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本尊是良善之人

第16章 本尊是良善之人

“主子,人已制住了。”泠鳶躬身,紅袍獵獵,端的是嬌媚兇戾。

我點點頭,看向被雪蛟死死壓在地上的男子,“現在是否能與本尊好生說話了?”

男子冷哼,睜着那雙鷹隼般深邃的眸子,憤憤不平地瞪我,仿佛我與他有什麽深仇大恨一般。

額……

沒準真幹過。

一想到這,我倒生了兩分心虛,不由得朝着泠鳶投去了個詢問的眼神。

主仆多年的默契在此刻失了效,泠鳶以為我是不悅,當即上前,甩了那男子一記耳光,罵道:“我家主子在同你說話,你聾了不成。”

她這一記耳光打得極重,男子稱得上清俊的臉頰立刻腫了半邊,嘴角被打破了,洇着血絲,怎麽看都像是被惡霸欺淩的可憐人。

只是可憐人實在鐵骨铮铮,此刻被踩着背跪在地上,口中仍難掩鄙夷地罵:

“我與你這等小人沒什麽話可說,今日落在你手裏,是我技不如人,他日做了厲鬼,也要生啖你的血肉!”

他話裏的恨意實在太過濃烈,聽得我不住皺眉。

我走到他面前,用鞋尖勾了他的下巴,迫得他揚起臉來瞧我。

我輕啧:“本尊并不記得你,不知對你做了什麽,才叫你恨毒了我?”

聞言,男子更加激動了,他像沖上灘塗的大魚,奮力掙動着身體,雪蛟險些都沒按住他。

掙脫無果,男子又擡起頭來惡狠狠地瞪我,“你貴人多忘事,自然記不得我,只怕連我家都不認得了。”

喲,這還是個為主人出頭的忠仆。

我來了兩分興致,蹲在他身前,平視着他,問:“不知你家主子是何方神聖?”

“你不配知道!”

我:“……”

這個時候還拿喬,他是不是傻了?

我沒了興致,站直了身子,拂去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朝着他微微一笑,“本尊是良善之人,也不傷你性命,只廢你一只手,叫你長長記性罷了。”

說罷,我朝着雪蛟挑了下眉。

雪蛟會意,立刻将男子拖入了巷裏,而我與泠鳶轉身往反方向走。

巷口,阿清正等在此處。

瞧見我們出來,阿清立刻迎了過來。

“少爺,奴才方才去那邊看了,原來是死了人。”

我點點頭,表示我聽到了,又問他死的是誰。

阿清想了想,答道:“若奴才沒記錯,應當是柯家的小公子。”

“柯成春?”

阿清搖頭,低聲說:“不是,死的是柯家主外室所出的幺兒。”

我對柯家內宅之事沒什麽興趣,便也未多問,只招呼着阿清趕車,去鳳陽驿給溫喻之送藥,順便抓那竊我衣裳的小賊。

我鑽進馬車,泠鳶與阿清坐在外頭,片刻後,馬車便搖搖晃晃的行了起來。

只是行了未多時,便又停了下來。

我不悅地皺眉,“怎麽了?”

泠鳶的聲音在車外響起,“主子,是雪蛟過來了。”

“這麽快?”

我啧了聲,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叫他上來。”

很快的,雪蛟就彎着腰鑽了進來。

他跪坐在馬車的另一個小窗邊,微垂着頭,緊抿着嘴,喉結上下抽動,看起來有些緊張。

“怎麽了?”我問。

“屬下辦事不力,被那人逃了。”

“他的脊骨都被本尊踩斷了,他是神仙不成,還能從你手下逃了?”我輕嗤,擡手勾起了雪蛟的下巴,“說實話。”

雪蛟不敢躲我的手,又不敢與我對視,九尺高的漢子此刻窩囊委頓得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良久後,雪蛟才結結巴巴地說了實情。

“是、是有人來接應他,屬下大意了,被迷了眼,所以才叫他們跑了。”

我了然地點頭,又問:“那他的身份呢,你可問出來了麽?”

