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幸而她手上的動作很快, 火速将信箋給收起來,才不至于被發覺。
不是說商濯在忙劉家的事情麽,怎麽過來了?
難不成這封信箋是他放進來試探她的麽?不然他怎麽會來得那麽快, 短短一小會,阿滢的腦中已經閃過了各種想法。
适才不過是瞧見了一個遲字, 一晃眼的功夫,眼看着有點像商瑞的字跡, 可這不是皇後娘娘送來的物件賞賜麽?
倘若真的是他寫的,他如何能在皇後娘娘送來的賞賜當中塞信箋。
阿滢只覺得錯綜複雜,想也想不明白了, 實在是混亂不堪。
阿滢藏好信箋坐起身撩開幔帳, 見到一身錦白玉袍, 腰間墜玉的男人正大步流星走進來, 眼見那張沒什麽表情的俊臉, 不是商濯還能有誰?并非是她誤聽。
也是她腦子想不明白, 這裏是商濯的府邸, 進來的人必然是商濯,除了他還能是誰。
他好似匆匆趕來,阿滢心中因見他感到煩悶之時神情閃過一絲錯愣, “.....”
不等她回神, 商濯已經到她的面前了, 看她一臉怔松錯愕,男人眉心微蹙,視線在眼前少女的身上從頭掃到尾。
見她安然無恙眨巴眼,那雙清澈的眼睛裏根本就藏不住事情, 眼見她的驚詫和煩悶。
商濯本就不好冷然的臉色越發沉下來。
手底下的人前去奉命,便說是淳安公主和遲滢碰了一個面, 明知道在他的府上不可能會出事,也不可能有什麽事,他還是放下手裏的諸多事宜過來看她了。
人倒是沒事,她這副神情是怎麽回事?很不想見到他?
先開口的人是阿滢,“殿、殿下怎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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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忙碌不堪,騰不開手,先頭她聽着渙月的口風,心想着商濯周轉于大理寺和有司衙門處理劉家的案子,她也能得一些空處。
轉眼人就回來了?
“……”
男人莫名其妙,似乎怨氣沉沉看了她一會,随後一句話沒說,大踏步離開了。
阿滢瞧着他遠去的背影,一頭霧水不知為何。
她縱然想在背後斥罵商濯兩句洩憤,又怕被他聽了去。
不多時,阿滢預備又要躺下那會子,渙月前來喊她,“姑娘別睡了,殿下叫您一道出去。”
“去哪裏?”她不要去,她不舒坦,想要休憩。
“殿下沒說去哪,只讓奴婢來喚姑娘。”
“姑娘快些起來。”渙月催促道,“殿下在外等着您呢。”
去什麽地方都不說,一想到适才男人的臉色,阿滢反骨起來了,“……”
“我不去。”她不要和商濯待在一處,準沒好事。
“你去和殿下說,我身子不适就不去了,待我的身子好些,我再……”
渙月徑直打斷她的話茬,“我的姑娘啊,奴婢可不敢回殿下的話,您要是不去就親自和殿下說明罷。”
這世上有誰敢跟商濯唱反調,真要細數,阿滢恐怕是第一人。
她犯起渾來,殿下都拿她沒轍。
阿滢,“……”
她就是不動,整個人往榻上被褥裏鑽,渙月不能上主子的塌在旁邊急得團團轉,好說歹說。
塌上的少女卷了進去,捂住耳朵不管她說什麽,就是不聽。
好一會,沒再聽見言語,阿滢以為渙月停歇了,只聞一聲殿下,鑽出來一看,又見到陰沉的一張俊臉,比剛剛還要黑,還要吓人。
當着正主的面,阿滢不敢太過于放肆,她緩和醞釀托詞,尚且沒有辯駁個什麽,男人的大掌一把掀開被褥居高臨下睥着她蜷起來的身段。
