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六年後

十月, 秋高氣爽,陽光正好。

附中校園裏,紅綠相間的操場上, 一幫排着整齊列隊的學生正在一動不動地望着站在他們前面的體育老師。

體育老師很年輕,長得很帥, 據說也是從附中畢業出去的,當年在校的時候還是個風雲人物, 曾經在校運會上輕輕一躍就打破了學校二十幾年都沒有人能打破的跳高記錄, 最後又創出了2米08的最新校記錄,至今他的校記錄還沒有人打破過,依然保持着最高的跳高記錄。

這樣一個風雲人物,長得又高,樣貌又出衆,還這麽年輕, 當然很受同學們的喜歡,可是同學們卻不敢主動跟老師親近, 主要是這個體育老師太嚴肅了, 從來沒有見他笑過, 同學們私底下都在議論體育老師到底會不會笑,有沒有人能讓他開心地展露過笑顏?

“這節課主要學習障礙跑,100米跨欄, 學習之前咱們先做一個熱身運動,繞操場跑三圈。”

郝奕望着一幫學生說道, 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啊?!跑三圈啊。”

他剛說完,場上的學生紛紛小聲抱怨, 有膽大的學生試着開口跟老師商量:“老師,能不能少跑點?”

郝奕神情沒有任何的松動, 拿起口哨吹了一聲:“全體聽我口令!向右––轉!起步--跑!”

聽到哨聲,同學們紛紛擡腿沿着跑道跑起來,郝奕也在旁邊跟着跑着,一邊氣息平穩地指揮:“跑快點,後面的都跟上。”

同學們又加快步伐,操場上空響起了整齊的跑步聲。

跑完三圈,同學們累得氣喘籲籲,郝奕讓他們休息片刻又開始讓他們集合,開始給他們講100米跨欄的動作要領,親自給他們做了示範。

同學們看着老師動作敏捷快速地從一個個跨欄上越過的時候都鼓掌驚呼了起來:“哇!老師好厲害!”

郝奕面色平靜,一口氣都沒有喘一下,吩咐說:“好了,下來男女生各分為兩組開始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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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按着老師的吩咐開始自由分組,不過動作都比較慢。

“動作快點,一分鐘後開始起跑。”郝奕吹了一聲口哨嚴肅地說。

同學們一聽,不敢磨叽,迅速排好了隊,在老師的一聲令下按着順序一個一個開始跑起來。

半個小時後,下課鈴聲響了,郝奕召集大家集合,簡單總結了一下這節課的訓練成果,然後就讓大家下課了。

同學們自覺地搬着器材拿去器材室放好,走之前都跟他招手說道:“老師再見。”

“嗯。”郝奕颔了一下首,握着一支有些年歲的鋼筆在一張教案上簽字,随後蓋上筆帽,把鋼筆放進口袋裏,接着檢查了一遍操場,确認操場上沒有遺漏任何器材後,才拿着教案開始往老師辦公樓那邊走。

正是放學時間,路上有很多學生,不少學生從他旁邊經過,都跟他打了招呼,叫了一聲“老師好”。

他微微颔首回應,繼續往前走着,走在他熟悉的校園裏。

十年前他還是這裏的一名高一的學生,如今他成了他母校的一名體育老師,他的模樣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褪去了少年感,多了幾分成熟。

這幾年他從來沒有停止過尋找方承熙,大學那幾年,每年寒暑假他都會去各個城市尋找,幾乎國內比較有名的大學他都去找了一遍,都沒有找到方承熙。大學畢業後,他甚至還去了方承熙媽媽的老家省會城市工作了一年,就為了工作閑暇之餘找方承熙,每個地方都找遍了,還是沒有找到。

後來他靈機一想,方承熙會不會回L市工作了?畢竟L市也是方承熙從小生活的地方,從小在那個地方生活,已經适應那裏的氣候環境了,沒準畢業了還會回來找工作上班,所以他就回來了。回來正好看到他們高中學校公開招聘一名體育老師,他自己本身就是名牌體育院校畢業,又有教師資格證,各方面條件都比較符合,然後他就參加考試面試,應聘上了,回到了母校當了一名體育老師。

如今他已經在這裏教了快兩年學了,平時除了給學生上課,課餘時間他都會去街上走走逛逛,就想看看能不能讓他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可是回來兩年了他還是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那個人的一點信息也沒有打聽到。

方承熙到底去了哪裏?有生之年還能讓他再看到他嗎?

