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因為木建華送去的信,木婉他們從草原回來後又走了趟四川,弄了些糧食回族裏,路上耽擱了時間,比往年多用了七天才回到族裏。
木婉他們滿載而歸時,木家寨的稻子已經收到一半了。來不及休息,挽起褲腿又往田裏去。
木建華沒有下地秋收,而是帶着徒弟趕工,抓緊時間趕緊把新的糧倉建起來。
拉回來的糧食沒處放,都在屋裏堆着,就等着入糧倉。
寨子裏還不能幫忙幹活的小小孩兒這兩天可開心了,大人們一個錯眼,他們盡往臨時堆放糧食的屋裏跑。
糧食用麻袋裝着,堆放在一起跟一座小山似的,坐在上面多威風呀。
小短腿兒跑得慢,每次跑進屋裏還沒爬上’山頂’就被大人發現,揪着耳朵拖出來。
挨了頓罵也不怕,下次還敢,下次還往裏面去。
除了糧食之外,馬隊從草原上帶回來好多藥材,君婆婆帶着徒弟忙着處理藥材時,還不忘交代徒弟:“讓那群孩子去別處玩兒,可別來藥房搗亂。”
“君婆婆您放心,他們不敢過來。”
寨子裏的孩子都怕着呢,在他們心裏,藥房就等于苦藥汁兒,平時看着藥房都繞道走,絕沒有主動過來的可能。
木玄玑也屬于不幹活的小小孩兒,大人忙着秋收,她自己照顧自己不添亂,要麽在家看書要麽就去寨子裏轉一轉,她也去看帶回來的糧食。
雖然比不上寨子裏自己種的清溪稻,不過成色也算不錯,顆粒飽滿,都是好稻子。
這麽看,爸媽他們去的地方,今年的收成應該也不錯。
“福寶,你也進來躲貓貓呀。”
木玄玑回頭,頭上紮着兩根小辮兒的小姑娘躲在一堆糧食後面,眨巴着圓溜溜的眼睛朝她笑。
“你是桂枝姨家的孩子,是叫木沐吧。”
木沐興奮地點頭:“我叫木沐,我家離你家不遠,我可以去你家玩嘛。”
“去我家玩?我家沒什麽好玩的。”
“有呀,你家有老虎,還有大鷹。”木沐張開兩只胳膊做出野王撲棱翅膀的動作。
木玄玑被她逗笑了:“他們也不經常在家。”
“是哦,我媽媽說他們住在山裏。”木沐有些沮喪。
“如果你喜歡的話,下次花花回來,我讓花花馱着你跑兩圈。”
“哇!”木沐眼睛亮晶晶的:“能讓大鷹馱着我嗎?”
“恐怕不能。”木玄玑的眼睛落在她凸出來肉乎乎的肚子上。
木沐露出可惜的表情,想了想:“大鷹不行的話,花花也行吧。”
木玄玑微微一笑,摸摸她的小發鬏。
木沐不高興:“福寶,不可以扯姐姐的頭發哦。”
木玄玑尴尬地縮回手,忘記了自己是個比她還小的小小孩兒。
木沐主動牽她的手:“福寶真乖,姐姐帶你去山裏摘地石榴吃。”
木玄玑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被木沐拉着跑,木沐攥得緊,她竟然不能掙脫,最後還是三婆瞧見了,小老太太才把她’解救’出來。
三婆有事兒要忙,把她解救出來後又走了。木玄玑看到木沐又蠢蠢欲動要沖她過來,木玄玑難得主動小跑幾步去對面的藥房。
果然,木沐看到她去藥房就停下了腳步,跑去其他地方玩兒了。
今天陽光好,藥房外面擺放着一圈竹架子,架子上的簸箕裏裝着各種各樣的藥材正在晾曬。
還有兩麻袋藥材沒有整理出來,君婆婆、木昭帶着幾個學醫的半大孩子正在忙活。
木玄玑沒有進去,就在門口的躺椅上坐着曬太陽,吹吹風。
閉眼感受風的時候,木玄玑想起以前。她還是大祭司的時候,她能感應天地間靈氣的流動,掌握天地法則,随時能借為己用。
再世為人已經兩年多了,至今仍然不習慣自己弱小的現狀。晚上睡覺的時候還經常會夢到以前的事,夢醒的時候,還會回味夢裏面那種天地盡在掌握的感覺。
體會過大祭司時的巅峰後,盡管理智上腦子已經知道這是末法時代了,現在孱弱的自己依然讓她很難接受。
睜開眼睛,木玄玑望着天空:這方界神還真覺得她卷不起什麽風浪!
她被小看了!
“小族長,我給您請個脈?”
木玄玑轉頭,木昭端了張小板凳坐在她旁邊。
木玄玑伸出胳膊:“我覺得我不需要喝那些養生湯了,回頭你跟我奶奶說說。”
木昭只是聽着,不說話,把完右手又叫她把左手伸出來,等兩只手都把完脈之後,木昭笑着說:“身體養得不錯,我看湯藥還要繼續喝。”
木玄玑黑臉。
“喝到元旦,我覺得就不用再喝了。師父,您覺得呢?”
