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錯,正是在下
第2章 不錯,正是在下
“尊主,都将林姑娘放走了,我們為何還要露面?”雪蛟問。
雪蛟是我撿來的,一身怪力,是個練武的好材料,但天生比一般人遲鈍些,現在雖說被我養的跟常人無異,但人情世故這方面還是欠缺些火候。
我撩了一把腮邊的亂發,耐心地為他解答了起來:“倘若我們不露面,林清豔回了山上,定然會有人拿青城的事擠兌她。”
“到時候,就算她磨破了嘴皮子解釋自己尚是完璧,只怕那逍遙子也不肯再接受她。”
雪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道:“尊主,你跟林姑娘耳語的法子是什麽?”
我微微一笑:“叫她去勾引她的好師尊。”
話音落下,雪蛟的臉色也變得與方才的林清豔一樣,透着一股子複雜。
我依舊想不通。
這不是很完美嗎。
逍遙子對林清豔也懷着腌臜心思,但卻不敢面對自己的心,也不敢面對林清豔。
所以座下弟子對其萬般磋磨,他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既舍不下臉面去主動挑破這層窗戶紙,又狠不下心真将林清豔如何。
這般畏首畏尾,實在非大男人所為。
我鄙夷地啧了一聲,拍了拍雪蛟的肩膀,說:“以後若是你碰上這種事,可千萬別與他一樣。”
雪蛟疑道:“那該如何?”
“要麽就不管那麽些大是大非,将人收了,要麽就把人殺了,一了百了,別拖拖拉拉的,蹉跎了旁人,也害了自己。”
雪蛟聽完了我的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也不知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看着不遠處搖晃的幾枚人影,我朝着雪蛟擺了擺手,“去吧,尋個地方歇歇,等會兒過來找我。”
雪蛟應了一聲,轉身隐入夜色中。
他走了,我撐着樹幹立着,伸手撕扯了一番身上的衣裳,扯破了衣裳下擺,撕破了袖子,還往臉上抹了一層土,把我自個兒弄得狼狽不堪之後,才悠哉悠哉地往山下走。
我循着小路下山,走了沒一會,便聽見了幾串腳步聲,聽着大概有那麽三四個人。
我重重地咳嗽了幾聲,那幾人的腳步頓時急了起來。
很快的,我面前的草葉被撥開,幾個少年郎的臉露了出來。
他們穿着相同的青色的麻布袍子,外罩一件白色長衫,綴着青玉牌的腰封上系着一塊雕刻着雲紋的玉佩。
風一吹來,衣袂翻飛,流蘇搖晃,倒是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
見我一直盯着他們不說話,為首的那個弟子朝我拱手行了一禮,端端正正地自報起了家門:“姑娘別怕,我等是青雲山的弟子,奉師尊之命下山游歷,見火光沖天,才在此地停留。”
“在下名叫沈郁沉,這兩位是在下的同門師弟。”
哦,原來是沈老頭的兒子,怪不得生得這麽一副熱心腸。
我掩下唇邊笑意,慢慢點了點頭,柔聲道:“見過諸位少俠。”
沈郁沉道:“不知姑娘是何處人氏,為何會出現在此荒山?”
“奴家是青城人氏,今夜本是奴家與陳家二郎的新婚之夜,卻不料碰見了賊人,打家劫舍還不算,還将全家人都殺了……”
“若不是二郎拼死相救,只怕奴家現下也要葬身在火海中了。”
說到傷心處時,我還裝模作樣地抽噎了幾聲,強裝出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
看這幾個毛頭小子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我險些将舌尖咬破了,才沒讓自己笑出聲來。
其實除卻了聲音外,我的僞裝算不得出色,未易容,只是在面上着了妝,覆了層土,只要仔細一看,就能看出來我并非是嬌滴滴的女子。
可到底是自小被千約萬束的名門正派,年紀輕輕的就将那名聲和男女大防看得比什麽都重。
夜色裏,三個少年郎誰都沒敢上前,因此誰都沒發現我明晰的喉結,也沒看見我破爛的袖口下露出的帶着薄繭的手。
他們不曾發現,我自然也樂得陪他們多玩上一會。
我跟着他們下了荒山,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他們紮營的地方。
倒是有機靈的想來細瞧瞧我,可看到了我衣擺下露出的長腿後,皆是紅着臉躲到了一邊,半個眼神都不敢再落到我身上。
我坐在柴火垛上,低着頭偷笑。
在我的不遠處,沈郁沉跟幾個年紀相仿的弟子湊在一塊竊竊私語,不知在密謀些什麽。
我無意窺探他們內宗隐私,便穩穩地坐在稍顯冷硬的柴火垛上,捧着石缽,小口小口抿着水,接着扮演我的哀美人。
就在我喝完了石缽中的熱水之後,沈郁沉走到了我面前。
“姑娘,夜深風露重,若姑娘不嫌棄,便換上此衣吧,好歹可以禦寒。”
沈郁沉說着話,将手裏的衣裳遞給我。
瞧着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我忽然起了些壞心思。
我接過他手裏的衣服,對着他盈盈一笑,又故作扭捏道:“奴家方才來時瞧見了條河,想去洗漱一番,不知少俠可否帶奴家過去?”
