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長寧公社借糧給其他公社鬧得很熱鬧, 以至于整個縣城都知道長寧公社今年收成不錯,好些縣城裏的人起了去長寧公社買糧食的心。
“這不是木副院長他愛人郭紅同志嗎?你也來買糧食啊?”
“我來買糧食,婷婷媽你來得挺早哈。”
郭紅剛下班拿着糧本兒去排隊, 正張望着前面還有多少人, 前頭一個熟人扭頭看到她就拉着她說話, 郭紅随口寒暄了一句。
郭紅不記得這個熱情跟她打招呼大姐的名字, 只記得他們家住在草藥街隔壁那條街, 他們家曉曉去育紅班讀了兩天書,當時就跟她家女兒在一個班, 班上的老師都叫她婷婷媽。
前面排隊的人移動得很快, 前面空出位置,郭紅又往前挪了幾步。
累了一天郭紅不太想聊天, 婷婷媽倒是挺有聊天的興致, 主動跟郭紅說話。
“你們家木副院長好像就是長寧公社吧?真羨慕你們家, 有老家親戚幫着不缺糧食。”
“不像我們家,我們家養着大大小小四個孩子, 外人都羨慕我們家雙職工日子過得好,哪裏知道我們家現在鍋都揭不開了。”
郭紅立刻反駁:“你記錯了, 我們家老木不是長寧公社的, 哪有什麽親戚幫忙。這不,家裏缺糧,還不是下了班要來糧站排隊。好在呀,咱們這兒買糧還不算太難,比外面重災區好多了, 日子也能過。”
婷婷媽撇嘴:“這幾個月從來沒有按照标準買到過糧食, 糧本上都欠着好幾十斤糧食了。”
大家都這樣,糧食緊張, 普通人糧本上一個人一個月有二十五斤糧食,給你二十斤就不錯了,欠着的等以後再補給你。至于什麽時候補,就看什麽時候有糧。
郭紅嗯嗯啊啊地應了幾句,根本不想搭話,婷婷媽突然湊到她身邊小聲問道:“你可別蒙我,我上回在汽車站看到你們坐車去長寧公社的方向,難道不是去你公婆家?”
郭紅臉色一黑,這人怎麽這麽不識趣?
“都是街坊,麻煩您幫幫忙,給我介紹一家願意賣糧的親戚吧,要工業票還是要錢,咱們都可以談。”
“婷婷媽媽,快輪到你了。”
郭紅避而不談,碰到個不識趣的人你避而不談也沒用,她能一直纏着你。郭紅被煩得都想轉身走了,今天這個糧不買也罷。
“要多少糧食?糧本拿出來。”
終于輪到了,婷婷媽趕緊把糧本拿出來:“我要五十斤。”
糧站的工作人員頭都沒擡:“買不到五十斤,今天先買三十斤吧,剩下的下回再來。”
“同志,幫幫忙吧,我家人多,三十斤糧食拿回去吃不了幾天。”
“這是上面的規定,我們也沒辦法,同志你也別為難我們。下一個!”