君婆婆走過來也給木玄玑把脈,把完脈後點點頭:“喝到元旦,以後就不用再喝了。”
木玄玑微微松了口氣,算算日子,距離元旦也沒多長時間了。
君婆婆眼神溫柔地拍拍她的小肩膀:“咱們福寶是個好命人,以後肯定會平平安安長大。”
木玄玑莞爾一笑,內心十分愉悅。
算了,這輩子沒有攪動天地的本事,但是她有愛她的家人和族人,也不差。
君婆婆:“福寶,木昭從草原上帶回來一本藏醫的針灸手劄,你要不要看?”
“跟咱們家現有的針灸書籍都不一樣?”
“不太一樣,你要看的話現在就給你看,看完給木昭,他這個笨腦袋一路上看了這麽久還沒看完,你體諒體諒。”
木昭震驚的眼神在師父和福寶身上轉來轉去:“不是,小族長着就把族裏那一屋子的針灸書籍都看完了學會了?我像小族長這麽大的時候……”
君婆婆嫌棄地輕哼:“別拿你跟福寶比,你也配?趕緊把書給福寶。”
被師父一頓嫌棄,木昭無奈地把針灸手劄給小族長。
木玄玑一看這個手劄就知道這個是老東西,至少傳了好幾代人。這種東西誰得了不得好好藏着,怎麽到木昭手裏了?
“草原上有許多人眼睛有問題,吃藥效果有限,但是用針灸确有奇效,特別是對一些病症還不太嚴重的病人來說效果就更好了。”
“咱們家祖傳的針灸方有好幾個适合治療眼科疾病,我教了兩個能外傳的方子給安東大夫,安東大夫過意不去,就把他手裏珍藏的這本針灸手劄借給我看,等明年秋天我去草原的時候再還給他。”
原來是這樣。
“傳得好,再好的醫方如果不能拿來救人那就毫無用處。”
木昭咧嘴笑,他就知道師父會同意。
木玄玑也覺得做得對,一兩個方子就能造福無數的病人,也是積功德的好事。
半下午的陽光正好,木玄玑坐在藥房外面的屋檐下專心致志地看書,直到太陽西斜,手裏的書翻到最後一頁。
太陽下山了,木昭把外面晾曬的藥材搬到屋裏,看到小族長合上書,他遲疑了下:“看完了?”
木玄玑嗯了聲,把書遞給他:“很明顯,這本手劄裏大部分內容都是對皇甫谧《針灸甲乙經》的實踐,作者實踐過後根據自己經驗對《針灸甲乙經》做了一些補充,其中有兩三處補充非常精妙,這本書值得一看。”
“你慢慢收拾吧,我先走了。”
木玄玑回去了,空留木昭一個人愣在那兒懷疑人生。
“木昭,愣在那兒幹什麽,趕緊幹活。”
木昭嘆氣,把書給師父,轉身去幹活。
“好好的,嘆什麽氣呀。”
“師父,福寶可真是咱們木家的寶貝,那個腦子,聰明得不像人。”
君婆婆給他一巴掌:“什麽叫不像人?怎麽說話呢?”
木昭被打疼了,嘶嘶地吸氣:“如果我家曉曉在學醫上有小族長一半的天賦就好了,我肯定每天一炷香感謝祖宗。”
“曉曉以後你自己教還是送回族裏來?”
“還是我自己教吧,寒暑假送回族裏,麻煩師父您幫我教。”女兒還小,木昭舍不得女兒離開他和媳婦兒。
“這樣也好,孩子還是養在自己身邊才好,這樣和父母親。”
“師父說的是。”
這次去草原耽擱的時間太久了,今天晚上在族裏住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他就趕着下山回縣裏。
木昭走慣了山路,下山比較快。到上下坐船也催着船公走快一點,趕在天黑之前回到家裏。
今天是周末,下午下班後郭紅去爸媽家把女兒接回來,就看到家裏大門是開着的。
“爸爸!”
木曉看到爸爸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地撲過去。
“哎喲,小心點。”木昭一把撈起女兒抱懷裏,輕拍小屁股:“說過多少次了,叫你走路慢一點,摔壞了可怎麽辦。”
“嘻嘻,摔壞了爸爸給我治。”
“你呀!”
父女倆額頭挨着額頭,鼻子頂着鼻子玩兒,可高興了。
郭紅笑着道:“別玩了,你吃飯了沒?”
“剛到家,還沒來得及。”
“我和曉曉在爸媽那兒吃過了,我給你煮碗面?”
“行吧,給我窩個雞蛋。”
“我知道了。”
郭紅去廚房做飯,木昭抱着女兒跟過去。郭紅一邊做飯一邊問:“這次怎麽去那麽久?碰上什麽事兒了?”
“本來不用這麽久,我們在草原上換了藥材正要回來的時候建華叔來了,建華叔說族長叫我們別空着回去,叫我們跑一趟四川拉些糧食回族裏。”
說到糧食郭紅正色道:“你走沒多久,族長就叫人下山送消息,我收到消息後偷偷買了幾次糧食,都藏在地庫裏,夠咱們家吃半年的了。”
他們現在住的這個房子是木家的祖産,前面是鋪子後面住人,為了保存一些珍貴的藥材,後院有一個隐秘的地庫,只有木家人知道。
木家的青山堂早些年就不辦了,知道藥鋪後面有地庫的老人都回族裏了,郭紅覺得糧食藏在地庫裏還是比較安全。
“其他族人家情況怎麽樣?”