郝奕神色黯然地想着,不知不覺走到了辦公樓下,往樓上走的時候,他碰到了他高中時的班主任玉鳳茹老師,他尊敬地喊了聲:“老師。”

以前上學時,他和班上的同學喜歡稱他們班主任叫“玉姐”,現在他都是喊“老師”,這一聲“老師”包含了他對他們班主任無盡的敬意與感激,感激那時在他最灰暗的那段日子,他們班主任把他拉了出來。

這麽多年過去了,玉鳳茹也沒什麽變化,可能是已經結婚當了母親 ,身上多了些慈祥溫婉的氣質,她看着這個她曾經教過的學生,和藹地說:“下課了?今天教學怎麽樣?”

聽着老師關心的話語,郝奕很感動,恭敬地回答說:“挺好的。”

“那就好。”玉鳳茹道,看到他一臉疲色,溫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忙完早點回家休息吧,老師先下班走了,拜拜。”

“好,您慢點。”郝奕道,目送着玉鳳茹下了樓,才繼續往樓上走去。

走到辦公室,他放下教案,收拾桌子拿着手機鑰匙也下班走了。

他住的地方離學校有幾公裏遠,就在他以前住的小區附近。去年回遷房已經建好交房了,剛裝修完,正在通風散味,沒法住進去。他在回遷房附近租了房子,他在那塊地方生活了很多年,還是比較習慣住在那片地方。

他騎着自行車往他住的地方駛去,騎在路上走走停停,目光掠過一個又一個的行人,眼底慢慢浮起一絲黯然。

正騎着車子,突然遇到一個陌生的聾啞人向他問路。這幾年郝奕利用課餘時間自學了手語,通過對方的手勢,很輕松就知道對方想要尋求什麽幫助,他用流暢的手語給對方解答了。擔心對方找不到地方,特意從兜裏摸出随身攜帶的紙筆,把具體路線詳細寫了下來,寫完撕下紙條交給對方。

聾啞人是個年輕的男子,男子用手語感激地向他表達了謝意。

郝奕給他回了一個“不客氣”的手勢。

因為這麽一個小插曲,郝奕對方承熙的思念又加了幾分,心情也更加的沉重,他情緒低落地回了家。

回到家,他飯也沒做,倒躺在沙發上,靜靜地躺着,悲傷蔓延了全身。

不知躺了多久,手機鈴聲響了,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随後有氣無力地接起了電話:“喂,瑞文。”

劉瑞文在電話那頭聽到他有氣無力的聲音,吓了一跳,說:“卧槽,怎麽了?”

“沒事,”郝奕說,從沙發上坐起來,問,“何事?“

聽到他說沒事,劉瑞文松了一口氣,說:“明天周末不上課吧?明天中午聚聚,一起吃頓飯,來我新開的飯店,有事跟你商量。”

劉瑞文高考也考上大學了,大學畢業後,回來繼承家業了,把他父母開的飯店打理得井井有條,前段時間又開了一家分店。郝奕最近比較忙,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和劉瑞文見面了,這次劉瑞文約飯,郝奕沒有推托,應承了下來。

次日中午,郝奕換上一套幹淨整潔的衣服,就出發去坐公交車趕去劉瑞文新開的飯店。劉瑞文新開的飯店在新區,離得比較遠,他沒有騎自行車,他有一輛小轎車,不過不想開,比較喜歡騎車或者乘坐地鐵公交車,因為乘坐這些交通工具可以讓他碰到更多的人,也更有機會碰到方承熙。

在公交車上他眼睛一直四處觀望着,一會兒看看上車的乘客,一會兒看看路上的行人,一路上沒有看到方承熙,到站了,他失望地下了車。

劉瑞文已經在飯店門口等着他了,見他沒有開車,便問:“怎麽坐車過來了?有車也不開。”

“不方便。”郝奕說。

劉瑞文納悶:“怎麽會不方便,新區又不堵車,我家飯店門口也有地方停車。”

郝奕沒有解釋,看了看劉瑞文新開的飯店,問:“最近生意怎麽樣?”

