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山裏人家地方寬敞,家家戶戶都養豬養雞。加上雲霄山上氣候合适,每年年底都會腌兩條火腿挂着,就等着家裏來貴客的時候待客。

今天早上一起來,木懷玉就從廚房的房梁上取了一只懸晾了三年的火腿下來,把豬蹄兒洗幹淨了砍成段兒炖鍋裏。

炖了好幾個小時,鍋裏的湯都炖白了,炖開花的豆子在鍋裏翻滾着。

這會兒還不到十一點,吃午飯早了點,木懷玉将就着火腿湯給胥家三口煮了一碗面條。菜多面少。

“先随意吃點墊墊肚子,中午咱們再吃正餐。”

杜蔻伸長脖子看砂鍋:“那年你帶婉婉去看我,給我帶了條你們家的火腿,嘗過一次後讓我饞了這麽些年,這次總算吃到了。”

胥衛平笑:“可不是,吃過你們家的火腿後,杜蔻去金華買了好些回來,不管是哪家大師腌的火腿,都沒你們夠味兒。”

“那話怎麽說的,一方水土養一方豬嘛,咱們雲霄山風水好着呢。”

他們木家寨養的豬都是老品種的土黑豬,每天青草粗糧伺候着,喝的都是山泉水,還是半放養,這樣養出來的豬好着呢。

面盛好,撒了一把切碎的小蔥,澆上火腿湯就能吃了。

木懷玉給孫女盛了小半碗火腿湯,撒了一點翠綠的小蔥花,放在桌上叫她慢慢喝,回頭對杜蔻說:“改天你們回去的時候我送你們下山,你們帶兩條火腿回去。”

“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杜蔻樂開了花。

木玄玑小口喝着湯,斯斯文文的,嗯,真香。

吃完飯杜蔻洗碗,和木懷玉閑聊:“剛才那個叫魏芳的姑娘是什麽毛病,我在屋裏聽得雲裏霧裏的。”

木懷玉臉色不好:“她嫁的那家人都不是好東西,她婆婆想借她的肚子懷陰胎,陰胎要真從她的肚子過陽生下來,她的命就沒了。”

“還有這種事?”杜蔻震驚。

她以前從別處那兒知道些風水玄學的事情,都是些讓人走黴運破財一類的事情,真沒聽說過活人還能生陰胎這麽驚悚的事。

“你們城裏和咱們這兒不一樣,咱們這一片,自上古時期開始就是巫術橫行的地方。”

建國前,雲霄山附近的巫婆端公多得很,兩只手都數不過來。也就是戰亂動蕩,死了不少人,再加上現在日子比以前好過了,這些人才漸漸少了。

胥衛平暗自想,慶豐縣在雲貴川交界,古時候歸楚國管,楚國崇巫術,雖然後來楚國沒了,原住民一直保留着巫術傳統也不稀奇。

看看木家,不就是巫術傳家嘛。

“我們木家跟那些巫婆端公可不一樣,別混為一談。我們木家人,可是出過靈巫的家族。”木懷玉反駁。

“什麽是靈巫?”杜蔻沒明白。

“靈巫,可稱之為神巫,也可以叫做九天巫,《史記·封禪書》有雲:九天巫,祠幾天,皆以歲時祠宮中。用現在的話來說,靈巫相當于是一國的國師,或者大祭司。”

木懷玉贊賞道:“說得不錯,我們木家先祖木遙光就是漢朝禦封的祭司,祭太一于帝都東南郊。”

杜蔻再一次震驚:“沒看出來呀,胥衛平,你還知道這個?”

胥衛平笑了笑沒說話。

本來他也不懂,那會兒家裏碰到事,木懷玉幫他們家解決了大麻煩,他知道木懷玉會巫術,後來就去了解一下這方面的事。

胥衛平年輕時候第一次見到木懷玉,穿着一身青色的土布衣裳,身上還有少數民族的印記,以為是個從山裏出來見世面的小姑娘,根本想不到她有着神鬼莫測的本事。

說起木家是少數民族,也算是吧。

“我們祖上是漢族,後來在雲霄山定居,慢慢和山下其他人越來越不一樣,不知道從哪一代開始,當地縣志裏記載咱們,就說我們是少數民族,木族。”

前幾年上下的族人回來,說縣裏在做人口普查,木族是少數民族,要報上去。

後來,又說他們木族用漢字,說漢話,就不把他們木族算在內,下山定居的族人由木改姓林,民族算是漢族。

“福寶,別坐那兒不動,快站起來走動走動,争取中午多吃點。多吃才能身體好。”

“哦。”木玄玑慢吞吞地站起來。

胥章站在爺爺身邊,看着這個叫福寶的小妹妹不緊不慢地走了兩步,臉頰肉嘟嘟的,不像是身體不好的樣子?