随後也不跟她說什麽,屈膝半跪在榻上,長臂一攬,攥住她的腰身一把将人給抱起來。
“……”
殿字還沒有出口,商濯便說她啰嗦。
讓她,“閉嘴。”
适才還有些趾高氣昂的小姑娘,眼下可不是慫了,縮着腦袋窩在男人的懷中,由着他抱。
見到她安分了一些,男人的臉色稍微好轉。
渙月跟在後面,阿滢被他抱到妝奁臺前,有商濯在旁邊看着,阿滢完全不敢動彈了,由着渙月給她重新梳妝換衣衫。
瞧着又是侍女的衣衫,卻又不太一樣。
商濯盯了她一會,見到她老實便出去了,阿滢餘光掃到他沒有走遠,颀長的身影在室外的檐下伫立,他在和昭潭說話,只聽到一些衙門等話,是在辦公事。
渙月湊到阿滢的嘴邊,小聲跟她嘀嘀咕咕,“奴婢聽昭潭侍衛講,殿下是聽到公主和您碰面了,這才過來的。”
阿滢低哦。
“殿下一定是怕您吃虧。”渙月笑道。“擔心您,放下手裏的事情便過來了。”
看來上一次姑娘逃跑,是有些成效的,殿下可不是将她放到心上了,帶着她回府上不算,更時刻帶在身邊,眼瞧着姑娘才勉強安心下來。
阿滢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唇,“……”根本就不是,怎麽可能。
商濯要擔心,也是擔心他的親妹妹罷!亦或是擔心她亂說話壞了他的事情。
上好釵環,阿滢磨磨蹭蹭,在男人一聲冷冷的遲滢聲後,她很不情願出去了。
男人再次從頭至尾将她掃了個遍,然後擡腳往外走,阿滢不想跟上,昭潭在旁邊提醒,“姑娘。”
不得已,她只能跟上了。
出了府邸又上馬車,阿滢坐在商濯的旁邊,她心中記挂着莫名出現的信箋,又不敢聲張,想着藏得夠不夠深,會不會突然掉出來。
怕商濯看出什麽端倪,她不敢動手去碰,只是端端正正坐在馬車上,馬車駛入巷道引起晃動,她都不動。
男人捏着眉心的手放了下來,看到她無比板正的身子,細軟的腰肢被她挺得無比剛直,小臉肅穆,兩只小手放在她的膝蓋上。
好像他是洪水猛獸,令她正襟危坐。
商濯忽而伸手過去,試探她一道,果真吓得她往後偏去。
他的手頓在半空中,“......”
阿滢此時此刻也察覺到了氣氛的怪異,她很快就反應過來,端起小幾上的食物,“殿下要吃麽?”
商濯瞧着她露出谄媚笑意的彌補嘴臉,“......”
阿滢又說了一些好聽話,便講說是糕點的味道極其不錯,她原些吃了好多呢,“殿下嘗嘗看?”
即便知道她在讨巧,可那些話鑽進耳朵裏,的确叫人心中愉悅,真是見鬼。
倘若她一直如此順心意,該有多好。
商濯拿了一塊糕點出來,瞧了好一會慢吞吞吃着。
阿滢見他好說話一些,便想着趁熱打鐵,趁機開口了,“殿下,民女身子不适,想在府上休憩。”
商濯當她的話是耳旁風根本不理她的話茬,阿滢還想張口,“可不可...”
男人的眼旁風冷冷掃過來,沒吃完的糕點丢在旁邊,她不敢多言,立馬閉上嘴,“……”
不曾想,商濯帶着她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官員見到商濯紛紛向他行禮,阿滢識得規矩,給對面的朝官福身,她感覺對面許多人視線掃到她的身上。
她默默忍受着衆人掃來的目光,如芒在背不敢吭聲,她就低着頭,小心翼翼跟在商濯旁邊,聽着旁邊的朝官向商濯回禀查到劉家貪污案的諸多線索和內情。
說是從窯樓帶回來的姑娘已經關押起來了,刑部的人正在審問。
阿滢忍不住在心裏想,劉家犯的事情,為什麽要把窯樓的人給抓起來?
