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下了好大一盤棋

第39章 下了好大一盤棋

修羅門是什麽腌臜地誰都清楚,所以即使林祺東公然與修羅門撇清關系,也并無幾個別門之人說閑言碎語。

相反的,林祺東一下擂臺,立刻便有幾個與他年齡相當的小郎君迎過去,與其笑吟吟地說話。

他似衆星捧月,自然也有人黯然無光。

那敗下陣來的溫喻之癱坐在青草地上,眯着眸子看着林祺東的方向,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走到他身邊,重重地踩住他的手指,聽見他難耐的悶哼之後,才松了些力道。

“敗得真狼狽啊。”我輕道。

溫喻之擡起頭來看我,語氣陰森,“沒想到他居然是尊主的人,尊主還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我心安理得地接下了他的恭維,目視着前方的熱鬧,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他,“那才哪到哪,真正的好棋都在後頭呢。”

聞言,溫喻之笑了起來,“那不知,溫某是不是也在這盤中做子。”

“你也配?”我掃了他一眼,嗤道。

溫喻之也不惱,伸手抓了我的衣擺,借力站起身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在我銀亮的輕铠上落了個血色的指痕。

站穩了身子後,他急急地喘出兩口氣,連帶着笑聲顫碎,語氣仍舊陰森,“配與不配,也不是一朝能看清的。”

我認同地點點頭,意味深長地跟着笑:“是啊,人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看清的,哪怕是朝夕相處的枕邊人也一樣。”

溫喻之笑容一僵,眸光輕顫了顫,不再接我的話。

我挑了挑眉,也沒了再與他扯皮的心思。

我将方才在蕭何身上撕下來的布條遞給溫喻之,說:“還勞你替本尊走一趟,好解那蕭二公子的心緒不寧才好。”

“這是……蕭……”溫喻之嘴唇輕顫,眼裏有驚愕一閃而過,“你記起來了?”

面對着他的疑問,我答得似是而非。

我的話算不得滴水不漏,但溫喻之還是信了我的話。

——他不敢不信。

這是他能麻痹自己的唯一機會。

他是這樣,黎楚川也是這樣。

他們都不是蠢人,都能從我驟變的态度猜到我已經想起了前塵事,但那又如何呢?

只要我一天不将此事挑明了,他們就一天不敢輕舉妄動,不敢主動與我撕破臉,只能暗自等着我不知何時會落下的雷霆之怒。

無他,只因我是玄之。

未能一擊殺掉我,給了我喘息的機會,就該有被報複的覺悟,三個人,一個都別想逃。

正這般想着,忽聽聞有人高聲叫我。

我扭過頭去看,便見許怡安快步朝我跑了過來。

煙紫色的衣擺搖晃,像一只搖曳蹁跹的蝶,直落進我懷裏。

“玄之,你方才去哪兒了,真是叫我好找呢。”

她攬緊了我的腰,仰起頭來朝我笑,語調嬌軟,像染了糖漿,拐了十八道彎才送進我的耳朵裏。

我知她是刻意氣溫喻之,不由得輕笑了一聲,順她的戲往下演,“只是與人略聊兩句罷了。”

“哦——”許怡安拖長聲音應了,又偏頭過去看溫喻之。

她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後頗為不屑地輕啧了一聲,将刁蠻公主的範兒拿得準準的,“你是玄之的朋友?本宮怎麽沒聽他說過你?”

溫喻之與我身邊的女子都相處不來,不管是從前的蒼許年,還是如今的許怡安,通通都是副冷臉,語氣也算不上和善。

“在下與尊主是故交,未與公主提過,想來也是忘了。”

許怡安又是一聲啧:“既然忘了,那想來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人。”

一語畢,溫喻之的臉色忽然變得十分難看,好像平白受了什麽侮辱一般。

許怡安恍若未覺,扯了我的袖子便将我拽走了,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未分給他。

走出去好久,直等背後那道火熱的視線消失了,許怡安才長出了一口氣,不住地撫着心口。

我瞧她這樣子覺得好笑,不由得問道:“怎麽怕成這樣?”

