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盟主?傀儡罷了
第37章 盟主?傀儡罷了
才打發走了一個黎楚川,不過幾步路,我便又遇着了溫喻之。
那厮将我扯到兩人粗的槐樹後,緊緊地壓在樹幹上,膝蓋卡在我的雙腿之間,手按在我腰上,像鐐铐,緊箍着我。
他今日裏奇怪的很。
明明還是那張俊逸端方的臉,卻因為眼中含着的陰翳,和面上青青紫紫的痕跡,而顯得冰涼陰郁。
不再是那副乖犬的模樣了,而像是——狼。
“怎麽,這是要與本尊說悄悄話麽?”我目帶譏諷地瞧着他,伸手勾了勾他的緋紅滾金的衣襟。
像是驚訝于我并沒有惡語相向,溫喻之略怔了一瞬,随後便伸手撫上了我的嘴唇。
“尊主方才可是碰見黎楚川了。”他像是在問,可語氣篤定。
我不答,只淡然着語氣嘲他:“難不成本尊的一言一行,都要向你彙報不成。”
“我不是這個意思,尊主又來何必曲解我的意思。”他眨眨眼,眸中晦暗一片,“尊主覺得,我的毒可好了?”
“好了。”不過尚未好全。
有天山雪蓮和銀陽草在,他體內的寒毒已被清了許多。
但自從那夜聽見他與黎楚川的話之後,我就沒再給他送過旁的藥,所以此刻他體內應當還有餘毒未清。
溫喻之得到了我不甚走心的回答,面上并不見惱怒。他撩起衣袖,将那帶着猙獰傷疤的手腕送到我面前。
“尊主不如親自看看再下定論。”
說這話的時候,些許笑意爬上了溫喻之的臉,很淡,透着一股瘋癫的意味,配上他輕緩得有些瘆人的語氣,頗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我将信将疑地把手搭上他的手腕,不過片刻我就驚訝了起來。
——手下的脈搏平穩有力,絲毫不見之前那紛亂的樣子。
能有如此的脈象,只能說明溫喻之已經痊愈了!
沒有我的幫助,他就痊愈了……
這怎麽可能?
不,不對,這好像也沒什麽不可能的。
我看着眉眼含煞的溫喻之,心裏已然明了。
什麽寒毒,根本就是他借謝鎮山來接近我的幌子,他早已做好了兩手準備,哪怕跟我撕破了臉,也能全須全尾兒的站上擂臺。
那他蓄意接近我的目的是什麽呢,是後沙藏金,還是——
“尊主。”溫喻之驟然出聲,打亂了我的思緒。
我被吓了一跳,“怎麽?”
溫喻之笑意更甚,露出滿口森白的齒,“尊主覺得,今日誰會勝?”
“勝與不勝,有什麽關系嗎,不都是本尊的傀儡。”
“溫某自是知道其中門道。”溫喻之微微偏頭,眯起眸子瞧着那偌大的擂臺,聲音溫柔,一字一句皆咬得極輕,“可就算是傀儡,也應當是溫某來做才是。”
他又看向我,眸色沉沉,透不進一絲光,“尊主從前可是說過,溫某是最稱心的那個。”
這又是唱哪一出?
難不成是想趁着我還沒“恢複記憶”,再用上一招懷柔政策,再探一探後沙藏金的事?
然而還沒等我想明白,就被溫喻之再度打斷了思緒。
他鉗住我的下巴,強硬地将自己的俊臉塞進我的視野裏。
他跟我貼得極近,鼻息與我交纏在一塊,心髒也仿佛在按着一個拍子跳動。
“尊主,有些事忘了就忘了,何必再去苦苦追尋,從頭來過不也好。”
“何為從頭來過?”
