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尊主,多謝款待

第33章 尊主,多謝款待

秉南燭深夜前來,我也沒機會去知會謝鎮山,只能先暫且将這厮安置在我的房裏,等叔公醒了再做打算。

本想着我與人同住一夜會有些不習慣,卻沒想到是根本睡不着。

我躺在床上,秉南燭那厮鋪好了被褥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灼熱到我都忽略不掉,更遑論是閉眼睡覺。

“你還不睡?”我蹙眉問。

秉南燭歪頭,眯着眼輕笑,狡黠的模樣像只貓,“小爺想跟你睡。”

我抿唇,“那你便別睡了。”

被我拒絕,秉南燭也不見羞惱,仍是笑眯眯的模樣,“那你睡吧,小爺今兒心情好,給你守宿夜。”

我怎麽睡得着。

我腹诽一句,坐起身來,朝他勾了勾手指,“正巧本尊也睡不着,不如與你聊聊。”

秉南燭點點頭,問:“可以啊,想聊些什麽?”

“聊聊你。”

我微勾唇,眸色微涼,“本尊尚未記起全部,只記得你姓甚名誰,倒是不知你對本尊的情從何處來。”

從我一進屋,他的眼睛就一直緊盯着我,恨不得将我吃了,我也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他的一舉一動都含着怎樣的意思。

秉南燭掀唇輕笑,露出白森森的犬齒,“你确定要聊這個?”

我攤手挑眉:“怎麽,聊不得?”

秉南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後起身至桌邊掌起了一盞燈。

一點昏黃亮在他眼裏,更襯得他如珠如玉。

他坐在我床邊的腳凳上,像只小狗似的仰頭看我,“我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說起,不如你來問吧。”

我點頭,接受了他的提議。

“你從何處來?”

“北涼。”

“家住何處?”

“幻胥宮。”

“家裏還有什麽人?”

“無父無母,只有個哥哥,哥哥名喚玄之。”

我一時愣住,蹙起眉,驚疑不定地看着他。

我驚疑不是因為秉南燭說話,而是因為他說的句句都是真話。

我不知他家住何處,爹娘是誰,卻只記得年幼的他執拗地抱着我的腿不放,喚我做哥哥。

見我如此反應,秉南燭哈哈大笑,他一面笑,還一面來抓我的手,狠狠攥住我的腕子,他的手像滾燙的繩,将我困住。

“哥哥呀哥哥,你怎麽忘了,我是你親手養出來的呀。”

“我無父無母,混事不知,就連這個名字都是你給的,你怎麽都忘了呀。”

燭光搖曳,連帶着他眼裏的火光也跟着晃了起來,像池水中映出的月,詭谲又美麗,無端叫人心慌。

我被水中月吸了魂,一時愣住,眼前耳邊幻視幻聽。

我看到瘦骨嶙峋的半大孩子抱着我的腿,叫我哥哥,叫我給他一條活路。

我聽到尚年輕的我輕輕地笑,随意的賜了他一個名字。

秉南燭。

無什麽別的意義,只是因為撿到他的那夜裏,我正秉燭夜游,要往南風館去尋歡。

明明平平無奇,他卻最是欣喜,最喜歡旁人喚他的名字。

“秉南燭——”我輕輕喚他。

他抓在我腕子上的手緊了緊,笑意微斂,目光裏含了兩分熱切,喉結上下抽動,急惶惶吐出兩個字。

“我在。”

這兩個字仿佛是鑰匙,打開牢籠,放出了什麽妖獸來撕咬我的心魂。

我又開始頭痛,所聽所見都變得模糊,冷汗涔涔冒出來,又滾進眼睛裏。

秉南燭不知何時爬上了床,将我擁進了懷裏,咬開手腕,汩汩冒出的血送到我唇邊。

“喝吧,能好受些。”

他的聲音微啞,如蠱似惑,帶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疼得顫抖,聽聞此言後下意識地遵從,像什麽只在傳說裏存在的妖物一樣吸食着他的鮮血。

咕嘟。

咕嘟。

咕嘟。

幾大口滾熱腥甜的鮮血下肚,我居然真的好受了些。

理智回籠,身體卻仍舊抖如篩糠,只能像一捧水般軟在他懷裏。

我的頭偏靠在他的胸膛上,我能聽到他躁動不安的心跳,和——一股清苦夾雜着香甜的味道。

這個味道我在好幾個人身上都聞到過,他們或多或少都與蕭祁有些關系。

那我眼前的這個,是不是也……

我心有警惕,卻并未聲張,只是等有力氣之後從秉南燭懷裏出來,順便一腳将其踹到地上。

秉南燭屁股着地,疼得皺了皺臉,“哥哥還是如從前一般,用過了就丢,半點都不留情面。”