很快她就聽明白了,原來是要為首的老鸨和窯樓最受寵的窯娘說出與劉家結黨營私的官員名字。
刑部處處放着駭人的刑具,即便是燃了油燈依舊陰森森的,讓人遍體生寒,各處有斷斷續續的□□聲,以及酸臭的腐肉味。
阿滢不受控制朝前加快步調,躲在商濯的身後,生怕哪裏竄出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譬如原先在拐二家種的蛇蟲蜈蚣,咬她一口。
思及此,她就忍不住遍體生寒。
察覺到身後人的靠近,商濯側了點眸子。
忽而想起她害怕蛇蟲蜈蚣,原本盛有怒氣的男人此時此刻耐着性子牽住了她的小手,将她牢牢扣住,帶着往裏走。
阿滢原以為商濯會棄她于不顧,徑直離開,亦或是将她丢在這裏,不曾想商濯竟然将她拉着她。
男人的大掌溫熱,阿滢垂眼瞧了,又擡頭将目光挪到他冷淡的俊臉上。
“.......”
一旁的朝官見此動作越發将眼睛給挪開,到了密室的門口,商濯松開了她的手,傾身低頭跟她道,“我讓昭潭送你去一旁等。”
阿滢有些許緊張,想問怎麽又不叫她跟着了,難不成商濯又想到了什麽法子來折磨她?
“你要跟着我,一會該害怕了。”他道。
阿滢聽得一頭霧水,昭潭上前解釋,“殿下帶人審訊,場面不大好看,姑娘膽小,還是不要去了。”
阿滢,“......”
既然知道她膽小,為什麽還要帶着她來,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戳她的短處,真的很好嗎?
“哦。”不過她也就是在心中腹诽,不敢真的說話。
商濯見她的樣子,豈非不知道她在心中想什麽,“昭潭跟在你身邊保護,不會有事。”
“我一會就過來,嗯?”他的聲音放得溫柔了些。
在場的官員無一不面面相觑,跟着二殿下共事有段時日了,只見他冷面,哪裏想得他還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低着聲音哄姑娘呢,這還是二殿下麽?
今兒還真是頭一遭,竟然得見二殿下風月事,說出去恐怕都沒有人信罷?
衆朝臣心領神會,默默等着,誰都沒有張口。
阿滢咬唇,總覺得場面不對,她兩只手捏着裙擺,緩慢點了點頭。
商濯深瞧了她一眼,“好了。”給她順了順發鬓,捋到耳後去,視線掃到昭潭。
“姑娘請。”
阿滢便跟着昭潭走了。
她處處留神,真的很害怕碰到什麽髒東西,好在都沒碰到什麽。
出了關押人的地方,很快轉到了刑部的會客正廳,阿滢在裏面等着,有人給她送了茶水小食,昭潭就在旁邊抱劍守着她。
阿滢起先不吃,後面忍不住,還是嘗了嘗,汴安就是好啊,處處膳食都精致可口。
她吃飽了,着實無趣,便尋昭潭說話。
“今日殿下怎麽會忽然過去?”
昭潭如實道,“下人來報,公主和姑娘碰面,殿下擔心姑娘在公主手上吃虧,便過去了。”
“啊?”還真的是這樣啊。
昭潭仔細瞧着面前少女的臉色,她聽罷,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
看來,若是之前有關殿下的一星半點,她都會欣喜不已,眼下...
想到兩人之間的争執,昭潭不光在商濯面前多了些嘴,此刻又在少女面前多了些嘴。
“遲姑娘,您離開的那段時日殿下十分生氣。”
“生氣?”阿滢知道他生氣,“是因為我欺騙了他嗎?”
