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雲霄山木家。”
掌門張春秋念叨着這幾個字, 老人家半晌才想起來:“漢時傳下來的那個?專門給皇帝當大祭司祭拜天地那個?”
“可不就是那家嘛。”
張春秋摸着胡須說:“這都多少代了?他們家還有後人?”
“人家家族一直定居在深山,從清末到建國前,鬧得最厲害那幾十年他們家都沒受影響, 您說他們家後人還在不在?”
張春秋撇嘴:“有後人在又如何?沒有繼承祖先本事的後人, 斷了傳承也就是個普通人。老道我也活了六十餘歲了, 一次也沒聽說過木家的名號, 說明他們家至少兩三代都沒出過什麽能人。”
兩三代都沒出過能人, 基本上傳承就斷了。
張道興自己拉了張椅子坐到師父身邊,掏出一張五雷符拍在師父手心:“以前的事情我不清楚, 不過木家的傳承确實還在, 下一輩木家人還出了天縱奇才。”
張道興羨慕道:“兩歲就已經入道,我親眼見到她畫五雷符, 畫上古陣法, 用咒術咒殺千裏之外的黑巫。”
“你親眼所見?”
“親眼所見!”
張春秋對張道興說的天縱奇才心懷疑問, 直到他拆開五雷符,整個人都震驚了, 說話都結巴起來:“這……這是……”
“這是五雷符。”張道興好心說道。
他的好心換來師父一巴掌:“孽徒,我能不知道這還是五雷符嗎?”
他震驚的是這道五雷符怎麽靈氣這麽足!他畫的五雷符跟這道五雷符比起來, 簡直不堪入目。
“你不是說你親眼看到她畫的嗎?他用了多長時間才畫出這張五雷符?”一天?還是兩天, 還是一個月?
要畫出成色這麽足的五雷符,只怕要醞釀很久才行。
張道興不由得有些可憐師父,真不想告訴師父人家随手就畫出來了,一分鐘一張真的完全不誇張。
張道興臉色漲紅,邁着老寒腿在屋裏走來走去:“不可能, 天底下怎麽可能有這樣的事, 這可是五雷符啊!”
張道興也無奈,這世上的事情真是讓人無處講理。
他們這些平庸者努力一輩子, 也達不到人家的起點。換成個鑽牛角尖的人,肯定會想這一輩子活着有什麽意思。
張道興不是鑽牛角尖的人,他心裏慶幸他們這一代能出木玄玑這樣一個天才。同時代有這樣一個天才,他活着的時候玄學界有所依仗,一定會太平許多。
他和木家那個小女娃差了一輩,他死了的時候她肯定還活着,相當于有人兜底了。
張道興喜滋滋地把這話告訴師父,換來張春秋一頓罵:“咱們龍虎山是玄門第一大派,你是咱們龍虎山下一任掌門,能不能出息點?”
張道興簡直無語,天賦這個東西,沒有就是沒有,難道還能以他的意志為轉移?
張春秋也懶得跟他說掰扯,只說:“木家那個小女娃畫五雷符如若真的這般容易,想必她不僅自身修為過人,她對天地之道也有獨特的理解。”
這就意味着,她對如何操控天地之靈力應該也十分有心得。
“人家是靈巫家族,祖上還出過大祭司,要論祭祀溝通天地,咱們龍虎山就一定能比得上她?”
如果木家名副其實,他們龍虎山肯定是比不上。龍虎山的看家本事本來就不在這上面。
張春秋躊躇了一下,想到兩歲多的年紀,還是下不了決心:“要不你把木家人請到龍虎山來,我當面看看。”
“請過來呀?”張道興覺得希望不大,木大師原本就不希望孫女出遠門。
張春秋氣得拍桌子:“你不去問問怎麽知道人家不肯來?她不來,難道讓我這把老骨頭去爬雲霄山,親自去木家見人?”