“我問過了,都暗中存了些糧食,就算萬一有個什麽也能應急。”
慶豐縣雖然比較閉塞,還是能聽到市裏轉過的廣播,買得到報紙,運輸隊的人天天在外面跑也會帶外面的消息回來。
還有雲南那邊,雲南離他們這兒不算遠,消息傳過來也容易,知道外面有些地方鬧旱災的人不少,有危機意識的都知道該囤點糧食。
有些人舍不得錢買高價糧,每個月領的口糧也知道省着些吃。
木昭表情嚴肅:“我聽三婆說,小族長起過卦了,只怕這不是三五個月的事,既然囤都囤了,不如多囤點。”
“這麽嚴重?”
木昭嘆氣:“買吧,咱們家就三口人,錢攢手裏短時間內又沒有什麽大用,不如買成糧食囤着,總不能餓着我們家曉曉。”
曉曉傻笑,摸摸小肚子:“媽媽,我也想吃雞蛋。”
“好,給你煮一個。”
面煮好了,木昭一大碗青菜雞蛋面,木曉半碗面湯裏卧着一個雞蛋,父女倆對坐猛吃,埋頭苦吃的表情一模一樣。
在家休息了個周末,木昭回來後去醫院銷假,被黃院長批評了一頓,還說他這個月的工資沒有了。
木昭認罰,忙說他這個月沒上兩天班,扣工資都是應該的。
木昭認錯态度好,黃院長也沒咬住不發,跟他聊了兩句上周去市裏開會的事。
“外面的情況你應該也知道,咱們省現如今還算安穩,不過還是要早做準備。領導們叫咱們去開會,核心思想是做好防災預防工作。你是副院長,中醫那邊歸你管,你要上點心。”
和現在的西醫比起來,中醫的各種湯方更适合治未病,對人身體還沒什麽妨礙。
再一個,西藥不好弄,供應比較緊張,他們縣醫院後面就有一家國營的藥材收購廠,中藥材易得。
黃院長拍拍木昭肩膀:“我可知道你們木家的青山堂有不少濟世為民的好方子,這個時候你可別舍不得。”
“院長哪兒的話,醫者父母心,我肯定盡全力。”
黃院長滿意地點點頭,他當初力排衆議把年輕的木昭扶成副院長,一方面是木昭有能力且年輕,不會跟他争權,第二個就是看中他手裏的那些方子。
和院長閑聊了兩句,見快到上班的時間了,木昭才回門診室。
坐了會兒,沒有病人進來,木昭拿出那本針灸手劄研讀,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小醫生敲門進來。
“木大夫您回來了,我這兒來了個病人,請您幫忙看看。”
“我這就來。”
把書放抽屜裏,木昭站起身出門,邊走邊問:“什麽情況?”
小醫生壓根兒沒看明白,只說:“病人是個中年男人,身形消瘦,一進來就說渾身上下都疼,渾身冒汗,一看就很嚴重。我給他把脈,脈象一點都摸不到,我去叫了張大夫、趙醫生他們過來幫忙,也沒診出來。”
張大夫是個老中醫,趙醫生是軍醫轉過來的,是個經驗豐富的西醫。他們兩個都沒診斷出來?
木昭臉色嚴肅了許多。
木昭進門就看到病人躺在診斷室的床上哎喲哎喲地叫着,滿頭大汗,臉色刷白,嘴唇發白。
張大夫和趙醫生站在病床邊觀察,看到木昭進來,張大夫趕忙請他過去:“早知道你今天回來了,就直接去請你了。”
趙醫生剛來醫院不久,跟木昭不太熟悉,沖木昭點了點頭。
木昭也沒廢話,過去就搭脈,誰知道剛碰到病人的手腕,病人尖叫劇烈掙紮。木昭的手一下彈開,感覺像是被冰尖刺了一下手指頭,又疼又麻。
木昭不信邪,又搭了下病人的手腕。
“不要這個大夫,換一個,換一個!”病人在病床上翻滾大叫着。
“怎麽回事?”
診室裏的幾個大夫都蒙了。
木昭福至心靈,突然想到了什麽。
木昭對張大夫說:“您老試試。”
張大夫上前一步搭上脈,什麽都沒發生,跟剛才一樣,什麽都沒摸着。
木昭轉身把脖子上挂着的符箓取下來,塞張大夫左手裏:“您再搭個脈。”
張大夫又搭脈,手指尖剛碰到病人,病人觸電般掙紮起來,一個翻滾掉到地上,渾身哆嗦,嘴裏嚷嚷着疼,醫生殺人了!
趙醫生目瞪口呆,這是怎麽回事?
張大夫活了大半輩子,也算是見多識廣,他顫抖着手東西還給木昭,直視木昭眼睛道:“這個病人,只有你們木家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