“不單是如此。”
“那又是因為什麽?”阿滢問道。
男女之間的彎彎繞繞,旁觀者縱然看得清楚,也不一定能夠理得明白。
昭潭直言道,“二殿下喜愛姑娘,姑娘出走,他既擔憂又生氣。”
當時得知遲滢消失的消息,商濯的第一反應是她在皇後殿中遇到了事情,随後才知道遲滢是自己跑了,當時生氣歸生氣,商濯還是松了一口氣的,不過很不明顯,昭潭跟在他身邊多年,看得很透。
殿下生氣歸生氣,第一緊要還是先關心遲姑娘的安危。
眼下聽着遲姑娘的口風,對殿下聽過既過,毫無情意一般。
“他的喜愛是什麽喜愛,是對小貓小狗還是玩意物件的喜愛?”阿滢反問。
“姑娘誤會了,殿下對您并非如此。”若只是小貓小狗玩意物件何須上心,分明是看重的喜愛。
他為遲滢開了很多先例,抓到她回來後首先耐着性子哄她了,其次怕她悶壞了,在朝堂不穩當如此緊要的關頭帶着她進宮參宴去散心。
遲姑娘不安分,被殿下撞見和三殿下牽扯不清要不是殿下隐忍,憑着她三言兩語,如何能輕易哄好?放別人的身上,一而再的背叛,早死千百回了。
倘若不是看重的上心,貓貓狗狗何需多費主人的心思,遲姑娘給殿下添的不是歡愉,多是郁氣。
真要是玩意寵眷,養了給自己添堵,又是為何養?
“你別和我說什麽亂七八糟的,我和殿下身份不匹,我再也不會肖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到頭來,受傷的只有自己。
“姑娘要避子湯喝,那藥很是傷身,殿下便詢了太醫,可有其餘的避子方法。”
阿滢一瞬間反應過來,所以商濯到了緊要關頭撤出來,是因為...避子?
“殿下将來必是儲君,他容許姑娘生下孩子,并非是因為想要一個孩子,而是因為想要姑娘。”
阿滢聽得一愣一愣,“......”
好一會她總算是反應過來,低頭整理裙擺,“...那又如何。”
“我與他注定沒有結果。”
“我知道他身份尊貴,将來更是九五之尊,上趕着要與他一處好的女子多了去,但那又如何?”
“姑娘不是愛財麽?”昭潭不解。
阿滢,“我是愛財,但是更愛我自己。”
“若是為了財富權勢,要在汴安的皇城提心吊膽一輩子,與人争風吃醋,共侍一夫,我寧願回去,日子或許清貧些,卻很自在。”
“你不需要勸我,不如..你去勸勸殿下罷?讓他放了我回去。”
昭潭,“......”遲姑娘不過是朝他靠近了一些,殿下便勃然大怒,倘若他真的開口讓殿下放了姑娘回去,他的性命恐怕不保。
“姑娘若是想要殿下厭棄,不如順從殿下一段時日,殿下恐怕就會膩了,或許就放了姑娘回去。”
“順從?”要如何順從,商濯讓她生孩子,她也要給生孩子麽。
“如何順從,殿下說什麽就是什麽?眼下不正是殿下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見到昭潭吃癟,阿滢也不與他一道說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
單是想着來勸她,怎麽不去勸勸商濯讓他放過她,不要再來找她。
她不明白商濯到底是為什麽非要跟她過不去。不放她走。
相顧無言一會,商濯依舊沒有回來。
阿滢想着藏起來的信箋,昭潭在,她又不好拿出來看,即便是将昭潭就支走,這裏還是有伺候的人。
她想起一事,試探昭潭的口風,“二殿下和三殿下不是一母所出的親兄弟麽,為何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
“事關朝廷密事,屬下不便告知姑娘,您若是想知道,盡可以去問殿下,或許殿下會告知姑娘。”
分明是拿她的話來堵她,她敢去問商濯麽?真要是問了商濯,指不定會怎麽懲罰她呢。
話接不上來,便也沉默了。
昭潭想到一事,這當口便告知了遲滢,“上次皇後娘娘給姑娘下藥,欲将您送給陛下,殿下為了支開陛下,給陛下放了劉家偷繳倒賣器械庫的事情,随後将您救出,又與皇後娘娘翻了臉面。”
“四殿下那時候尚且松懈,殿下此舉無異于貿然,于大計無益處。”正因為提前将消息放了出去讓四殿下得知,給了劉家一些可乘之機,這才拖了許久沒有處理幹淨。
原本在等些時日就可以連根拔起。
“你說他是為了我?”阿滢轉了轉眼珠子,咬唇很是不信。
昭潭沒有再與她糾結事,而是與她說起另外的一件事,“殿下許久不曾進椒房殿了。”
“自從姑娘被下藥開始。”
阿滢啊,“......”