打量一番自家師父的老胳膊老腿,得,不是他看不起師父,師父還真不一定能爬上雲霄山。
張道興剛回龍虎山,就給木家人寫信,邀請他們去龍虎山游玩。
木懷玉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正組織族人忙活給稻田灌水,連下山的空檔都沒有,哪有空出遠門,直接給拒了。
“族長,這才剛立夏太陽就這麽大,早上放進田裏的水傍晚就給曬幹了,真是愁死個人。”
木懷玉在田間地頭轉了一圈,吩咐灌水的人:“可以每天放水,不過一次不用放太多,保證田裏有水就行。”
“如今禾苗還太矮小,等禾苗長大一些,層層疊疊的禾葉能把空着的地方都遮蓋上,太陽不能直射到田裏,水分蒸發就少了,用水量就少了。”
山上梯田用水量大,山下的稻田毫無遮擋,天氣熱時用水量比山上梯田還大。
況且,山下的稻田面積可比山上寬多了,為了保證這些水稻活下來,青蒼河水都快被抽幹了。
為了多留住水,最上游的青蒼大隊修建了簡易水壩,把水都攔下來,都灌進自家田裏。
青蒼大隊修水壩攔水,下面的大隊就不幹了,跑去青蒼大隊的水壩處鬧事,雙方都火氣大,最後還打起來了。
長寧公社書記趙文書聽說水壩那兒兩個大隊的青壯打起來了,他騎着自行車火急火燎地趕過去:“幹什麽呢,幹什麽?都吃得太飽了是不是,有體力打架怎麽沒體力去地裏多幹點活?”
把雙方都制止住,趙文書把魏海揪出來:“你這個大隊長怎麽當的?你看着他們打架你不攔着?”
魏海表情兇得很:“我是青蒼大隊的大隊長,要是自己大隊的地都種不好,我當什麽大隊長?”
隔壁大隊的人不樂意了:“你們青蒼大隊吃獨食,雲霄山又不是你們一個大隊的,憑什麽雲霄山流下來的水被你們大隊全攔了?”
“就是,你們大隊田裏有水,我們大隊的水田都成旱田了,水稻能長得好?”
“你們青蒼大隊做事不要做得太絕,否則到時候就不是我們大隊來找你們說理,下面還有七八個大隊等着用水。你們自己想想。”
在青蒼大隊的人看來,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啊,兩個手裏提着挖淤泥的簸箕,把簸箕一扔,人就擠上前去:“想搶水就直接上,我們青蒼大隊不怕你們。”
“就是,誰怕誰是孫子。”
“都上啊,別只會用嘴巴放屁!”
兩邊吵出火來,站在中間控制場面的趙文書不知道被哪個龜孫子踢了一腳,疼得他直抽氣。
也顧不得身上疼,本來雙手還把着自行車,他怒了,把自行車推開摔地上,扯着嗓子罵人:“我看你們不僅懶還蠢得跟豬一樣,現在誰家不缺水?咱們公社十來個大隊,河裏這點水夠幾個大隊用?我看也別種田了,為了這點水以後幾個大隊每天排隊打一場好了!”
“哼!趙書記你別站着說話不腰疼,那你說怎麽解決!”
“找挖井隊去挖井啊!雲霄山這片地方自古以來都不缺水,地面上的水沒了難道地下水也沒了?我就不信了!”
青蒼大隊一個小子大聲說:“誰說沒有挖水井,我爸我叔他們前天挖水井了,挖了十多米都沒看到水。”
“說你們蠢得跟豬一樣還怎麽說錯,你要找準位置才挖的出水不知道?沒找到地下水就亂挖,你們挖出來的那叫水井?那叫土坑!”
趙文書罵罵咧咧叫兩邊人都散開:“老子求爹爹告奶奶跟縣裏申請打井的技術員過來,你們倒好,不想着給我幫忙省事兒,一天天就知道給我找麻煩。”
“都滾回去,大隊幹部都給我管好了,以後哪個大隊鬧出事情你們那個大隊打井就排在最後面。聽見沒有!”
“聽見了。”一群人被罵得擡不起頭來。
趙文書雄赳赳氣昂昂:“沒聽見我的話啊,還站在這兒幹什麽,回去啊!”
