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第20章 20

研三下期, 過完春節,梁煥一回學校就投入到了緊張的求職中。

一段時間以來,他參加了好些企業的宣講會, 了解各家公司的情況。從前他太過清高,非GIT不去, 旁人聊別家公司時, 他聽都懶得聽, 都不知道其他那些公司是怎麽分三六九等的。

聽宣講會, 他大多和趙星一起, 但有一天趙星面試去了, 他便一人前往。宣講會的地點離電通不遠, 穿過南門外的那片綠地, 再往前走兩個十字路口就到了。宣講會的時間是在下午, 他吃過午飯便匆匆趕去。

那天的宣講會很長, 持續了整整一下午,梁煥沒有聽到最後, 也沒有參加會後的大型聚餐活動。剛吃完午飯時, 他就覺得右下腹不大舒服,按一下還硬生生地疼。他以為是吃壞肚子了,沒太在意, 就這麽扛着去了會場。

然而,右下腹的疼痛竟随着時間緩緩加劇,從隐痛變成了絞痛,不碰也痛。他嘗試把注意力放到聽講座上, 直到終于無法忍受, 提前離開了會場。

順着會場外的小街,梁煥手摁着痛處, 半貓着腰,狼狽地朝回走。

從前也有過發腸胃炎的情況,也難受過,是不是這兩天吃了什麽壞東西?他琢磨了一會兒,得出一個結論:一定是這段時間老往外跑,吃飯不如從前規律,腸胃受不了了,才會抗議。

那,喝點粥暖暖?

這附近有家粥店,他以前來過,便找了去。

進了店,梁煥有氣無力地蜷坐在一個角落,要了碗最清淡的菠菜粥。熱粥下肚後,肚子裏有了熱乎乎的感覺,難受感緩和了些,腰也能撐直了。

他打算再休息一會兒,等再好些再出去。

沒坐一會兒,手機震了,拿出來一看,竟是冉苒發來了短信。

兩人不再相約已有四個月之久,除夕那晚之後,更是連問候都少有,漸漸快要相忘于江湖。

這個過程,梁煥摸出了一層冉苒的個性。她看着活潑,還似乎有點神經大條,實則正相反,她是個十分敏感且被動的人。

梁煥說要專心找工作,她就再不提出任何邀約,偶爾聊兩句也都不會拖拉,絕不占用他太多時間。除夕夜給他發煙火的錄像就是最任性妄為的一次,但梁煥回應寥寥,她就好像明白了什麽,幾乎再不來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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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嗅到哪怕一絲拒絕的氣味,她小心探出的腳丫子就會立刻收回去。

所以,突然收到冉苒的信息,梁煥是意外的。

【梁煥,我要去雲南參加地質勘探了,要去一陣子,希望回來的時候你工作搞定了呀,祝你順利!】

原是一次小小的告別。

她是不是糾結了半天才鼓起勇氣來告知的呀?梁煥想。

他回得很快:【什麽時候?】

想必冉苒很吃驚,因為他總是很忙,回信從來沒這麽及時過。

于是冉苒活躍起來:【明天,東西都收拾好啦!對了,我們主要去大理,聽說那裏的鮮花餅很好吃,不辣的,你喜不喜歡呀?或者你有沒有別的喜歡的東西呀?】

梁煥腦中一下浮現出那張挂着副黑框眼鏡,笑起來露出虎牙和酒窩的臉。挺長時間沒見了,甚至總共就沒見過幾次,但那個模樣,那麽清晰而鮮活。

他沒回答,反是問:【大理?不是旅游的地方嗎?】

冉苒:【是旅游的地方沒錯,但蒼山你知道吧?蒼山是個很大的地質公園,有大量的變質岩可以考察,還是大理石的命名之地呢。】

梁煥想回一句“原來如此”,但他坐得不太舒服,腹痛有卷土重來的趨勢,便小心調整了下姿勢,輸入得慢了些。

結果,他還沒回複,冉苒就又發了過來:【還有洱海你肯定也知道吧,是很漂亮的水文地理景觀。山水相映,肯定是絕景,還有大片大片飛過去過冬的紅嘴鷗呢!】

梁煥嘴角不自覺勾起,删掉了沒發出去的“原來如此”,改成:【我看你是去玩的吧。】

冉苒便發來一長串點點點,然後又單獨蹦出兩個字:【流汗】,最後才打出正文:【呀,被拆穿了……】

“噗……”梁煥不由笑出聲,眼睛都眯了起來。

但這氣息一震,腹部竟忽地抽筋了一下,疼!