木玄玑一扭頭,看到胥章什麽想法都寫在臉上的樣子,輕哼一聲,又慢慢走起來。

杜蔻戳了木懷玉一下,示意她快看:“福寶怎麽一點都不像你和婉婉風風火火的性格?”

木懷玉笑:“我們福寶打小就是個沉穩的好孩子,乖得很。”

“呵,跟你們母女比起來,福寶确實沉穩。”

木懷玉威脅地輕哼一聲:“好呀,敢在小輩面前拆我臺,火腿我看你是不想吃了。”

“對不起,木族長大人有大量哈。”杜蔻果斷認錯。

杜蔻湊到木懷玉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麽,兩人又撕扯起來,還撓癢癢,頓時笑成一團。

胥衛平在院子裏吹着風,院子外面的梯田層層疊疊,風吹稻花香。

老朋友見面,回憶起過往,少不得要提到舊人舊事。

“去年齊默升師長了,從東北調到雲南那邊去了,好像……離你們這兒還挺近的。”杜蔻試探着道。

木懷玉白她一眼:“怎麽的,你還指望我和齊默見個面,發生點什麽不成?”

杜蔻尴尬地笑了笑:“這不是想着你們倆都是單身,說不定可以……”

“別,都是我以前年輕不懂事,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別再提了。再說了,我孫女都有了,再提這些陳年往事也沒什麽意思。”

木玄玑側目,她奶奶一臉不在意。

杜蔻心裏知道她的脾氣,就是吧,兩邊都是好朋友,總想他們能有個好結局。

齊默和杜蔻、胥衛平三人從小就認識,杜蔻和胥衛平倆剛成年就在一起了,單留齊默一個。

後來他們認識了木懷玉,齊默從小循規蹈矩長大,哪裏見過如此有生命力的姑娘,當時就很喜歡,後來陰差陽錯之下兩人發生了關系,木懷玉懷孕。

木懷玉當時就問齊默要不要跟她回木家寨,齊默是家裏的長子,他肩上責任重大,由不得他任性。

木懷玉幹脆地走了,一年後生下了女兒木婉。

又過了幾年,女兒長大了,木懷玉帶女兒去上海找杜蔻玩兒,這時候齊默也訂婚了,訂婚對象是另外一個大家族的小姐。

後來的日子,大家各過各的。木懷玉一邊撫養孩子一邊管理家族。齊默從上海調去了北方工作,結婚生子,孩子十多歲的時候妻子病逝後沒有再娶。

說實話,齊默這樣的條件和出身,根本不愁再娶,但是這些年就一直單着,在杜蔻他們這些知根知底的老朋友看來,都覺得齊默心裏應該是有其他想法。

“以後可別說這些話了,你們讓他兒子怎麽想?他們爸心裏裝着我然後和他們媽結婚?這是罵齊默還是惡心我?”

木懷玉想的很清楚:“我當年要是想和齊默在一起,也絕等不到現在。”

“那……婉婉是……”

“我願意生下孩子是因為我樂意,和他關系不大。再說了,我們木家的情況你也知道一些,要孩兒不要爹,問題不大。”

木婉也知道她的爸爸是誰,女肖母,在木家寨這樣的環境當中長大,也覺得沒有爹問題不大。

杜蔻有些哭笑不得,也就是木家寨這樣女人當家的地方能這樣。

木玄玑慢慢悠悠地在院子裏繼續溜達着,遠遠看到她爸媽背着背簍回家了。

家家戶戶燃炊煙,中午了,該做午飯了。

杜蔻身體不算太差,好好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早上起來就感覺腿腳便利許多,也不在家裏待着,跟着木仙*女*整*理懷玉在木家寨裏到處轉悠。

去後山撿菌子、菜地摘菜、打豬草喂豬 ,看什麽都新鮮,什麽都想摻合一腳。去山上幹活路過冷水潭,看到金燦燦的肥魚一下就饞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黃金魚?”

“想吃?撈一條回去。”

“那感情好。”

忙到下午四五點,木懷玉回家做晚飯,杜蔻還感覺意猶未盡,趕忙問明天要幹些啥。

這個時間點林梅和小姑子魏芳已經下山到家,其他事先不談,先把晚飯做了。

忙了一天的魏海下工回家,在屋檐下晾衣繩上随手扯了張半舊的帕子抹了把臉,端起桌上的涼白開噸噸噸喝了大半壺才解了渴。

“媳婦兒,族長怎麽說?”

