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吾以天地起咒, 滅其三魂七魄,挫骨揚灰其肉身!”

烈日之下,一個比上回咒殺黑巫更大的鎖陰陣裏, 被靈氣刺激的龍蛇圖騰游動, 恍若從陣法裏脫身而出又出不了, 八個木人替人陰火焚身, 替身體內的血氣被激發出來, 陣法控制中的陰火突然沖天而起,燎起三丈高的三陽真火。

木人替身就像真的有生命一般, 嘶吼, 掙紮,卻被陣法鎖死, 最終被燒為灰燼。

“這……”

淨明驚呼:“百年難得一見的玄學天才啊!”

張道興輕哼:“千年也不一定能出一個。”

上次他已經見過小大師咒殺黑巫, 這次再見, 看了依然心驚肉跳。這才多長時間吶,小大師又進步了。

木玄玑小小一個人走過去, 小腳踢了一眼陣眼,鎖陰陣被破。

“三婆, 把這地上的灰掃了。”

“哎, 三婆這就來。”

淨明贊嘆:“玄門有小大師這樣的晚輩,真是一大幸事。”

木玄玑但笑不語,她日日勤奮修行,她上輩子的本事如今已經恢複兩成了,咒殺黑巫這點事情對她來說沒有任何難度。

在張道興和淨明等人看來, 木家這位小女娃才三歲而已, 此時笑起來居然有點高深莫測的意味。

淨明性子沉穩,年齡又比張道興大許多, 自持佛門住持的身份,本是個十分沉穩的人,此時見到木玄玑展現出的本事就再也穩不住了,誇獎的話說了一籮筐,連張道興都看傻眼了。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嫌棄他話多的禿驢嗎?

你這個老禿驢話才多吧。

淨明的誇獎是真心的,想和木家拉近關系也是真的,他感覺差不多到位了,就提起五雷符:“貧僧雖然修的是佛,但是五雷符也可以用嘛。”

“你用個屁,還要不要臉,你這個和尚搶我們道家的東西,回去怕不是要跪在佛祖面前忏悔。”

淨明耳朵直接把張道興的話屏蔽了,笑眯眯地看着木玄玑。

木玄玑拒絕了他。

淨明很失望:“因何不願贈貧僧五雷符?”

還要說原因?她一個三歲小孩兒要跟他說什麽原因,就是不給,就是任性呗。

張道興哈哈大笑,他一句話都沒怼淨明,淨明似乎已經聽到張道興罵他了。

雖說木玄玑不怎麽給他面子,淨明還是跟張道興說:“年後元旦那天要選出中華玄門協會新的副會長,我投木大師一票。”

“想好了?”

“這不用想,木家有小大師在,再加上木大師本人的實力也不弱,如若不選木家,貧僧也沒有臉面當這個副會長。”

“真要論實力,貧僧和木大師并列副會長,貧僧都覺得自己實力不配。”

說完淨明別有意外地看了張道興一眼,那意思是,我當副會長都覺得羞愧,你覺得你師父坐在會長那個位置上就不羞愧嗎?

“你也不用點我,實際上我們龍虎山早就決定支持木大師補上副會長這個位置。”

淨明頓時想起來:“你們申請請小大師主管祈雨的時候就想好了?”

淨明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原本沒想接下祈雨這麽大的事情,最終這件事落在他身上,他也打聽過,只聽說龍虎山自己推辭舉薦了另外一個人選,但是被上面拒絕了。

現在再看,當時龍虎山應該推舉的就是小大師。

“沒錯,我們當初舉薦的人确實是小大師。”

“因為什麽被拒絕?”矮子裏面拔高個,小大師雖然年紀小,實力卻不弱,依照領導們的為人,不應該考慮都不考慮就拒絕了。

“呵,我不能跟你說,你也別問。”張道興難得嚴肅。

“行,你不方便說,貧僧也就不問了。”他本不是個喜歡追根究底的人。

在選新的副會長一事上,兩人算是達成一致,一起去找木懷玉。

上半年紫光山事件之後張道興提過舉薦木懷玉選副會長,木懷玉當時拒絕了,這次再提起:

“我答應!”