婷婷媽背着糧食無奈地走了,下一個是郭紅,她買了十五斤糧食。給她裝糧食的是個熟人,木家族人林平安。
“嫂子,你要買糧這兩個月就多來排隊,來的次數多了買到的糧食就多了,後面情況比較難,到時候排隊時間會更長。”
林平安說話小聲,語速又快,除了郭紅後面的人都沒聽到。
“沒事兒,家裏還有糧,我就是随便買點。月底我和木昭要回老家看孩子,你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帶的?有的話提前到草藥街找我們。”
“還真有,我給我爸媽弄了幾斤棉花,麻煩嫂子幫我帶回去。”
“小事情。”
郭紅提着糧食回家,快走到草藥街的時候郭紅下意識瞅了一眼隔壁街,慶幸婷婷媽不在,只看到一群小孩子在街口玩兒,一個個孩子都瘦巴巴的。
木昭剛回家,見媳婦兒不在就去廚房做飯,做到一半就看到媳婦兒提着糧食回來了:“今天排隊時間不長,速度挺快的。”
“這個月秋收,可能是糧站那邊存糧多了些,多開了兩個窗口賣糧。”郭紅随手把提回來的糧食放桌上。
木昭一邊燒火一邊說:“咱們不去買糧食也行,家裏糧食夠咱們倆吃,你就別去受這個罪。”
“那哪兒行。”
街坊鄰居都看着呢,他們家不去糧站排隊還有糧食吃,人家就要多想了。
“對了,平安跟我說這兩個月糧食供應還算充足,明天你跟趙醫生她們說一下,多去排隊,要不然等到入冬糧食不好買。大冬天的去排長隊,太受罪了。”
“我記下了。”
郭紅嘆氣:“幸好咱們曉曉不在,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又怎麽?怎麽突然說這個。”
“剛才回來的時候看到街口一群孩子玩兒,一個個的瘦得不行。曉曉在家我絕對不會餓着她,大家都是受災買不到糧,別人家的孩子餓的精瘦,咱們家曉曉還肉嘟嘟的,鄰居就該來咱們家借糧食了。”
他們家如今有糧,木昭和郭紅兩個人都不敢放開吃,比去年他們夫妻倆都瘦了許多。
“大人遭點罪就算了,孩子受委屈我可舍不得。”
不止郭紅這麽想,林英也撐不住了,月底郭紅要回老家前一天林英找過來:“我早就說把孩子送回寨子裏,我家那位舍不得,這下好了,家家戶戶都吃個半飽,我們家也不好跟別人不一樣,孩子天天半夜餓醒,我真是心疼。”
關鍵是他們家又不是沒有糧食,偏偏不敢吃。
“你想把孩子送回族裏?”
“送,我跟我家那位想好了,族裏答應我就把孩子送回去。”
郭紅笑道:“你看你,我家曉曉在寨子裏住這麽長時間了,每次我跟木昭回去看孩子,族長和族人從來沒說過我們一句不好。你還問什麽問,直接把孩子送回去得了。”
“還是問一下吧,我怕族長他們為難。”林英聽說族裏也缺水,怕今年族裏糧食減産不夠吃。
“你也是,做事也太妥帖了。行,回去我幫你問一下。”
林英猶豫了一下:“其實不止我們家,另外幾家也想把孩子送回族裏。”
“那就送呗。”郭紅覺得,這個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林英苦笑:“你不知道,我,木昭,林平安他們這些同輩的孩子是被族裏精心培養出來的。那時候剛建國,城裏亂着呢,什麽政策也還沒定下,族長為了我們年輕一代的前程,費了老大勁把我們送進學校,畢業後我們找工作族裏也幫了許多。”
“雖然族裏從來沒說過要我們回報族裏的話,但是嫂子,我們心裏還是希望自己能出人頭地,不辜負族長對我們的栽培。”
結果現在呢,好多族人在縣城甚至市裏紮根了,外人瞧着挺風光,實際上他們也就是個普通人。別說回報族裏,現在他們都還在靠族裏過日子。
郭紅嘆息,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她覺得:“我嫁進木家沒幾年,不過族長和族老們的性子我還是知道一些,你們別有那麽大心理壓力,該跟族裏伸手的時候別不好意思,孩子重要。”
“嫂子說得對。”
郭紅把林英送到門口才回去,晚上夫妻夜話,郭紅說起下午林英那些話,木昭沉默了半晌,才說:“改天換地,世道不一樣了,也是我們這些木家後人沒本事。”
木昭醫術大成下山那年,心裏何嘗不是想着要把他們家青山堂的牌匾發揚光大,誰知道後來草藥街上的藥鋪都關張了,他進了人民醫院當大夫。
“當年下山的這群人裏面,如今看來,最有可能做出點名堂來的可能還是只有長年。”
長年是大學生,大學文憑值錢啊,他在市裏教育局上班才幾年,單位就派他去各地學習,擺明了培養他。等他資歷再深厚一些,肯定前途無量。
“你說錯了。”
“哪裏錯了?”
