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本尊要他死
第1章 本尊要他死
夜深夜不靜,紙窗半撐着,将那一起子腌臜人推杯換盞的聲音連同吹奏個不停的喜樂一塊送進來,惹人厭煩。
我坐在喜床上,目光所及之處,滿目皆是紅。
今日是陳家的大喜之日,而我就是陳家的新婦。
只是不知這平日裏欺男霸女慣了的陳家二郎,見了我,又是怎麽樣一副驚恐之相。
光是想想,就令我十分期待。
就在我閑着無聊,将袖中的匕首拿出來把玩之時,門外終于有了聲響。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過後,貼着大紅喜字的門扇被推開,晃進來一個同樣着了一身豔色的人來。
我掀起蓋頭朝外一瞥,看見了我今夜的“夫君”。
只見他身量極高,也很瘦,不是尋常的清瘦,而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那種瘦。
大紅的喜袍穿在他身上,就像是竹竿子罩了一塊紅布,平白糟踐了那樣漂亮的料子。
見我撩起蓋頭看他,陳二郎朝我笑笑,發青的嘴唇一咧,露出滿口發黃的牙,真真是叫人倒足了胃口。
“娘子可是等不及了,別急,為夫這就來疼愛你。”
陳二郎說着話,便邁着虛浮的步子朝我走過來。
在他裹挾着酒意到跟前時,我伸出一只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不讓他再靠近分毫。
“官人怎的這般心急,這合卺酒還未喝呢。”
變聲這等小把戲,是個魔教之人便可信手拈來的,對我來說更是小菜一碟。
我微壓了嗓子,那嬌軟柔媚的聲音響起來,我自己聽着都骨頭發酥,更何況眼前這個好色之徒。
陳二郎握着我的手摩挲,又是樂了兩聲,“晨時還千個不願,萬個不肯的,怎的如今又願意了。”
我将蓋頭撂下來,不讓他看我的臉,又故作嬌憨地哼了一聲,“奴家不願,還不是因為被郎君吓得昏了頭了,如今這拜堂成了親,我才知道郎君的好。”
陳二郎被我這幾句話哄得連北都找不着了,當即拉着我走到桌邊,端了合卺酒就要與我交杯。
我自是沒攔着,只是趁他沒注意時,一揚手,将這摻了蒙汗藥的酒倒到了地上。
喝過了合卺酒,陳二郎急色的将我按到床上坐下,撈起了一邊的金秤杆就要為我撩蓋頭。
這時,我蓋頭下的唇輕輕勾起,期待着這人等會露出的驚懼表情。
所幸這陳二郎沒令我失望,黃澄澄的秤杆挑開紅布,我的臉暴露在昏黃搖曳的燭火下。
陳二郎眯起眼定定地瞧我,看清了我的臉之後登時變了臉色。
他手指着我,“你,你,你……”
他卡殼了一般,連說了好幾個你字,都沒将這句話完整地說出來,我卻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麽。
雖是上了紅妝,掩了我眉眼中的幾分鋒芒,顯得有些女相,可細看之下,還是能看出來我是個男子,饒是他再瞎,此刻也看出來了我并非他的美嬌娘。
我向後仰,雙手後撐着床榻,翹着腿好整以暇地瞧着他:“怎麽了,陳二爺的臉色怎的忽然變得這般難看。”
陳二郎是青城的地頭蛇,多少人日夜都盼着他死,因此他房中防身的家夥事格外的多。
他一個閃身走到了衣櫃旁,從裏頭抽了一把寶劍出來,只是他還不跑,反倒将那劍抵在了我喉間。
他皺着眉,惡狠狠地道:“你是誰,為何會出現在我的房裏!”
我沒說話,只是仰着頭戲谑地盯着他。
在我的注視下,陳二郎的身子一寸一寸軟下來,最後像攤爛泥一樣落到地上,那劍也哐當一聲落下,發出不小的聲響。
“酒,酒有問題!”許是因為這種事做得太多了,陳二郎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我點點頭,站起身來走向他,擡腳踩住了他的手,用力地撚了撚,如願以償聽到他的痛呼之後,才慢慢開了口。
“你啊,仗着天高皇帝遠,在這小城做了多少腌臜事,今日碰見了我,也算是你罪有應得。”
說罷,我撿起他掉在地上的劍,作勢要紮下去,便見這陳二郎急急忙忙擺手。
我頓住動作,歪着頭瞧他,想聽聽這人臨死前能說出個什麽來。
見我停住了動作,陳二郎眼睛一亮,忙道:“你可知魔教尊主不日就要到青城來了?”
我點了點頭,挑眉,“那又如何?”
那陳二郎繼續說:“我爹與那尊主有些交情,你要是動了我,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去,也難逃一死。”
聞言,我咯咯地笑了起來。
我問:“你可知我的名諱?”
