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郝奕緊緊地擁抱方承熙, 一刻也不想松手,方承熙在他懷裏已經哭紅了雙眼,郝奕的眼睛也是紅紅的。
兩人在路邊緊緊相擁, 好在路上沒什麽行人,沒有人來打擾他們二人難得的重逢時光。
擁抱了很久, 郝奕才松開方承熙,給他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淚水, 啞聲問:“你什麽時候回來的?為什麽我一直找不到你?”
看到方承熙手裏提着一個公文包, 身上穿着白襯衫黑褲子,非常正式的裝扮,郝奕又問:“你剛才坐車是想去哪裏?是去工作嗎?”
這些問題一句話說不清楚,路邊的梧桐樹下有幾張長椅供路人休息,郝奕攬着方承熙走到一張椅子前坐下,打算坐下來慢慢聊。
方承熙下意識地把手伸進褲兜裏想摸出紙筆, 郝奕比他動作還快,從自己的兜裏掏出了紙筆遞給他。
方承熙見他随身帶着紙筆, 不由地心頭一暖, 想起了上中學那會兒, 有幾次他來不及找紙筆,郝奕總是能從自己的口袋裏摸出紙筆來給他,好像郝奕的口袋裏也經常裝着紙筆一樣, 應該是為了方便跟他交流才特意裝的紙筆。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郝奕還保留着這個習慣。方承熙感動不已, 眼圈又紅了,正想握着筆跟郝奕寫一句“謝謝”, 只聽郝奕說:“其實不用寫也行,我現在能看懂手語了, 你可以用手語跟我交流。”
方承熙很驚訝,有些不敢相信,試着用手勢比劃了幾下,問他:真的嗎?什麽時候學的手語?
擔心他手勢比劃得太快,郝奕不一定能看懂,方承熙特意把動作做得很慢,做完一臉擔憂地望着郝奕。
誰知,郝奕真的看懂了,郝奕微微笑了一下,回答他的問題:“上大學的時候學的。”
這個可真是太讓方承熙感到意外了,又意外又驚喜,還很感動,眼眶熱熱的。
郝奕擡手輕輕擦拭了一下他的眼角,心疼地問:“能跟我說說這幾年去哪了嗎?”
方承熙含淚點了一下頭,接下來用手語結合紙筆把他這幾年去了哪裏一五一十跟郝奕說了。
方承熙說,那年他聽到郝奕和白識予的對話,聽到郝奕說不喜歡他,他萬分難過傷心,加上那時他爸爸出獄了,老是來打擾他和他媽媽的生活,他媽媽想帶他離開這裏,當時他萬念俱灰,就聽從了他媽媽的安排,轉學走了,跟着他媽媽回外公外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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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外公外婆家住了一段安穩的日子,哪知他爸找去了,攪得他們不得安寧,他媽媽為了保護他,把他暫時寄養到在另一個城市工作定居的舅舅那裏,在那裏上了學。後來他爸又找去了,幾次三番去鬧,他和他舅舅忍無可忍跟他爸動了手,打電話報警,他爸害怕不敢再來,自己去借高利貸去賭,沒錢還,被人逼債,走投無路,一時想不開跳了樓,沒搶救過來,死了。雖然死有餘辜,可是畢竟是親爸,還是難過了一陣子。
他爸死後,他們一家人的生活才恢複平靜,他也在他舅舅那邊安心地上學。
起初,他也想過要回來,可是一想到郝奕說不喜歡他,而他在與郝奕相處的那些年中早就不知不覺動了心,已經沒法再像以前那樣去面對郝奕了,也怕郝奕知道他的心思後覺得他變态,又因為他自身的缺陷,越來越自卑,越來越覺得不配站在郝奕的身邊,所以才不敢回來。
由于高考前他狀态不好,沒發揮好,沒有考上那幾所名牌大學,考上了南方的一所211大學,選擇了特殊教育專業。
大二寒假的時候,他實在是太想念郝奕了,偷偷回來過一回,可是見到以前他們住的小區已經被拆遷了,原來的住戶也不知道被安置到了哪裏。本來他還想回來偷偷看一下郝奕的,哪怕只是遠遠地看着。沒想到,回來看到的卻是面目全非的景象,郝奕的家和他原來租住的房子已經被夷為平地,變成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傷心之下,他帶着深深的遺憾和眷戀再次離開了。
