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相信你
第015章 我相信你
白矜用了兩秒才恢複正常,動作不再僵硬。
清冷的外表下,心底早已泛起一陣熱浪。
陸歡吃完手上的晚飯便開始收拾殘局,白矜想起身時,她先行替她拿過垃圾,一切動作不慌不忙,理所應當,好像替她做事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夜入晚分,附近幾棟高樓其中的幾個窗戶寥寥亮着。
陸歡讓白矜先回去,只是後者不語,也沒有要聽話的意思,執意留下來幫她,就也沒再強求,交過去幾項任務。
兩人的效率格外快,完成率比起陸歡預期的還要超出些。
待到手上的事處理完,陸歡關閉電腦,“辛苦了,還連累你和我一起。”
白矜淡色的眸子掃過她,沒有多說,跟在她身後出去。
這個時間的公司沒有多少人,走廊上燈昏亮着,辦公室內燈已經暗掉。
回去的路上,經過公司旁的一條市街。
這個時間點對公司來說已經很晚,而對于津寧市來說還只是夜生活的剛開始,街頭人群紛擾,彩燈明亮,熱鬧的動靜響徹了一片天。
車體經過街外,陸歡似是想起什麽,眸間微亮,把車停在一旁,未等白矜不解,便松開安全帶下車去。
再回來的時候,手上拿着一個風車。
四色交彙,風一吹會吱呀吱呀轉。
是老式的,幼時常見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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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歡上車後,把風車往白矜手前一遞。
白矜怔了,“你?”
陸歡勾唇笑着,“給你的。”
她遲疑地接過風車,風車好似在開心地回應她,轉動了兩下。
盯了片刻,才緩緩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誰說的。”陸歡不以為然,系好安全帶發動車子,唇間一啓。
“就當,賠你小時候的那道風車吧。”
小時候......
白矜微微睜大了些眼睛。
她與她相差兩歲,她到了陸家之後,便被送入與她同一所的學校中。
不同年級,但小學的放學時間都相同,因此她們回去時坐的陸家接送車都是同一輛。
那一回,白矜在學校上完手工課,坐上回家車的時候手上多拿了一個風車,是她一步步跟着老師做的。
陸歡第一眼就很喜歡那個風車,那時欺負她欺負慣了,就直接從她手上搶過,打開車窗把風車伸出去,看着彩色風車轉呀轉,別提多高興。
但一瞬風太大,風車折斷了。
她拿着斷掉的風車,眼睛裏滿是慌張,偏還拉不下面子道歉,把嘴唇都咬破了也硬是沒說出一句道歉來。
白矜沒期望過會從這跋扈又傲嬌的大小姐口中聽見一句對不起。
所以也沒有多餘的反應,只是當作事情沒發生。
直到第二天,白矜回到學校時才發現,書包不知何時被人塞進了一個皺皺的風車。
用着膠水粘起來的,大概是因為怎麽也黏不好,捏着風車折騰了很久,才留下那些痕跡。
很多年後,白矜一直留着它。
盡管那個風車再也轉不起來。
思緒收回當下,白矜側眸看向身旁的人,心想,原來這些,她都記得這麽清楚嗎?
如果這些都能記清,那之前的呢......
之前的為什麽記不清?
似是感受到視線一直的停留,陸歡看來一眼,問道,“怎麽了?”
她只是在心中質問,但并未說出。對于陸歡的詢問搖了搖頭,裝若無事。
就這樣吧。
她低垂着眼。
這樣......
就夠了。
“......”
周末,難得的空閑。
二人起得都很早,原因是今日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陸歡先洗漱完,往桌子上擺放好兩人的熱面包與溫牛奶,等待她來一同吃完,便坐上車前往郊外的陵園。
今天的津寧市多雲,烈陽被雲霧遮擋在後,氣溫适宜。
黑車行駛出小區,約莫花了一個小時才抵達目的地。
停完車,兩人下來。
陸歡今天地穿了件黑色襯衫,一襲墨色直發披散下,眉眼依舊濃烈淩厲。外露的膚色冷白,與一身墨色形成鮮明對比。而白矜身穿白裙,裙面上只有白色玉珠點綴裝飾,十分樸素,卻更突出她矜貴清冷的氣質。
兩人站在一起,對比明烈。
“走吧。”
“嗯。”
正值夏季,陵園的綠植繁盛,每日都有專門人員修理。往上走去一排排刻字的墓碑嚴肅整列,留有花束。
白矜常來看望母親,對四周環境路線較熟。
她徑直熟稔地順着臺階往上走去,陸歡便跟在她身後。走至半山腰處,停在一座碑前。
上方刻着字,還有逝者的相片。
陸歡垂下眸。照片上的女人眉眼溫和,唇角彎着淡淡的笑。如她記憶中的一樣,溫婉,大方。白矜多半随了她,相貌至小而大都是骨相标致。
只是這張照片中的她雖是笑着的,眼底卻含着些隐約的憂傷,一雙眼裏好似含盡不為人知的苦楚。
