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第26章 26
北華校園很熱鬧, 即便到了晚上,依然人來人往。
兩人沿着主幹道一直走,幾乎穿過了整個校園, 才到冉苒的宿舍樓下。
大門外有步臺階,冉苒站上去, 還是比梁煥低那麽一點點。
這宿舍樓很大, 進進出出的學生川流不息, 也有別的情侶和他們一樣, 在這裏依依話別。
冉苒有些不好意思, 手都放開了, 還總左看看又看看, 像是怕被熟人看到。
大概, 處于會被人觀望的行列, 她還不習慣。
“耽誤了這些天, 我接下來可能會更忙了。”梁煥說。
冉苒點點頭。
“之前有一家公司本來可以去面試的,這下錯過了。”
冉苒又點頭。
看她呆呆的, 梁煥換了個口氣:“其實, 我已經面過一家公司了。”
“是嗎?那結果怎麽樣?”
他面不改色:“我說的是,面過——了。”把“過”字拖長。
“啊!”冉苒明白過來,喜笑顏開, “那你不是已經找到工作啦!”
梁煥卻搖頭:“我只是去練習的,這家給得不多,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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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冉苒臉上的笑意收了回去。
“怎麽,你不希望我找個好的?”
她好像有些不解, 眨了眨眼:“不是啊, 你喜歡的就好啊。”
“那要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好的, 不能很快定下來,你會不會不高興?”
她馬上擺手:“怎麽會?我又沒有……”她慌慌張張地澄清,打了個結巴,“沒有總要粘着你……”
“我知道,你很獨立。”梁煥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這麽一句話,話一出口,卻覺得哪裏不順暢,下意識地馬上跟了句,“只要一有空,我就來找你。”
“嗯,好啊。”她甜甜地笑。
“那,進去吧。”梁煥朝她輕輕揮手。
冉苒便小步朝後退,一步一步慢慢退,一直退到大門口才轉過身去。
梁煥沒有馬上走,一步也沒挪,就站在原地看她。
他想目送她進去了再離開,可是,好半天了,她都沒進去。
冉苒,就站在入口處,背對着他,久久不邁步。
是不是太簡短了?雖說已經過了好幾天,但表白之後,兩人還沒好好獨處過。一首曲子,不能在層層鋪墊之後,沒有高潮便戛然而止。
于是,冉苒轉了回來。
她看到了還站在原地的梁煥,也許因為吃驚,呆了片刻。
許多人從他們之間穿來穿去,卻沒能将他們對視的目光割斷。
片刻後,冉苒又一步一步走了回來,走回到梁煥跟前。
“我……渴了……”她望着梁煥,聲音小得快要聽不清,“我們可不可以……去買杯奶茶?”
他知道,她舍不得就這樣散了,她想和他呆一會兒,多呆一會兒。
當然可以,他在心頭回答了,卻沒說出來,只是伸出手去,把她從臺階上拉了下來。
*
賣奶茶的窗口離得不遠,人也不多,排了兩分鐘就買到了。梁煥不愛喝,就冉苒捧了一大杯出來。
“有沒有人少點,又可以坐的地方?”他問。
冉苒想了想:“有。”
北華校園裏有個偏僻的角落,像個小型公園。一片綠蔭底下,有條石板路,往裏走走便有幾張條椅,但都沒人。那裏的燈也不大亮,只有昏昏暗暗的一盞。
“這邊立着一個名人的碑。”冉苒說,“有點暗,所以沒什麽人來。”
“沒關系。”梁煥走過去,坐到一張條椅上,拍拍右手邊的空位,“坐着喝。”
冉苒聽話地過去坐下,但條椅很寬敞,兩人都瘦,挨着坐也自然地隔出了半個人的距離。她老老實實的,除了時不時把奶茶吸管湊到嘴邊小小吸一口,就沒有別的動作了。
“你不是渴了麽?喝這麽慢。”梁煥側過頭去。
“……”冉苒不吭聲。
“不喝快點,一會兒涼了。”他聲音幽幽的,眉毛不動,說罷還側過身去對向她,一只胳膊擡過她頭頂,搭到她後方的條椅背上。
“放心,不會一喝完就催你回去的。”
察覺到他在靠近,冉苒手一緊,奶茶杯被捏出一個大坑,“嗖”的一聲,一股濃香的奶茶噴出來,落了她一身。
“噗——”梁煥是真沒忍住,當即笑出聲。
“哎呀——!”冉苒慌忙從書包裏拿出紙巾,手忙腳亂地擦。
梁煥坐在一邊,沒心沒肺地光看着她忙叨,除了把她手中的奶茶接過來,什麽忙也不幫。
冉苒把一包紙巾都用光了,摸着濕漉漉的衣服,一臉懊惱。
“有沒有弄到你身上啊?”她問梁煥。
“有啊。”他随口便答。
“……”她頓了一下,愧疚,“那我幫你擦。”
“擦不掉的,得幹洗。”他偏說。
“那……那你再把衣服借我……”
再?梁煥恍然發覺,今天穿的這風衣,跟去年淋雨那天,還真恰恰是同一件。
想起那天的事,他不說話了。
“很快的,三四天就能洗好,到時候我給你送過去。”冉苒又說。
“不用。”梁煥改了主意,睜着一雙幽深的眼睛,盯着她看。
冉苒正不明就裏,就看到他将剩下的半杯奶茶遞了過來:“趕緊喝完,免得又灑了。”
“……哦。”
這回她喝得很快,“咕嚕嚕”一陣響,杯子就空了。
梁煥目不轉睛盯着她喝,等她把空杯子放下,問:“随身聽帶了嗎,還有那天的錄音嗎?”