“生意還不錯。”劉瑞文笑着說,領着郝奕往飯店裏走,“咱倆好久沒見了,今天一起喝兩杯,我讓廚子給咱們做幾個菜。”

郝奕不語,跟着劉瑞文走進一間裝修雅致的包間裏,坐下後,劉瑞文就吩咐店員去給他們準備飯菜了。

劉瑞文今天西裝革履、滿面春風,似乎是有什麽喜事,郝奕疑惑着問他:“昨天你說有重要的事跟我商量,是什麽事?是不是要結婚了?”

“你怎麽一猜就中,不愧是我好兄弟,”劉瑞文笑着說,給郝奕倒了一杯茶水,“就是準備要結婚了,想讓你給我當伴郎,怎麽樣?不會拒絕吧?”

“不會。”郝奕說,抓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對于劉瑞文突然宣布結婚他一點也不意外,劉瑞文和他女朋友在大一的時候就開始談了,談了這麽長時間也該結婚了,他真誠地對劉瑞文說,“恭喜,日子定在什麽時候?”

“年底,到時候給你發喜帖。”劉瑞文喜不自勝,他看了看郝奕,“你呢,我都要結婚了,你還不趕緊找一個麽?”

郝奕沒吭聲,沉默地喝着茶。

劉瑞文在心裏嘆了口氣,認識他好兄弟這麽多年,他是了解他好兄弟的,那年方承熙突然轉學的時候,看到他好兄弟那麽傷心欲絕,他就猜到他們的關系,後來也試探地問過他好兄弟,他好兄弟跟他坦白了,說喜歡方承熙,想把方承熙找回來。這幾年,別人都忙着談戀愛,他好兄弟一直在找人,期間他看到他好兄弟總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想給他好兄弟介紹對象,當然不用他幫忙介紹,他好兄弟身邊也不乏追求者,可是不管男女,人家就是不感興趣,一心的想找方承熙,可是都找了這麽多年了,都沒有找到,沒準人家早就有對象結婚生子了,他好兄弟還這麽傻傻地找下去有什麽用呢。

飯菜做好了,服務員把飯菜端上來後退出去了,貼心地幫他們關上了門。

劉瑞文打開一瓶酒,給郝奕倒了一小杯,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端起酒杯沖郝奕揚了一下下巴:“碰一杯吧。”

郝奕掃了一眼酒杯,半晌後拿了起來,跟劉瑞文輕輕地碰了一下杯,仰頭喝了一小口。

劉瑞文也喝了一口酒,試着勸說道:“別找了,再找下去都該三十歲了,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已經結婚了呢,或許已經有對象了呢。”

郝奕胸口像是被紮了一下,他抓着酒杯猛灌了一口酒,放下酒杯時,眼圈紅了,随後他說:“那我也要找。”

語氣十分的固執。

劉瑞文啞口無言,無奈道:“好了好了,吃飯吧。”說着把他的酒杯拿到一邊,說,“你心情不好,少喝點酒,多吃點飯吧,嘗嘗我請的大廚做的飯菜怎麽樣。”

郝奕很聽勸,沒再喝酒,拿起筷子專心地吃飯,昨晚到現在他一口飯沒吃,肚子早餓了。

劉瑞文沒再提郝奕那些傷心的事,陪着郝奕專心地吃着飯,一邊吃一邊說他結婚那天需要郝奕這個伴郎幫什麽忙。郝奕一邊吃一邊點頭,表示記住了。

吃完飯,兩人坐在包廂裏又聊了很久,郝奕才起身告辭。劉瑞文把他送到了飯店門口,問他:“你怎麽回去?用不用我開車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坐車回去。”郝奕沖劉瑞文揮了一下手轉身就往前走了。