後來,他通過多方打聽,知道郝奕去了北方上大學,也知道郝奕在哪個學校,但他不敢去找,一邊想着一邊害怕,就這樣過了幾年,大學畢業後他出國深造了,背井離鄉在國外呆了三年才回來。回來後因為外公重病住院,不久撒手人寰,他媽媽和外婆悲痛欲絕,他陪着他媽媽和外婆,等她們走出來了才開始找工作。
他還是很想回來這裏工作,主要是想看看郝奕,哪怕不能在一起,遠遠地看着也就心滿意足了。前段時間正好看到這邊的特殊教育學校要聘請一位特教老師,他就給校長發去簡歷,校長看了非常滿意,親自給他發了邀請函。
然後他就帶着近鄉情怯的心情回了這裏。昨天他剛到的,今天中午剛和特殊學校的校長見了面,吃了飯。吃完飯正坐着公交車回酒店,沒想到在公交車上讓他看到了在後面追趕着公交車的郝奕,一看到郝奕他就忍不住了,急着想要下車,奈何公交車沒到站,只能等到下一站了才能下車,一到站,他就飛奔下來了,急着想要見這個人,又害怕見這個人,害怕他又說出來什麽讓他傷心難過的話,沒想到郝奕跟他表了白,到現在他還覺得有點不真實,像是在夢中……
“不是在做夢,”郝奕簡直心疼壞了,手指輕輕撫摸着方承熙清瘦的臉頰,“都是我不好,那時我看到你和高源在臺上合奏,我特別生氣,然後還聽到別人說你和高源是一對,我就更火了,郁悶地回了教室。白識予問那些話的時候,我正在氣頭上,所以才說那樣的話,我沒有不喜歡你,我怎麽會不喜歡你呢,我很喜歡你,只是發現得太晚了,對不起。”
方承熙聽完,才知道誤會郝奕了,心裏特別懊悔,懊悔當時年少沖動,讓他們兩人生生錯過了那麽多年,想到這,方承熙的眼淚又流下來了。
郝奕拿紙巾給他擦眼淚,像年少時那樣每次看到方承熙落淚總要軟下心來哄人:“別哭了,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
說着,摟了一下方承熙的肩膀,讓方承熙的頭靠在他肩膀上,溫聲安慰說,“當年你爸爸出獄了你怎麽沒告訴我,以後有什麽事不許一個人悶在心裏,有什麽事要跟我說。”
“嗯。”方承熙臉頰埋在郝奕的頸窩裏鼻子酸酸地應了聲。
郝奕靜靜地摟着他,等他情緒穩定下來了,關心地問他:“你住的酒店在哪?我陪你回去收拾東西,你別住酒店了,跟我一起住好不好?”
方承熙有些猶豫,半晌後,點頭同意了。
“那咱們走吧,現在就回去收拾東西。”郝奕高興地說,他好不容易找到方承熙,擔心方承熙再次離開他,他必須得把人留在身邊,時刻看着,免得回頭又找不到人了。
方承熙住的酒店也在新區,打車幾分鐘就到了森*晚*整*理。
到了酒店,郝奕主動幫着方承熙收拾行李,收拾好行李,幫方承熙提着行李箱到一樓前臺辦理退房手續。方承熙從前臺服務員手裏接過押金放回錢包的時候,郝奕不經意間瞥見方承熙錢包裏的身份證,他愣了一下,把身份證拿過來看了看,納悶地問:“你改名字了?”
方承熙的身份證上赫然寫着:何承熙。
方承熙點了一下頭,用手語解釋說:轉學後改的,随我媽姓。
怪不得。
怪不得這幾年他在網上查找方承熙的信息,再追着方承熙的名字尋找過去總是找不到人,原來查找的名字不對,方承熙早就換了姓。
郝奕心裏泛上一點苦澀,不過也只是一瞬間,那點苦澀就淡下去了,不管怎麽說現在人找到了,未來的日子将會都是甜的。也無論方承熙改成什麽名字,都是他的熙熙,都是他的媳婦兒。
他微微笑了一下,把身份證還給方承熙,說道:“收好。”
方承熙輕點了一下頭,把身份證收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郝奕。
郝奕笑了笑說:“走吧。”
“嗯。”方承熙啞聲應着,兩人一起離開了酒店,打車來到郝奕住的地方。
一下車,郝奕就領着方承熙走進一個小區裏,一邊介紹說:“我在這裏租的房子,咱們先住一段時間,過段時間咱們再搬家。”
方承熙點點頭,也沒問過段時間要搬到哪,他現在一切聽從郝奕的安排,郝奕說去哪,他就跟去哪。他迷迷糊糊地跟着郝奕進了一棟樓房裏,乘坐電梯上了樓。
“熙熙,快點進來。”
郝奕拿鑰匙打開了一間房門,提着行李箱進了屋,扭頭對正在發愣的方承熙說。
“好。”
方承熙無聲地應了一下,走進了屋子。
郝奕租的房子不大,是個一居室。雖然是租的房子,看着很幹淨整潔,一點也不淩亂,可以看出,郝奕平時在家挺講究衛生。
“要換鞋嗎?我給你找一雙拖鞋穿。”郝奕說着,打開玄關處的鞋櫃,正想給方承熙找一雙拖鞋穿,看到鞋櫃裏擺着的一雙籃球鞋,他頓了一下,拿出來問方承熙,“你還記得這雙球鞋嗎?”