郭紅輕笑:“咱們木家呀,有族長和小族長在,哪裏輪得到你們出頭。你忘了,木家是靠什麽傳家。”
“我就是個普通人,雖然我不懂那些神啊鬼的,我也知道族長和小族長非常厲害,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郭紅扯了扯被子,勸慰道:“咱們都學過歷史,你看哪朝哪代一開始就非常厲害來着?咱們再等等,等國家越來越好了,咱們這些普通小民有機會了,你以後肯定會把青山堂重新開起來,光耀門楣。”
雖然知道媳婦哄他,木昭還是忍不住笑:“睡吧,夢裏面什麽都有。”
像婷婷媽這樣想私底下想跟農民買糧食的城裏人不少見,第二天木昭和郭紅夫妻倆到青蒼大隊,林梅跟他們說這小半個月公社來了好多城裏人。
“縣城都不算什麽,還有市裏的人來咱們這兒買糧食。昨天有個老太太硬要跟我換老母雞和大米,我沒答應,昨晚上聽說村口那戶人家跟老太太換了。”
“換什麽東西?”
“自行車票。”
“挺大方的嘛。”
林梅嘴角微微翹起:“我們家有自行車,我可不跟她換。再說了,這個年月什麽東西能比吃的金貴?”
“那倒是。”
來長寧公社外人太多,趙書記隔兩天就要告誡他們要守住家裏的糧食,別到時候換來的錢沒花完,人餓死了。
郭紅提起公路:“你們動作挺快,我們坐車過來,縣城那邊已經修了好長一段路了,估計年前能修好。”
林梅他們也覺得差不多年前能完工:“年前幹完年後開春要種地啊。”
“你們公社的趙書記是個明白人。”
不止郭紅他們這麽覺得,因為借糧給其他公社老大不高興的社員們也慢慢想明白了,大夥兒都覺得趙書記是個明白人。當時形勢所迫,怎麽說都要借糧,不如替大夥兒多讨點好處。
木昭和魏海從外面回來,魏海手裏提着一條魚,林梅驚喜道:“去哪兒弄的魚?”
“還能哪兒有魚?暗河那邊的呗。青蒼河裏如今別說這麽大的魚,石頭縫裏的小螃蟹都被大隊上的孩子找出來烤着吃了。”
現如今,也只有暗河那邊偶爾有一條魚從水溝裏游下來。他們也是運氣好,去山上看水碰到一條魚游下來,魏海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家裏還有豬油,去泡菜壇子裏撈把老酸菜起來,做酸菜魚。”
吃飯的時候木昭和郭紅夫妻倆一個勁兒地吃酸菜,林梅看不下去了,給她夾魚:“魚做出來就是讓你吃的,你可別客氣。”
“我可不是跟你客氣,我留着肚子等明天上山回族裏吃黃金魚。”郭紅故意道:“回去的山路多難走啊,要不是為了吃魚我可不回去。”
魏海和林梅都笑了起來:“想吃黃金魚還不容易?今年過年早些回去,黃金魚讓你吃夠。”
“怎麽的,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還不是幹旱鬧的,山上的寒潭放了不少水,水少了養不了那麽多魚,族長說今年過年把兩斤以上的黃金魚都撈起來吃了,吃不了就做成臘魚留着吃。”
“你們早些回來不僅能吃到黃金魚,跟着去山上撿山貨,什麽板栗呀,木耳啊,菌子呀,曬幹了能放好久,也能給桌子上加道菜。”
單位一堆煩心事,此時聽到林梅這般說,搞得木昭夫妻倆都不想回單位上班了,回寨子裏住着多舒服呀。
第二天傍晚,趕了一天山路的木昭和郭紅從林子裏走出來,不遠處木家寨出現在眼前,兩人都笑了起來。
夫妻倆着急想看女兒,結果曉曉不在家,跟着族裏人去後山玩兒去了。
三婆笑道:“你們別操心曉曉,她在族裏過得好,你們操心好你們自己就行了。”
“三婆說得是。”
林英也不急了,在旁邊坐下:“林英有話叫我帶給您。”
“她說什麽了?他們一家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吃的?”三婆着急,不停地追問。
“有糧食吃,就是怕露富,不敢吃飽。林英舍不得孩子受罪,就想把孩子送到族裏來。她怕族裏為難,又怕叫您老受罪,不敢直接把孩子帶回來,叫我先幫她問一問。”
“唉呀,這個傻孩子,去年我就說叫她把孩子送回來我給她帶,族長早就同意了的。日子再難過,還能少了孩子一口飯吃?”
