騰的菜一起,擺了滿滿當當一桌子。
別蘇吃着菜,聽媽媽說着他們旅游時候的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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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完自己的事,女人為別蘇盛了碗湯,關心問道:“蘇蘇呢,這短時間爸爸媽媽不在身邊,自己在新學校開心嗎?”
別蘇雙眼一亮:“超開心!”
雖然平時也會和爸爸媽媽聯系,說起自己在學校裏的事,但現在被問起,她還是有很多的快樂想要告訴他們:“我交到了好多新朋友,每個人都很好,元旦的時候就是和他們一起去旅游的……”
她說起來,滿心都是歡喜,比在凱斯諾的時候有活力多了。
在電話與視頻中都聽她這樣說,連管家都按時彙報過她的近況,但此刻親眼見到女兒的狀态,別蘇的父母才真正放下心。
他們安靜地聽別蘇說完,才繼續問道:“那還要繼續扮男裝嗎?”
別蘇愣了愣:“要吧……”
女人露出一個溫婉的笑:“蘇蘇這麽可愛,媽媽總擔心你在學校會有哪裏不方便呢。”
“一開始是有一點。”別蘇想起來轉學第一天就卡在男女洗手間門口的事,“不過現在都好啦,我也習慣啦!”
“那蘇蘇的朋友們呢,她們都還以為你是男孩子嗎,會不會被寶貝的男裝迷住啊?”
女人的語氣調侃,和自己孩子開着玩笑。
但這樣的話讓別蘇陷入了思考。
她認真想了一會,說道:“或許,下學期可以試着換回來。”
除了上一次高三的學長們畢業的時候有些瘋狂,現在收到的告白其實已經少了很多,而且哪怕偶爾遇到,那些男生也不會做出以往那種偏激的事情,只要好好拒絕,基本都能溝通,是她可以應付的程度。
而且,祁言和她關系這樣好,她也不太想瞞着祁言了。
知道她是女生的話,祁言會不會生氣呢?
憑她對祁言的了解,祁言那麽好,肯定不會怪她的。就算有一點點不高興,只要她誠心誠意哄祁言兩天,祁言一定就心軟了。
這樣的話,她與祁言的友誼可會更加穩固,不會被異性之間的糾葛羁絆困擾。
而且到時候不用再裝作男生,她還可以喊上祁言一起逛街,一起買漂亮的連衣裙,一起品嘗好吃的蛋糕。
甚至可以時時牽着手,挽着手臂,再也不用像現在這樣保持距離——雖然現在好像也已經很親密了。
為了這種幾乎能被稱之為憧憬的未來,別蘇想,她可以去承擔平靜的生活被打破的風險,哪怕換回女裝後,聖蘭斯帝的同學們會像之前凱斯諾的那些男生一樣,她也擁有能抵禦一切的友誼。
不過,想到這些天以來兩人幾乎可以稱得上平淡的聊天記錄。
別蘇忍不住垮下臉,有些擔憂,祁言又是怎麽想的呢?
……
吃過了飯,別蘇與父母坐在客廳,面前的電視機放着一年一度的春節晚會。
這是他們家每年的固定安排,別蘇看着身邊看得一臉認真的父母,一點也不像是在商場上叱咤風雲的董事長和在世界上久負盛名的音樂家。她的腦海中冒出個念頭:他們是回來陪我過年,還是單純為了打卡這個電視節目?