商濯居然真的與皇後鬧翻了臉面,這件事情是真的?
昭潭都如此說了,倘若她再問昭潭此事是否當真,他必然會說當真。
外間忽而傳來聲響,阿滢循聲望去,原是商濯領着人回來了。
在一群人中,他居首位,無論是身量亦或是面皮,無比出衆,不自覺吸引人的目光。
縱然阿滢厭惡他,也時常會被他的皮相吸引。
平心而論,即便是來了汴安,進了一趟宮,參加過宴會,阿滢也沒有見到比商濯氣質相貌更出衆的人,更別提他有手腕,沈家的婚姻一退,引得各家競相攀附,想要将女兒嫁給他。
跟在商濯身邊的朝臣沒有進正廳,禀完了事宜,人在正廳門口便分散了。
商濯邁步走進來,他腰間的玉佩挂穗随着他的步伐而微微晃動,好不矜貴風流。
“等久了?”商濯行至她身邊問。
阿滢晃了片刻的神,“沒有,殿下事務繁忙,我都明白。”所以,下次就不要帶着她出來了罷。
男人的目光掃過桌上的糕點,見她吃了大半,阿滢解釋說方才有些餓了。
在府上用膳那會子,因為商珠坐在她的對面,有她盯着,她就沒吃多少。
商濯帶着阿滢去掌刑部的公文房,昭潭幫着商濯查找卷宗,阿滢在旁邊研墨,實際上,商濯偶爾批注而已,不經常動筆,她就在旁邊慢吞吞研着,看着商濯批注那些繁複的公文。
站得有些許累了,阿滢微微傾身捶腿,她還沒有碰到腿,一旁的男人給她踢過來圓凳。
給她的麽?
正巧,昭潭抱着刑部積年整理出來的文案,他左邊還拿了一個軟墊,放在了商濯踢的圓凳上,“姑娘請坐。”
阿滢先是看了一眼商濯,執筆忙碌的男人并未擡頭。
她站着也累,索性就坐下了。
昭潭幫着商濯整理刑部的公文,刑部伺候的人上了茶水。
阿滢沒有想到她居然也有,方才糕點吃多了,而今口膩味,是收集起來的春水露煎的茶水,喝了很解膩。
男人分了一點神過去,只見旁邊的少女捧着茶盞小口小口啜着,她纖長濃密的睫毛微顫,遮住了漂亮的清淺瞳仁。
昭潭整理出來的公文不知道放在何處,剛要詢問商濯,誰知,見到自家主子神思分到一旁的姑娘上。
昭潭不好打攪,沒有吭聲,“......”
日暮西垂,燈火已經點了起來,本以為今夜要在這裏陪着商濯熬,沒想到他合了公文,讓昭潭收起來,囑咐了話。
便看向阿滢,“走了。”
她吃飽喝足便有些困倦強撐着不至于腦袋瓜點了書案面鬧出笑話。
阿滢連忙站起來跟在商濯的後面出去,馬車晃晃悠悠,阿滢的瞌睡跑了大半,她不敢往商濯那邊看,前頭瞧着沒意思,眼神往左,通過撩開的車簾見到外頭繁茂的景。
這好像不是回商濯府邸的路罷?
“殿下,我們要去哪?”
猜不明白,索性就問了。
男人手執書卷在看,視線不曾從書頁上,倒是應了她的話茬,“阿滢擔心我會帶你去何處?”
她怎麽知道商濯的心裏是怎麽想的。
沒等到旁邊人說話,商濯側眼瞧過來,“你想去哪?”
“啊?”阿滢不放他這樣問。
“不想去哪。”
“待這樁事情玩,我帶你出去散散心。”商濯忽而道。
阿滢愣住了,散心?