許怡安四下看了看,見無人注意到我們,才小聲地哼哼:“那天他就是那個樣子,吓死人了。”

“既然怕,為何還來趟這灘渾水。”

“你懂什麽,我這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許怡安眉梢輕挑,滿臉都是張揚的笑,“他當時那麽吓唬我,我這遭也算是大仇得報了。”

似是想到了溫喻之方才的模樣,許怡安又是一笑,“他剛剛鼻子都要氣歪了,現在指不定怎麽罵我呢。”

我捏了捏眉心,輕着聲音吓她,“他可不是什麽好人,你就不怕他報複你?”

“我有什麽可怕的,這不還有你這個絕世高手在呢麽。”許怡安朝我眨眨眼。

我哼笑,點了點她的額頭,“少賣乖。”

我眯起眸子往演武場的大門口掃了一眼,說:“待會兒你莫回謝府去了,本尊叫欽北送你去別莊。”

許怡安不解:“不就你的一個姘頭麽,我還至于躲出去?”

“不是他。”

“那是誰?”

我未答,只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許怡安縮了縮脖子,忽又想起什麽,小心翼翼地與我商量,“那我能不能晚點再過去?我還有東西得拿呢。”

我撚着指節,強壓着煩躁:“叫雪蛟給你送去不成嗎。”

“不成。”許怡安忙不疊搖頭,說得煞有介事,“那是要緊的東西,別人經手我不放心。”

女人真麻煩。

不對,是許怡安這厮真麻煩。

我啧了一聲,“随你。”

許怡安立刻笑起來,伸手就要來抱我,被我一根手指按住了肩膀。

“別越界。”

現下沒有旁人在側,她再在我身上揩油,我是真要惱了的。

許怡安知道我的脾氣,當即就定在原地不敢再亂動。

我叫九闕和欽北在此處幫着那起子親兵送客,帶了雪蛟去找謝鎮山複命。

我在山下校場受風吹日曬,謝鎮山卻在山頂涼亭上品茗作畫,一派閑适自得。

他雖是未露面,卻有耳目在席間,早已知曉擂臺上下發生的一切,不消我多言。

我一在他身邊坐下,他便開口問詢我明日的複試對林祺東有幾成把握。

我微微一笑,只告訴他十成。

“這麽自信?”

“侄兒不是對林祺東自信,是對我的面子自信。”

今日一遭,便是擺明了告訴各家玄之要提拔林祺東。

我鐵了心要擡舉的人,敢上綱上線去争的,怕不是覺得自己活的太久了。

謝鎮山點點頭,只說要我心中有數便好,不再問及其他。

他不問,我卻有一事要叮囑。

我語焉不詳地說我往謝府帶回了個人,告訴謝鎮山今夜裏還是到別處去躲清閑,暫且先別回府了。

謝鎮山疑惑地瞥了我一眼,不知想起了什麽,又笑了起來。

他解了腰間令牌丢給我,“滿府親兵皆由你號令,你随便折騰去。”

說完後,他叮囑道:“他身子骨弱,莫要打死了。”

我乖巧地笑:“玄之明白。”

我喝完了他一盞茶,起身向他辭行。

才走出涼亭,便聽得謝鎮山的聲音在我背後悠悠響起。

“玩夠了就将人送回去,且留他一條賤命在,日後再從長計議。”

果真是什麽事都瞞不過他。

我滿口應是,回身朝謝鎮山揮了揮手。

若非是還要以他做餌,我又何須綁那麽個腌臜人回府裏,簡直污了我的地方。

啧,下山,回府。

……

第一場盟會結束後已臨近黃昏,待滿場的人散盡了,我們回到謝府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天黑的好啊。

伸手不見五指,才能叫人惡向膽邊生,才能叫人有膽子作惡。

謝鎮山未歸,聽徐叔說是去與幾個老掌門相約着吃酒去了。

我叫了親兵蟄伏在暗處,将謝府圍了個水洩不通,蕭何還在馬車裏昏睡着,直等府裏閑雜人等走幹淨了,便可請君入甕。

至于那閑雜人等是誰——

除了許怡安之外還能有誰。

這厮當真是我預料不到的變數。

她說要來府裏取些東西,我以為頂多是些女子的貼身物件,便也就随她去了。

豈料她險些将整間屋子都搬空了,打了大大小小十幾個包袱,還美其名曰是怕住的不習慣。

後來我以要她去睡橋洞做威脅,才堪堪止住了她的心思。

卻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又吵着要吃什麽點心,還點了名要我親自去買,說要是我不去,就與後院的廊柱共存亡,誓死不退。

我被她氣笑了。

我這請君入甕之計還沒用,她就給我使了一出調虎離山。

明晃晃的,不帶半點遮掩,偏生這厮還以為天衣無縫,眉眼間的笑意壓都壓不住。

我能聽她的話嗎?

