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她恍惚回神, 鄰桌的人說什麽?
什麽二殿下?二殿下要和沈家的姑娘成親了?是她知道的二殿下,是她認識的二殿下,說要和她成親的二殿下嗎?
是同一個人嗎?
因為這麽一句話, 阿滢心亂如麻,越朝能有幾個二殿下?不就是那麽一位二殿下。
她用筷子把掉入酸梅湯中的榆錢糕給夾起來, 因為心不在焉,湯汁滲入, 糕點的邊角已經散碎,即便是夾起來,味道已經不是原先那麽個味道了。
再一看湯, 散碎的糕點沒在碗底, 看着讓人倒胃口。
鄰桌的人起了那麽一個話頭, 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還在喋喋不休談論着口舌長短。
“你怎麽知道?”對面的人問道。
先說話的人怪唏了一聲, “事情鬧得沸沸揚揚, 滿汴安誰不知道?”
左邊的人講道, “他剛從蜀地回來,哪裏知道京城的樂事,你也別怪他。”
“忘了忘了, 兄臺前些日去蜀地趕馬替人運貨了, 你不知道不奇怪, 而今我們與你說了,你便知道了。”
阿滢聽得心神大亂,她正想要轉過去問問,他們口中的二殿下到底是不是她認識的二殿下, 和她一般不知道內情的人有替她給問了。
“你們說的二殿下,是不是那位戰無不勝卻輸給了魏人, 丢失了馬嵬和西越兩地的二殿下?”
“你怕是走兩天蜀地,人跑馬跑傻了吧?咱們汴安能有幾個二殿下?可不是那位二殿下。”
阿滢臉色發白,真的是商濯,不是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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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和別人成親了,她的手死死捏着木筷,直至手指骨節隐隐發白。
商濯這些日子不來找她,就是騙她的嗎?
“二殿下不是生死不明嗎?”
“回來了,聽說是流落到了塞北,被一家農戶給救了,此番回來,肯定是要辦一辦喜事沖喜,好去去晦氣。”
“也是啊,咱們汴安許久沒熱鬧了,這樁事情也該成了,二殿下和沈家姑娘都定了多少年的親了,再不成婚,沈家能樂意一直拖着?”
“如今沈家姑娘待字閨中,是該嫁了,不過,若是以沖喜的名頭沖過去,恐怕不大好聽吧?沈家就這麽一個女兒,能樂意?”幾人說着說着,聲音壓得很低。
旁邊的人都聽不見,唯獨阿滢豎起耳朵,離得很近,她聽得清楚。
“太子殿下的病越來越重,保不齊哪天就去了,二殿下文韬武略,才華武藝出衆,為咱們越朝打了不少勝仗,他算是當今最出衆的皇子,要是太子殿下去了,二殿下繼太子之位,沈家的姑娘便是太子妃,想做太子妃的人那麽多,沈家還能不趁此機會?”
“若是過了這風口,再拖上幾年,沈家姑娘年歲起來,那可就是老姑娘了,到時候誰要她啊?”
“哈哈哈哈即便沈家的姑娘老了,也輪不到你。”
“......”
幾人後面再說的什麽,阿滢聽不進去了。
她只知道商濯騙了她,不,商濯不是騙了她,而是又騙了她。
他跟她說什麽會娶她,婚姻大事,他可以自己做主,只需要品行端正,單純善良便可,都是騙人的。
适才掉入酸梅湯中的榆錢糕,撈起來沒多久,在阿滢起身離開沒多久後緩緩碎裂坍塌,再不負糕點形狀。
“......”
心裏裝着沉重的事,汴安再好瞧的熱鬧,阿滢都瞧不下去了,她看着來來往往的紛擾人群,只覺得心中躁郁,腦子裏不斷重複響起适才那些人所說的話。
甚至快要被人撞倒了也不曉得閃避,肩膀被撞得好疼,還遭了一頓辱罵,商販問她會不會走路?