雪蛟緩慢地搖頭,眼神仍舊飄忽。

啧。

雪蛟被我撿着的時候也不過十六七歲,說他是我親手養大的也不為過,因此他的一言一行,神态舉止,我最是了解。

就像他捏起右拳,我就知道他不耐煩了一般,我很清楚此刻的他撒了謊,但我并不打算逼問他。

他這人一根筋,認死理,他認準了我,便是給他個國王當,他也不可能背叛我,他不與我說,想來是有他自己的思謀在。

更何況,我耳目通天,想知道什麽事也不過是時間問題,何必去為難他。

但他藏了心思這事還是叫我膈應。

“雪蛟。”我撤回手,撩起眼皮涼涼地瞧他,“本尊讨厭不老實的人,這你是知道的。”

雪蛟搓了一把臉,忽然擡眼看我,十分認真地說:“屬下明白。”

說實話,我不太信他明白。

“屬下絕對不是賣主求榮之輩。”

好吧,就是沒明白。

我無奈地笑笑,用最簡潔的話解釋我并非是覺得他不忠,只是膈應他有事瞞我。

說完了話,我問他聽懂了沒有。

雪蛟懵懵懂懂的點頭,只是一擡眼,那雙眼裏還是蒼白一片。

用許怡安的話來說,這叫清澈的愚蠢。

我捏了捏眉心,輕嘆了口氣,不禁有些心酸。

我自認是個好主子,從不克扣他們的銀子,還自掏腰包給他們請先生,教他們讀書寫字。

可如今這幾個夯貨還是鬥大的字認不得一車,跟人家腹中有詩書的雅仆沒法比。

若不是他們幾個身手了得,能略微掩蓋一下文盲的本質,我非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不可。

我往雪蛟頭上拍了一把,啪的一聲,很清脆,我覺得是他腦子裏的水在晃蕩。

“你們幾個崽子要是再把那夫子氣得吹胡子瞪眼睛的,本尊就将你們全扔到許怡安身邊去,讓她親自教你們。”

“主子,屬下們罪不至此啊。”雪蛟苦着一張臉道。

看他這樣,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果然,比起什麽體罰、扣月錢來說,還是許怡安的名號更好用些。

無他,只是那姑娘腦子裏都是奇思妙想,折磨人的法子更是層出不窮,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将人折磨得潰不成軍。

除了泠鳶,剩下的幾個都在她手上吃過苦頭,自是十分怯她。

想起他們昔日苦哈哈的模樣,我又仰頭笑了幾聲。

聽我笑了,雪蛟也抿唇輕笑,眼睛微微眯起,臉頰上有兩個若隐若現的梨渦。

挺好看,但還是透着股傻氣。

我像摸小狗似的在他頭上摸了一把,“行了,翻篇兒了。”

雪蛟點頭,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再不見方才的委頓窩囊。

罷了。

都這樣了,還能怎麽辦,寵着呗。

我輕嘆,斜倚着馬車裏的小方桌閉目養神,聽着車輪滾動與市井喧嚣混在一塊,從我耳邊略過。

過了約莫着一柱香的時間,我們才到溫喻之所下榻的鳳陽驿。

我跳下馬車走進去,雪蛟和泠鳶一人抱着一個木盒跟在我身後。

那掌櫃的認出了我,笑吟吟地迎上來,“不知玄之尊主來此,未曾遠迎,還望尊主恕罪。”

我淡淡點頭,問:“不知儋州溫家的那位公子在何處?”

掌櫃的顯然還記得我在此殺人的舉動,此刻略略沉吟,不知該不該告訴我。

我看出了他的顧慮,往身後看了一眼,泠鳶立刻會意,上前一步,将手裏的藥箱亮給他看。

“本尊是奉了盟主的令,前來給溫公子送些東西的。”

那掌櫃見盒子上的确有謝家的家紋,便也放下了心來,指了人領我上樓去。

往三樓走的過程中,我與一下樓的白衣男子擦肩而過。

他戴着面具,遮掩着眉目,瞧不出什麽出挑,只是他身上的氣味飄進我的鼻子裏,叫我留了兩分心。

那味道很雜,有草木熏燒的煙火氣,還有鮮花的濃香,其中還糅着一絲獨屬于草藥的清苦味道。

而且這些香味都不像是偶然沾染上,倒像是刻意燃的熏香。

奇了怪了。

我下意識朝那人看了一眼。

他似有所感般的回頭,而後便加快了腳步,急匆匆的下樓。

他的動作很快,但足矣讓我看清了他面具下露出的眼睛。

——淡金色的,像浸着水,透着一股子冷意。

此人是延曲莊寧泉清的幺兒寧靜沉,也是謝府的梁上君子。

這鳳陽驿哪裏是什麽客棧,分明是個賊窩子,住在此處的皆是些雞鳴狗盜之輩。

我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主子,可是有什麽不對?”泠鳶問。

我搖了搖頭,未說其中內情,只叮囑她:“等望山寺那幾個老禿驢到了鳳陽,務必将人給本尊請過來。”

“本尊可有許多事要與他們說道說道。”

出了個寧靜沉,還有個“被我奪了青白”的蕭何。

若是望山寺的幾個大和尚不跟我說出個一二三來,那便誰都別想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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