“我也是這般勸她。”
三婆婆拉着郭紅的手不放:“你可要幫我好好說說她,這幾年性子越來越倔了,我說的話她都不愛聽了。我當媽的難道能看着她在外面吃苦不管她?”
郭紅聽得淚眼婆娑,以前她也不懂,等她有了孩子以後才明白父母為了孩子的那顆心啊。
傍晚,收獲滿滿的族人們有說有笑地從山上回來了。
“媽!爸爸!”
曉曉跟木沐跑去她家,一扭頭就看到爸爸媽媽在三婆婆家門口,頓時眼睛增量,跟撒歡的小狗似的奔去,差點沒把郭紅撞了個仰倒,被身後的木昭扶了一把。
“媽媽的小豬崽兒,長高了一點,這兩個月又長了點肉哈。”看看女兒的嘟嘟臉,那叫一個飽滿。
曉曉跺腳:“媽媽抱。”
郭紅運氣,試了兩下都沒抱起來,趕緊讓開位置:“讓爸爸抱。”
曉曉幽怨地看她媽一眼,她有這麽重嗎?
木昭一把抱起女兒,颠了颠,确實是實心的,沉實的很。
“曉曉以後是大孩子了,要穩重點,可別見人就沖過去。”老母親承受不住這種熱情,老父親估計也有點吃力。
“哼,昨兒族長奶奶還誇我是好孩子呢。”曉曉扭頭不看她爸,人家生氣了,快哄哄我。
木昭親女兒一口:“爸爸說錯了,咱們曉曉确實是好孩子。”
“啊,媽媽救命,爸爸紮我臉!”
曉曉捧着臉做驚恐狀,逗得木昭和郭紅哈哈大笑起來。
三婆不打擾他們一家三口親熱,估摸着族長應該回來了,三婆去族長家說點事情。
木懷玉聽完三婆說的話,就道:“孩子是咱們木家的未來,你跟林英說,孩子盡快送回來,大的那個能讀書了就送族學,小的那個你帶着就行。”
“我也這麽想。”三婆放下心中擔憂,樂開了花。
三婆走後,木懷玉跟女兒說:“明天你寫幾封信叫野王送到山下林梅那兒,叫林梅把信都寄出去。”
“跟各地族人們說把孩子送族裏來?”剛才三婆說的話木婉也聽見了。
“沒錯。去年提醒他們囤糧食,倒是沒想到他們在城裏不方便,有糧食也不敢放開吃,孩子太受罪了。”
“明天一早我就把這事兒辦好。”
木婉這幾天也忙,兩天後她要帶隊出發去草原換藥材,正在做最後的準備。
木懷玉也要出門,中華玄門副會長的任命下來了,她要去一趟北京,領導要見她。
母女倆都很忙,江川和木玄玑父女倆不太忙,小山就讓他們倆照顧。
想到爸爸每天還要去族學上課,等奶奶走了弟弟沒人帶,晚上放桌上,木玄玑主動說她帶弟弟。
江川沒答應:“白天你帶小山,晚上我帶。”
女兒如今也只是個三歲多的孩子,怎麽能照顧小嬰兒。
“小山乖着呢,又不愛哭。”
“半夜他餓了要吃奶怎麽辦?他尿床了怎麽辦?”
木玄玑:“……”好吧,她沒想到這些小細節。白天她帶着弟弟,餓了尿了要麽是三婆管,要麽是管祠堂的族叔管。
木懷玉給孫女添了點飯:“奶奶會盡快回來。”
木婉也想早點回家,今年就算不去四川買糧食,只去草原走一個來回,趕緊着點,至少也要二十來天。
木懷玉囑咐女兒:“今年天氣暖和,翻雪山那段路會好走一些,你別着急趕路,按照以往的路程慢慢來,別在路上出事。”
“娘我知道。”
木昭選這個時間點回族裏看女兒也是為了去草原的事,今年碰上天災醫院裏很忙,他走不開,他把安東大夫借給他的手劄帶回來了,托木婉幫他送回去。
除了手劄之外,木昭還給安東大夫準備了謝禮,各種常備藥丸有五瓶。
木婉他們兩天後出發,木昭也在族裏住了兩天,目送木婉他們離開後,夫妻倆才出發回去。
“爸爸媽媽再見,下次回來記得給我帶大白兔呀!”