時間在歡樂的小品聲中滴滴答答地往前走,別蘇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看入了迷,或許這就是基因的力量,即便她只是個十七歲的年輕人,也沒能抵擋住電視的誘惑。
不知道為什麽,別蘇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她看了眼電視屏幕右上方的時間,23:50,還有十分鐘就要到嶄新的一年,會有激動的倒計時,是舉國同慶的時刻。
她右手在身側摸了摸,未果之後,她意識到,她應該回房間拿手機,至少要給朋友們送去一個準點的新年祝福。
要先發給祁言。
回到二樓房間的時候,她是這樣想的。
點亮手機屏幕的那一刻,別蘇感到有一股冷風吹過身邊,她回過頭,發現是通往露臺的玻璃門沒有關嚴。
這些日子下了雪,白天的時候,她本來想在露臺上堆一個雪人,但剛剛團起一個球,她才發現,這個雪人做好之後,她好像也沒有可以分享的人。
于是她又把那個雪球拍散,碎了滿地。
經常會有人找她要聯系方式,但其實她的手機裏聯系人很少,有着時差的盛檸,也許正在打工的沈研研,似乎一直都很繁忙的顧勰,時不時給自己發來消息的楚弈。
或許這些人都可以成為分享的對象,他們都會很熱情地回應。但那個時候,她唯一想分享的那個人,卻躺在列表裏,還沒想好應該怎樣去開啓下一個話題。
明明也沒有争執啊,但不知道怎麽回事,卻陷入了這樣的僵局。
別蘇感到些許沮喪,慢慢挪到玻璃門邊。
擡眸的一瞬間,她的目光越過半圓形的露臺,落在了別墅前的那片空地上。
別墅的造型是方正規整的,從她房間的露臺往下望,可以将別墅正門的區域盡收眼底。
不論是被園丁修建的整整齊齊的草坪,還是那顆長了許多年的粗壯老樹,甚至那盞灑着暖色光芒的象牙白宮廷樣式路燈。
就連那個站在光暈中的人,也清清楚楚的,從黑色的柔順長發,到白皙的面容,一點不落地映入了她的眼簾。
別蘇不能很準确地描述出此刻的心情,如同一粒種子落在了滿地冰雪之上,綻開了花苞,發出了輕微的聲響,向着整個世界問好。
身體快于思想,她已經半身伸出了露臺的圓柱形欄杆,朝下面的人招着手。
對方顯然也注意到她。他沒有移動,仍然站在那一片淡黃色的光暈裏,擡眸朝她望來。
滿地是積雪,天上飄着細小的雪花,別蘇甚至可以看清雪花落在那排纖長睫毛之上的模樣,六邊形的晶體逐漸變得透明,一點點融化,将濃密的眼睫染濕,為那不真實的美貌增加了一分質量。
祁言沒有撐傘,他的黑發被濡濕,肩上也積了薄薄一層雪,有一種超脫之感。
露臺裝飾性的屋檐顯然擋不住傾斜的風,雪花一片片吹落在別蘇的臉頰上,手臂上,掠奪去她的體溫,又不留痕跡地消失。
隔着漫天的飛雪,他們遙遙相望。
一人在二樓的露臺上,一人在門前的路燈下。兩人隔着高度,隔着距離,隔着空間,甚至連溫度都有所區別,但在這一刻,在名為時間的錨點上,他們同時存在。
沒有人說話。
別蘇沒有向祁言發出邀請,祁言也沒有按響不遠處的門鈴。
眼前是漆黑的夜,耳邊是呼嘯的風,不遠處還有點點人間煙火,但他們都沒有說話。
那雙眼睛已經道出了彼此的心事,将一切未解的問題作答。
別蘇朝他笑。
她的雙眸亮如晨星,像是黑夜中的精靈,有無形的翅膀在她的身側張開,帶着光輝,超越了此刻的月色與此刻的雪,是第三種絕色。
欄杆上的雪潔白晶瑩,細膩得如孩童的肌膚,随着別蘇傾身的動作,被拂落下墜。
雪粒冰涼,卻帶着她的體溫。
寒風裹挾着這點點晶瑩,跨越過高度,橫越過距離,穿越過空間,将它們送入了祁言的懷中。
別蘇看到他伸手,握住了身前散落的雪花。
在夜色之中,在這樣的仰視之中,無盡的話語已然被傳遞。
這些日子的郁結被頃刻打散,他們回到了從前。
……
整點的鐘聲按時敲響,身側的手機瘋狂震動。
別蘇沒有去管。
此時此刻,她只能看到那個與她隔雪對望的人,在她的視網膜上,在她的瞳孔之中,是一生難忘的映像。
她清楚地辨認出對方的口型。
“新春快樂。”
他說。
随即他轉過身,将一個絲絨盒子放在了那根象牙白的路燈之下,邁步離開。
別蘇後來将這件禮物拿回了房,璀璨華麗的吊燈之下,裏面的物品折射出明亮的光。
——那是一對橙子樣式的袖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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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沒有寶記得那條橙子項鏈嗚嗚!
(很不要臉地說)這章是有點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感覺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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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餘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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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追更和評論的寶貝們!
愛你們!!!
(320瓶的加更我盡量這個月嗷,最近有點忙只能趁周末多寫點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