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一周後, 木婉回到寨子裏,回來沒帶糧食,帶了不少藥材。

“今年雪山那邊沒下雪, 一路上走得很順利。草原那邊日子也不好過, 生病的人很多, 我們送過去的成品藥十分受歡迎, 白瑪家的當家人為了感謝咱們, 另外送給我們兩箱子皮毛。”

所有的藥材都登記在冊子上送到藥房那邊去了,幾箱皮毛送到寨子那邊庫房裏, 族人們誰家有需要都可以去換。

木懷玉笑着說:“送了就收着吧, 今年咱們用不上這些皮子,或許過兩年就能用上了。”

正常年份山裏冬天都很陰冷, 這兩年幹旱少雨又多是晴天, 連着過了兩個暖冬, 寨子裏藥房那邊今年都沒準備凍瘡膏。

木婉一身疲憊,扭頭喊了聲:“江川, 熱水燒好沒有?”

“燒好一鍋了,你來洗吧, 我再給你燒一鍋熱水, 你洗完了一會兒泡個澡。”

“好呀!”木婉去屋裏找換洗的衣服。

在外趕路辛苦,風餐露宿,別說睡覺,吃飯都是不順口,出一趟遠門十分累人。木婉舒舒服服洗完澡倒頭就睡。

木玄玑把手裏雕到一半的玉牌雕刻完, 回到家媽媽已經睡下了。

“你媽累了, 別去打擾她。”

“哦。”

木婉一覺睡到第二中午,還沒睜開眼睛就聞到窗外飄進來的香味, 黃金魚湯,芋兒燒雞、清蒸火腿,還做了什麽好吃的?

木婉一個骨碌翻身起床:“娘,今天是什麽大日子,您做這麽多好吃的?今天吃了這頓,明年不過啦?”

江川抱着小侄子推門進來,笑道:“別操心那麽多,有好吃的就多吃點。明年風調雨順,肯定不會讓你餓肚子。”

木婉嗤笑:“江川江老師,咱們說話要實事求是,你哪只眼睛看到明年風調雨順了?”

木婉一把抱過小侄子親了一口:“你這個老師要是瞎教,回頭我舉報你讓你下臺,免得你教壞族裏的孩子讓族人把你給揍了。”

“嗷嗷!”

小山激動的搖頭晃腦,兩條不停地蹦跶,木婉抱不住,順手把小山又塞給江川:“瞧瞧,小山都贊同我的話,是不是?”

“嗷!”

江川笑着嘆氣:“明年能夠風調雨順,那不是多虧了你生了個好女兒。”

“什麽意思?”木婉沒明白。

江川把女兒會求雨的事情告訴木婉,木婉第一反應是不相信:“怎麽可能,福寶再厲害那也是人,不是神。你看看歷史上那些所謂會求雨的大師都是騙子,說明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會求雨的人。”

“咱們木家手劄裏記載,老祖宗不是會求雨嗎?怎麽就都是騙子了?”

木婉還是搖頭:“ 不可能,你別整天想這些事給女兒那麽大壓力,咱們閨女今年才兩歲多了,你好意思。”

木玄玑坐在廚房小板凳上幫奶奶試菜,小肚子吃到半飽,遠遠就聽到爸爸媽媽在院子裏争她會不會求雨的事情,木玄玑掐訣。

頓時,木婉面前碗口大的地方,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木婉擡頭看天,太陽當空照,其他地方不下雨,就只有她面前這一塊地方下雨,木婉尖叫,吓得小山一個勁兒地捂住耳朵躲。

“福寶,真是媽媽的小福寶,怎麽能這麽厲害呢!”