待見到她滿身的绫羅綢緞,頭戴金簪,樣貌生得也不錯,恐怕她是哪家的嬌嬌小姐,與家中人生了嫌隙跑了出來。
汴安皇城,處處都是貴人,可不敢輕易開罪了,因此,商販罵罵咧咧走開了,不敢訛騙她。
又有另外一道聲音在吵鬧,商濯真的騙了她嗎?那些人不過就是外人能知道什麽?她不能聽風就是風,聽雨就是雨。
可是,另外一道駁斥的聲音不斷在提醒她,原先商濯可是騙過她的,他有前車之鑒,他說他不過是汴安的香商而已,到頭來,他是誰?他是汴安的二殿下。
可是......他很好啊,他解釋了,一路帶着她,護着她,說喜愛她,甚至在生死攸關的時候,還為飽受疫病折磨的村民停留,商濯不是這樣的人。
若他真的騙了她,又何須大費周章帶着她回來,是為了什麽?若說是在塞北,商濯要依靠她,需要她,可他恢複記憶,手底下的人找到了他,阿滢着實想不到她還有什麽利用價值,值得商濯帶着她回來,好生安頓?
腦子裏的聲音吵得阿滢頭疼不已,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該不該信任商濯,到底他說的話是真的?還是剛剛那些行人說的才是真的?
昭潭帶着人找不到阿滢,正準備将消息禀告商濯,回蔓華苑的路上看到了失魂落魄的阿滢。
她不光臉上失魂落魄,挽發的頭簪要掉不掉,衣裙亂了,裙邊沾染了星星污點,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昭潭的第一反應,她怕是被人給欺負了。
問她去哪了,遇到了什麽事?為何不說話?
一連三問,阿滢依舊閉口不言,她蹙眉怔怔看着昭潭,欲言又止。
“......”
看到阿滢的神情,昭潭的心頭浮現出一種不詳的預感。
他的聲音輕了一些,“姑娘?您還好嗎?”
好半響,阿滢緩慢搖頭,聲音艱澀,“我...我還好。”
“剛剛走散了,被人撞到,沒出什麽事。”
“姑娘與人發生争執吃虧了?”昭潭已經問得很委婉,阿滢心亂如麻,沒聽出來,她搖頭,“沒有。”
不管有沒有,他不好再問了。
只見她魂不守舍,昭潭問她還要不要逛,他帶着她去。
阿滢眼下沒有心思了,她搖頭,“不去了。”
因此,昭潭帶着她回了蔓華苑,讓丫鬟們擡來熱水給她沐浴換衣梳妝。
阿滢全程緘默不言,和晨起出去時的興奮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丫鬟們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不敢貿然問起,察覺到阿滢情緒不對,伺候她的時候越發小心,畢竟二殿下似乎挺喜愛她的,昨日還來了信。
安置她在蔓華苑不說,貼身的近衛也撥來照顧她,甚至于給她送信,還找了汴安最出名的戲園給她排戲,要知道除了皇親國戚,汴安的風翠戲院不接旁的單,換言之,你不是皇親國戚,縱然再有錢也不能将風翠戲院的人給請過去。
阿滢一個人,居然能夠看一整天的戲,這待遇,要得是公主皇後太後才能有。
不過,丫鬟給她擦發重新梳妝那會,她推開丫鬟的手,“不要往我的頭發上別這些個簪子了,沉甸甸的,壓得我難受。”
她平日裏就嫌頭疼,今天心煩,腦中思緒煩亂,又不出門,她不想簪了。
其實,今日阿滢也不想簪,是丫鬟們道,她若是不簪,叫殿下知道了,必然會覺得她們伺候不周到,回頭定然是要罰她們,阿滢不想因為她自己累及旁人,便簪了。
真金白銀打造的釵環簪子能不重嗎?旁人想要都不能有,阿滢卻不是一個會享受的。
丫鬟低着頭撇了撇嘴,小心翼翼把金簪放回去,看着滿妝奁裏的名貴物件,滿眼眼羨,心中生出酸意。
阿滢便是個小姐的身子丫鬟命,有好東西不會享受,殿下錦衣玉食供養着她,她好多時候很不識趣,并不領情。
衣裙越好的她越是不敢穿,還總是惦記她那身換下來的粗衣麻裙,甚至不讓丫鬟丢掉,漿洗幹淨了放在檀香木做成的櫃子最深處,好像是什麽寶貝。
而今又是嫌棄釵環重了,旁人想有這個享福的命,偏是沒有呢。
“渙月。”
丫鬟還以為阿滢發現她不敬,頭更埋得低了些,繞到她的後面給她梳頭發,“姑娘喚奴婢有何吩咐?”
阿滢想了想,轉過去,“我朝你打聽一件事,你把頭擡起來看着我。”
渙月順從把臉擡起來,阿滢一眼不錯盯着她,“你知道二殿下快要娶沈姑娘的事情嗎?”
渙月臉色微變,很快就隐下去,“姑娘何故有此一問?”