木昭都被自家這個心大的丫頭氣笑了:“我們兩三個月才能回來一趟,她倒是一點都不想我們,只惦記着吃的。”
郭紅倒是無所謂:“沒心沒肺過得開心還不好麽,不想就不想吧。”
木懷玉跟他們夫妻一起下山,這次去北京從縣城出發,坐火車一路北上。族人們知道族長來縣城了,都過來拜見。
木懷玉正好想要見他們:“瞧你們一個個瘦的。你們吃不飽我不管,孩子不行,盡快把孩子送回族裏,也別等過年了。”
“是,都聽族長的。”
木懷玉:“前兩天族老們帶着人把族學那邊的宿舍都收拾出來了,到時候把孩子們集體安置在族學宿舍,該讀書讀書。你們回去跟孩子們說,如果想着回山上就能整天傻玩那就是想錯了。誰敢不認真讀書,我抽腫他們的屁股。”
族人們都低頭笑,以前他們小的時候族長就是這麽訓他們。
族長肯見他們一面,族人們都放下心來,第二天就把孩子的行李收拾好準備出發。林英當隊長,和另外三個木家族人第二天下午帶着二十多個孩子出發去青蒼大隊。
住在市裏的,還有住在外地的族人們收到族長的信,能回去的都把孩子送回族裏。
一周後,原本只有三十多個孩子的木家寨,一下增加到一百多個孩子。年紀小的孩子由族裏老人們帶着,大孩子都塞到族學裏,收拾出來的宿舍住滿了孩子。
去草原走了一批人,現如今木家寨裏孩子比大人還多,吵吵嚷嚷的沒個安靜的時候,木玄玑都不愛去祠堂修行了。
十一月八號,立冬。
早上起來有點冷,江川給女兒換了件厚實些的棉衣:“一會兒去祠堂?”
“不去!”
見女兒不高興的小臉,江川笑道:“你跟他們玩一玩,等習慣了你就知道,他們就是愛吵鬧,但是都是乖孩子,你會喜歡他們的。”
“不想習慣。”木璇玑撇嘴。
江川也不勸了,忍着笑問:“那你今天留在家裏?”
木玄玑點點頭,她留在家裏看書。
“行吧,爸爸把小山帶去教室,你自己一個人在家,乖乖等爸爸中午回來給你做飯?”
“嗯。”
女兒如今才三歲多,江川早已經習慣把女兒當大人看待,吃了早飯帶着侄子要走的時候江川還是不太放心:“花花呢?你叫花花來家裏陪你?”
“我叫了,一會兒花花就到。”
“那就好。”
江川走過木廊橋,距離寨子大門還有十幾米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嗷嗷叫另類的虎嘯聲,回過頭看了眼花花,這才放心地抱着侄子去教室。
“嗷嗷!嗷嗷!”
被穿成個大包裹的小山聽到熟悉的叫聲,伸長了小肉手嗷嗷叫着回應,可惜陪伴他這麽長時間的小夥伴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江川換了個手給小侄子換了個方向:“你看前面,好多哥哥姐姐,今天你跟他們玩好不好?”
“嗷嗷嗷!”不好不好,小山想跟花花玩兒。
江川聽不懂嬰語:“你沒反對,就當你答應了。”
“嗷!”生氣!
木玄玑拿起一本巫醫的書打開正要看,花花不找個舒服的地方趴着而是一直在她腿邊蹭來蹭去,不讓她專心看書。
木玄玑正想叫它乖一點的時候,發現腳邊多了一塊黑漆漆的東西,她低頭撿起來,頓時,手指就跟碰到冰塊一般,凍得她指尖失去了觸覺。
脈氣自行運轉起來,冰冷的觸感只是一瞬間,木玄玑看明白這是什麽東西後驚喜道:“你從哪兒找來的?”
