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親戚
第85章 親戚
初秋時分, 十五歲的虎子背着行囊,踏上了去往異地他鄉求學的火車。
在蔣衛國那樣一鬧,卻沒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虎子終于醒悟過來,比起在家保護着娘和妹妹, 早早出人頭地, 才是真正的保護。
他要快快學習快快長大, 等到他獨當一面,便将娘和妹妹接走,遠離這裏遠離蔣衛國, 護在他的羽翼之下,那才是真正的保護。
所以,也無需郁格桑勸告,想通的虎子陪着家裏人度過求學前最後兩三天,便義無反顧地跟着那位教授走了。
郁格桑和郁蘭香送他到火車站, 目送着他離開,直到火車遠去, 人也遠去, 看不見了,這才轉身回了家。
家裏少了一個人,卻覺得整個房子都是空蕩蕩的。
郁格桑每天早上起來上學, 總是會下意識地喊虎子,和郁蘭香走在山道上, 說着說着, 也會無意識地說“哥你說是不是……”, 就連上課,都會無意識地扭頭, 等看了個空位置,才會後知後覺反省過來。
她以為分別是沒什麽大不 了的,像第二世,她離家,離國,從來不會覺得不習慣,不會覺得心裏無所依托,空落落的難受。
可誰想到,将近十年的相處,乍一分別,竟然是軟刀子割肉,難受始終不到底呢。
郁格桑只好做些別的事情來分散自己的思念之情,可着實是太難太難,後來她便想了個辦法,但凡是想起了虎子,就給他寫信,也不是長篇大論,也不是規規矩矩,只是一兩句話,但凡想起了,當下就随手寫下。
草稿紙上,小說系統裏,特意買來的信紙裏。
零零碎碎斷斷續續,但那難受之意,竟真的漸漸散了。
郁格桑很緩慢很緩慢地在自我修複,試圖讓自己變回上輩子那樣強大不懼分別的自己,她開始正常上課聽課做筆記,課間操和徐大春去跳繩去玩,放學路上也和郁蘭香有說有笑,回到家還喂兔子喂雞去摘菜學做飯,一個人寫作業也沒有偷懶,晚上還會勤勤懇懇在小說系統碼字賺營養液。
她的生活重新變得規律又從容。
郁格桑以為這便是适應了,習慣了,恢複了。
Advertisement
可虎子打來電話,她握着聽筒,“哥……”
嘴巴一張開,眼淚就啪嗒掉下來了,喉嚨跟塞了棉花一樣吐不出半句話來。
原來同吃同住同上學十年,幾乎形影不離在一起,是會把兩個人綁成一個人的,但凡分別,那就是撕開骨血的疼痛。
郁格桑在電話裏沒憋住哭腔,所有的不舍和難受都含在那句‘哥’裏面。
而她也不知道,那句簡簡單單的‘哥’,給了異地他鄉求學的虎子多少溫暖和支撐。
在學習遇到障礙的時候,在生活遇到挫折的時候,在深夜裏孤獨想家的時候,他腦海全是郁格桑那句‘哥’。
只要一想到,饒是寒冬臘月,他都能感受到一陣陣熱意。
**
這一年沒有虎子的秋冬,似乎過得格外漫長,漫長到郁格桑都恍若過去了三四季;又過得似乎格外快,快得不知不覺,郁格桑都要結束小學生活,開啓初中生涯;快得家裏的兔子下了一窩窩的崽,第一窩下的兔仔,也可以生兔仔了;快得李知青和趙知青,都成為了革命對象,在兔子窩前手牽手了。
是的,李知青和趙知青日久生情,在一同照顧着兔子的過程中,不僅加深了對兔子的了解和提高了養兔子的經驗方法,還促進了彼此之間的感情。
許是趙知青先開的口,又或許是李知青先提及,總之,在郁格桑結束小學生涯,還沒過年的時候,這兩人就送了她喜糖,還是帶包裝袋子的,不是那種便宜的散裝糖塊。
趙知青和李知青都是年輕男女,對着郁格桑宣布他倆的好事還會臉紅羞澀,但看向彼此眼裏的喜歡,卻是真誠得不作假。
郁格桑收下喜糖恭喜他們,又想到趙知青和李知青的年紀,正值年少。
而她的哥哥虎子翻年馬上也是十六歲了,在鄉下都有人娶親的年紀,他會有喜歡的姑娘,和她來一段純純的校園戀嗎?
然後等到畢業,他是不是就會和喜歡的女孩子步入婚姻,組成家庭,生兒育女。
漸漸地,他的心裏是不是只有他的小家,再也回不到當初母子兄妹三人相依為命時候的親密呢?
盡管知道這是未來合理的發展,可郁格桑還是免不了傷感起來。
人長大都會變,他們能夠肆無忌憚無所保留相處的年少時光,終究還是太過短暫了。
這一天,郁格桑就在信紙裏寫。
“哥哥,今天趙知青和李知青給我吃喜糖了,他們說等他們對主席宣誓成為終生革命伴侶的時候,會再請我吃一次喜糖。
我就忍不住想,哪一天我會吃上你的喜糖呢?
我有點盼望那一天,又有一點畏懼。
因為我希望你幸福,一生都有人陪伴着,但是我又聽說,有了小家以後,兄弟姐妹都不再是家人,而是親戚。
我有點害怕變成你的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