他放下手機,揉按了一會兒,才緩過這口氣來。

這回的發炎,好像沒那麽容易對付啊,他多了幾分焦慮。

梁煥再看手機時,冉苒又有了新回複:【其實,我這回的目标是要再畫一幅畫。我現在也想象不出它會是什麽樣,可能是山,可能是水,也可能是別的。】

梁煥左胳膊撐着身子,右手單托手機,困難地輸入了幾個字:【畫好了給我看。】

這時,服務員過來收碗,拿走餐具擦幹淨桌子的同時,有意多瞅了梁煥兩眼——并不是同情,而是趕客。

梁煥這才注意到,此時店裏已是座無虛席。他來得早,來時還有空位,現在到飯點了,吃客很多,門口排起了隊。

他不好意思再賴着不走,試着站起來,好像還行,便把粥錢留在桌上,硬撐着腰走了出去。

在室內還沒感覺,出到大街上冷風一吹,梁煥直覺透心涼,才走幾步就渾身發虛。

他下意識摸了把額頭,發現不僅滾燙,還滿頭是汗!

這麽嚴重?他驚住。這樣不行,得趕緊回去吃點藥,好生休息。

他想着,加快了腳步。

馬路這邊和南門外的綠地隔着條快速路,車輛都是呼嘯而過,沒有人行橫道,只有一座天橋,梁煥手扶着欄杆一步步艱難往上爬。

從未覺得這天橋有那麽高過,他爬到一半就體力不支,在臺階上坐下來,緊按着右下腹喘氣。

他本想休息一下,但還沒坐上半分鐘,腹腔就忽然一陣鑽心的絞痛!

“唔……”

他不由哼出聲來,肩背深深弓下去。

那感覺太可怕,好像腸子都絞在了一起!

再掙紮着起來繼續爬時,梁煥的腰已經完全直不起來了,一手按着痛處一手撐着欄杆才能勉強維持站立,步履維艱。額上的冷汗淌成小溪流,順着耳鬓滑到下巴一滴滴落下去。

好半天,他終于通過了天橋,開始往下走。然而下臺階比上臺階更加困難,重心太靠前,手一下沒拉住,整個人就朝前一跌,生生從半高處滾了下去!

“唔——!”

從小到大就沒這麽摔過,落到臺階底下,梁煥直感昏天黑地。

胳膊扭了,膝蓋擦了,額頭還狠撞了一下,可這些全都顧不上,腹下的疼痛正愈演愈烈,已超過他忍耐的極限!

梁煥意識到,自己是走不回去了,他轉頭探尋四周,看有沒有人能幫一把。

眼前是隔開快速路的一排常青松,光能聽見車聲,看不見車跑。這時節,這一帶向來沒人,今天也一樣。同去宣講會的電通學生都參加聚餐去了,沒見誰沿這條路回來。

四下無人。

兜裏的手機又震了。

從粥店出來後,手機已震了多次,他知道是冉苒還在興致勃勃說着什麽,卻無力去看。此刻他顫抖着摸出手機,一摁,屏幕上列出一串來自冉苒的短信提示。

許久沒聯絡,突然聯絡上,便是這特殊時刻,好像冥冥之中一種奇妙的安排。

趙星去面試不知回沒回,舍友們也不知道現在誰得空,唯一确定的只有:冉苒,會在。

手已經抖得沒法打字,梁煥撥了電話。

對方一定是十分驚訝的,接通電話時都沒敢出聲。

“……冉苒……”

梁煥的嗓音虛弱得只剩氣息,就送出來一聲幹啞的稱呼。

冉苒馬上聽出不對:“呀!你怎麽了!”

“我在……南門外……草坪……我們來過的……”

*

梁煥永遠都記得,那個重病突發的晚上,當他被困在那片空無一人的草坪邊,蟲子似的蜷縮在地上快要無法呼吸時,那個出現在模模糊糊的視線中,向他跑過來的身影。

冉苒從草坪的另一頭狂奔而來,跑得很急,姿勢很笨拙。她背着個書包,卻因肩帶留得太長,書包在她瘦小的身軀後左搖右擺。

她剛跑到,氣喘籲籲,還沒說出話來,兩個膝蓋就“咚”地一聲觸到地上,埋下身來扶他。書包裏也不知裝了什麽東西,又硬又沉,從她背上“嗖”地一下滑下來,結結實實砸在他身上。

“梁煥你怎麽了?”

他聽到她心急如焚的聲音。

梁煥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等待冉苒的時間裏,他已經撐到極限,在看到冉苒的一刻,最後的精神就潰散了。

他只感覺到冉苒把他扶了起來,雙臂從他腋下穿過,将他托起,讓他整個人靠到她小小的身軀上。

那一刻,他把自己全權托付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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