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篝火邊的人由兩個變成了三個, 旁邊已經搭好了帳篷,将夜間凜冽的風擋在外面,開辟出一處溫暖的空間。
但單人帳篷裏最多只能待兩個人。
祁言走到別蘇身邊, 半蹲着, 平視着她:“進去吧。”
從他出現在這裏,除了碰面時對顧勰點了點頭之外,兩人一句話也沒說過。別蘇隐約察覺到兩人之間的針鋒相對,卻沒能找出緣由。
畢竟顧勰才是傷患, 別蘇不可能讓他待在外面, 自己去帳篷裏。
她扯了一下祁言的袖口, 問道:“祁言, 你是不是不高興?”
平日裏似水一般飽含柔意的桃花眼此刻正淡淡地看着她, 将答案一字不落地寫在了臉上。
別蘇完全領悟到他的意思, 十分乖巧地認錯:“對不起, 我不會再站在水邊了。你是不是擔心我?我真的沒受傷, 你別生我氣啦。”
溪邊的地面還算平坦,正常在旁邊接水是不會有意外的,但誰知道他們之中有一只不受控制的小動物, 充滿了野性。
“是沒受太重的傷。”祁言不冷不熱地接了一句,然後撩起別蘇外套袖口, 好幾塊青紫色蔓延在雪白的胳臂上, “這不算傷?”
他頓了頓, 還是沒忍住:“就算是夏天, 你這樣掉進水裏,嗆水了沒有, 肺會不會有事?溪水又這麽冷, 萬一發燒了怎麽辦?”
周圍都是雜草, 土地也泥濘,還有一只挖了洞搖着尾巴的小穿山甲,除了燃着的樹枝能提供一些熱度,其他都糟糕到令他一言難盡。
祁言呼出一口氣,又問道:“要是我沒能找到你,你就打算這樣待一晚?”
別蘇知道自己理虧,不敢接他的話。
她低下頭,目光正好落在對方的鞋上。出發時雪白的運動鞋已經沾滿了泥,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身上的衣服也有不少被枝桠刮蹭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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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顯是找了自己一天。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別蘇從背包裏拿了瓶水,獻寶似的雙手捧着,哄道,“別說我啦,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嘛。”
“淨瞎說。”祁言反問,“什麽福氣?”
別蘇一本正經:“被全聖蘭斯帝最帥氣的祁言同學找到,還不算我的福氣嗎?”
她說得認真,目光裏滿是狡黠,祁言嚴肅的神情終是松下來,被她逗笑。
心中知道別蘇是故意說這些話緩和氣氛,但見到她還能和自己開玩笑,祁言才真的感到那顆始終懸在空中的心落了下來。
“算了。”祁言将那瓶水接了過來,就像是接受了對方的歉意與安撫。
他的眼底有着自己都未曾發現的縱容,說道:“我差點被你吓死了。”
這句話說得太輕,就連別蘇也沒能聽清,只勉強捕捉到了幾個字:“什麽?”
“沒什麽。”瓶蓋被擰開,水被放回別蘇手裏,祁言起身,“補充點水分,還不知道救援隊要多久才能到。”
他看了眼另一邊靠在岩石上的顧勰:“我把他扶進帳篷。”
和他說這麽多,又一副這麽聽話的模樣,不就是不願意把這個傷患放在外面吹風嗎?
但他也只能順着別蘇,将那個此刻他最看不順眼的人扛進了剛剛親手搭好的帳篷裏。
放下人的時候,祁言還是注意了對方受傷的腿,沒有讓他的傷勢變重。
他的目光掃過顧勰身上的衣服,說道:“你受傷了,別蘇才照顧你,換了任何人都一樣,你是知道的吧?”
顧勰沒有答話,等着他說完。
祁言繼續道:“就算将衣服借給你,也只是不想你生病。”
“何必拐彎抹角。”顧勰的臉色蒼白,聲音也有些虛弱,卻帶着若有若無的嘲意,“我們都身在山中,可當局者迷的卻是你自己。”
祁言本就反感他害別蘇落水,聽了這話更是沒有好态度,站起身撩下帳篷門簾就往外走。
他幾時當局者迷了。
對別蘇是什麽想法,他早已了然于心,還用得着外人來說?