張道興和淨明對視一眼,大笑道:“那太好了。”

木懷玉也笑:“張道長兩次提起舉薦我選副會長,我再拒絕就不好了。”

龍虎山和重光寺都支持她,她選上副會長沒什麽難度。

按照她的性子,選副會長原本她是不願意的,但是她家福寶已經幾次露臉了,以後找到福寶的事情不少,她這個當奶奶的身上挂個職位,以後也能幫把手。

也就是福寶年紀小,福寶但凡年紀大些,張道興他們都不會提議舉薦她去選副會長,而是舉薦福寶了。

福寶去說不定都不用選,直接就上任了。

不得不說,木懷玉想得一點都沒錯。大家都是體面人,也不用說破,大家心裏有數就行。

張道興和淨明回去後,各自走自己的門路把木懷玉的名字遞上去,文件幾乎同時送到北京故宮西側一處沒有挂牌子的辦公室。

過了一個鐘頭,兩個年紀頗大的老人,以及三個年紀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人進入這個辦公室。

五人進去後,兩個士兵荷槍實彈守在門口,稍遠處還有人在周遭巡邏。

“這一佛一道都推薦了同一個人,老江,你怎麽看?”

“龍虎山,重光寺,都一心維護國家和民族團結穩定,他們舉薦的人沒有錯。”老江相信他們不會亂來。

率先提問的老人輕笑:“老江啊,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你不能因為當年龍虎山的道士跟你打過仗,你就無條件相信他們嘛。”

“您說得是。”

老人瞧了瞧桌上的文件:“小葉,工作是你在負責,你說說。”

小葉微微一笑:“領導,您問我就問着人了,雲南紫光山事件後我看過上報的所有相關文件,那會兒我就留意到木家了。後來龍虎山張春秋推舉木家那個三歲小娃來祈雨,還提出讓您……”

小葉話到嘴邊又咽下去,另起一頭:“後來我們對木家深入調查,從漢史以及慶豐縣的縣志裏查閱到木家祖上的一些事跡,以及木家如今的現狀都一一查探過了。”

“那就說說你們的調查結果,我跟老江都聽聽。”

“木家先祖木遙光是漢朝時期大祭司,掌管天子祭祀,主要在南郊祭祀太一。官方史書記載的比較簡略,我們在同時代的野史當中查找的一些細節,據說木遙光祖籍在巫文化盛行的荊楚之地,他會求雨,還能誅殺邪神。”

“木遙光死後,後代離開長安,天子遵循木遙光遺願,賜越巂郡西南的雲霄山給木家後人居住。”

“當時雲霄山那一片幾乎還沒有人煙,只有如今的慶豐縣有百戶人家定居,我們猜測,木遙光當時跟皇帝要雲霄山那個地方,是不是雲霄山有什麽特別之處?否則怎麽會千裏迢迢讓後代去那麽偏僻的一個地方。”

老江追問:“木家傳承這麽久,後來的子孫裏有值得說一說的祭司?”

小葉搖頭:“後來道教被扶起來了,佛教緊随其後,佛道兩家占了上層人士的目光,木家後人再沒有出來做過祭司或者國師一類的職位,只在玄門流傳下來的劄記裏有零星的記載。”

“這麽說,木家傳承早就斷了?”