沒錯,我聽了。

我果真帶了三個崽子出門來了。

不過,一出府,我就叫九闕又偷偷摸回了府裏。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等我買好了點心回來之後,九闕立刻來報告了許怡安的小動作。

——她去了我的房間,又找出了那張後沙藏金的地圖。

我以為是她終于聰明了一回,看出了那張地圖不對,可九闕接下來的話讓我大跌眼鏡。

“公主又将圖放回去了?”

“放回去了?”

九闕點頭:“等公主走了,屬下還打開匣子瞧了,正是咱們之前僞造的那張。”

這倒是有趣。

難不成是良心發現了?

這個猜想冒出來,将我自己都逗笑了。

她連腦子都沒有,又何來的腦子。

這時候,九闕又問:“那主子,我們可還要帶着公主一起走?”

“走,為什麽不走。”我将糕點塞進九闕懷裏,朝他擺了擺手,“即刻便走。”

九闕抓着油紙包,跟欽北對視了眼,又道:“主子,不如就将欽北和雪蛟留下來陪你,屬下一人送公主過去就可以了。”

我搖了搖頭,堅持要他們幾人一起過去。

幾人雖不知我此舉何意,卻還是聽了我的令,套了車,帶了許怡安走了。

臨行前,許怡安撩着簾子眼巴巴地瞧我,“你照顧好自己哦。”

回應她的,是我往馬腿上狠抽的一鞭。

烈馬受驚,嘶叫了一聲,快步跑走,我将鞭子抛給九闕,轉身進了府門。

我命人将府門關好了,又喚了小厮來我之前乘的那架馬車上擡人。

“喲呵,這位也怪好看的。”其中一個小厮嘟囔了聲。

我聽着這聲音有些熟,眯起眸子細瞧了瞧,忽笑了起來,“阿清?”

阿清回過頭來,笑得見牙不見眼,“正是正是,少爺你還記着奴才啊。”

我倚着廊柱點點頭,“娶媳婦了麽?”

阿清手上動作未停,嘴裏頭答得也利索,“娶了,俺媳婦可是漂亮嘞。”

瞧他笑得歡,我也沒來由地覺得開心了些,“那正好,明日本尊賞你幾個美妾好了。”

“我若是要了妾,我媳婦兒非得活撕了我不可。”阿清眼珠一轉,看我眉眼帶笑,便壯着膽子與我讨價還價,“少爺若是想給,不如就給頭大黃牛。”

“本尊給你兩頭。”

“得嘞!”

阿清應聲,打了雞血似的一個人就将昏迷不醒的蕭何扛了下來,吓得另一個小厮呆愣在原地。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擺手叫他去取繩子來。

待那小厮取來了粗麻繩後,我便叫他們将蕭何綁在了廊柱上。

綁好了人,阿清擦了那額上的汗,問:“少爺,接下來咋辦啊?”

“府裏可有鞭子?”

“有一柄九股牛皮擰成一股的鞭子,打人可疼了。”

“取來。”

阿清點頭,快步奔出院去。

我又看向另一個小厮,吩咐道:“你去打幾桶水來,愈冷愈好。”

他急急應下,也跑了出去。

半刻鐘後,阿清拿了鞭子來,那小厮也打好了水。

皆準備齊了,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阿清掌上燈火半燭,火光中,桶裏水光潋滟。

我坐在阿清特意搬來的椅子上,擡眼睨他:“阿清,你可使得慣這鞭子?”

阿清撚起鞭子甩了甩,嗖嗖破風。

我滿意地點點頭,朝着綁在廊柱上的蕭何揚了揚下巴,“打吧。”

“啊?”阿清看了看我,又瞅了瞅蕭何,拿不準我的話,“少爺是要我抽他?”

我覺着好笑,“難不成是抽本尊麽。”

阿清又盯着我看了一會,咬牙朝着蕭何揮起了鞭子,嘴裏振振有詞,念着那兩頭黃牛。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想要黃牛。

我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朝站旁邊看戲的那個打了個眼色。

他比阿清聰明些,頓時明白了我的意思,提了一桶水來,對着蕭何兜頭蓋臉的潑了下去。

皮鞭沾涼水,蕭大公子這日子過得真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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