木婉抱着女兒一頓猛親,木玄玑躲開:“媽媽別親我,有油。”

剛啃了一只雞腿,還沒擦嘴呢。

木婉哈哈大笑,又親了一口:“媽媽不嫌棄咱們福寶,媽媽愛死福寶了。”

木懷玉輕哼一聲:“快點放開福寶,別勒着她肚子,不舒服。”

木玄玑偷偷摸了一下小肚子,再厲害的靈巫,就算她會求雨,她如今也只是個兩歲的小崽兒,臉上長着嘟嘟的奶膘,還挺着圓溜溜的奶肚子。

小人家偷偷吸肚子,被木懷玉和木婉發現了,娘倆都偷偷笑起來。只能偷偷笑,不能當面笑,他們福寶小歸小,已經是在乎臉面的年紀了。

木玄玑多機敏的人吶,發現媽媽和奶奶在偷笑,她的嘴角一下撇下去了。

木婉笑着輕咳轉移話題:“娘,什麽時候開飯,我都餓了。”

“擺碗筷吧,可以吃了。你瞧瞧你出門一趟回來至少瘦了十斤,可要好好補一補身體。”

當娘的心疼女兒,後面半個月家裏的夥食上了好幾個臺階,天天飯桌上都能見到肉,各種調養身體的湯湯水水更是沒斷過。

木玄玑和小山蹭着吃,身上的奶膘又厚了一層。

木懷玉交代族學食堂:“做飯別卡得那麽死,多做點,一定要讓孩子們吃飽吃好。”

“族長,孩子每天都吃得飽着呢。”

“那給他們一周加兩頓湯,讀書也費腦子。”

幹旱一年多了,族人們都知道山下日子不好過,他們山上的日子還過得下去,大家夥也有意識地節約,前些日子族長還誇他們做得對,怎麽今天态度大變了?

木懷玉疑惑:“魏海和林梅兩口子沒跟你說?就算他們兩口子沒跟你們說,木溪石也沒說?”

“說什麽?”族人們一臉問號。

木溪石還真沒說,守口如瓶到連媳婦兒閨女都一個字沒提。他覺得小族長會求雨這樣的大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讓山下的人知道了鬧出麻煩。

知道木溪石是好意,木懷玉笑着說:“瞞也瞞不了幾天,提前告訴大家也無妨。”

等到過完年正月初九,也就是二月五號立春那一天,福寶會在祠堂前面的廣場擺祭壇求雨。

木家族人愣了一瞬,不可置信,然後齊刷刷地扭頭看着小族長,眼裏的亮光灼熱得似乎能燒的人皮膚滾燙。

木玄玑盤腿坐在祠堂門口的蒲團上看書,她真是一點都不激動吶。

“啊啊啊!”

不知道誰叫喚了一聲,就跟冷水掉進油鍋裏一樣,廣場上的族人們頓時都沸騰起來,趕緊的,快去拿香燭紙錢,都過來給祖宗磕頭,感謝祖宗保佑讓家裏出了這個大寶貝。

“那個誰,拿抹布過來,給咱祖宗的供桌擦擦幹淨。”

“香燭紙錢要用好的!”

“那幾個小子,愣在那兒幹什麽,過來磕頭啊!”

坐在蒲團上的木玄玑,族人們口中的大寶貝,一下被族人們抱起來送到供桌上坐着。

木玄玑:“……”

什麽意思?叫她跟祖宗一樣受族人跪拜受香火嗎?

還是木婉這個當媽的靠譜,三兩步擠進祠堂,一抄手把女兒摟懷裏,扭頭跑了出去。

“族人們都瘋了,真是的,小孩子受長輩跪拜這不是要折咱們福寶的壽麽!”

木玄玑雙手捂住臉,唉,她原本以為木家好歹是個玄學家族,老祖宗還是個大祭司,就算知道她會求雨也只會高興一番,沒想到會這麽激動。

木婉抱着女兒其實也挺激動的,一邊跑一邊問:“女兒呀,咱們能下多大的雨?能不能把山上寒潭填滿,把山下青蒼河填滿?”

“應該可以吧。”如果青蒼河修水壩的話。

青蒼河上不修水壩,水一路往東流入海,那多少水也填不滿。

進入臘月,木家寨殺豬宰羊,臘肉挂了一排排,黃金魚也挂了一排排,一派農家豐收過大年的景象。

臘月二十號,山下的族人們抱着孩子帶着媳婦兒或者丈夫回寨子裏拜年,一個個黑瘦的人看到廣場上晾曬的這些肉,饞得口水都流下來了。

“媽,媽,我要吃肉!”

“外婆外婆,寶寶要吃炖肉!”

“我也要我也要!”