“皆與我從頭來過。”
他低低地抛下一句後,傾身上來封住了我的嘴。
他的嘴唇溫涼,唯有那一條舌頭是滾燙灼熱的,撬開了我的齒關,毫不留情地深入進來。
跟黎楚川那種強勢粗野的吻不同,溫喻之雖強硬地吻住我,卻并不急着攻城掠地,反而如靈蛇般舔弄我的上颚,細細地挑逗,像是在等待我的回應。
我狠狠地在他的舌尖上咬了一口,趁着他吃痛悶哼的時候,我将他推到了幾步開外。
“你們盡是從勾欄瓦舍裏出來的不成,好生說話不會,只唇舌功夫了得。”我沉着臉冷喝。
豈料溫喻之聽了這話,兀自笑了起來。
是笑,卻絲毫不見快意,只在眉目間添了層化不開的陰郁。
“我還有更厲害的唇舌功夫呢,尊主可要見識見識。”
我被氣得渾身血液翻湧,額角青筋一突一突的跳,張口正想罵的時候,卻只聽聞自擂臺上平白炸開了一聲清脆的銅鑼聲。
比武要開始了,我這個試招人還得去露個面的。
“待會上臺,本尊便要拿你的血來博個頭彩。”
我冷笑,拂袖而去。
溫喻之還說了什麽,只是聲音太輕,終究散在了風裏,未曾送進我的耳中。
我不在意他說了什麽。
我只想該如何一擊斃命,叫他碧落黃泉才好。
公正?
公正個屁!
都去死吧!
我沉着臉走到擂臺下最前排的桌案邊坐下,原本捧着滿手果子啃的許怡安立刻扔了東西,湊過來與我咬耳朵。
“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我擡眸掃了一眼從樹後慢慢走來的緋色身影,冷笑道:“沒事,只是碰見了腌臜人,平白被污了眼。”
許怡安也朝那個方向看去,眯起眼瞧了許久,忽道:“他不是那個溫什麽——”
她後面的話被一聲銅鑼響淹沒了。
我下意識擡頭往擂臺上看去,發現一身青衣翩翩的沈郁沉不知何時立在了上頭。
喚了人來詢問才知道,原來是沈長風聽聞謝鎮山受了傷,行動不便,才叫沈郁沉去敲那三聲請客鑼。
回話的那個青雲山弟子觑着我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我是否介意。
我自是不介意,他在,正好幫我将那些場面話都說了,叫我有功夫灌兩口冷茶壓壓火氣。
見我如此态度,那小孩才放了心,又彎着腰退走,回青雲山那一邊的席面去了。
我的視線在沈郁沉身上打了個轉,而後又淡淡移開,專心致志地喝我的茶。
許怡安盯着我的動作,臉色變了幾變,在我喝完了第五盞之後,終于忍不住出聲。
“大哥,你怎麽拿茶當酒喝啊。”
“你這麽喝茶,明天晚上你都睡不着覺。”
我看了眼她桌上的茶壺,問:“你的還喝嗎?”
許怡安瞪圓了眼,伸手按在壺上,恨不得把那壺放進懷裏揣着,“這是我跟叔公要的甜牛奶,你可不許搶我的!”
我哼笑了聲,在她頭上拍了一把,朝擂臺揚了揚下巴,“專心看吧,今日裏有許多俊公子呢,讓你一回看個夠。”
許怡安連連點頭,頭上的步搖都要晃出花來了。
果然啊,沒心沒肺,活着不累。
我站起身來,信步上了擂臺。
沈郁沉說完了場面話,正欲下臺,轉過身來差點與我撞上,驚起了幾聲哄笑。
沈郁沉後退了幾步,将手裏薄薄的名冊遞給了我。
我接了名冊,側開身讓道,沈郁沉自我身側經過,低不可聞地說了一句話。
“家父說,還望尊主在動手之前多加思量才好。”
我一愣,轉瞬又笑開,以同樣的音量回道:“本尊心中有數,多謝令堂提點。”
沈郁沉沒再說話,快步入了席間。
我走到擂臺中間,垂眸睨着下方烏泱泱的人,笑道:“謝盟主身體抱恙,這試招便由本尊先行代勞。”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人群霎時騷亂了起來。
他們如此反應,無外乎就是怕我下手太重了,還沒打上擂臺,就先被一掌拍得歸了西。
畢竟我惡名在外,最是個不守規矩的,有懼有怕皆是人之常情。
我輕咳了聲,涼涼的視線掃下去,瞬間便變得鴉雀無聲。
我滿意地挑挑眉,翻開名冊,念了第一頁的兩個名字。
“修羅門魏辰軒。”
“延曲莊寧靜沉。”
喲,都是我認識的。
那可就好玩了。
我重新合上名冊,又重複了一遍,才見席間站起了兩人,分別從擂臺兩側走了上來。
一人穿黑衣,一人着素雪。
只看衣裝便是針鋒相對。
我呢?我哪邊都不想放過。
“喲,魏公子的傷還沒好啊。”
我笑吟吟開口,惹得魏辰軒難堪地抿唇,不敢接我的話。
寧靜沉輕嗤,我卻對他做了個口型。
不是旁的,只輕飄飄一個“賊”字就叫他變了臉色。
把倆人都擠兌了一遍,我覺得松快了幾分,連帶着語氣都好了些。
我問:“誰先來?”