“你知道嗎?”阿滢并不理會,還是問她。
“奴婢不知。”
剛剛她的臉色分明變了的,阿滢不信她不知道。
“你果真不知道?你剛剛聽我問話,臉色古怪。”
“奴婢原不是汴安人,祖上是瓜州來的,因為家中敗落,被人牙子賣到這頭做奴婢,奴婢自從進了府上便再沒有出去過了,因此姑娘問的事情,奴婢并不清楚。”
“你之前說在這邊伺候三年了,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嗎?”
“進蔓華苑之前,管事的吩咐過規矩,不可議論主家的事,不能亂嚼舌根,不能瞎打聽走動,奴婢等不敢明知故犯。”
“所以,你即便是知道了有這麽一回事,也不敢和我說?”
阿滢又不是傻子,她自打住進來,不管是問什麽,她們都說不知道。
哪裏是不知道,分明就是不想讓她知道。
渙月只覺得今日的阿滢出去一遭回來,就變得很奇怪很難纏,她難不成知道了殿下要和沈姑娘成親的事了?
好在阿滢沉默一會,沒有再問了,否則渙月真不知道該怎麽回她的話。晚膳阿滢不想出去,她讓人把晚膳擺到內室,随意用了兩口,便讓人撤走,也沒有再說吃不盡的飯菜讓丫鬟們分了的話。
她在室內站了一會,随後洗漱躺下了。
躺是躺下了,幔帳內十分安靜,不見一絲響動,恐怕還沒歇息,若真是歇息了,定然回弄出些聲響,還不叫人燃燭火,非要滅掉,是說等浪費燈油和長燭。
昭潭想着白日裏的事,找了阿滢近身的丫鬟前去問話,得知了她倒是沒有被人欺負,身上并沒有傷痕,只是人很古怪。
“姑娘問了殿下和沈家姑娘的事情?”
“是,但是奴婢并沒有透露一星半點。”渙月一五一十都說了,她并沒有說錯話,希望昭侍衛不要拔掉她的舌頭。
“嗯,你下去吧,好生伺候姑娘,平日裏,她做了什麽說了什麽吃了些什麽都要一五一十彙報,不得有一絲隐瞞,姑娘若是去了什麽地方,必須要多多的人跟着,不能離開你們的視線。”
“奴婢知道了。”
昭潭擺手叫人下去。
看來,阿滢是聽到了汴安的風聲,知曉一二了。
皇後娘娘向陛下進言,要辦沈家姑娘與二殿下的婚事,陛下應允了皇後娘娘的進言,已經讓欽天監選了日子,着禮部和戶部的人在辦了。
此事為汴安人口口相傳,阿滢走失那一會應當是聽到了,都怪他今日帶着她出去沒有布置妥當。
昭潭夜裏回了二皇子府,商濯見客,不得空。
曉得商濯平安歸來如今好事将近,往日裏與他交好的官員上門探望,幾人正在摘星樓飲酒閑談,昭潭不好靠近只得在外等候了。
銅壺當中煮沸的海正咕嚕嚕冒着熱氣,茶香四溢而出,兵部的左侍郎陳峥自顧斟了一碗茶水,“今日天色已晚,酒不宜多飲,以茶代酒再賀殿下好事将近,很快便要抱得美人歸了。”
商濯着一身玄衣,月色傾斜,灑在他束發的玉冠上,俊美的臉龐,因為月色照着,一半隐在月色一半明朗,輪廓更顯得深邃。
薄唇邊噙着似有若無的淡笑,他只舉起白玉茶盞,并沒有與陳峥碰盞,慢飲了一口。
瞧不出來聽了這番話,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通政使趙晉插話進來,“峥兄這酒敬得未免太早了些,別以為今日逃了些酒,以茶相代就能免了,我們在座各位可都是記了你的份,那日你必然要吃個痛快,休要再拿夫人不讓的厥詞搪塞。”
“晉兄未免短見,我今日哪有逃酒,瞧你吃醉了就來尋我的笑話,我今日不與你鬥,待你成了婚事,便知我的難處了。”
“我便是成家也絕不懼內,不過是小小婦人,豈能管束我。”
一兩句話,惹得在座各位朗聲笑開。
商濯放下茶盞,看着大家哄笑。
坐他旁邊,與他關系最為親密的詹事許溢搭上他的肩,“晉兄這話講得好,不過...要說這話放到誰的身上我會相信,必然是咱們的二殿下啊。”
“對啊。”
商濯嗤笑一聲,将他的手拂落,“休要拿本殿下打趣。”
許溢哈哈笑,“沈家姑娘我曾經在放榜的日子打過照面,雖說隔着馬車的簾幕瞧不清樣子,卻給人一種霧裏看花的感覺....”