隔壁大隊領頭的那個小聲問:“那他們青蒼大隊的水壩……”
“水壩先留着,回去通知你們大隊長明天一早去公社開會,以後所有河水平均分配,一個大隊放一個小時,輪到那個大隊接水的時候其他大隊不準在中間攔。”
“我的話先撂在這兒,用水平均分配,這點水能灌溉多少田地就灌溉多少,都不準來找我鬧,誰鬧就斷了誰家的水。”
得到一個結果,也都不堵在這兒了,一個個都回去了,只剩下青蒼大隊的人。
罵完人,趙文書趕緊把摔地上的自行車扶起來,心疼得東摸摸西擦擦,幸好沒有摔壞。
趙文書看魏海一眼:“別站着了,不是要修水壩嗎,趕緊的,把水壩修好,一會兒我有話要跟你說。”
現如今青蒼河都快斷流了,也就是三四米高十來米寬的攔水壩,修起來很快。
看活兒幹得差不多了,趙文書推着自行車去魏海家,把魏海搞得莫名其妙。
難道書記還要私下批評他?林梅看到魏海帶着書記回來也跟他是同樣的想法,不愧是兩口子。
趙文書倒不是想批評他,他真有事跟他們夫妻商量:“聽說林梅在你娘家十分說得上話?”
林梅毫不猶豫道:“那您肯定是聽錯了,我就是一個外嫁的女兒,連姓都改了,怎麽可能在娘家說得上話。”
趙文書擺擺手:“有件小事想請你幫忙。你別糊弄我,也別瞎擔心,我不會對木家怎麽樣。再說了,木家住在山裏,我吃飽了撐着才走一天山路去找木家麻煩。”
林梅跟魏海悄悄交換了個眼神,魏海試探着問:“您是想……”
趙文書嘆氣:“現如今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幹旱,水不夠用,打井還是要打井的,不過井還沒打好之前,我想在山裏想想辦法。”
“咱們靠山吃山,雲霄山又高又大,我就不信山裏面沒有水,像是那些山坳裏有水潭啊,流向其他地方的小溪啊,我們叫人上山去挖水溝,把水都引流到咱們青蒼河裏來。”
這……倒是個辦法。
趙文書放下身段誠懇請求:“雲霄山上的情況你們也知道,外人進去別說找水,在山裏面迷路被野獸啃了都不奇怪。你們木家世世代代住在山上,對山上的情況肯定比我們熟悉,這次懇請你們看在咱們公社這麽多人的性命上,幫幫忙。”
話說到這個份上,林梅不好拒絕。
林梅看魏海一眼,魏海說:“你別看我,木家的事情我一個女婿也不好說話,你自己考慮,不想答應就拒絕。”
趙文書氣憤地一巴掌拍魏海後腦勺上:“怎麽說話呢?你不幫着大夥兒找條生路,還把路攔了是吧?”
林梅想好了:“我問問族長吧。”
“好好好,确實應該問問。”趙文書一臉欣喜。
魏海家裏一直養着鴿子,就算如今缺糧食的時候,一對鴿子也被他們養得很好。
寫了張小紙條綁在鴿子爪子上,白鴿一展翅膀往山上飛。
趙文書誇道:“還是年輕人有想法,要不是魏海當初找我來鬧,咱們公社跟其他公社一樣搞食堂,大家都把糧食拉食堂一頓造。現在好了,其他糧食吃完了,食堂辦不下去了,家裏面沒有存糧揭不開鍋,一大家子都餓着肚子。”
他們長寧公社就不同了,當初其他公社笑話他們長寧公社食堂吃得差,現在都羨慕他們公社社員家裏有存糧。
“趙書記,晚上留下吃飯吧,您也別推辭,我随便做點。等吃了晚飯鴿子應該回來了。”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別人家他不知道,魏海家嘛,趙文書猜他家的存糧肯定夠吃。
林梅去廚房做飯,煮的紅薯稀飯,米少紅薯多,這個年月用來待客別人也說不出錯來。
林梅切了三四個土豆炒了一大盤臘肉土豆絲,上午去山上挖的野菜做個蒜蓉野菜。
三個人吃兩道菜,還有臘肉絲兒,已經很豐盛了。
剛吃了兩筷子趙文書就誇:“你們家這個臘肉香呀,怎麽做的?”