方承熙低頭看着那雙球鞋,腦袋輕輕點了一下,用手語回答說:記得。
那是郝奕十七歲生日時,他送給郝奕的生日禮物。
“這是你送給我的球鞋,我一直穿着,後來小了,穿不上了也舍不得扔,一直珍藏着。”
郝奕說,以前看到這雙球鞋,他都會覺得很傷感,如今他一點也不傷感了,可以輕松愉悅地說出了這番話。
可是這番話落在方承熙的耳朵裏,又讓方承熙紅了眼眶,是感動着的。
擔心又把方承熙惹哭,郝奕連忙把球鞋收了起來,給方承熙找來一雙拖鞋讓他換上,随後招呼方承熙進屋讓他坐着休息。
方承熙坐在沙發上打量着郝奕的房屋,才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便尴尬地拿紙筆寫下一句,問郝奕:叔叔呢?叔叔最近可好?他不跟你一起住嗎?
郝奕剛從飲水機那接了兩杯溫水過來,看到方承熙寫的字,他神色黯然了一下,說:“我爸他前幾年已經走了。”說着,在方承熙旁邊坐下,把一杯溫水遞給他。
走了?
方承熙很震驚,接過茶水半天沒回神。
“他怎麽走的?”良久,他晃過神來打手勢問。
“喝酒太多,得病去世的。”郝奕神情有些難過,說道,“以前每次挨打的時候,心裏總是詛咒他早點死,後來他真死了,心裏又很難受。”
方承熙能理解他的心情,也感到很難過惋惜,以前郝奕的父親對他挺照顧,現在得知郝奕的父親已經走了,心裏也很不舒服,他無聲地安慰着郝奕,讓他節哀。
“嗯。”郝奕點了一下頭,也問方承熙他媽媽這幾年還好嗎。
提到他媽媽,方承熙心情也很沉重,用手語跟郝奕說,他母親這幾年挺好,就是一個人帶着他很辛苦,如果沒有他的話,他媽媽應該會過得很輕松幸福。
“別這麽想,”郝奕安慰他說,“你一直都很優秀,阿姨心裏肯定會為有你這樣的兒子感到驕傲自豪。你別自責,以後有空了多回去看看她,我陪你回去。”
“好。”方承熙颔首,臉上終于露出了一點笑容。
看到他笑了,郝奕心情也好了起來,主動跟方承熙說起他這幾年的情況,說他這幾年都去了哪裏,怎麽找的方承熙,還跟方承熙分享說他找到他媽媽了,他媽媽有了新的家庭,過得挺好,回頭有機會把方承熙介紹給他媽媽認識……
方承熙靜靜地聽着,一會兒為郝奕找到他媽媽而高興,一會兒又為郝奕這些年這麽辛苦地找着他而感動心疼,心裏五味雜陳,各種情緒交織着,最後化成了眼淚溢出了眼角。
郝奕一看到他掉眼淚立馬哄他:“對不起我不說了,肚子餓不餓?時候不早了,我帶你出去吃飯吧?帶你出去吃好吃的。”
中午和特殊學校的校長吃飯,方承熙由于有些拘謹,又因為剛剛回來,心情不太好,沒有胃口,中午只吃了幾口飯,現在肚子是餓了,他颔了一下首,同意了。
于是,郝奕就帶着他來到小區附近的一家飯館裏,點了很多方承熙喜歡吃的飯菜,飯桌上,郝奕不停地給方承熙夾菜,說他這幾年瘦了很多,讓他多吃點。
方承熙津津有味地吃着郝奕夾給他的菜,時不時地擡頭望一眼郝奕,再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假裝一臉平靜地吃着飯。
期間,郝奕問他要了手機號和微信號,在手機上保存了他的聯系方式,他也在手機上保存了郝奕的聯系方式,備注上寫着“哥”。
吃完飯,從飯店裏出來已是萬家燈火,兩人步行回郝奕的住處,走着走着郝奕突然把手伸了過去牽住了方承熙的手。
方承熙的心跳了一下,接着臉紅了,沒好意思去看郝奕,他想起來上高中的時候,有一年下大雪,郝奕也是像現在這樣牽着他的手從家走到了學校,當時他小心翼翼地掩藏着那份悸動,不敢表露出來只是臉紅心跳地被郝奕牽了一路,現在他同樣也是臉紅心跳,感覺很不真實,恍恍惚惚地任由着郝奕牽着他,直到走到郝奕的住所門口,郝奕出聲喚他“熙熙,到家了”,他才恍然回神。
“怎麽了?”郝奕看着他,微笑着問。
方承熙紅着臉,搖了搖頭。
郝奕笑了笑,攬着他進了屋。
進到屋裏,郝奕說:“你先去洗澡吧,我先收拾一下卧室,你有睡衣嗎?用不用我給你找一套?”