二人對視了一眼,魏辰軒上前來對我抱拳道:“晚輩先來。”
我點點頭,走上前去提起一腳踹在他的胸口,将人直踹到了擂臺下,重重地摔在了草皮上。
人群烏泱泱又鬧了起來,魏青猛然從桌案後站起來,像是要上來與我理論,被身側好幾個人扯住了,重新按了回去。
我朝他輕蔑一笑,垂頭問下邊的魏辰軒:“可還撐得住?”
魏辰軒疼得額角青筋暴起,卻仍是咬着牙點了點頭,重新站起身,踉跄着走了上來。
我又看向寧靜沉,“到你了。”
寧靜沉颔首,恭敬道:“前輩請。”
我時刻謹記着叔公說的公正,所以一掌将寧靜沉掀飛了出去,叫他落在與魏辰軒分毫不差的位置上。
只要将兩人都打個半死,不也算是公平了。
我自以為做的不錯,拂衣而去,将擂臺留給了兩個年輕人。
我一落座,許怡安便立刻湊了過來。
“你跟那個黑衣服的有仇嗎,怎麽還揭人傷疤啊?”
我微微一笑:“他臉上的傷,是本尊叫人割的。”
啪嗒。
許怡安手裏的果子掉在了地上。
她沒管果子,朝着我豎了個大拇指,“牛。”
我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立刻會意,倒了杯牛奶輕呷,還了我一個耳根清淨,好讓我有心思去看魏、寧二人過招。
倆人都是大宗出身,用的都不是野路子的功夫,所以瞧着沒什麽意思,還不如枝頭上兩只鳥打架有意思。
我興致缺缺地打了個哈欠,一轉頭,卻見那三個崽子正湊在一塊竊竊私語。
我順手扯了雪蛟來問,他羞赧一笑,給我看他手裏的碎銀子,只說是覺得沒趣,所以下了注猜那倆人的輸贏。
我掃了一眼臺上仍纏鬥不休的兩道身影,解了荷包,拿了錠整銀出來,“本尊賭寧靜沉贏。”
“果真?”
“怎麽,你還有什麽見解?”
雪蛟搖搖頭,指了指身側的欽北,“欽北分析得頭頭是道,讓他說。”
我又看向欽北,“你以為這二人誰能贏下此局?”
欽北壓低了聲音,趴在我耳邊細細地為我分析。
“寧靜沉雖是瞧着勢大力沉,但魏辰軒更加靈活,只要再過上一柱香,他必定會被魏辰軒硬生生磨沒力氣,斬于馬下。”
欽北很有道理,若是我沒親自跟寧靜沉交過手,只怕也要這樣認為。
但寧靜沉不光是從延曲莊出來的,還在望山寺偷過幾天師,望山寺的氣功是一等一的好,哪怕他只學了一星半點,也足夠穩壓上魏辰軒一頭。
所以,這句必定是寧靜沉贏。
我将銀子丢在欽北懷裏,“還是寧靜沉。”
欽北點點頭,收了銀子,坐回去接着跟雪蛟和九闕說小話。
欽北雖旁的說得有些偏差,但時間說的分毫不差。
又過了一柱香,親兵上擂敲了銅鑼,昭示着勝負已分。
尖銳的一聲響過後,魏辰軒癱倒在擂臺上,擡眼望天,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寧靜沉雖還有氣力站着,可也是出了滿頭滿身的汗,頭發濕答答的貼在腮邊,顯得有些狼狽。
盯着寧靜沉那雙淺金色的眸子,我淡淡點了點頭,吝啬地為他鼓了下掌。
小賊身手不錯,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還是得探探底細才好。
若是與他那父親姐姐一般左右逢源,做個哪邊都不站隊的閑人便罷了,但如若是與蕭家有牽扯,那便是萬萬留不得了。
像是感受到了我的腹诽,寧靜沉打了個噴嚏,不明所以地朝我的方向看了。
我挑了挑眉,朝着他一笑。
也不知那厮想到了什麽,忽皺起了眉,扭開臉不再看我了。
啧,沒禮貌的小孩子。
我淡淡一笑,撚了名冊又上了擂臺。
這場大戲才剛剛開始,真正的主角還在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