喊了聲媽,媽沒答應,小孩兒機靈得很,自己個兒跑去外婆家要吃肉。

江川和木婉夫妻倆去寨子裏湊熱鬧,看到比去年黑瘦不少的族人,忍不住感嘆,就算提前存了糧食日子也不少過呢。

“咱媽不是說了麽,年前山下回來拜年的族人,一人兩斤臘肉,兩只臘雞,一只臘兔子,一條魚。”

農閑後木溪石帶着族人們天天往山裏跑,野雞野兔子不知道打了多少,都做成臘味,還有寒潭裏的撈出來的魚有一大半做成臘魚。

東西都是好東西,分給山下的族人們大家都不心疼,說起來回來拜年的這些族人,就算不是他們的女兒女婿外孫外孫女,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大概也是堂親或者表親,說到底都是一家人,都是家裏的小輩。

特別是看到他們都瘦成這樣了,心疼得慌,這些東西給出去一點都不心疼。

除了族裏給的,他們自己爸媽還會補貼一些。

木月和陳伯遠家。

木月把準備好的幹蘑菇、曬幹的山藥片一堆東西打包好:“你們回家的時候都帶回去,肉留着自己慢慢吃,這些蘑菇菌子也是好東西,拿回去送給梁雨那邊的親戚也行。”

林平安有些震驚:“爸媽,你們把這些都給我們,你們明年怎麽辦?”

“是呀媽,今年沒下雨,山上的蘑菇菌子都不長,明年情況更糟,還不知道怎麽樣,這些你們留着自己吃吧。”

林平安和梁雨夫妻倆都在糧站上班,他們不缺糧食吃,只不過幹旱影響太大,平日裏沒什麽菜吃。就算沒什麽菜吃,梁雨也不可能從公婆嘴裏搶吃的。

陳伯遠輕哼:“你媽既然說給你們,你們就拿走吧,我和你媽在寨子裏日子過得比你們好。”

看看兒子兒媳如今這樣子,本來還指望他們養好身體早日生個孫子孫女給他們帶,如今碰上這個年景,哪裏還能盼望着其他。

林平安最知道他爸媽的性子,立刻就追問:“是不是族裏發生什麽好事我不知道?”

梁雨也猜:“族裏今年秋天去草原弄到糧食了?”

林平安和梁雨夫妻倆都盯着他們,木月和陳伯遠嘴巴很嚴:“別想七想八,你們就說吧,這些東西要不要,不要……”

“要要要!我們要!”林平安趕緊把他媽拿出來的東西都抱着。

梁雨不禁臉紅,公婆別以為是她支使平安跟家裏要東西。

梁雨娘家只有一個哥哥,她哥嫂都有正經工作,爸媽也還沒退休,要換以前他們梁家日子過的很不錯。

木月是個細心的人,怕梁雨不好意思拿木家的東西回娘家,就把分開包好的年貨指給她看:“我和平安的爸爸不喜歡下山,過年我就不去你娘家拜年了,東西你們幫我們帶過去,給你爸媽問個好。”

“謝謝爸媽!”梁雨心頭感動。

木昭家,他爸媽也準備了好多年貨,其中一半都是給郭紅爸媽的年貨。

木昭和郭紅夫妻倆,看到這麽多東西的時候跟林平安夫妻倆的反應一模一樣,這是咋了,都給他們,老兩口日子不過了?

秋後他們夫妻倆回來過一次,都知道木婉他們這次去草原主要是換藥材,沒有換糧食。問題來了,爸媽怎麽把家裏大半的存貨都給他們?

木昭是木家下一代的族老人選之一,加上他們都見過小族長的真本事,他爸媽也沒有瞞他們,把開春立春那天會下雨的事情告訴他們。

立春那天會下雨?還是小族長親自求來的雨?

木昭和郭紅雖然知道小族長厲害,但是厲害到會求雨的這種程度,已經不叫厲害,那叫神仙啊!

“爸媽,你們也別都給我們,萬一不下一……”

“呸呸呸!打死你這個烏鴉嘴,敢不相信族長和小族長,你這是對不起祖宗!”

“哎哎哎,爸,輕點!”