“嗷嗷!”我就知道主人喜歡!
花花驕傲地揚起圓滾滾的虎腦袋,主人快誇快誇,花花還想聽。
“花花做得真棒!”木玄玑毫不吝啬地又誇了一句。
這可是陰沉木啊!
這麽難得的寶貝,居然叫花花給找來了!
陰沉木原身至少是百年樹齡以上的桃木,桃木自然死亡或者是被人為陪葬在風水好的墓穴之中,經歷千年以上的沉澱才有可能變成陰沉木。
一般的桃木也就能活二三十年,被用做桃木劍的這種命特別長的特殊桃木一般只有道士才會特地去種植,也只有這種桃木才有可能變成陰沉木,如此一算,陰沉木的數量就更少了。
木玄玑甚至猜測,張道興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麽是陰沉木,畢竟他們的開山祖師開創道教也才不到兩千年。
一般只有在天玑大陸這種歷史記載動辄百萬年的大陸,才會留下這種偶然間的發現,并被後世人所知。
歷史太短的大陸,沒什麽機會碰到陰沉木這種好東西。
天玑大陸第一百三十六代祭司手劄記載:陰沉木,通體漆黑如墨,日光下溫潤有光澤。陰沉木以百年桃為基,吉穴千年乃出。陰沉木集天地陰陽之氣,可載法陣萬載,乃不可多得之法器。
後世的祭司經過實踐後又發現,陰沉木不僅能作為雕刻陣法的法器,還能做命牌。
修仙大陸的弟子在陰沉木雕刻的法陣中輸入自己的一道氣息或者一滴血,就能激活陣法,讓陰沉木和自己的真元相連,身死後法陣崩開,命牌碎裂。
陰沉木因為自身集天地陰陽之氣,對陰氣十分敏銳。每當陰沉木處在陰氣過盛的環境中時,陰沉木表面就會有微微濕氣,這對剛行走江湖的玄門中人來說也是一個提高活命機會的小寶貝。
天玑大陸崩潰,她身死在這個世界出生後,除了野王給她帶來的天玑簪,她身邊沒有第二件屬于天玑大陸的東西。
此時,看到她無比熟悉的陰沉木,木玄玑喜不自勝,忍不住擁抱虎頭。
“嗷嗷嗷!”
“唧唧!”
花花得意的叫聲太大了,把野王招來,野王氣得罵虎。
“野王快看,陰沉木!”
野王降落在院子不遠處,一搖一擺地跑過來,咦,真的是陰沉木,哪兒來的?
以前野王脖子上也挂着一塊陰沉木,野王飛在空中時,陰沉木能幫它最大限度感知地下不友好的陰氣,一發現有不對勁的地方它立刻就能跟主人報告。
那時候的野王多威風啊,什麽妖魔鬼怪都別想逃過它的鷹眼!
哪兒像現在,紫光山那一回,它繞着紫光山飛了好久都沒找到老主人,就是因為它被陣法蒙蔽了眼睛。
沒有陰沉木的幫助真的不行啊!
“唧唧!”想要!
鷹嘴一下一下地敲着陰沉木,恨不得立刻扒拉到自己翅膀下。
木玄玑把陰沉木收起來不給它:“花花給你帶路,你再去找找,如果能找到另一塊陰沉木,我就給你雕刻陣法!”
“唧!”
張道興他們上次給她送了那麽多玉牌她都沒動親手雕刻的心思,看到陰沉木,她就忍不住了。
正好,趁着奶奶和媽媽不在家,求求爸爸給她弄一套雕刻用的工具。
最好今天就能拿到工具,迫不及待了!
江川聽到女兒想要刻刀他第一反應是拒絕:“小孩兒不能玩刀,傷到手了怎麽辦?而且你骨頭軟沒有力氣,你也拿不動刻刀。”
“我可以拿得動。”
“我不……”信。
江川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到女兒拎起竈臺邊上的柴刀,吓得他一下沖過去搶了:“跟你說了小孩兒不能玩刀!”