“據張道興說沒有斷過,不過每一代有強有弱,這一代木家出了個可以媲美木家先祖木遙光的孩子。”

老人笑道:“張道興現在越來越敢說了。”

“張道興也沒胡說,就說木玄玑那個小女娃今年插手過的事情,樁樁件件都能讓人瞠目結舌。”

巫師自古以來就被人曲解,多和坑蒙拐騙一類的事情綁在一起,龍虎山當初推薦一個巫師求雨,小葉他們內部的人第一感覺就是不靠譜。

後來他們細查之下,才知道自己有多狹隘,靈巫跟其他打着巫的旗號的騙子可不一樣。

老江看向老人:“咱們運道不錯,等這個女娃好好長大,至少五六十年咱們不用擔心南邊的鄰居使陰招。”

“領導,不用等長大,你看看那小女娃的戰績,才三歲就差點把人家滅門。”沒有全滅不是她能力不足,而是張道興他們沒有把那個上師的替身木像給她搬回去。

不過沒有全滅也不要緊,這次之後,至少能震懾住那些人兩三年吧。

“好呀,這個紛紛擾擾的世道還能出這樣一個不可取代的天才人物,咱們國運真是不錯。以後啊,只要能震懾住那邊不用陰招,正面打,我人民子弟兵不會說一個怕字。”

“領導說得是。”

聽話聽音,領導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小葉也明白了領導的意思:“我看也不用等元旦節再選副會長,咱們盡快把人選定下來吧。”

按照他們內部讨論的想法,既然木家沒問題,把木家趕緊拉過來他們也放心一些。

“協會小葉你們在管,你們自己看着辦。靈活些,特事特辦嘛也挺好。”老人笑了笑:“木家人選上去,以後你們協會一佛一道一巫,倒也平衡。”

老人打開小葉剛才遞過來的資料,主要看雲霄山周邊介紹:“長寧公社今年沒受幹旱影響?”

“慶豐縣整個地區都受幹旱影響,開春後青蒼河幾乎要斷流了,後來木家人幫忙在山裏找到了一條暗河,把暗河水引流到青蒼河緩解了一些災情。相對受影響比較小,減産避免不了,不過多少能有些收成。”

老人關上文件夾,忍不住嘆氣:“多事之秋啊!”

可不是多事之秋嘛,老大哥撤走了,邊境上不太平,國內大大小小的事情就沒斷過,從去年開始好些地方鬧天災,今年更加嚴重了。

都盯着今年秋收,遭災的地區好不容易把糧食種活,病蟲害加上高溫缺水,能不絕收都是好事。

八月,立秋!

老話講:七月立秋,萬般收。八月立秋,一半丢。

今年天災還碰上八月立秋,真是愁上加愁。

今年沒下過雨,大太陽一日日曬得人心焦。好不容易等到禾苗長大,天氣熱,稻花早早揚花,水不夠充足影響稻穗灌漿,灌漿不夠充分又被高溫催着比往年提前成熟了,減産無可避免。

水稻已經黃了,這幾日就是開鐮的時候了。

趙文書帶着人在各個大隊巡視,到了青蒼大隊,看到一群青年在河壩邊的水田埂上看水稻,他連忙過去:“今年收成怎麽樣?”

魏海皺眉,把剛剝開的稻米拿給他看:“灌漿的時候水不夠用,灌漿的時間也不夠,米粒不飽滿,癟殼的稻穗也多。”

一路巡視過來趙文書心裏也有數:“說吧,你們估計要減産多少?”

“三成吧。”

趙文書露出個苦笑:“你們青蒼大隊在最上游,減産的少一點,其他幾個大隊水稻估計減産都在四到五成,幾乎一半。旱地的玉米、紅薯減産情況稍輕。”

魏海立刻說:“我們可沒有多用水,都是按照規矩來,我們放水的時候其他大隊也有人監督。”

趙文書拍拍他肩膀:“急什麽,我又沒有說你們大隊瞞着其他大隊多用了青蒼河的水。你們大隊減産稍微少一點,那是你們伺候得好。”