疾步走到別蘇身邊,祁言按下心中的煩躁,對她道:“你也去裏面吧。”
雖然他不願意讓顧勰和別蘇共處一室,但他更不願意讓別蘇在外面受寒。
“不用,我不冷的。”別蘇搖頭,拒絕了他的建議。
托祁言的福,登山包裏有不少應急物品,別蘇都無法想象他是怎麽帶着這麽大的包在山上四處找自己的。
火堆邊,她坐在顧勰之前的位置,身上裹了條救生毯,十分保暖,之前半幹不濕的頭發也已經恢複了幹燥,不會再被風吹得頭皮冰涼。
“讓顧勰在裏面休息吧,我們一起。”別蘇拍了拍身邊的石面,“坐呀,這裏暖和些。”
見祁言還不動,別蘇無奈道:“都這個條件了,就不要嫌棄了。”
祁言的潔癖雖然已經很少顯露在她面前,但別蘇知道,這人就連公園路邊的露天木椅都不願意直接坐,現在這種風吹日曬的石塊就更難以入眼了。
但這已經是這附近最平坦的石塊了,後邊還有一塊凸起,可以充當“靠背”。
“不是嫌棄。”祁言沒有解釋,坐在了她的身邊,“你多想着些自己。”
明明知道哪裏更暖和,明明知道哪裏坐着更舒服,但都讓了出去。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灰色的毯子一角就搭上了他的左肩,帶着未散去的暖意覆蓋住後背,驅散了寒氣。
“反正祁言會考慮我嘛。”別蘇說得理所當然,“而且現在我也要為祁言考慮啦。”
她笑起來,眼睛在火光的映襯之下如同閃耀的寶石,明亮得令人移不開眼。
別蘇往他的身邊挪了一點,将救生毯裹住兩個人:“這毯子很大,我們可以一起用啊。”
包裏只有一條救生毯,祁言直接就給了她,自己只穿了一件外套忙前忙後。運動的時候還好,現在靜下來,不保暖是一定會生病的。
他們所處的地段附近是樹林,周圍又很不平坦,直升機沒辦法降落,帶着顧勰又不方便去太遠的地方。
況且天色已晚,到處漆黑一片,祁言就算通過對講機聯系上了老師們,除了在原地等待也做不了更多。
不過按照老師們所說,已經定位到了他們現在的具體方位,只要等天亮一些,就能立刻将他們救援。
別蘇沒有多擔心。
畢竟老師們敢将他們這群學生放在荒山上,肯定是有充足的安全措施。雖然她和顧勰落水是意外,但即便是臨時去想,也一定會有解決方案的。
祁言偏頭,別蘇的側臉近在眼前。
肌膚白皙如瓷,剛喝了水的嘴唇濕潤,卷翹的眼睫偶爾眨動,像是有些困了。
“睡吧。”祁言輕聲道。
別蘇這一天已經很疲憊了,如果不是見到祁言,大概已經睡着了。現在身邊環繞着熟悉的氣息,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慢慢閉上了眼睛,靠在了對方的肩上。
快要陷入黑甜之際,別蘇呢喃了一聲:“晚安,祁言。”
“晚安。”
連聲帶都沒有震動,他僅在唇齒間吐露出兩個字。
柔軟蓬松的發絲在他的頸側摩擦,帶來細微的癢意,沿着肩頸的肌理,一寸寸蔓延進心髒。
萬籁俱寂,他只能聽見兩種聲音。
右耳的呼吸聲逐漸平穩,左耳的心跳聲響如擂鼓。
世界仿佛被一分為二,一半是砰然鼓動的心,另一半是身邊熟睡的人。
火光跳躍着,将他的心也一并點燃。
如詩一般的甜意化開,流淌着,溫暖了他的四肢百害,祁言忍不住勾起唇角。
在這樣簡陋混亂的環境下,他竟然感到一絲心安。
他甚至無法去判斷自己究竟改變了多少原則,後移了多少底線,滿心滿眼都好像只能見到一個人。
一陣風吹過,祁言稍稍低頭,将滑下對方肩頭的毯子拉緊,冰涼的發随之擦過唇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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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破曉,嘈雜喧鬧的腳步聲将別蘇吵醒。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枕在祁言的肩上。
別蘇想趕緊起身,但這樣睡了一夜,她的脖子僵硬得像塊石頭,根本不能輕易挪動,否則似乎要斷掉。
“嘶——”剛才的嘗試太過無知而勇敢,她痛得吸氣。
“怎麽了?”祁言幾乎沒怎麽睡,感受到動靜的那一瞬就垂下了目光。
他注意到別蘇滿臉痛苦,将她扶着坐好,又伸手輕輕按在了她的脖頸右側:“是這裏疼?”
“嘶——別按別按。”別蘇剛想點頭,又感到一陣牽引力,連忙阻止祁言,“等我緩緩。”
但留在頸側的手并沒有聽她的指令,而是慢慢摸索着,在那一塊肌膚上尋找着最僵硬的部分,接着加了些力道,試着将那處揉開。
“應該讓你躺下來睡的。”祁言有些後悔。
“沒事啦,嘶——”別蘇的話被打斷,“輕點輕點。”
剛睡醒的雙眸中盛滿霧氣,似怪似嗔地望了祁言一眼,讓頸間的力度更亂了幾分。
“不舒服的時候不要瞞着我。”祁言将那一瞬的緊張遮掩過去,“不用對我說‘沒事’。”
仿佛受刑一樣地被他揉着脖子,別蘇感覺自己都快控制不住眼淚。好在祁言是真的有一點手法在的,被他按完,不能扭動的脖頸也恢複原樣了。
至少被救援隊找到的時候她已經可以正常行動了。
因為出現學生落水這樣的意外,說起來可大可小,老師們都不敢怠慢,找到人後直接就要将她和顧勰送進醫院做個全身檢查,不然說什麽也不能放心。
盡管相處的時間不長,學生們之間更是談不上交情,但知道有人出事,大家也都各自貢獻着一份力,還有幾名學生也跟着一并來了這裏。
顧勰被固定在了擔架上,穩穩地放在了車廂內。別蘇腿沒受傷,跟在老師後面,跨上越野車的後座。
人群中,有學生注意到別蘇的樣貌,目露驚豔之色,議論聲也随之響起。
但其中卻有一個人神情驚訝,看着別蘇的臉,久久不能言語。
祁言關上車門的時候,目光正巧落在李淮的身上,将他的異樣盡收眼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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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顧想說的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別當局者迷了。
吃醋且一心敲打情敵的小祁:當局者迷?我喜不喜歡別蘇我自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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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啵追更的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