只怕給你留了情面,我就命不久矣了。

我心裏冷笑,面上仍是那副冷淡的模樣,只是剛剛犯了場病,頭發被汗洇濕了,貼在面頰上,想來也沒多唬人。

從秉南燭的反應來看,我的想法是對的。

他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又坐上來,只是不敢再對我動手動腳。

他從衣服上撕了塊布條,纏在手腕上,勒緊了傷口止血。

血不再流了之後,他又笑:“哥哥,你瞧我也流了血,是不是能上床抱着你睡了。”

我涼涼地睨他一眼,“別想了。”

秉南燭挑了挑眉,“就猜到哥哥會這麽說。”

他雖是幻胥宗出來的,卻與九闕泠鳶幾個人對我的态度都不同,既不尊敬也不敬重,反而處處違逆處處撩撥,在我面前還敢自稱“小爺”,還張口便稱“你”,此番做派不像是我的奴,倒像是——

“你既也是幻胥宗出來的,為何不與九闕他們一樣喚本尊一聲‘主子’?”

“原來也是那般喚的,可後來你就不讓我那般叫了。”

秉南燭眨了眨眼,唇邊笑意更深,像盛開的罂粟花,美麗又迷人。

我被那笑晃了眼,好半天才找回聲音,“為何?”

“因為你說不想讓我在行房事的時候還叫你敬稱,說那會倒胃口。”

“……”

我從前是個放浪形骸的風流子,如今也不遑多讓,卻沒想到今天碰到了對手,一時不知該如何接他這一句話。

似是怕我不信,秉南燭松了衣襟,給我看他胸膛上留的幾道月牙形的疤痕。

他用白玉似的手指将每一處都指給我看,告訴我這是哪次與我行床笫之歡時留下來的。

我聽得羞惱交加,當即便伸手去捂他的嘴,他在我掌心下悶悶地笑,還伸出舌頭濡濕我的手心。

好,我确定了,這厮肯定是我養出來的。

換旁人來,是如何都養不出這等孟浪做派的。

“哥哥。”他忽握住了我的手腕,輕而易舉地就将我的手拉了下來,重重地親了一口,“看起來你是真的将一切都忘了。”

他又爬上床來,嘴角的笑意癫得不成樣子,“我的血裏可是帶着酥骨香的呀。”

“怎麽能随便喝呢,真是不長記性。”

随着他的聲音一寸寸擠進我的耳道,我的身體軟了下來,像是骨頭被抽走了,連坐都坐不住,只能像灘爛泥一般軟在他懷裏。

卑鄙。

無恥。

敢…算計我……

我氣,我怒,我想罵,可聲音都被堵了回去。

秉南燭封住我的嘴,舌頭在我的口腔裏攪動,粗放狂野,像落到幹柴上的火星子,噼裏啪啦的勾起我體內的邪火。

算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我閉上眼睛,破罐子破摔似的想。

像是猜到了我的想法,秉南燭氣喘籲籲地笑,“哥哥,我不會殺你。”

他将自己脫了個精光,又覆過來,灼熱的呼吸落在我的耳邊,“我只是想再添幾道疤做念想罷了,哥哥你這麽好,再疼疼我,嗯?”

疼你仙人。

我張口欲罵,又被他堵了回去。

“哥哥,留些力氣等下用,還有好幾個時辰呢。”

說罷,他又覆下來。

烏塗塗的一塊蓋在我眼前,像烏雲。

他的汗珠落到我身上,像滾燙的雨。

而我,就在這場雨裏神志盡失。

……

……

他沒诓我,果真是好幾個時辰。

桌上燭燈燃盡了,蠟淚流了滿桌。

我從夜色如墨被壓到天光大亮,嗓子啞了,腰快斷了,兩股戰戰,若非雪蛟清早起來發現了不對勁,我只怕也要跟那燭一般油盡燈枯而亡。

人話就是要渴死了。

雪蛟扶着我坐起來,走到桌邊去倒水,扭身回來時不光拿了瓷杯,還撚了張紙條過來。

我掃了一眼,氣得頭發都要立起來了。

多謝尊主款待,小爺日後再來。

落款是秉南燭。

“主子,還有這個。”雪蛟拿了顆碎銀給我,“這是壓在字條上頭的。”