商濯要帶她出去?沒聽錯罷。
“汴安事情繁忙,殿下如何能夠離開?”不是有劉家的事情麽,還有四殿下那邊虎視眈眈。
商濯思忖片刻,實話告訴她,“劉家貪污鹽稅,幾個州皆有牽連,需得出去一趟,正巧帶你去散散心。”
“......”原來如此啊。
阿滢腦子裏轉着主意,“殿下既然是為了忙碌汴安的事,想必沒有心思游玩,我怕跟在殿下身邊給殿下添亂,不如還是在汴安等着殿下回來。”
“不可以。”男人淡聲漫漫,直接風輕雲淡拒絕了她。
阿滢,“......”
分明就是忙朝廷的事情,說什麽散心。
男人明明已經收回了目光,卻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為何,“鹽稅一事,本來早就人選,怕你太悶,帶你出去。”出去一圈,或許她就能意識到汴安的好了。
這算是解釋?
阿滢有些不大習慣,商濯好不對勁。
再看他的神色,又覺得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不就是那副冷冷的樣子。
話說到這份上,阿滢索性就沉默了。
話又說回來,離開了汴安,說不定她能在路上跑呢?那不必汴安容易多了?
很快,阿滢就知道商濯帶着她去什麽地方了。
汴安最好的酒樓,他帶她來用晚膳食。
菜色上全之後,阿滢發現,諸多菜色都是白日裏她吩咐下人用的避子湯菜。
這絕不是巧合,商濯竟然知道了。
他既然知道了,會不會知道這些菜吃多了女子不易受孕。
“阿滢頻繁偷瞧我做什麽?”他問。
“沒、沒什麽。”因着被現場抓了一個包阿滢尴尬抿笑。
怕說多了露馬腳,她小心翼翼觀察着商濯的臉色,并未聲張太多。
不愧是汴安第一酒樓,菜做得色香味俱全,阿滢明明飽了,卻還忍不住吃了許多。
她甚至控制不住打了一個嗝兒,雖然捂嘴捂得很快,依舊是出了聲音被聽見了。
見到男人劍眉緊蹙,阿滢以為又要被說了,商濯只是瞧了他一眼,卻沒有說什麽,反而給她倒了一杯甜茶,放到她的桌前。
阿滢受寵若驚,“......”她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一雙眼睛緊緊盯着他的神色,手倒是沒有閑着,端着茶水小口小口抿着。
瞧着可笑的同時,竟然讓他覺得有些許可愛。
“......”
出了酒樓,阿滢留意到昭潭的手上提了幾瓶酒。
馬車這次沒有再耽擱了,徑直回了皇子府。
商濯又進了書房,阿滢得空,她怕商濯又來鬧人,帶着她在池水當中嬉鬧,趁着他忙碌之時,阿滢沐浴淨身。
對了,她險些就要将信箋給忘了。
趁着渙月出去了,阿滢拿了出來,展開細看。
果真是商瑞的字跡,他在信箋上說道:遲姑娘若有難處,盡可來尋他幫忙,無需顧忌。
想來,商瑞是瞧出她的困境了。
“......”阿滢深深嘆了一口氣。
心存感激又看了幾眼,趁着渙月進來之前,阿滢火速将信箋銷毀。
渙月給她擦好頭發,正給她的臉上潤膚脂粉,然後聽到外面有響聲,商濯回來了,阿滢轉過身去,與男人對視上。
阿滢挪開目光,從銅鏡當中見到商濯往淨房去。
裏面傳來稀裏嘩啦的水聲,商濯已經在沐浴了。
阿滢小聲催促着渙月,“快些擦,我、我有些困倦了。”
渙月擦拭得仔細,“奴婢盡量。”
說是盡量,阿滢依然覺得她慢吞吞到了極點,算着時辰,商濯也差不離要出來了。
阿滢自己動手,聽得渙月一聲啊呀,裏面的男人隔着屏風往外看去,見到銅鏡前的小姑娘,把妝奁臺上的脂粉罐子一應掃到抽屜當中。
她的婢女語氣着急,“姑娘您別慌啊,還要一會子才擦完呢。”
“行了行了,用不着那麽仔細,我要先睡了。”
她已經站了起來,屏風上倒映着她瘦削卻玲珑有致的身段。
“姑娘,殿下還沒有出來,您且要等一會才能歇息,若是您先歇息了,這不成規矩。”
阿滢很不情願,“我知道了。”
好在,不多時商濯便穿着中衣出來了。
他揮手讓丫鬟們全都下去,随後商濯指着一旁的巾帕,阿滢懂了,她上前給商濯擦發。
擦發的小半柱香裏,誰都沒有說話。
擦好了頭發,阿滢坐在一邊,她正等着商濯張口去歇息,男人卻道,“引春樓的酒是汴安一絕,今夜我們一道嘗嘗。”
喝酒?