魏海咧嘴笑:“我媳婦兒娘家給的,他們山上養豬很講究,跟咱們大隊上養豬的法子不一樣。”
趙文書邊吃邊說:“前些年縣裏領導專程去木家寨,說服他們下山居住,還安排人給修房子,要我說,那會兒他們就該下山定居,一大家子人住一起多好。”
“當時好多年輕人下山定居,聽說山上只留下一百多個老人孩子,寨子裏沒有年輕人,等老人幹不動活兒了,到時候怎麽辦?”
下山的木家人從不在外人面前提起族裏的事,趙文書也不知道木家寨的詳情,只能大概勸一勸。
“您說得也對,只是畢竟祖祖輩輩都住在寨子裏,老人們舍不得也很正常。”魏海跟着媳婦兒去過木家寨,他知道木家寨不是山下傳的那樣,但是他不會對外說。
趙文書感覺套近乎套近得差不多了,也就不再提木家寨,跟魏海聊起大隊上的雜事,還有地裏的活兒,今年的收成情況。
林梅不參與這些話題,她起身收拾碗筷去廚房,剛把鍋碗瓢盆洗幹淨,鴿子回來了。
“林梅,快來看看。”
“這就來。”林梅擦擦手出去。
這對鴿子是她從寨子裏帶下山的,機靈得很,除了她,魏海都不能近身。
“信上寫什麽?”趙文書迫不及待。
林梅看完信就笑了,把信遞給趙書記:“我們族長說,明天她回派一個人下山,帶着咱們去山上找水。”
“好好好,我就說你們木家人都是有善心的好人。”
趙文書激動道:“他們從山上下來要一天時間,木家人明天下山,咱們後天進山找水吧。”
趙文書搓搓手:“我就不多留了,魏海你明天上午去公社開會,到時候我跟其他大隊說好,一個大隊出兩個人跟着上山找水。”
“好,趙書記慢走。”
等趙書記走後,魏海笑着問媳婦兒:“你早就知道族長會答應吧。”
林梅笑了笑,族長會答應她早就猜到了,她只是不想答應得那麽輕易。她怕答應得太輕易了,以後有什麽麻煩事兒那些領導又想到他們木家。
“叫族裏人帶着他們去找水也好,有族人帶路,也能以防他們胡亂竄找到木家寨。”
林梅知道族長的意思,族長不喜歡外人意外到訪,怕給寨子裏帶來麻煩。
木家寨。
木懷玉收到林梅送上來的信後就跟族老們商量,山下缺水情況已經很嚴重了,這個忙他們應該幫。
族老們都十分同意。
“要說對雲霄山情況最熟悉的人,肯定是木溪石。要麻煩你走一趟了。”
木溪石父母當年下山抗日死在華北,幾年後他也下山參軍。他的運道不錯,活到了新中國成立。
木溪石在部隊裏碰到了志同道合的愛人範小曼,範小曼身體不好,好不容易懷上孩子,兩個人生怕出現意外,剛好仗也打得差不多了,兩人商量後就退伍回木家寨。
木溪石小時候射箭的本事沒有落下,回到寨子裏後成了寨子裏最厲害的獵手,這些年他把雲霄山幾乎走遍了,要說山上哪片地方獵物多,哪個地方有水源,他肯定最清楚。
“族長放心,這事兒交給我。”木溪石知道雲霄山深處有條暗河,如果能把暗河水引到山下,應該能緩解一些幹旱。
“你自己看着辦,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要往咱們寨子這邊帶。”
“是。”
第二天一早,木溪石背着打獵常用的裝備出門,範小曼叫住他:“先別急,我給你準備的午飯你給落下了。”
木溪石接過媳婦兒遞過來的飯盒,臉上滿是笑意:“忘了也無所謂,我自己打只野兔子随便烤了吃就行。”
“能正經吃飯還是正經吃飯,你忘了,君婆婆跟咱們說過,年輕時候打仗傷了身體,現在咱們要好好保養。”
“知道了,都聽你的。”
範小曼放下心來,也笑了起來:“難得下山一趟,你打聽打聽公社那邊初中的情況,咱們木槿今年也九歲了,在族學讀書這些年基礎打得很牢,可以下山讀初中了。”
“好,回頭我跟山下的人打聽打聽。”
他們夫妻喜歡山上的日子,女兒年紀還小,該送下山讀書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本來說要早點下山,夫妻倆站在院子裏聊了快半個小時木溪石才走。
木槿蹲在屋檐下,打着哈欠看她爸媽絮絮叨叨。明明她就在屋檐下,她爸眼裏只有她媽,臨走的時候都沒扭頭看她一眼。
範小曼看到女兒了:“快到上課的點了,你不去學校蹲那兒幹什麽?皮癢想挨揍啊?”