趙文書是個負責任的人,天天都在各個大隊跑着,哪個大隊是什麽情況他還不知道麽。

要說青蒼大隊跟其他大隊最不一樣的地方,青蒼大隊距雲霄山最近,地下水也豐富一些,今年新打的幾口水井都出水了,社員們把平時家裏用過的水都潑水田裏,多少有點幫助吧。

“昨天我去山上看過暗河,暗河的水流比上半年小了不少,等到明年,我看暗河裏的水肯定不夠咱們開春種地。”

趙文書去暗河看過,青蒼大隊距暗河最近,去得就更勤了,暗河的水流量他們比趙文書還清楚,聽到趙文書感嘆,他們都沉默着不說話。

“不說這些,明年的事情明年再愁,說不定過幾天就下雨了呢。”趙文書擦了把汗,打起精神:“你們大隊什麽時候開鐮?”

“後天吧,才把田裏的水放了沒多久,田裏還有些濕,晾兩天再收。”

“好,等你們收割了我再來。”

山下開始收割了,山上還要等十來天才能收割。

“今年幹旱氣溫高,咱們的田裏的水稻也提前成熟了。”木懷玉把林梅送來的紙條給幾位族老看:“除了青蒼大隊,長寧公社其他大隊水稻預計減産一半左右。”

木黃柏說:“我們今年減産估計兩成左右。”

他們山上用水不像山下那般緊張,氣溫也沒有山下那麽高,精心伺候着長得還行。

信上還說他們擔心明年缺水沒辦法種地,木家族老們現如今也說不好,他們木家明年也還不知道該怎麽辦呢。

先放着吧,先把今年糧食收了再說。

長寧公社産量低,那是跟往年的收成相比。跟今年外面其他遭災的地方比,他們的收成還是相當可觀。

上半年木家就托族人打聽今年交糧食的政策,到現在都還沒有新政策出來,如果按照去年的口糧标準,剩下的今年肯定交不夠公糧。要是按照去年交公糧的标準交,他們的口糧肯定就不夠。

再說了,除了口糧和公糧,還有明年的種子呢?儲備糧呢?

一句話說,按照去年的規矩,今年的糧食肯定不夠分配,要想些辦法。

趙文書偶爾也想,如果今年不交公糧就好了,這樣不僅口糧夠分,水稻加上旱地收的玉米,他們大隊的糧食還能剩餘不少。

長寧公社地方比較封閉,原來走水路還算方便,今年青蒼河斷流,能連接外面的路就只有彎彎曲曲的山路。路太難走,司機為了安全起見只能慢慢開,一天都只能跑一趟。

因此,長寧公社這邊的秋收情況外面其他公社還不清楚,趙文書卻對外面其他公社的情況心裏有數。

長寧公社秋收還沒搞完,他聽說其他公社明天要去縣裏找領導問今年交公糧政策。嘴上說問政策,實際上是想問他們這裏遭災有沒有救災政策?

他們大面積減産,國家會不會救濟他們?就算不能救濟,公糧能不能不交?

“趙書記,你們公社今年減産多少?”

“唉,別提了,都減産啊,都得餓肚子。要是再不下雨,明年都要餓死人了。”

長寧公社路遠,趙文書緊趕慢趕到縣政府時其他公社書記都到了,他最後一個進去,剛進門就被人逮住問,趙文書含糊應了句就問:“你們公社情況如何?”

“跟公社差不多,入夏公社的小河溝斷流了,井水只夠社員吃喝,田裏的糧食想辦法救也有心無力,水稻基本上絕收了,旱地提前改種的玉米還有點收成。”

其他公社的情況大差不多,趙文書打聽了一圈後确定,除了兩三個靠山的公社從山裏面弄到水,水稻能有點收成之外,就數他們長寧公社的水稻收成最好。

趙文書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一個年輕人給他送了杯水,順便數了會議室的人數就走了。

十多分鐘後,縣委書記、副書記,還有農業局的領導們都來了。

仙*女*整*理“同志們,辛苦大家遠道而來,咱們閑話少敘,先說說公糧的事情。”