“這是什麽?”我蹙眉。

雪蛟抿了抿唇,“應當是……嫖資。”

“……”

我沒忍住,将未喝完的水潑了雪蛟一臉。

雪蛟抹了把臉,無辜地看着我,“主子息怒。”

“息怒有個勞什子用,本尊要他息命。”我随手摔了杯子,扯了件衣衫套上,“去把九闕他們叫來。”

雪蛟慢吞吞應聲,快步出門。

我深吸了幾口氣,還是覺得氣悶,一掌拍碎了桌子才解氣。

又拎起了張椅子摔在門邊,椅子摔散了,木屑四濺,散在才進門的三人腳邊。

三人駭然,齊刷刷在我面前跪下。

我沉着臉說:“本尊問你們個人。”

“秉南燭是誰?本尊跟他是什麽關系?”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推了九闕做這個出頭鳥。

他臉漲得通紅,半晌才吞吞吐吐道:“他是…他是主子的姘頭。”

好,好好好。

斟酌了半天詞兒,最後說了個最不中聽的是吧。

我被氣得發笑,一巴掌抽在九闕嘴上,側頭看向欽北,“你來說。”

欽北頭垂得低低的,沉聲道:“他原本是幻胥宗的人,主子也的确是與他有私,叫他在近前伺候,但後來他做錯了事,就被主子趕出了幻胥宮。”

“他做了什麽。”

欽北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難以啓齒。

我瞧着更氣,忍不住又踹了九闕一腳,“說!”

“秉南燭他跟旁人私通被主子抓着了,然後就被趕出去了。”

“……”

合着不光是我的舊情人,還給我扣了頂綠帽子?

幻胥尊主被自己養的人扣了綠帽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本尊當初怎麽沒殺了他?”我磨着牙,只覺得翻湧的氣血要把天靈蓋都頂開了。

“主子當初念舊情,才沒殺他,只叫他去自生自滅。”

還念舊情。

這麽慈悲的菩薩做派能是我?

哦,仔細想想,面對着那三個狼心狗肺的我都能做到那份兒上,饒一條偷吃的狗,似乎也不是做不出來。

可我還是很生氣。

我都開天恩放秉南燭一條生路了,他怎麽敢再來撩閑,是拿準了我不會殺了他,還是見我失憶了,想在我身上謀些什麽?

我百思不得其解,無頭蒼蠅似的在屋裏頭亂轉。

他們以為我仍生着氣,當即便你一言我一語的替我罵起了秉南燭。

“那厮膽子如此大,下次再遇見,我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九闕頂着紅腫的嘴義憤填膺。

“只扒了他的皮算是便宜他了,我看就拿他試泠鳶調出來的新毒最好。”欽北冷笑連連。

雪蛟做甚都是慢吞吞的,連罵人都是如此,“主子天人之姿他竟還能看上旁人,真是瞎了他的狗眼。就那人的模樣,我看一眼都覺得惡心,他怎麽下得去口的。”

我捕捉到他話裏的一點字詞,不由得追問道:“他偷吃的那位什麽模樣?”

雪蛟被我問的一愣,仔細想了想,而後苦着一張臉道:“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兒了,屬下已記不得了。”

夯貨。

什麽都不知道,長那麽大個腦袋是做什麽的。

我白了他一眼,轉頭看向另外兩個,“你們還記得嗎?”

欽北搖頭,九闕捂着嘴搖頭。

全都是夯貨。

我擺手,将他們全趕了出去。

前半夜劍影刀光,後半夜旖旎荒唐,我早已疲憊不堪,恨不得立刻去會周公。

可回身看見濕潤髒亂的床褥,我瞬間沒了上床小憩的心思。

我坐回了被我一掌拍碎的桌子邊上,翹着腿支着頭閉目養神。

沒将正事琢磨出個所以然來,反倒滿腦子都是秉南燭。

秉南燭的聲音,秉南燭的臉。

或吟或喘,或笑或癫。

都是他。

真是煩人。

我猛然睜開眼,随手将桌上的茶杯茶盞一水掃到地上,壓在茶壺下的信箋因為我的動作而露出了頭來。

我拆開信箋來看,發現上頭仍是秉南燭的筆跡。

飄逸灑脫的字洋洋灑灑占了滿頁,通篇不過就是一個意思。

本尊,大業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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