劉瑞文搖頭嘆了口氣,看着他走遠了才轉身進飯店。

郝奕兩手插兜,漫不經心地往公交站牌那邊走,新區的街道都比較寬敞,路上行人稀少。郝奕心不在焉地走着,突然,他猛地怔住了,只見前面不遠處的公交站臺上站着一個清瘦挺拔的背影,哪怕沒有看清正臉,只消一眼,他就認出來那是他苦苦找尋的人。

“熙熙!”郝奕失聲大喊,拔腿就往前跑。

可是那人好像沒有聽到,跟着幾個乘客坐上了一輛公交車,公交車緩緩啓動往前開走了。

郝奕的心涼了一大截,緊緊地在後面追着,一邊追一邊喊:“熙熙!熙熙!”

可是他哪裏追得上公交車,新區道路暢通無阻,公交車開得很快,離他越來越遠,他不肯停下來,路上一時也攔不到出租車,他只能用兩條腿追着。

好在他是學體育的,經常鍛煉,跑步的速度非常快,他在後面緊追不舍,公交車在下一站停下來了,眼看他就要追上了,可是公交車又緩緩啓動了,往前又開走了。

“熙熙!”郝奕一邊跑一邊喊,聲音都喊嘶啞了,兩條腿也跑麻了,他也不停下來,用盡全力地跑着,眼睛緊盯着公交車,生怕公交車跑沒影了。

公交車在前面的公交站牌又停了下來,郝奕想要往前沖,然而還沒等他追到跟前,公交車又啓動了,他在後面急得大喊“熙熙”,一邊喊一邊拼命地追,追了一個又一個站。

方承熙坐在公交車裏,眼睛出神地望着窗外,眼底布滿了濃濃的哀傷。

正望着路邊,他不經意間往後面看了一眼,倏然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奮力地追趕着公交車,他的眼睛瞬間就紅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叫司機停車,可是他沒法說出口,而且也還沒有到站,不能臨時停車,他只能焦灼地望着路上那個拼命往前追趕的人,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下來。

到下一站的時候,還沒等公交車停穩,他就沖下了車,向後跑着。

郝奕一連追了幾站路,跑得氣喘籲籲,實在是跑不動了,他停了下來兩手撐着膝蓋喘口氣,胸口劇烈起伏着,額頭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往下落,他喘了幾口氣,直起身子正想繼續往前追,一擡頭就見方承熙站在前面不遠處,淚眼朦胧地望着他。

這麽多年沒見,方承熙還是少年時的模樣,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憂郁和成熟。

郝奕望着他,眼眶一點點紅了,就這麽靜靜地望着他,不敢眨一下眼,生怕這麽一眨眼,眼前的人又沒了蹤影。

方承熙亦不敢眨一下眼,他的眼睛已經充滿了淚水,他也不敢擡手擦一下,生怕擡手這麽一擦,眼前的人又從眼前消失了。

兩人定定地望着彼此,半晌後,郝奕一步一步地朝着方承熙走去,走到跟前,低頭看着方承熙,看着這張熟悉的臉龐,哽着聲音叫了聲:“熙熙。”

随後一股腦兒地顫聲問,“這幾年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八年,當年你為什麽不告而別?是不是因為生我的氣?是不是聽到我和白識予說的那些話才生氣走的?我沒有不喜歡你,我很喜歡你,特別喜歡,想讓你當我的媳婦兒,不知你有沒有對象,結婚了嗎,可否願意接受我這份遲來的表白?”

方承熙不語,嘴唇顫栗着,說不出一句話,當然他也沒法說話,他就這麽望着郝奕,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掉了下來。

這份表白他等了太長時間了,從年少的暗戀,到這幾年的念念不忘,他整整等了十餘年,這一刻他不想再錯過了,含着淚水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他剛點完頭,就被擁入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郝奕緊緊地抱着他,仿佛要将他揉進骨髓裏,再也不舍得分開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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