木槿又嘆氣,她媽也只會在她爸面前特別溫柔。在她面前,完全是個虎媽。
木溪石腳程快,下午四點鐘就到山下了,林梅見他笑道:“來得這麽快,我還以為你要晚一點才到。”
“山路走熟了,比常人快一點。”
晚上木溪石住在林梅家,木溪石剛到一會兒,趙書記不知道從哪兒聽到的消息,騎着自行車颠颠兒地就來了,手裏還提着兩斤五花肉。
“我一早托人跟屠宰場那邊的大師傅打了招呼,給我留了一塊最好的肉,專程拿來給您接風。”
木溪石忙說不敢當:“我叫木溪石,書記您叫我名字就行。”
趙文書笑着打量木溪石一番:“你這身板兒看着真好,今年多少歲了?看着比我至少小十歲啊。”
“早年間當過幾年兵,我年歲也不小了,今年四十有五。”
趙文書哎呀一聲:“咱們是老庚啊,我和你同歲,我今年也是四十五。”
“啧啧啧,人跟人真是不能比,咱們同歲,我看着像五十多的人,你看着倒像是比魏海大不了幾歲的大哥。”
“您太客氣了!”
趙文書是個會聊天的人,林梅做飯這點功夫,趙文書把木溪石打聽清楚後心裏穩當了許多。
木溪石是退伍老兵,人品大概率沒問題。他常年在雲霄山打獵,對山上的水源很熟悉。另外最重要的是木家人願意幫忙,肯定會盡心盡力。
“喲,今天的回鍋肉炒得真好!溪石呀,快吃快吃,都是給你準備的。”趙文書一個勁兒地給木溪石夾菜。
林梅嘴角微撇,趙書記這人,用得着你的時候說話那是真好聽。
魏海拉了媳婦兒一把:“快坐下吃飯。”
趙文書确定木溪石是個靠譜的人,第二天一早帶着二十多個人扛着鋤頭跟木溪石上山。
不過沒從青蒼大隊後山上去,而是繞了五公裏路,從西坡上山。
“從這裏往上走三個小時山路,那裏有個溶洞,溶洞裏有一條暗河,如果能把暗河的水引流到青蒼河,應該能緩解一下當前缺水的情況。”
從正面看,溶洞的位置大概在青蒼河的西邊,在木家寨的右下方,距離木家寨非常遠。暗河的水木家寨用不上,引流給山下的人用倒是非常合适。
本來想着能找到幾個水潭,或者找到一兩條還沒斷流的小溪就已經非常幸運了。趙文書此刻聽木溪石說山上有暗河,激動得渾身哆嗦。
“真的有?怎麽從來沒聽人提起過呢?”
木溪走前面帶路:“溶洞的位置比較隐蔽,我也是打獵的時候偶然發現。除了這條暗河之外,我在雲霄山北面,還有西北方向的另外一座山上也發現過暗河,觀察暗河的走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條暗河應該是往四川岷山那邊流。”
趙文書立刻說:“起源于雲霄山的暗河,肯定咱們優先使用,自己都不夠用,怎麽能放任河水往四川流。”
魏海心裏罵人,淡淡看了趙文書一眼,前天我們大隊建水壩的時候你可不是怎麽說的,還把青蒼河的水分給其他幾個大隊。
趙文書快跑兩步,亦步亦趨地跟在木溪石身邊,用聽在魏海耳朵裏十分谄媚的語氣吹捧木溪石,跟木溪石打聽暗河的水好不好引流下山。
“趙書記,只要能找到水,其他都不是問題。”
“就是,別說挖個水溝,就是在山上修水渠我們都樂意。”
“從西坡往上走三個小時,我估摸着也就是一千米左右高,今天我們先去踩點,明天多叫些人上山幹活,幾天就能把水渠挖出來。”
“水渠挖出來之前咱們一定要把青蒼河的水壩修好,別讓好不容易找來的水白白流走了。”
“對對對,咱們公社那麽多水田都等着水救急呢。”
被各個大隊派來找水的青壯們此時信心滿滿,只要能找到水,什麽都不是問題。
今天能來的不是軟腳蝦,一行人腳程很快,不到中午木溪石就把他們帶到山谷中。
“這……哪兒有溶洞?”