照片上的她年齡不大,卻變成了黑白。陸歡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麽,只知道她逝去的太早,早到每個見到相片的人都會為她惋惜。
陸歡看向名字,白猶。
這就是白矜的母親。
白矜蹲下來,拂過灰塵,淡淡的眸中看不出情緒,很平淡,平靜得如一灘不受幹擾的清泉,無論周圍驟變萬幻都一貫如此。
頃刻後,紅色的火焰燃起,一張張祭祀逝者的紙錢被焚燒燃盡,化作灰燼消失在世間。
她沒有像普通人那般在墓前與逝者說話,而是很安靜地燒着紙,一聲不吭,倒映的火光是她眼中唯一的光亮。
空氣安靜地只剩下火焰的微聲。
陸歡也蹲下`身去,與她一同将紙錢放入火中,
白矜沒有擡眼,過會兒後,唇瓣輕啓,“人死了,這些又有什麽用。”
陸歡聞聲,擡起眼看她。
只見白矜黯然諷刺地笑,“都是人們自欺欺人的把戲而已。”
人死了就是死了,□□死亡,這個人在世間就不複存在。
縱使活人如何為她們燒去紙錢,這些也東西到不了她們那,說的話也她們也聽不見,所謂忌日,紀念,都只是安慰自我欺騙自我的把戲。
這只是一塊冰涼的碑,不是她的母親,母親應該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能夠說話,能夠擁抱。而不是一塊沉寂的刻上她名字的石頭。
她本不該如此。她本不該只是一座碑。
活人該為死者做的事,應該是幫死者讨回應得的公道,而不是燒毫無意義的紙錢。
爛人壞事做盡遺留人間,好人卻埋于墓下。
蒼天不應有這個理。
白矜的手有些顫唞。
方才的幾句話掠過腦海,陸歡默聲,沒有說話,手上動作緩了一緩。
接而放入紙錢。
驀然間,一顆晶瑩一閃而過,跌入火焰。
被火光吞噬。
陸歡眸中劃過一絲錯愕,掀起眼,看見白矜的面龐。
後者依舊低着眼,只是眼中浮着朦胧,清冷的面龐遺留下一道淚痕。
淚珠悄無聲息地滴落。
陸歡怔了怔,似是沒想到她會哭,手不由止住了。
白矜卻與平日沒什麽兩樣,冷着眼,眼裏冰冷到好似滑下的淚水并沒有任何意義,只是一滴淚珠,并不什麽傷心難過的标志。
把剩下的都燒完後,她站起身,稍吸一口氣,“探望完了,可以走了,謝謝你今天來陪我——”
話未說完,一個溫熱的擁抱打斷本該的道謝。
發絲随風而揚,有血有肉的身軀傳來溫感,實實擁住了她。
是陸歡抱住了她。
白矜已經記不清多久沒體會到一個溫暖的擁抱了。只知道這個擁抱來的突然,意外,驚喜,并且,她等了很久。
久到認為再也等不到了。
陸歡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別難受了。”
她有編造好很多安慰人的話,但沒有說出口,只說了這麽一句。⑧
因為陸歡覺得白矜自己什麽都知道,她認為她需要的或許不是安慰,而是一個有溫度的擁抱。
一個能恰好在此時遞給她溫暖的擁抱。
發絲撓過脖頸處,傳來溫癢的觸感。
白矜回過神,積蓄在眼眶中的淚水滑下,反摟住了陸歡。
很想,一直,一直——
“陸歡。”她沙啞地喚她。
陸歡輕聲應道,“我在。”
“你能一直陪着我嗎?”
陸歡停頓片刻,沒想到她會這麽問。
稍後,她擡起一只手撫上她後腦的長發,緩聲說道,“我說過只要你不做出傷害陸家的事,我會把你當妹妹,對你好。”
白矜回想起這些天她同她做的事,悶悶應一聲,“嗯。”
擁抱片刻,陸歡退下`身來,指腹替她擦過眼角的濕潤。
“我們回去吧。”
她唇角含帶清淺的弧度,朝下走一臺階,卻發現白矜還愣在原地,沒有跟上,神情似乎還沉浸在某事內。
陸歡大抵猜到她在想那上兩句話,便朝她伸出手,“不相信我嗎?”
此時的雲飄而過,太陽露出,陽光緩緩傾灑而下。
那雙墨玉的眼睛沉着太陽的光澤,格外真誠而明亮。光打在她的身上,仿若于她鍍了一層金邊。
白矜從不會去探究她眼裏的真誠有幾分真,有幾分假,言語又是否可信。
只因她從不在乎。
無論是真是假,她都甘之如饴。
“我相信你。”
白矜緩緩将手放在她的手心。
空中,兩手相牽。
她的手泛着冷意,卻意外柔軟。
“......”
攜手越過層層臺階,步步皆平穩。
離開陵園,陸歡帶着她在附近找了家餐廳吃飯,吃完午飯以後便上了回去的路。
車體抵達小區,陸歡只是停在路旁,讓她自行回去。
“不回去嗎?”她問。
陸歡點頭,“嗯,等會兒有點事。”
此刻她腦中有些混亂,很需要一個人去靜一靜。
聽她這樣說,白矜也沒再多問,卸開安全帶本想下去,身體卻止了止。
陸歡注意到她有所停頓,剛側過頭來看她,還沒等她啓唇,眼前人便瞬時過來環住她的脖頸,抱住了她。
溫暖頓時附上來。
這是她們的第二個擁抱。
白矜清淺冷淡的聲音在陸歡耳畔響起,濕熱的氣息噴灑于耳廓,“謝謝......”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