沈郁沉抿了抿唇,似是在考慮要不要帶我過去。
我知道我這話說得有些怪,可我只是個不谙世事的新婦,只是想洗個臉,我又何錯之有。
更何況沈郁沉自小習武,不可能奈何不得我這麽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那姑娘随在下來吧。”
顯然沈郁沉也是這麽想的。
我乖巧地應下,亦步亦趨地跟着他來到了一條清澈湍急的小河前。
小河清可照人,我站在河岸邊上,就着月光看清了我此刻的模樣。
發絲散亂,随風而舞,衣衫不整,滿面塵土,可謂是個徹頭徹尾的可憐人。
我很滿意我現在的這副模樣。
畢竟誰會對個可憐人起疑呢。
沈郁沉背對着我立着,不曾對我設防,若是我想,我能立刻擰斷他的脖子,叫他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裏,只是我現在心情頗好,并不想徒惹是非。
“少俠,青城偏僻,不知你們為何來此啊?”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洗着手,狀似無意的同他搭話。
沈郁沉未曾回頭,淡淡地道:“聽聞魔尊出巡,怕他生事,所以特來此巡邏。”
我無聲地笑笑,又問:“能叫諸位少俠如此忌憚的,只怕那魔尊想來是個十惡不赦的殺人魔頭?”
沈郁沉搖搖頭,“非也,只是他性子古怪,防範于未然罷了。”
我掬起一捧清水,洗幹淨了臉上的土灰,一面換着衣服,一面慢悠悠地說:“不知那魔教尊主叫什麽名字?”
我這話問的實在古怪,沈郁沉就算再遲鈍,也發覺了不對勁。
他皺起眉,扭過頭來驚疑不定地瞧着我。
我慢條斯理地理着衣裳,聲音重新恢複了男聲,“不知可是叫做玄之?”
沈郁沉瞬間警覺了起來,手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我站起身,朝着他走近了兩步,撩開腮邊的亂發,叫他細細看清我的臉,“你瞧瞧,他是不是長這樣。”
沈郁沉自覺被耍,抽出了長劍直指向我的眉心,“你想如何?”
我攤手:“并不想如何,只是覺得戲弄小友好玩罷了。”
我并無惡意,沈郁沉卻步步緊逼,“你将那姑娘如何了?”
“何來什麽姑娘,從來都只有我。”我伸手撥開他的劍,笑道,“做英雄之前,不妨先打聽打聽那陳家是怎麽的魔窟,我一把火燒了他們,也算是為民除害了,少掌門何必這麽咄咄逼人。”
那沈老頭雖說為人古板,教孩子卻是一把好手。
沈郁沉習得了他爹的幾分脾性,雖是老氣橫秋,但還是能聽得懂人話的。
我這一番話說完,沈郁沉眸中戒備之色雖未減,指着我的劍卻緩緩落了下去。
見他這樣,我又是一陣笑。
我吹了一聲嘹亮的口哨,瞬間便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在我們周遭響起。
——雪蛟領着兩個人走了出來。
雪蛟、九闕、欽北穿着如出一轍的黑衣裳,冷着臉走過來的樣子壓迫感十足。
但他們呀,一個是不開竅的木頭,一個是膽子比針尖小的兔子,還有一個是聽人唱支悲曲兒,都能哭上半個時辰的哭包。
只可惜沈郁沉不知道,幾個身高八尺的漢子将他圍住,他肉眼可見地慌了起來。
他擰起眉,直直地朝我看來:“你想做什麽?”
我掏了掏耳朵,啧道:“小友,這話你問了兩次了,不嫌累麽。”
“那你叫他們出來做什麽?”
“幫你啊,算是謝你這身衣服了。”我對他微微一笑,随後又對雪蛟幾個擺擺手,“你們幾個送他們去鳳陽,即刻就走,越快越好。”
聞言,九闕一愣:“尊主你說啥?”
我撇嘴:“我說,送他們走。”
“為什麽?”欽北也是不解。
這時候,雪蛟倒是開了口,“尊主是怕他們碰上煙雨樓的人。”
“開竅了。”我拍了拍雪蛟的頭,稱贊道。
我到此出游的事,青雲山都能得到消息,更遑論是手眼通天的煙雨樓。
煙雨樓那幫人可是比我要混不吝多了,他們最煩這群自诩名門正派的正義之士,沈郁沉這一起子人碰上他們,不死也要脫層皮下來。
沈郁沉顯然知道那群人的性子,也知道些我與煙雨樓之間的恩怨,看着我的眸光多了兩分複雜。
“多謝。”
我擺了擺手,“不謝,回了青雲山,記得替我跟你爹問好。”
“那你呢?”沈郁沉又問。
“逃命。”我輕笑一聲,轉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