縣委書記張口,底下的公社書記都眼巴巴地盯着他,盼望着有什麽好政策。

縣委書記臉上帶着笑,先是說農業局的同志已經去各個公社走訪過了,趙文書聽到這兒頓時心裏一沉。

“今年情況困難我們都知道,但是有個別同志不畏艱難,帶領社員修水渠從山裏引水,勤勤懇懇種地,在他的帶領下,糧食産量跟去年相比雖然略有減産但相差不大,這種艱苦奮鬥的精神非常值得我們學習。”

所有人都在猜,書記誇獎的這個人是哪個公社?是紅旗公社?還是長征公社?剛才他們的人都提過從山上引水。

縣委書記笑起來,目光落到角落裏的趙文書身上:“讓我們恭喜咱們縣今年産量第一的公社,長寧公社!”

“啪啪啪!”

掌聲響徹幫公社,趙文書卻笑不出來,他真心覺得沒什麽好值得恭喜的。

他們公社産量第一,這是要他們多交糧食?按照去年的标準交公糧社員們都不夠吃,要是再多交……

誇完長寧公社,副書記接棒說話:“今年大家情況都難,咱們都是鄉下人,至少還靠着大山,去山裏找吃的雖然危險了些,至少餓不死吧。城裏人跟咱們不一樣,靠着供應糧過日子,沒有糧食那真是揭不開鍋。”

這種話可說不得,趙文書旁邊的一個書記立刻道:“咱們辛辛苦苦種了一年地還餓肚子,我們也難啊!”

“是啊領導,咱們縣受災這麽嚴重,救濟糧什麽時候下來?”

都是人精兒,一聽到副書記口風不對,下面的人立刻鬧起來,城裏供應糧不夠總有沒有遭災的地方供應他們,誰來救濟救濟我們吶。

“安靜!”

縣委書記拍桌子,怒火沖天,指着剛才那個問救濟糧的人罵:“一個個心裏只裝得下自己,不顧其他同志死活,你們的覺悟呢?你們的擔當呢?像什麽話!”

趙文書心越來越沉,看來糧食保不住了。

不止趙文書這樣想,其他公社書記也這麽想,那個減産特別嚴重問救濟糧被罵的公社書記一想到那麽多社員餓着肚子還要交糧,一個沒忍住,哭了出來。

同病相憐,一個人沒忍住,其他人也跟着哭,趙文書也跟着紅了眼睛。

“你看看你一個大男人,說你兩句你就哭,要不要臉?”

“都要餓死人了,要臉有什麽用?我這個公社書記也別當了,我先去死,死前面,免得我看到他們餓死難受。”

“你這是做什麽,威脅我?”

“我一個泥腿子,哪兒敢吶!”

眼看着吵出火氣了,趙文書和幾個有眼色的公社書記趕緊勸架,先別吵,先聽政策。

農業局局長也無奈:“都別吵了,你們是公社書記心疼社員,難道我們縣裏的領導都不是人,不在乎大家的死活嗎?”

趙文書立刻激動起來,局長說這話的意思是?

“市裏的同志來咱們縣城走訪過了,有些公社收成好一些,有些公社減産嚴重,整體來看咱們縣城屬于中等受災水平。上面要求咱們縣內部對糧食進行調節,進行自救。公糧嘛,今年就不交了!”

不交公糧!

頓時所有公社書記臉上迸發出喜意,不用餓死了!

所有的公社書記不包括趙文書,糧食內部調節,意思是收成好的救濟收成差的?誰收成最好?他們長寧公社。

“剛才領導說什麽來做?長寧公社今年秋收糧食産量第一!咱們為做出辛苦貢獻的長寧公社趙文書同志鼓掌!”