木昭被他爸追着打,郭紅看着這些東西發愁,臘肉、香腸、臘雞以及這些山貨,加一起只怕有七八十斤吧,這麽多東西背下山可不容易。

曉曉跑進來:“奶奶,木沐家今天中午要吃冬筍炒臘肉,我也想吃。”

“好,想吃咱們就做!”

木昭這個當爹的頓時羨慕了,瞧瞧,女兒在族裏過得多好,有肉有菜,想吃什麽吃什麽。

提前回寨子裏拜年的人兩三天後都又是背又是扛地拿着家裏人硬塞的年貨下山,帶的東西太多了,怕白天下山叫外人看到了眼熱,一群人就在土地廟處歇息,等到天黑了才挑着擔子下山。

在青蒼大隊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天剛微微亮林平安、木昭他們這些住縣城的人就離開了。好些青蒼大隊的人根本不知道昨晚上有外人進過村,所以白天看到魏海和林梅夫妻倆在家還覺得奇怪。

“你們倆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晚上就回來了。”

“是麽,我怎麽沒聽到你們家的動靜。”

林梅笑了笑沒說話,趕緊把家裏打掃收拾一遍,把小姑子屋裏的床褥拿出來曬一曬。

“你們家芳芳要回來過年了?”

“芳芳又沒有結婚,過年不回家去哪兒?”

“我的意思是說,你們家芳芳如今身體也休養好了,什麽時候再找一個?”

問這種話,這是想給介紹家裏的親戚侄兒了?

沒林梅拿着根棍子拍打挂好的床褥,笑着拒絕:“我們家芳芳不着急,過兩年再結婚也行。”

“芳芳年紀不小了,林梅,你這個當嫂子的可要上心點,別等到以後年紀大了不好嫁人,反而怨怪到你頭上。”

魏海在屋裏聽到這話不高興了,大聲道:“媳婦兒,那條黑褲子放哪兒了,快幫我找找。”

林梅應了一聲,轉腳就進屋了。留下這位嫂子覺得沒意思,也走了。

魏海忍不住抱怨:“吳嫂子想說什麽我還不知道?她娘家有個堂兄弟是前頭磨盤大隊的,上半年死了老婆下半年就開始相看了。想拉扯我們家芳芳,那是做夢癡心妄想,我家芳芳是高中生還有個好工作,吳嫂子那個堂兄弟有啥?”

“我記得,吳嫂子那個堂兄弟是吃公家飯的?”

“哼,那又怎麽樣。我跟你說,她那個堂兄弟一年到頭在家的時間少得很,偏偏那個親媽是十裏八鄉有名的潑辣。這男人不在家,婆婆又不好相處,日子怎麽過?”

“我跟你說,吳嫂子娘家那個堂兄弟不行,你可別應她。”

“芳芳是我小姑子,我當妹妹一樣對待,我難道還會推她進火坑?”林梅沒好氣道:“我想的是王家那個姑娘和吳嫂子的堂弟應該挺合适的。”

王家那個姑娘前頭男人身體不好,結婚才兩年就病逝了,也沒留下個一兒半女。旱災日子不好過,那家人幾妯娌欺負王家的姑娘,結果她一個人把三個妯娌打的在床上躺了半個月,後來就回娘家了。

“別人家的事情你別管,等到旱災結束,大夥兒日子好過了,年輕人的嫁娶自然有他們家裏人操心。”

像是吳嫂子家這般,大家都在受災,他們家大張旗鼓地找媳婦兒也是少見。

“快了快了,咱們有小族長,旱災就快結束了。”