“夜色已晚,明日殿下還要忙朝廷的事情,改日再喝罷?”
“我讓人今日從地窖裏取出來的,已經啓開了,今日月色不錯,便今日罷。”
他這樣說,阿滢也不好說什麽了,只能跟着他往外走,去寝院的亭子。
臨出門時,男人取了一旁的大氅給她包裹起來,烏發也攏了進去,僅露了一張小小的,不施粉黛的玉面在外。
亭子那邊四面放了垂欄遮擋,裏面置放了燈籠,桌上有酒在溫着,還沒有到亭子裏,隔着一段距離,阿滢就聞到了濃烈的酒味,進去了才知道,旁邊還放了外邦進貢的蜜果。
“......”
盛酒的杯盞跟湯泉旁的盞是一樣的琉璃玉。
阿滢落座後,忍不住聳了聳鼻尖,酒味醇香濃郁,的确是好酒。
還沒有喝,她僅僅是聞了聞味道,便曉得了。
商濯給她倒了一盞,“嘗嘗?”
阿滢留着心眼,“殿下不喝麽?”
“阿滢怕我在酒裏下藥?”
“怎麽會呢,只是殿下為尊,我搶在殿下前面先喝很是沒有規矩。”
“尊卑?”男人低聲笑,“往日裏不見你與我談尊卑。”
阿滢,“......”
今時不同往日,怎可同日而語?
他也不怪,倒了一盞徑直飲下,随後看向她。
在男人幽深似黑潭的眼神當中,阿滢縱然是想裝瞎子也不大可能了,“......”
她磨磨蹭蹭好半響,端起酒盞喝了。
酒辣味足,一盞下肚,感覺肚子都熱了,果真是好酒,回味有些甘甜,不知道是什麽酒?
她這盞剛放下去沒多久呢,商濯給他自己的滿上了,又給她的滿上,然後他自己喝光了,又看向她。
阿滢的酒量不算太差,這酒也不錯,只是這樣子喝下去,沒幾杯她就倒了。
“殿下的酒量超群,我比不過殿下,為了不掃殿下的興致,我還是少吃些罷。”
商濯看穿了她的心思,“我吃三盞,阿滢吃一盞如何?”
她得寸進尺,“不如四盞,圖個事事和順。”
為了争這一杯酒,她的好聽話又出來了。
“好。”他允了。
吃了四盞,換到阿滢喝了。
一來二去,很快的,一壇酒就沒有了。
看着對面的男人面不改色,阿滢腦袋卻有些熱了,她擺手,“殿下,我果真不能喝了。”
她的酒量真是不錯,這酒烈性,一壇下去,竟還沒有咬了舌頭。
“還有一壇,喝光了便去歇息。”
“殿下海量,不如殿下自己喝罷?”
“我一人喝酒沒有意趣,我六盞換阿滢一盞如何?”他再次退道。
阿滢想了想點腦袋瓜,“好罷。”
沒有想到這壇酒才過一半,阿滢眼神迷離飄忽,連連擺手,“喝、喝不下了。”
男人适時收手,沒有再給她倒酒,“既然喝不了,那就不喝了。”
對面的少女慢吞吞點着腦袋,“嗯?……嗯。”
靜靜坐了一會,阿滢腦子迷糊得越發厲害了,商濯遲遲不開口,她忍不住了便道,“殿下,夜色已深,不如回去歇歇罷。”
話說得很含糊,倒是挑不出錯處。
“好啊。”男人輕笑。
随後起身。
阿滢站起來那一瞬間,只感覺到天旋地轉,得虧她手疾眼快扶住了桌子,才不至于踉跄摔倒。
“阿滢要不要我抱你?”不知何時,男人行至她的身側。
她正說不要,讓渙月來,可惜腦子跟不上嘴巴,脫口而出的話變得磕磕絆絆.