方承熙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帶的有睡衣,不用郝奕給他找。
“行,那我就不給你找了,我幫你調一下水溫。”郝奕說着走去浴室檢查了一遍浴灑,确認浴灑沒有問題水溫正常之後,給方承熙找來一條新毛巾和一套新牙具,對方承熙說,“你洗吧,有什麽問題叫我。”
方承熙颔首,拿着一套幹淨睡衣進浴室洗澡去了。
郝奕則去卧室整理床鋪,特意換上了一套新的床單被罩,只是沒有多餘的枕頭,他只好找來一張薄毯子折起來當枕頭。
弄完這些,方承熙也洗好澡出來了,穿了一套合體的棉質睡衣,剛剛洗過的頭發沒有擦幹,正一縷縷的垂到額頭上,襯得那張臉特別的幹淨秀氣,一如當年。
郝奕眉眼溫柔地望着他,給他找來吹風機,插上電,幫他吹了吹頭發,吹完,叮囑他先上床休息,他洗完澡就過來。
方承熙很不好意思地爬上了床,蓋着薄被,枕着毯子折成的枕頭等着郝奕。
郝奕很快就洗好澡出來了,卷着一股沁鼻的薄荷的香味進了被窩,一躺到床上,他就把方承熙頭下枕着的毯子拿了過去,再給他塞進去一個軟軟的枕頭。
方承熙心頭暖暖的,想起年少時他們幾次一起擠着一張床睡覺,那時枕頭不夠用,郝奕總是把枕頭讓給他枕。
這一次,郝奕同樣把枕頭讓給了他,知道推讓也沒有什麽效果,方承熙也不再推讓了,舒服地枕着枕頭,側着身子,定定地望近在咫尺的臉龐,眼神羞澀又舍不得挪開眼。多少年了,他天天想着這個人,如今終于見到了,他怎麽舍得挪開一眼。
郝奕也側着身子看着他,擡手輕輕撫摸着他俊秀的臉頰,瞥到他的脖子上有一根細繩,郝奕心頭一動,手指勾了一下繩子,一塊晶瑩剔透的玉墜便從衣服裏露了出來。
看着熟悉的玉墜,郝奕很欣喜,問方承熙:“一直戴着嗎?”
嗯。
方承熙颔首,愛不釋手地摸着郝奕勾出來的玉塊,這是郝奕當年送給他的無事牌,那晚他聽到郝奕說不喜歡他之後,他當時傷心得差點扔了玉塊,沒舍得扔,這幾年一直戴在身上從來沒有取下來過。
見方承熙一直戴着自己當年送的玉墜,郝奕很感動,也摸了摸那塊玉墜,随後幫他把玉墜放回衣服裏,然後又繼續目光深情地望着方承熙,望着望着,他情不自禁地捏起方承熙的下巴吻了下去。
他沒有跟別人接過吻,吻技非常生澀,方承熙也沒有跟別人親過嘴,笨拙地回應着他。
兩人吻了很久,郝奕才松開方承熙的嘴唇,最後在方承熙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再把人撈進懷裏,抱着說:“睡吧,晚安。”
說完,騰出一只手關掉了臺燈,屋裏暗了下來。
黑暗中,方承熙在郝奕的懷裏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不久就沉沉地睡下了。
郝奕擁着他,也阖上眼眸,很快也進入了夢鄉。
兩人分開那麽久,終于可以睡一個踏實的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