自從知道小族長把求雨的時間定在立春那天,夫妻倆天天盯着日歷過日子。

又是一年旱災,又是一個暖冬,想到明年的日子比今年還會更苦,山下的人哪裏有心思過年。

從縣城到長寧公社的煤渣路已經修通,趙文書這個公社書記也只是去看了眼,就不再關心了,隔兩天就往暗河那邊跑。

前些日子木溪石帶着長寧公社的社員去山上找水,幾個半年前還有水的地方都基本上幹了,根本不可能引流下山。

在山上轉悠了半個月,最後無功而還,只剩下還沒有斷流的暗河還有點希望。

趙文書帶着人蹚水往暗河裏去,打着手電筒在冰冷刺骨的水裏走了半個多小時,溶洞窄得無法讓人通過,他們只能原路返回。

能想的辦法都想過了,現如今只能期望暗河千萬別幹枯了,無論如何,至少讓他們夏收的時候能收些糧食吧。

秋收?現在還考慮不到秋收那麽遠的事情。

木家寨今年過年也不怎麽熱鬧,倒不是因為缺吃的,而是大家都在等着立春那一天。

林長年過年前被單位派到一個不通公路的偏遠公社做考察,等到他忙完工作回來已經是正月初四了,單位上的同事過完年都回單位上班了。

林長年請假回老家過年,單位立刻就批了,夫妻倆提着年貨正月初五到青蒼大隊,初六上山回到族裏。

趕路太累,夫妻倆晚上早早就休息了,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大家夥兒都忙起來了,寨子裏的廣場掃了一遍又一遍,還不準孩子去廣場上玩兒。

叫林長年說,要不是缺水,族老們估計恨不得提水來把廣場澆一遍。

林長年去寨子那邊圍觀後回來,見小侄女還是跟以往一般,不急不躁幹她自己的事情,不由得佩服。

三歲看老,這麽小就看得出小侄女以後定然不凡。

明天就是正月初九,寨子裏的孩子都被教過不準去煩擾小族長,在寨子裏也不準鬧騰,免得吵鬧聲影響到小族長。

木懷玉、木婉和江川三個家長也不打擾孩子,還跟平時一樣,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

林長年和張靜夫妻倆白天抱着傻兒子去寨子裏玩兒,晚上吃晚飯了才回家。吃了晚飯後抱着兒子又走了,怕影響小侄女休息,他們晚上去寨子裏睡。

吃了晚飯過來,林長年看到了什麽?祠堂前面那一塊地方超級幹淨,還濕漉漉的,一看就知道用濕抹布仔細擦過一遍的。

管着祠堂的族叔就坐在祠堂大門口,不允許族人從祠堂前面過。要去另外一邊,自己個兒從祠堂對面的木廊下繞過去。

全族人都為明天的求雨準備着,都希望明天有一個好結果。

木玄玑雖然沒去過寨子那邊,只看奶奶、爸媽和堂伯伯娘他們小心翼翼的态度她就猜到族人們的想法。

正月初九,立春!

早上起來喝了一碗肉粥,吃了一個雞蛋,又被奶奶喂了幾口小青菜,擦擦小嘴兒,木玄玑一轉身,野王和花花都在大門口等着她。

“奶奶,爸爸媽媽,我過去了!”

“好,奶奶抱你過去。”

“不用,我自己走!”

算一算日子,連同上輩子算一起,她好多年沒有求過雨了。在如今這個連天軌都關閉的世道求雨,她還未曾試過,不過她想,試不試最後結果肯定都是一樣的。

心神合一,萬界歸宗!

木玄玑踏出第一步,跟在她身後兩側的野王和花花都激動地叫起來。

木廊橋對面,木家寨正門打開,木家族人分立在大門兩邊,都注視着木廊橋另外一邊的小族長。

“福寶!”

木婉快走幾步,想跟上女兒,卻被一股無形的氣推開,把她和福寶隔開。

木懷玉一把扶住女兒。

“別叫福寶,此時福寶已經入神了,她聽不到你的聲音。”說話時,木懷玉眼睛一下都沒從孫女身上移開。

入神是什麽意思?進入到神仙境界?

“不是,入神大概是修行進入到某種天人合一的狀态,不要去叫醒她。”

木玄玑一步一步走到木家寨門口,在門口站成一排的年輕人在小族長走過來那一瞬間,都被無形的力量撥開。

等小族長進門口,站在大門外的族人們都激動起來,剛才小族長過來的時候像不像被武林高手打了一掌?

胡說,明明是被仙人的仙氣推開。

剛才小族長過來的時候我聞到香味了,像是青草的味道,也像是雨後森林裏的味道。

大家激動地小聲交流感想,直到木懷玉從木廊橋那邊過來,大家才老老實實跟在族長身後進門。

此時,木家寨幾乎所有人都在寨子的二樓,趴在欄杆上看着祠堂前面的廣場,小族長提着筆在地面上畫着什麽。

看不懂,但是看得特別入神,只要看到那個陣法就好像被吸進去一般,整個人的心神跟着陣法轉,聽不見其他人的話,只想聽陣法指令。

八卦乾坤定山河,水/雷屯坎,澤山艮震!