他眯着眼睛,用了幾句話來形容,“朦胧不清,姿态溫柔綿軟,着實是美人。”
那會子,春闱後放榜,汴安各家都去了,沈家除卻長女,還有一子,他也參加了考試,不過考得不怎麽樣。
那小子是個活脫脫的纨绔子弟,好吃好玩好騎馬,當年皇帝給商濯定親,縱是太子這樣和緩的人,都語重心長跟商濯說了一句,“有這樣的一位小舅子,着實夠嗆。”
誰不知道沈弈慣愛闖禍,沈大人天天給他收拾爛攤子,待成了婚事,恐怕商濯都得給他收拾爛攤子。
商濯亦是很不喜沈弈,他當時說了一句,“本殿下從不給人收拾爛攤子,闖出了禍事就該讓他自己去處理,慣子如殺子。”
也是,從來沒見商濯給誰收拾過爛攤子。
他做事雷厲風行,從不走私,這麽些年,身邊連個姬妾都沒有,別說姬妾了,随身伺候的丫鬟都少見。
好不容易他要娶親了,衆人不得好好打趣一番。
在座的人當中,唯獨一人只悶頭喝酒,一言不發,他便是左佥都禦史姚庚。
他傾慕沈意綿多年,可惜郎有情妾無意,沒辦法。
今夜,本不叫他來,只是不找他來,全是往日與商濯交好的官員,難免會落人口舌,便說是刻意拉攏,結黨營私了。
滿朝文武皆知道姚庚與商濯不對付,把他帶過來能避避嫌,順便替商濯打壓打壓他的氣勢。
這不,說到興頭上,他重重放下酒盞,“下官不勝酒力,這便請辭了,殿下恕罪。”
說罷,商濯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在他醉醺醺的臉上停頓了一瞬,示意一旁的下人将他送走。
姚庚拒絕了,“不必勞煩殿下府上的人。”說罷他自己走了,看着腳步虛浮。
同他一起來的官員,也笑着與商濯請辭。
人一走,許溢哼一聲,“這姚庚吶,還是那麽自不量力,二殿下可知,在殿下沒返京的日子,他三番五次去找沈大人套近乎,想着能鑽空子得好事。”
要不是商濯回來了,他說不定真能鑽到空子撿便宜,與沈意綿的事情就成了。
酒宴至晚時許久才散,商濯往摘星樓下來,見到等候許久的昭潭,原本要去卧室的他,腳步一轉,往書房走,“什麽事?”
“殿下,屬下辦事不力。”
商濯的視線慢慢轉落到他的身上,“......”
下屬感覺到壓力,頭更低下。
“今日帶遲滢姑娘外出,不甚走散,她許是聽旁人說起您和沈小姐的婚事。”
商濯腳步一頓,“......”
也不去書房了,徑直轉過來看着昭潭,俊逸的臉色漸漸難看,眉宇皺了起來。
“殿下恕罪。”
“有罪才來請罪恕罪?”商濯譏道。
昭潭一句話不敢多說了。
商濯捏了捏眉心,問,“她現在鬧了?”
昭潭搖頭,“沒有,遲滢姑娘暫時沒有吵鬧。”
她的反應令昭潭意外,不過,誰知道她會不會在醞釀什麽,畢竟這件事情沒過去多久。
商濯眼下還不能過去,多少雙眼睛盯着他,自古皇帝多疑,父皇并不信任他,此次戰敗越朝損失慘重,他到底還是信了些商央的話,認為他葬送大軍,故意壯大魏人的聲勢,圖謀太子之位。
否則又怎麽會暗中讓禦林軍核查,鎮守城門,明面上是為了找他,暗地裏怕是為了盯他。
這倒是不奇怪,他未曾有過敗績,頭一次輸了,還是一場本不該輸掉的戰役,若是不惹懷疑才是最奇怪的。
那日,他在禦書房陳情失蹤後的情況,沒多久,父皇便找了柳桢去查他,塞北一切都打點好了,不能讓蠻女露出來,壞了他的計劃。
“除卻沐浴淨身,你寸步不離跟着她,不要讓她吵鬧生事。”
“屬下已經讓人暗中盯着遲滢姑娘必然不會再出差錯。”
商濯冷道,“最好是。”
昭潭低頭不語。
“是屬下失職,請殿下責罰。”
商濯道,“沒有下次。”
“是。”
他不應該疏忽大意,遲滢和尋常的女子不同,到底從小是在黃沙堆裏長大的,她的性子本來就不拘小節,歡脫活潑。
“她若是鬧了再來禀告,倘若沒有,便不用管,佯裝不知便可,讓苑內的人把嘴巴閉緊,四處增派人手。”
昭潭:“是。”
阿滢一整晚沒有睡着,她翻來覆去,翻來覆去一直在想這件事情,思慮了一夜的結果,她覺得自己不應該坐以待斃。
選擇裝聾作啞,萬一是真的呢?