那天的錄音……哦,他在說《穿越》。
冉苒點頭。
“聽聽。”
冉苒便從書包裏拿出随身聽,又插上耳機,一人塞了一只到耳朵裏。她熟練地倒帶,精準找到錄音開始的位置,摁下播放鍵。
鋼琴的聲音,在夜晚的靜谧裏流淌起來,幹淨、濃烈、引人入勝。
那是為《穿越》而作的曲子,是梁煥自己作的,但才過去一個冬天,他卻幾乎要忘掉了。那曾在他腦子裏生成,如今留存在磁帶上的旋律,又把他帶到那時的記憶。
那時,他還後悔過,幻想着如果沒有這曲子,自己是不是已經去GIT實習了。可如今再回想,卻又值了
——就是這個曲子,讓冉苒的心靠了過來。
“你後來常常聽?”一曲終了,梁煥側過頭去,向她靠近了一點。
“嗯,我天天聽呢。”冉苒說。
“什麽時候開始天天聽?”
“就是錄下來之後呀。”
梁煥沉默片刻,又向她湊近了些。他低着臉,下巴快湊到她腮邊,哪怕只是淺淺的呼吸,都能聞到她唇邊飄來的一股奶香味。
他的嗓音放得極度輕柔,像從胸腔裏緩緩流出的一層薄霧:“為什麽天天聽?”
那聲音撓得耳膜發癢,冉苒緊張起來。
但她沒有躲,石雕似的穩穩坐着,一五一十地答:“因為……因為很好聽啊。”
“好聽的曲子很多,別的也天天聽?”
“……沒有。”
他唇角勾出一絲弧度,似有還無,聲音更沉,幾乎只剩下氣聲:“那為什麽?”
“……”
“因為是我彈的?”
太近,每口氣都吹在她臉上,濕濕癢癢的。她仿佛已經預感到了什麽,肩膀縮了起來,兩手緊握着随身聽一動不敢動。
“是不是那個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微風拂過夜晚的校園,旁邊的樹枝輕輕搖曳,沙沙作響。
梁煥的聲音就混在那沙沙聲中,像被額外鍍了一層磁,輕撫到耳膜上,叫冉苒背脊都一麻。
她臉紅成蘋果,飛速思考要怎麽回答,但對方的行動更加迅速,她的眼鏡馬上就被摘掉了。
她一驚,張嘴想說什麽,但霧蒙蒙的視線裏,一個高挺的鼻梁壓了下來。
她說不出話了。
在近到幾乎要貼在一起的距離,她看到了他深邃的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
梁煥身體早已傾斜,手臂越過冉苒,撐在條椅上,上身幾乎覆蓋住她。
他脖頸向下俯去,頭微偏,維持着一個別扭的姿勢,卻貪婪地品嘗着她唇上殘留的奶香。
——真甜。
樹枝微動,路燈下的陰影包裹住兩個疊在一起的身軀,層層投影在男生硬實的背上,水波般輕輕晃動。
但那些沙沙聲卻似乎在一瞬間停止,整個世界安靜得仿佛只剩下他們。
無人之境。
時間并不長,可能只有短短10秒,但感覺卻是無限長,因為每一微妙的觸覺都被無限放大,每一個細節都被臨摹成事無巨細的工筆畫,全像素無損存進腦海。
于是,當梁煥撤離時,他以為已經過了很久,甚至有一刻窒息,心髒狂跳難耐。冉苒又紅又僵的臉,羞到無處可躲的眼神,都在他胸口化成一彎溫泉。
時至幾年後的今日,那一刻的感受,仍記憶猶新。
*
辦公室裏,梁煥坐在位置上,晃了會兒神。等待冉苒回複的期間,他無心工作,回憶起了當初的一些事。
當初,冉苒提到過蒼山和露營,但那時他沒有好好聽,她說了些什麽,已經回想不起來了。
《重升》裏的山,不會就是蒼山吧?
梁煥又查閱了一遍筆尖荏苒發的第三條微博,裏面有一句原話是:背景山群中有一座是世界名山。
他打開手機裏的相冊,找出從畫冊上拍下來的《重升》,放大背景山群的部分逐個細看。
第一眼注意不到,仔細看才發覺,在色澤暗淡到幾乎和天空融在一起的遠處群山之中,的确有一座山的形狀稍顯與衆不同。
其他的山綿延在一起不成獨立難以區分,但唯獨那一座,能看到明顯的獨立山形。它由兩條幾乎對稱的弧線構成,勾勒出一個比金字塔更加兩側內凹頂部凸起的形狀。
看來就是這座山,梁煥馬上打開網頁查起來,找出了許多蒼山的介紹和圖片。
然而,查出的結果卻馬上否定了他的聯想——描述方式對不上。冉苒說的世界名山,只是畫中的一座,但蒼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條長長的山脈中連續的某一段,由多座山峰共同組成。
在這種概念描述上,冉苒是不會犯錯的,不是蒼山。
一頭霧水,梁煥對着屏幕嘆了口氣。
筆尖荏苒好半天不回信,他等得有些不耐煩,更不甘心,又發過去一條私信:【有人說您學過地質學,對嗎?】
過了一會兒,筆尖荏苒回信了:【對,本科的時候。】
看到這個回信,梁煥懵了好一陣。
什麽叫……本科的時候?
他捧着手機想輸入回信,手卻不自覺一顫,胸腔裏“呲”地一下,仿佛心跳亂了一拍。
怎麽問?怎麽問合适?
零零散散輸入了幾個字,卻不成文。
再三猶豫,他也沒能想到更巧妙的問法,幹脆心一橫,打上一句話就一口氣點下發送鍵。
他問:【地質學你讀到什麽程度?】
他又忘了用“您”了。
問題十分生硬,但筆尖荏苒沒有介意,回複的話依然客氣:
【您不要再誤以為那些顏色和地質學有關了,我早不學地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