四方吉神臨長空,上清下玄,天風地火!

木玄玑手中之筆畫到四方吉神時,野王和花花立刻趴到四方吉神旁邊,試圖蹭一蹭靈氣。

最後一筆:結陰聚陽守雷城,作風興電起幽靈!

朱筆扔開,小手一揮,供奉在身後祠堂的巫杖落到她手中,巫杖直指長空,冷呵道:“吾九天之靈巫木玄玑,借天地之靈,召雨立至!”

“來!”

午時,日頭最盛之時,最不可能下雨的時候,木玄玑喊出’召雨立至’四個字,轟隆隆雷聲響起,一道驚雷筆直劈下來,吓得木懷玉瘋了一般往孫女身前沖,木婉、江川、林長年等人也沖了過去。

“福寶!”

“族長!”

閃電來得太快,族人們腦子裏剛閃過一個念頭,還沒來得及喊出口,閃電就到了。

那道光亮的讓人不由自主閉上眼睛,木懷玉腳下絆住了一下摔倒在地,她身後的人閃電精準地劈到陣法正中央。

突然之間,天地靈氣蒸騰,所有人都如同置身溫泉裏一般,渾身毛孔張開,林長年從地上站起來,扶着姑母起來,他聲音顫抖起來:“姑母……您……”

他轉而看自己身上,他回族裏後才痛痛快快洗了個澡,身上怎麽這麽黑啊?

木懷玉驚喜道:“成了!”

引天地之靈氣,召雨立至!

雨呢?

木懷玉仰頭,天空萬裏無雲,陽光刺眼……突然,一滴溫熱的雨水落在她眼皮上,一滴,兩滴,三滴……

嘩啦啦大雨傾盆而至,雨水也不再是溫熱宜人,而是冰冷刺骨。

冬天的雨,應該就是這樣!

木懷玉擔心孫女,跑過去想抱孫女去廊下躲雨,卻看到孫女站立的那個位置還是幹燥的,雨水不侵。

木玄玑對奶奶笑:“您去躲雨換身衣裳吧,不用擔心我,我在這兒守着。”

“要守多久?”

“什麽時候雨停,什麽時候就不用守了。”

她如果離開,雨立刻就會停下!

祠堂的族叔打着傘,把她慣常愛坐的蒲團送過去,木玄玑盤腿坐在蒲團上等雨停。

二樓上的族人們瘋了一般嚎叫瘋狂跳舞慶祝,也不知道他們跳的是個什麽舞。

小族長,牛逼!

年紀長一些的老人,立刻跪下朝樓下祠堂的方向,三跪九叩:感謝祖宗保佑,讓木家誕下麟兒。

林長年看着皮膚上的一層髒污:“姑媽,這是不是神話故事裏的洗精伐髓?”

木懷玉笑道:“福寶引天地靈氣那一瞬間,周遭靈氣暴漲,咱們在邊上得了些益處。不說長命百歲,以後至少能少些病痛。”

年輕人們扶着族老從二樓下來,樂開了花:“沒想到啊,我們這半截身子都入土了,還能有一場這樣的造化。”

“哈哈哈,老太婆我早就活夠了,能求雨成功,山下那麽多人就有救了,比什麽都重要。”

“那可不是嘛!”

山下青蒼大隊,魏海和林梅夫妻倆一上午都沒出門,心裏焦急地等待,看着天上的大太陽內心忍不住絕望。

直到,一聲驚雷劃破安靜了一年多的天空,耀眼的閃電刺的人閉上眼睛,淅淅瀝瀝下起了太陽雨,後又是瓢潑大雨!

“小族長成功了!哈哈哈哈!成功了!”

魏海在雨中扯着嗓子喊叫,林梅也沒忍住落下了淚。

中午時分,正是做午飯的時候,大家夥兒聽到打雷聲都從屋裏跑出來,又是笑又是哭,比魏海還瘋癫。

待魏海喊出那句小族長,懵懵懂懂的木家族人,腦子頓時就清晰了。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回去拜年時家裏長輩那樣高興。怪不得族裏給他們那麽多年貨。

原來,族裏早就知道小族長能求雨!