那個被領導罵哭得稀裏嘩啦的男人猛地站起來沖到趙文書生身邊給他鼓掌,在他帶領下,會議室裏響起了比剛才還大聲的鼓掌聲。

此刻,趙文書想到長寧公社的社員,孩子,他覺得這些巴掌聲都化成一個個巴掌,扇在他臉上。

怎麽辦,辛辛苦苦種的糧食就算不交公糧也保不住!

縣委的幾位領導見趙文書臉色不好看,他們也無奈,這事兒換成誰誰能樂意?天災還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手裏多一粒糧都是活下去的希望。

“領導,你們怎麽說?”趙文書主動出擊。

現實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不是他趙文書說不給糧食就能不給。就算一定要給糧食救濟其他公社,不管怎麽的,總要給個說法。

縣裏的計劃是等到糧食收成統計出來,根據具體受災情況對糧食進行調配。糧食肯定不能白給,算是公社之間互相借的,等到年景好了,糧食必須還回去。

受災嚴重的幾個公社書記拍着胸口保證,等到災年過去他們肯定會還糧食。

“咱們白紙黑字立下字據,按手印兒,我們絕對不會不認賬!”

趙文書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只說:“災年的糧食跟平時的糧食可不是一個價碼,災年的糧食那就是命,你們要借長寧公社社員的命,可不容易。”

嘈雜熱鬧的辦公室頓時靜了下來,趙文書是什麽意思?不想借糧食?

農業局長:“趙書記,你的意見呢?”

“我的意見,糧食可以借,立字據約定好什麽時候還就行。但是縣裏必須給我們長寧公社修條柏油路。”

“什麽?”

“你想什麽大好事?”

“柏油路你也敢想?前年市裏修了一條兩公裏長的柏油路花了二十七萬你知不知道?我們縣城都還沒有一條柏油路,你居然敢提這個要求,簡直白日做夢!”

趙文書怎麽不知道,前年縣裏第一條柏油路建成還上了市裏的報紙,那份報紙現在還在他家裏。

漫天喊價,就地還錢嘛!

都不是什麽愣頭青,都看出趙文書的意思了,三方就糧食換修路讨價還價起來。

想要糧食的那幾個公社說他們出人幫長寧公社修路,糧食算工錢,他們就不還了,趙文書不同意。

縣裏領導說柏油路就別想了,把從縣城到長寧公社的公路稍微拓寬一點,平整平整地就行了,趙文書也沒同意。

“你們長寧公社以前出來都是走水路,你們的公路本來就很爛,把路平整好都是一項大工程,你要心裏有數,別好高骛遠。”

拉扯來拉扯去,趙文書總算說出他的底價,他要一條平整好的煤渣路。

地上鋪煤渣以後就算碰到下雨路也算好走,而且煤渣不難的,縣裏燒過的煤渣倒大街上鋪地多的是。

煤渣路嘛,這個要求基本上在縣裏領導和其他公社書記可接受的範圍中。接下來就是商量長寧公社能出多少糧食。

趙文書說:“糧食還沒收上來也沒個準數。另外修路的事情也就是我這麽想過,還沒跟社員們商量。現在糧食緊張,社員們不一定樂意。”

本來都覺得商量得差不多了,趙文書最後來這麽一出,等着糧食的幾個重災公社都急了。

他們着急,趙文書不急,沉得住氣,只說下周這個時候,糧食收的差不多了再回來商量。

趙文書回到公社馬不停蹄地找來幾個公社幹部開會,先說今年不交公糧,大家夥兒還沒來得及高興他又說縣裏內部互相救災,長寧公社産量最高要承擔救災任務。

“糧食算借給他們,後頭他們得還!”

趙文書注意到所有大隊長不樂意的表情,他又說:“也不白借給他們,他們得幫咱們修路。”

“什麽路?”