木玄玑沮喪地低着頭,縮着小肩膀,還一聳一聳的,看着可憐極了。
江川慌了,女兒不會是被他兇哭了吧。女兒長這麽大從沒哭過,怎麽會……
“乖乖別哭,爸爸抱抱,你要什麽爸爸都給你,別哭行不行?”
趴在爸爸懷裏,木玄玑不說話。
“乖乖想要什麽樣的刻刀,爸爸立刻下山去給你買。”江川的口風一下變了。
小奶音悶悶的:“我想要一套小小的刻刀,大刻刀我拿不起。”
“好好好,咱們就要一套小小的。”
江川最見不得閨女不高興,說要給女兒找刻刀,下午就去。背上背着小侄兒,胸前抱着女兒,去寨子裏找陳伯遠。
陳伯遠沒和木月結婚前,家裏是開銀樓的,後來軍閥奮戰他們家的祖業被人一把火燒了,戰亂中家裏人死的死,傷的傷,幾番輾轉後到了慶豐縣,碰到了在青山堂幹活的木月,一來二去兩人就好上了。
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陳伯遠入贅到木家的時候身邊還帶着幾口箱子,除了金銀以外就是做首飾的家夥事兒,他肯定對刻刀這些東西比較清楚。
本來江川是想找陳伯遠讨教讨教,陳伯遠聽說福寶想要刻刀,他立刻就說:“你真是找對人了,我這兒就有一套給孩子用的工具,那是我爸專門打給我的,後來逃難的時候我也沒忘記帶走。”
“我家平安是個不争氣的,他小時候我把那套小刻刀傳給他,愣是一點都不感興趣,我一身手藝愣是找不到個傳人。小族長要的話直接拿去。”
聽說是傳家的東西,江川立刻就說不要:“平安不喜歡,你留着給孫子孫女吧。我找你就是想你給我指個路,山下哪個地方有賣。”
陳伯遠不跟他扯,去工具箱把那套小刻刀找出來拍在江川手裏:“你省省吧,這種小玩意兒以前就是給有錢人家孩子玩的東西,在外面你買不到。”
牛皮包裹着的一整套精鐵打造的工具,刻刀、鑽子、鐵錘等一應俱全。江川看着 一指長的刻刀:“這也太精巧了吧。”
陳伯遠哈哈大笑:“要不然說是給孩子玩兒的東西呢。”
木玄玑看到這套東西,眼巴巴地看着爸爸:想要!
江川能怎麽辦呢,收下吧!
收下歸收下,但是立下規矩,要玩兒這個必須來陳伯遠家,有大人看着才能玩兒。
木玄玑乖乖點頭,答應了。
從第二天起,江川抱着侄子去族學給孩子們上課,木玄玑就抱着那套小工具去陳伯遠家學習雕刻。
小族長要跟自己學雕刻,陳伯遠擺出好大的架勢要給小族長上課,結果呢?
一說就會,一會就精通!
甚至不需要陳伯遠親手示範!
陳伯遠:……
第一塊陰沉木命牌在她手中成型,木玄玑細細欣賞,真是塊好寶貝!
此時,木懷玉到北京已經兩天了,有專人接待她,她先是去中華玄門協會見了幾個領導,木懷玉就以為是這些人要見她,見完她就可以離開了。
後來她才知道,要見她的不是這些人,而是另外有人要見她。
木懷玉心裏還在想,一個不怎麽出名的中華玄門協會,難道還另外有領導?
今天,她跟着前兩天見過的大領導來到一處湖邊,等了幾分鐘後,一個陌生卻又熟悉的老人走到她面前,她愣了好一會兒。
“領導好!”
木懷玉不知道說什麽,只能尴尬地問了聲好。頓時,老人笑起來,扭頭跟旁邊的人說:“小葉呀,你們玄門的人真是不一樣,人正氣,目光通透,一見到就知道是國之棟梁。”
小葉笑道:“那是領導眼光好,換成我,我看好幾眼都看不出來。”
木懷玉心想,這是誇我,還是拐着彎誇我們家福寶。
木懷玉太知道身懷寶藏有多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