等她想要再正神甩腦袋拒絕,已經被男人給騰空抱起,怕摔了,她的手不自覺搭上了男人的肩膀和脖頸。
垂眸見她的細腕自覺,男人薄唇微勾,抱着她回房。
即便是男人的懷抱寬闊結實,因為醉酒,阿滢腦中暈乎,低眼一瞧,懸空的地面着實太高了,又是在走動,她生怕自己掉下去,緊緊攬着商濯,紅潤的小臉貼着男人的側頸。
她的親近令商濯愉悅,走得慢了一些。
“不會摔了你。”
盡管有那麽一句話,她還是放不下心。
待回了房,被放到榻上,阿滢才勉強舒顏,她抱着被褥往裏蹭去,見她鑽得很快,商濯笑了一聲。
很快他也上來了,往裏伸手,把裏側的少女給捉出來,捉到懷抱着。
她抹了香露,又香又軟,還夾雜着一些酒味。
軟軟糯糯的,抱起來很舒服。
書上說溫香軟玉,大抵如是了。
商濯酒量極好,便是一人吃五六壇烈酒依然能夠面不改色,眼下才喝了多少啊。
那點子酒沒有叫她醉,抱着懷中女子,然而有些飄然。
“阿滢。”他喚她的名字。
“...嗯。”她真的醉了,回的慢不說,聲音軟而綿綿,像是撒嬌。
商濯想起親她的滋味,把她轉過來,還沒有親,便見到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
活像是泡在淨水當中的星色,瞧着他挪不開眼睛。
男人的吻落在她的眼皮上,阿滢不自覺閉上眼睛。
吻順勢從眉眼點過鼻梁,然後落到她的粉唇處。
含着親了好一會,他輕而易舉撬開她的牙關,往裏攻略城池,掠奪她口中的一切。
醉酒的蠻女比往日裏要更軟一些,總算是沒有那麽嗆人了。
都說酒後吐真言,吃了酒的人難以控制,刑部對付女子便是用烈酒強灌的方法,趁着對方神思遲鈍松動,再進行審問。
他也是忽然想起來,或者可以與她一道吃吃酒,動搖動搖她的意志。
如此說來,她在此刻順從綿軟,小意溫存,跟他耳鬓厮磨,對他應當還是有情意的罷?
她親起來遠遠比想起來的時候要軟,要甜。
“阿滢。”商濯還沒有忘記今日的事。
她仰着頭瞧他,看着男人滾動的喉骨,聽到頭頂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問。
“你要如何才能留在我的身側?”
她不說話。
商濯又親她,一下一下,啄吻她的唇角,來回描摹。
單是和她親吻,便能叫他意動。
他本來不是一個重欲的人,沾上她,卻總想和她一道。
說來可笑。
蠻女身上有什麽好的?說不明白,就是覺得處處都好。
“日後我待你會和順些,你留在我的身側好嗎?”他又問。
他沒用交換條件的如何,而是更改了口吻,詢她的意思。
懷中人聽罷,似乎好一會才理解透了他說的這句話,于是開始做出反應了。
好似不大樂意了,秀眉緊蹙。
然後開始緩緩搖頭,搖了沒有兩下,就被男人給掐住。
既然搖頭,那就是不樂意了。
商濯閉眼忍耐,深嘆口氣,他問她,“為什麽?”
他已經答應了待她和順,為了她退步,給了她寵愛,身邊勻了位置,甚至為了她更改籌劃,她還是不願意。
“那你想要什麽?”他耐着性子,換了一種口吻。
“告訴我。”
許是男人的壓迫感十足,阿滢被他盯着,有些酒醒了。
話也稍微利索了,“我想要的?”
“我...想要的...很簡單。”
她抿唇淺笑,笑得有些吸人,可下一瞬對着他,話鋒變了。
“但是殿下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