“煤渣路,借糧食的公社出人工,縣裏出煤渣,幫咱們修從公社到縣裏這條路。”

魏海第一個發言:“如果一定要借糧食的話,我覺得修路可以。現在水路斷了,咱們出去只能走公路,公路應該好好修一修。”

趙文書給魏海一個贊同的眼神:“說的對,我跟你想的一樣,路修好了,縣裏的汽車到咱們這兒一天就能跑兩趟,也方便大家出門。”

再說,都知道長寧公社今年受災情況不嚴重,手裏有糧食,一點都不借也不行。

“總之,這是個雙方都得益的好辦法。”

公社開完會,大隊上也要開會,糧食都收上來後,就算不樂意大家也商量出結果來了。

借糧食,修路!

魏海和林梅夫妻倆在家私下說:“按照趙書記劃下來的标準,就算減産,咱們每個社員口糧加公分也能留下和去年差不多的糧食,肯定是夠吃了。”

趙書記跟他們保證過,就算要借糧食給其他公社,也只借分完之後剩下的糧食。

“嗯,咱們大隊不少人家去年還存了些糧食,加上秋收分的糧食,咬牙省一省,估計能吃到明年秋收。”

明年如果不下雨……林梅發愁的很,前兩天給族長送信族長沒回,也不知道小族長最近有沒有算過明年的情況。

去年小族長說雲霄山是塊福地,不會遭大災,什麽災才叫大災啊?

山下忙着分糧食,和其他公社談借糧,山上木家寨已經準備開始秋收了。

木玄玑小小一個不用下地幹活,木婉和往常一般把女兒和小侄子送到寨子裏。女兒在祠堂裏看書,小侄子就放在祠堂門口,麻煩族裏的老人幫忙照看着。

今天木玄玑沒有看書,這幾天耳朵邊總是聽到奶奶和媽媽說糧食的事情,說山下也說他們木家。

她每天來族裏都會經過的木廊橋下的小溪早已經幹涸,小溪幹涸後,每天水田裏需要水的時候就從山上寒潭裏放水下來,聽奶奶說寒潭的水位已經下去一小半了。

深山裏還有野獸,木家人都有共識,寒潭的水不能都放幹,放幹了沒有水,寒潭裏的黃金魚就要絕種了,另外寒潭附近的野獸沒有喝水的地兒會鬧出事的。

總之,缺水啊!

打掃祠堂的族叔見她踩着板凳踮着腳尖去拿供桌上的銅錢,趕緊過去扶着椅子:“下次要拿什麽叫我一聲。”

木玄玑嗯了一聲,被族叔從椅子上抱下來。

族長也不打擾她,把她放在蒲團上拿着掃帚去掃廣場去了。

今天又是個豔陽天,太陽爬過門檻跑進來,木玄玑擡眼看到微小的灰塵在光裏跳舞。

“福寶,福寶,我們去竹林挖竹筍你去不去?”

“不去。”

“好吧。”

木沐和曉曉兩個提着竹籃風風火火地跑過來,被拒絕兩人又嘻嘻哈哈地跑走了。

望着他們的背影,木玄玑一直沒明白,她們明明知道她不會去跟她們玩,為什麽每次一定要過來叫她一聲。

小朋友的想法真是搞不懂。

如今三歲的木玄玑木小大師,嫌棄六歲的小姑娘太幼稚了。

沒人打擾,木玄玑坐那兒蔔卦象,她心裏想着的是渙卦。

渙卦,雷上雨下,合而為雨。

以木家寨為陣腳,雲霄山為八卦盤,連蔔三卦,事不從人願望,還是蹇卦,毫無變化。

玄門中人講究事不過三,蔔了三次已經是極數,不應該再繼續,木玄玑不信邪,執着地蔔第四卦。

嗯?卦象出現了變卦!

正北方坎位!主水!

木玄玑把地上的銅錢一枚一枚撿起來,嘴角微微翹起,真是有意思,界神這是在跟她較勁嗎?

連蔔三次不告訴她,第四次才透露出明年雲霄山有雨水的意思。

只是,卦象上的雨水出現的有些晚,不知道趕不趕得上明年春種。

天道,有情又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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