她不能用自己的終身賭在男人的幾句話上,縱然她現在很難過,她現在很喜愛那個男人,覺得他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想到上次商濯所說的不得已的苦衷,萬一這次他又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
商濯和沈家小姐的婚事成了,那她算什麽?她這樣不明不白住在商濯的地方,往好聽了說,會是摯友,往難聽了說...那不就成了,外室?
外室?便是連小妾都比不上,真要背上了這樣的名頭,那她怎麽對得起死去的爹娘、阿嫂、姜叔叔。
她絕不做妾,遑論外室!
昭潭沒有想到阿滢的‘喧鬧’,來得那麽快,她用了早膳以後叫住了他。
“我有事情要問你。”她小臉嚴肅,語氣認真。
昭潭想到了,只是沒有想到她會那麽直接。
“殿下和沈家小姐,是不是要成親了?殿下說這段時日不得空過來,他就是在忙這件事情,是嗎?”
昭潭尚且沒有張口回答,她已經把他的後路給堵死了,“你不要想着用不知道搪塞我。”
“我不會相信你說不知道,昨日我與你出去,在賣榆錢糕鋪子那裏聽到了行人議論,二殿下和沈家小姐早就定了親,這段時日快要成親了,對不對?”
“若你告訴我不是真的,你現在就帶我出去,我們找人問,十個人都說不是真的,根本沒有這回事,我就信你。”
她好麻煩,眼下就出去,定然是瞞不住了,誰知道她說的十個人,到底是哪‘十個人’,如何能在汴安城大張旗鼓地布置,況且,布置也需要時辰。
昭潭不知道回,很棘手,這算是殿下後宅當中的事了吧?他沉默思索。
阿滢卻在他的沉默當中篤定了,的确是有那麽一回事。
“我明白了......”她又道。
昭潭思前想後,終于張了一句嘴,“遲姑娘,請你相信殿下。”
“相信他什麽?”算上這次,商濯已經騙了她兩回了。
他這次又是有什麽身不由己的苦衷。
昭潭被她給問住了,“......”
思忖良久,他說了一句,“姑娘對殿下而言,始終不太一樣。”
這是實話,昭潭跟在商濯身邊有許多年,商濯的脾性,行事,不說是徹底了解,到底是明白幾分,即便是幾分而已,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商濯了。
“不一樣?”阿滢在生氣,脫口而出的話也不太好聽,“是因為殿下沒有旁的侍妾,是因為他還沒有成親,就先把我歸置在了外面。”
第一次商濯诓騙她,她便很生氣了,礙于對方的身份貴重,她不敢,可第二次,這一次,她着實壓不住。
“姑娘言重了,并非如此。”昭潭道。
按照時局來講,阿滢此刻對他們沒用了,不僅沒用甚至是拖累,畢竟二殿下彙報給陛下的口信當中沒有阿滢的存在,此刻她要是冒出來。
一定會成為二殿下扯謊的把柄。
如此麻煩,倘若是放在之前,商濯一定會直接叫他秘密處理掉,而不是好吃好喝待着,讓一批精銳守着她。
既是監視,何嘗不是保護。
況且,一路上,二殿下對她多加照拂,費心心思,昭潭想了許久,依然想不明白,商濯诓騙她的意義在何處,她還有什麽價值?
為着恩情嗎?不大可能,真要報恩,還不簡單?随意給些金銀財寶打發了就是。
思前想後,昭潭隐隐約約得出一個答案。
二殿下約莫是喜愛她的,只是不明顯。
僅僅是猜測,昭潭自然不敢随意說出口。
她此刻相當不饒人,“你現在去把商濯給我叫來。”甚至有些潑辣,直呼商濯的名諱,旁邊伺候的丫鬟驚訝至極。
“讓他親口跟我說,讓他給我一個交代。”
她們知道阿滢不知禮數,沒有規矩,沒有想到她居然撒野到這般地步,直呼二殿下的名諱不算,甚至還要二殿下過來給她一個交代。
她算個什麽人?有何身份?