陳二郎頭搖得像撥浪鼓,“不知。”
“那便讓你做個明白鬼。”我笑道,“我姓玄,單名一個之字。”
随着我的話音落下,陳二郎的臉上的血色頓時褪了個幹淨。
他嘴唇哆嗦着,瞧着我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我也懶得再聽他犬吠,擡腳踩住了他的脖子,只稍稍用力,便踩斷了那頸骨。
血從陳二郎的嘴裏流出來,險些污了我的靴子。
我嫌棄地将他的屍體踹遠了些,卸掉了頭上叮當作響的釵環,推門走了出去。
我行至長廊下,我的護衛雪蛟翻過院牆,踏着夜色而來。
他走到我面前,單膝跪下,道:“主子,一切都已安排妥當。”
我點點頭,跟着他從後門出了陳府。
自陳府出來,我們登上了一座山,算不得高,站在山石上,卻正好能将燈火通明,處處張燈結彩的陳府盡收眼底。
“主子,剩下的人,我們該如何處置?”雪蛟拱手相問。
我瞥了一眼,笑道:“既然都這麽喜歡熱鬧,那就一場火燒個幹淨,請全城的人都來看個熱鬧。”
雪蛟點頭應是,麻利地放了一支響箭。
一抹豔色在夜空中炸響,片刻之後,陳府中就燃起了星星點點的火,愈來愈烈,愈來愈旺,最後整座府邸都被火舌吞噬。
夜風伴着熱浪吹過來,吹亂了我的頭發。
有一女子款款而來,走到我身邊靜立良久,看夠了那火光沖天才輕緩出聲,“為何要救我?”
聞言,我偏過頭,笑眯眯地說:“自然是不想看美人垂淚。”
她也跟着笑:“我倒是不知玄之尊主何時有了這般的菩薩心腸。”
“的确是看你可憐,只不過還有些私心在。”
我垂眸看着她身上裹着的原本屬于我的外袍,伸手為她理了理衣襟,“你是逍遙子的死敵,我只需略微出手,就能給他添上陣不痛快,何樂而不為呢。”
許是夜風微涼,吹滅了她眸中的點點星光,她裹緊了衣裳,清瘦的身軀更顯單薄。
默然了良久,她才慢慢地說:“我并非是他的死敵,我也奈何不得他,只怕要叫尊主失望了。”
“不不不,一劍淩塵動四方的林姑娘可不會叫我失望的。”
我微微一笑,朝着山下的火光遙遙一指,問她:“經此一遭,可看清了你那師尊是何等道貌岸然之輩了?”
林清豔點了點頭,疑惑地看着我,似乎在疑惑我為何要那麽問。
我又問:“那若是放你回去,你可還要與他牽扯?”
“你要放我回去?”
頂着林清豔驚疑的目光,我緩緩點了點頭,“我自然是要放你回去的,只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林姑娘應當也明白。”
我覺得林清豔是個聰明人,所以我只将話說了一半,所幸林清豔也的确聰慧,電光石火間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定定的看着我,柳眉微微蹙起,不知道在想些,但轉瞬就笑了。
那笑裏帶着幾分釋然。
她問:“尊主是想要雲峰秘法?”
好吧,似乎也沒有完全明白。
我搖搖頭,輕啧了一聲:“我對雲峰的什麽勞什子秘法沒什麽興趣。”
“那你要什麽?”
“我要他死。”
許是我的口吻太過冷淡,林清豔一時怔住了,她蹙着眉瞧我,若是換了旁人這般直勾勾地盯着我,現在已經滿地找眼珠子了。
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回神了。”
林清豔才回過神來,就被我一把攬了過來,我勾着她的肩膀,低頭伏到她耳邊說了幾句。
等我說完了,林清豔眉間溝壑緩緩平了,不再疑惑,看我的眼神反而變得有些一言難盡。
我有些不解。
這可是我為她量身定做的計策,是萬無一失的法子,她怎的還這般嫌棄呢。
林清豔從我懷裏掙脫出去,垂着頭靜立着,似在糾結似在思索,半晌後才破罐子破摔一般給了我答複。
“清豔定不負所托。”
我輕笑:“那三月後,我便要打上雲峰,去取那逍遙子的人頭了。”
林清豔滿口應下。
我并不擔心她會诓騙我,畢竟比起我這個“惡貫滿盈”卻對她有救命之恩的大魔頭來說,那滿口仁義道德,卻道貌岸然惺惺作态的逍遙子更讓她惡心。
我還想再囑咐她兩句,便見在不遠處放風的雪蛟大步走了過來。
他走到我身邊,壓低了聲音道:“尊主,有人上山來了。”
“誰?”
雪蛟道:“看服飾像是青雲山的人,應當是見了大火,來山上找活口的。”
“他們倒是手伸得長。”我哼笑了一聲,擡眼看向林清豔,對她說,“此地不宜久留,我叫泠鳶送你從旁的路下山去。”
“那尊主你呢?”
我撩了一把頭發,朝她笑得風情萬種,“我自是要下山去叫名門正派的俠士們收留我這個可憐人。”
林清豔笑了一聲,朝着我又是一拜,“清豔多謝尊主救命之恩。”
我朝她擺了擺手:“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這一別,她去忍辱負重,報她往日今朝的仇,我下山雲游,去尋我的樂子。
我們相視一笑,分道揚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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