林梅看了小姑子一眼,魏芳眼淚一下就掉下來了:“哥,你可要給我做主,要不然我就活不了了。”

魏海急忙道:“芳芳別哭,有哥在,有什麽事情哥給你出頭。”

魏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林梅挑要緊的告訴魏海,魏海氣得臉色發紅:“去他娘的老妖婆,老子非要弄死她不可。”

“哥!”

“魏海!”

林梅拉住他:“這事兒我們占理,不過這種事你也清楚,不好明說,咱們要好好打算打算,不能白吃了這個虧。”

“還有一個,事情已經發生了,芳芳的身體是第一位的,趕緊把事情解決,讓芳芳把身體養回來是正經。”

魏海雙眼發紅:“芳芳你等着,你哥我不是窩囊人,不會讓你白受欺負。”

魏芳的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喉頭哽咽地上下抽動,發洩似地大哭不止。

魏海和魏芳爸媽去得早,家裏人口少,不過堂兄弟表兄弟真不少,随便拉一拉都能有二十多個,收拾一個張家有的是手段。

潦草吃了晚飯,魏海出門去幾位長輩家走了一趟,半個小時後,住在各處的魏家人都聚過來了,看到林梅紛紛熱情地拉着她說話,誇她會辦事,娶到她是他們魏家的福氣。

林梅的男人是青蒼大隊的大隊長,雖然只是個年輕媳婦兒,但是她會做人,平時就挺得人心,這回她帶小姑子回族裏這事兒辦得敞亮,魏家人都念她的好。

男人們都在堂屋裏坐着小聲商量事情該怎麽辦,幾個年紀大的女人跟着林梅進了隔壁卧室,魏芳躺在床上有些害怕。

“嫂子。”

林梅端給她一碗湯藥:“別怕。”

魏芳喝完湯藥,頓覺肚子疼的受不了,渾身冒汗,脖子青筋鼓起,林梅眼明手快地把枕巾塞她嘴裏,又把族長給的平安符死死按在魏芳懷裏。

幾個嬸娘齊上手,把魏芳死死按住,不讓她亂掙紮撞壞腦袋。

過了十幾分鐘,站在床尾那位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定睛一看:“陰胎下來了。”

陰胎是個巴掌大黑色的肉瘤,一落到床上就動起來,只見老太太眼明手快把東西好聞到早準備好的尿桶裏,旁邊一個小媳婦兒順勢把一盆香灰倒進去埋住。

“公雞血呢?”

“來了!”

半碗公雞血潑進去,劇烈掙紮的陰胎頓時化成一汪黑色的血水,又被香灰給吸收得一滴不剩。

這個時間點,慶豐縣制衣廠家屬樓裏,家家戶戶都躺床上準備睡覺了,張家老婆子一趟床上就感覺不對勁,趕緊起床把藏在衣櫃裏的骨灰壇抱出來。

打開骨灰壇,底下只有薄薄一層骨灰,骨灰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壇子裏亂竄,似是窮途末路,張老婆子一看不好,熟練地刺破指頭擠了三滴血進去。

突然,骨灰壇裂開摔地上,張老婆子整個人僵住,砰地一身仰頭倒地,發出好大的聲響,把樓下那戶人家吓了一跳。

張老婆子的兒子張利聽到響動跑過來,吓得大叫:“娘,娘,你怎麽了?”

“救命!快來人啊!”

魏家。

魏芳整個人就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似的,丢了半條小命,好歹沒有全丢了。

“魏芳啊,你能渡過這次難關,可要記得你嫂子對你的好。”

林梅手腳利索地拿熱帕子給小姑子擦汗:“嬸娘,咱們都是一家人,不用見外。”

“還是要的,咱們魏家人不是那幫不記好喂不熟的玩意兒。”

這話罵誰,誰心裏知道。

堂屋的男人們聽到女人們說屋裏的事情解決了,下一步,就該收拾張利那個惡心玩意了。

“小五,明天你跑一趟縣城去找你二叔。”

“六爺,這事兒交給我。”

魏家小五隔天進城找他二叔,他二叔正要找他,說張家老太太昨晚上摔了一跤意外去世了,正想找人帶話回老家,叫魏芳趕緊回來。

魏小五吐了口唾沫,心裏高興極了:“這就是報應啊!”

“魏小五,怎麽這麽說話?”魏二叔臉色一黑,一副要訓人教訓後輩的架勢。

“二叔,您不知道,張家老婆子簡直不是人。”

還沒聽侄子解釋完,魏二叔眼睛瞪得像銅鈴:“張家那群鼈孫也敢!老子叫他斷子絕孫!”

木玄玑中午才知道張老婆子去世。

奶奶給她炖了補湯,她真是喝得夠夠的,等補湯涼的時候掐指一算,魏芳的命數改了,張家老婆被反噬死了。

撥亂反正!各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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