這明明就是個平平無奇的山谷,最多山谷裏的柏樹長得茂盛一點。
“你們別說話,仔細聽。”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側耳聽。
幾分鐘後,大家面面相觑,有什麽好聽的?除了鳥叫聲和風吹樹葉的聲音,還能有個啥?
魏海輕咳一聲:“聽說厲害的獵人能聽到幾百米之外獵物踩到樹枝的聲音。”
趙文書反應過來,木溪石能在這片山谷偶然發現暗河,肯定是因為他耳力過人啊。
“老獵人的耳朵确實比一般人耳朵好用一些,不過也沒有魏海說得那般誇張。”
木溪石引路往前走,走到一處石壁處,從身後掏出砍刀,唰唰幾刀就把垂在石壁上的’厚毯子’給割下來。
石壁上垂下來的藤蔓編織成厚厚的毯子阻擋了人的視線和耳朵,’毯子’被割掉後,後面的石洞露出來,濕潤冰冷的風迎面而來。
這是水汽!
都知道這裏面有暗河,這會兒再側耳聽,好多人都聽到了水聲。
魏海眉頭一展:“水聲挺大,這個暗河應該不是小河溝。”
“呸呸呸,什麽小河溝,肯定是條大河。”趙文書嫌棄地瞅魏海一眼,這個臭小子真不會說話。
“裏面有點黑啊!”
雖然現在已經入夏了,但是站在洞口吹着濕冷的風,光着的胳膊上冷得起雞皮疙瘩。加上洞裏面漆黑一片,大家都有點害怕,害怕裏面有蛇或者其他東西。
木溪石早有準備:“魏海,讓你帶在身邊的手電筒呢?”
“在我包裏,昨晚上去公社借了兩只,沒忘。”
木溪石走前面帶路拿一只手電筒,魏海斷後手裏拿着一只手電筒。進洞之後大家發現裏面不像他們想象中那麽濕,地面都是凹凸起伏的石面,還是很幹爽。
從山谷進洞走了十多分鐘,拐了三道彎,前面就是暗河。
趙文書搶過木溪石手裏的手電筒,跑到暗河邊哈哈大笑:“你們快看,這條暗河有四五米寬,水肯定不少。”
“我試試有多深。”
魏海搬了塊柚子大小的石頭丢下河,河水發出沉悶的聲音。
“哈哈哈,水肯定不淺。”
趙文書興高采烈地在河邊蹦跶,突然,一條魚跳出水面,甩了趙文書一褲腿的水。
“我的天,暗河裏面還有魚,真是賺大了。哈,木溪石,你真是我們長寧公社的大救星,真是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才好!”
“趙書記客氣。”
這條暗河有多長不知道,流向何方也不知道。除了他們進來的這條路,暗河其他地方都不能通行。
“要引流只能把咱們進來的這條路挖成河道。挖低一些,要不然水引不出去。”
趙文書跺了跺腳:“也不知道地面是什麽石頭,鋤頭是奈何不了它,咱們得找石匠來。”
魏海提醒:“只有石匠可不行。”
趙文書也想到了,确實是不行。
去年搞大煉鋼鐵,他們公社沒有搞煉鋼爐,但是家家戶戶屋裏只要有帶鐵的東西都捐了。鐵匠手裏的鐵釺、鐵錘只怕也捐了。
趙文書給大家鼓勁兒:“只要有水,其他難題咱們都可以克服。沒有鐵釺鐵錘咱們去縣裏借也得借到。”
“趙書記說得對!”
等他們談完話,木溪石說:“從這兒出發,從東南方向往上走一個半小時有一個水潭,不過水不太多,你們還去不去看?”