木家人哭着跪在雨中,沖雲霄山拜下!

除開青蒼大隊的社員,還有一個人也瘋了,正在公社辦公室,為春耕發愁的趙文書,此時此刻也在雨中瘋跑,下雨路滑,跌倒了立刻又爬起來,嘴裏喊着蒼天有眼,蒼天有眼之類的話。

他不知道跑了多遠,跑着跑着,身上的雨,沒了!

趙文書臉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了,他惶然回頭,發現身後還下着大雨。他茫然地左顧右盼,這才發現,前面雖然依然是長寧公社的地界,但是已經脫離雲霄山了。

趙文書扭頭往回頭,一路跑到青蒼大隊,正好看到木家族人跪地上拜雲霄山,嘴裏還喊着木家那位小族長的名字。

趙文書猛拍大腿,原來,原來能救他們長寧公社于水火的是木家的小族長。

“林梅,林梅,魏海,你們在不在家?”

趙文書沖到魏海家,看到魏海家大門打開,屋裏卻沒有人,趙文書冷的發抖。

魏海和林梅在廚房燒火,剛才他們渾身濕透,此時凍的不行,趕緊着燒壺熱水來喝。

魏海聽到叫聲從廚房出來看到趙文書凍的嘴唇發紫,趕緊找了身幹衣服叫他換下來。

趙文書一邊換衣服一邊抖着聲音問魏海:“木家小族長有沒有說過這場雨能下多久?這場雨下完咱們春耕肯定不愁了,等到春耕完能不能再下一場雨?”

“趙書記,您先別急,您先把衣服換好了喝口熱水再說吧,我怕你撐不住變成重感冒就麻煩了。”

“我不怕冷。”趙文書哆嗦了下:“我問你,為什麽雨只在雲霄山這邊下?剛才我跑到公社另外一頭,一跑過雲霄山的地界就沒有雨了。”

“還有這樣的事?”

魏海一拍腦子,怪他沒想到,小族長年前就說過,她只能管雲霄山這片地方,其他地方她管不了。

“魏海,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快跟我說說,這可是事關咱們長寧公社生死的大事啊。”趙文書急的跺腳。

不過,您別說跺腳,您就是抱着我哭也沒用啊,這種不合常理的事情就算大家都知道,我也不能認啊!

一趙文書纏着魏海和林梅夫妻倆問了好久,一句有用的話都沒問出來,趙文書喝了杯熱水,打着魏海家的傘跑去青蒼公社其他社員家裏,重點去木家族人家裏。

“剛才你們在跪拜木家小族長是不是?她是不是能求雨?”

木家族人們齊刷刷搖頭,一臉懵:“趙書記您說什麽?咱們要相信科學,這世上怎麽會有能求雨的人?”

“就是就是,如果有人能求雨,咱們還用受這麽久的旱?”

“趙書記您肯定是聽錯了,我剛才是在感謝土地娘娘土地公公,肯定是他們保佑咱們,舍不得咱們受苦降下雨來!”

其他木家族人一拍大腿,沒錯,他們剛才就是在拜後坡上的土地廟!

趙文書氣的咬牙切齒:我信你們個鬼!

不管他信不信,反正事實就是這樣。你說誰能求雨,你叫他過來試試?

趙文書不會求雨,也不認識會求雨的人,這個事,只能這樣吧。

長寧公社下雨了!準确說來是青蒼大隊下雨了!

長寧公社其他沒有下雨的大隊,社員們都跑過來看熱鬧,有些老人跪下嚎啕痛哭,蒼天無眼啊,下雨怎麽只下青蒼大隊,他們其他大隊就不下了?

這場大雨之後,青蒼大隊春耕不缺水了,他們這些大隊可怎麽辦啊?

有手腳快的年輕人跑去河邊看,雲霄山上的雨水沖下山,青蒼河的水已經半滿了。

“快,別在這兒看熱鬧了,咱們快回去,把大隊的水壩修一修,別讓雨水流走了。”

等他們跑回去剛才修好水壩,雲霄山上的雨已經停了。

雨過天晴,陽光還是那麽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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