仗着什麽撒野呢?
“姑娘稍安勿躁,屬下會将您的話轉達給殿下。”昭潭默默聽她說完,揮手讓旁邊的丫鬟上茶。
噼裏啪啦控訴了那麽一堆,阿滢也累了,一鼓作氣,而後歇下來了,只剩滿腔的委屈以及一絲後怕,真要把話轉達過去,商濯會不會大怒,然後把她給殺了。
真要是為了情情愛愛丢了命,那可太不值當了。
她有點想哭,鼻子很酸,躬着身體喘息,但是不能在這一會哭,旁邊的人只會笑話她,昭潭也是個冷漠無情的人。
他和她們都是商濯的人。
“......”
白日裏商濯進宮探望太子,入了夜回府,昭潭一五一十朝他禀告。
聽罷,商濯笑了,昭潭看着男人的臉色,似乎并沒有生氣。
“她的膽子倒是很大。”
是,蠻女的膽子一向大,商濯沒有忘記。
敢直呼他的名字讓他給交代,不是什麽奇事,若是她一直忍氣吞聲,那才不像她。
聽着昭潭轉述過來的話,他已經完全可以想象到她氣呼呼的場面,好似之前她為了一點微薄的錢財,
上一次她還忍氣吞聲,叫他給些銀子就好她跟他來汴安了,自行離去。
眼下倒是敢跟他張牙舞爪鬧了。
“殿下要過去嗎?”昭潭問道。
商濯搖頭,修長白淨的手翻看着桌上從宮內帶回來的,太子平日所熬煮吃的藥渣。
“那遲姑娘那邊....”該如何交代?
“本殿下還真的要給她交代?”商濯嗤笑。
昭潭有點看不明白了,殿下原先對阿滢姑娘耐心有餘,眼下倒是薄情。
“叫她冷兩日罷。”商濯道。
他的話似乎沒有說完,昭潭在旁邊等着,不多時,外面來了郎中,是常年跟在商濯身邊的人,他上前檢查藥渣。
商濯從旁邊抽出宣紙,提筆蘸墨。
寫好信箋裝好遞了過來,“你把這個給她。”
昭潭領命帶着信箋出去了。
次日天蒙亮,昭潭把信箋給阿滢,她看了,昭潭不知道信上寫了什麽,她看着看着,漸漸安靜下來,臉色也沒有昨日那般執拗難看。
阿滢的靜默在三日後破功,她又開始呱噪,“我想要見殿下。”
“你讓殿下來。”她的語氣沒有上一次那般沖人,雖說語氣依舊不客氣,到底沒有直呼二殿下的名諱了。
昭潭還是那句老話,“殿下事務繁忙,實在沒有空閑。”
“好,那你帶我去找他。”阿滢換了話茬。
“我有話要跟他說。”
“屬下可以為姑娘轉達。”
阿滢固執搖頭,“我想要親自跟他說。”
昭潭沉默良久,他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抽出信箋,“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恕屬下暫時不能帶姑娘出去,您有什麽話不方便讓屬下轉達,便寫下來罷,屬下一定替您轉交至殿下手中。”
阿滢看着他手裏的宣紙,搶了過來,狼毫筆到了手中,想到她狀如鬼爬的字跡,最後把狼毫筆和宣紙都給丢了出去。
昭潭默默看着她耍性子發脾氣。
這一天阿滢可算是沒有再提什麽,她照常用膳睡覺,昭潭原本以為她轉了性子,想明白了。
誰知,第二日起,她開始拒絕用膳,說什麽都不吃。昭潭讓人把食物送到她的嘴邊,又好言相勸一番,阿滢柴米油鹽不進,說什麽都不肯用膳。
夜裏禀告了商濯,他眉頭緊蹙,“...不必管她,餓極了,她便會吃了。”
商珠也用過同樣的招數為了達到所求,她不經餓,夜裏會偷偷讓侍女給她拿吃的。
只是昭潭沒有想到,阿滢是真的不肯用膳,她不吃不喝,三日後暈在了房中,請了郎中去把脈熬藥,暈厥當中的她不肯喝藥,沒有辦法了。
商濯聽到消息,筆墨停頓,墨汁凝墜在筆尖,最終掉落,污了他的軍事布防地形圖。
“備車。”
郎中給阿滢紮了銀針吊命,她是被疼醒的。
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緩緩行至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