“去,肯定要去。”幹旱的年月,誰還嫌水多啊。
暗河先記下,一群人又出去上山找水潭。
這次沒有驚喜,真的只是個小水潭,大概一畝地大小。水潭挺深,說起來水也不少,不過從這兒引流下山,真是有些不劃算。
“我看還是先把暗河的水引下山。”
“我看也是,暗河的水流量大,又是活水,挖一次水溝以後都受益。”
木溪石還知道幾個水潭,聽他們已經做好決定了,也就不再提了。
已經是半下午了,山上天黑不好走了,木溪石帶着他們原路返回下山。
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咱們在深山轉了小半天了,這山裏的路也沒那麽難走嘛,為什麽有那麽多人在山裏迷路呢?”
魏海嘲笑他:“這是因為有人帶路,你自己進山試試?”
青蒼大隊就在雲霄山腳下,社員們都知道公社書記請了木家人帶人進山找水,等到傍晚時分,看到大家笑着下山,立刻有人圍上去:“找到水了?”
“哈哈哈,找到了,找到一條暗河,水可多了,明兒大家帶上家夥咱們去山上挖水溝,把水引下來。”
“好!”
“簡直太好了!”
前天因為争水差點打一架,可是沒有水就沒有糧食,後面即使還要和其他大隊發生沖突,這個水他們也必須要争,一想到這個大家心情就十分沉重。
都盼着能在山裏面找到水,沒想到這個願望真是實現了。
“感謝老天爺啊!”
趙書記大聲道:“別感謝老天爺了,老天爺有個屁用。要感謝就感謝木溪石,感謝木家吧。”
“咱們對木溪石同志表示感謝,大家鼓掌!”
熱烈的掌聲啪啪啪響成一片,木溪石笑了笑:“大夥兒不用如此客氣,真要論起來,我們木家的族人也有不少住在山下。幫你們也是幫木家族人。”
提到木家族人,立刻就有人十分上道地大聲說:“木溪石同志放心,我們都是記恩情的人,不說別的,以後只要是木家人被欺負就來找我,我孫二娃幫他打回去!”
趙文書立刻訓人:“打什麽打?你以為你是什麽武神在世啊,你一個能打幾個?咱們都是講理的人,有話好好說。”
衆人哄堂大笑,紛紛附和趙文書:“還是咱們趙書記有格局,我們都聽趙書記的哈。”
“不打架,好好過日子!”
“都散了吧,回家好好準備,明天咱們上山挖水溝。”
人都散了,趙文書臉上還挂着笑。人吶,左不過是為了一口吃的,肚子填飽,才有空想其他的。
水啊,真是要人命!
趙文書騎車趕回公社,親自給全公社的人播了廣播,告訴大家找到水了,明天一早各個大隊出人,一起去山上挖水溝!
正在做晚飯的林梅也聽到了廣播:“溪石叔,您等着挖通水溝才回寨子裏還是明天就回去?”
“不着急,先等兩天。”媳婦兒安排的事情還沒做呢。
上山挖水渠用不着木溪石,第二天一群人上山挖水渠時,木溪石去公社考察初中和高中的情況,看過之後木溪石覺得,這教學質量還不如族學。
趙文書正愁找不到機會回報木溪石,從魏海那裏知道木溪石的閨女考慮下山讀書,他趕緊就說:“咱們鄉下孩子跟城裏孩子不一樣,不僅要讀書,還要做家務、帶弟弟妹妹,農忙還要幫忙幹活,所以公社學校對學生上課時間也沒管的那麽嚴,只要通過考試就能拿到畢業證。”
木溪石明白了趙文書的意思,他謝過趙文書:“我家閨女讀書成績可以,等過兩年我帶她下山來考試。”
“沒問題,想來随時可以來。”
暗河畢竟在深山,即使出動了那麽多人趕工挖水渠,也要些時間才能做好。木溪石也不等了,準備明天一早就回去。
傍晚時分,魏海和林梅剛從山上回來,驚訝地發現家裏多了幾位客人。
“張道長,你們怎麽來了?”他們剛回去沒半個月吧,怎麽又來了?
張道興帶着兩個師弟對魏海和林梅行了個禮。
“我們有大事找木族長,準備明天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