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廣陵城外多山,山不高,盡是些大小丘陵,或近或遠的連綿起伏。

這個季節剛剛入秋,風還不算涼,只是卷起落葉的時候顯得有些許蕭瑟。

官道上,自北向南的幾匹輕騎疾馳而來,踏着地面常年累月形成的車轍,一路煙塵滾滾。

騎馬的皆是一色青布勁裝結束的男子,身形如松,氣宇軒昂。

馬是好馬,卻也禁不住日夜奔波地折騰,眼看快到城郊,楊晉便略略放慢了速度,因他領頭,身邊的幾人亦随其收緊缰繩。

寶駒成陣,無數馬蹄落地,淩亂中的敲擊聲沉沉地在四周的林間回蕩。

那一點異樣的動靜便是在此刻出現的。

叮玲玲,叮玲玲。

金屬相互叩擊的聲響。

旋律頗有節奏,像是鈴铛搖晃。

楊晉不自覺循聲望去,前方的樹枝上,一抹湘妃色的衣袂在風裏翻飛,海浪般滾動,仔細看時,竟是有人在其中起舞,衣袖随着手臂的舞動滑落在臂彎間,白皙的腕子上露出那支挂有銀鈴的镯子,正叮當作響。

沒有任何樂曲相伴,那人的每一個動作卻緊随鈴聲,與之契合得天衣無縫。

等離得近些了才瞧清是個年輕女子,黑發高高束成馬尾,在風中飛卷。

荒郊野嶺,又日薄西山,這樣一幕情景陡然出現在視線中,換做是誰都會忍不住背脊發涼,但偏偏她身姿動作有種難以言喻的和諧之美,一時竟讓人來不及多想。

随着人群漸近,鈴聲也越來越清晰,正與馬蹄的節奏相合。

樹幹很纖細,可她舞步依然輕盈,綴着金色繡紋的裙裾拂在腿邊,隐約能看見裙下白生生的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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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匹從樹下一晃而過,帶起的煙塵與疾風讓樹枝輕輕搖動,女子的足尖随即一點,躍然旋轉。

楊晉在駛出一段距離後忽地回過頭。

夕陽的餘晖剛好打在枝葉間。

但那人從始至終目不斜視。

流轉的光影遮住了大半張臉。

除了那雙眸子,別的沒能看清。

日頭還未下山,楊晉一行在城郊附近的茶攤旁勒馬歇腳,裹了油布的繡春刀擱在手邊,一面落座一面叫上茶。

小二甩着巾子颠颠兒的就跑來了,倒過水,擦完桌,滿面笑容地問:“幾位爺要吃點甚麽麽?這會兒城裏人多,難免上菜慢,趕路還有一陣,倒不如先墊墊肚子。”

他話說得很實在,楊晉還未放下茶杯,施百川已張口要了幾盤點心,頭回出任務,他是最不經餓的。

店夥忙喜滋滋的應了,回頭朗聲沖內廚報菜名。

沒穿官服的時候,三教九流的百姓待他們會親和很多,若放在平時,光是端盤子手都抖得像癫痫抽風。

楊晉擡眼,随口向他打聽:“小二,這段時間廣陵城裏可有甚麽逸聞轶事沒有?”

店夥還在給他空杯裏斟茶,聞言笑道:“能有甚麽新鮮事,咱們這兒又不是北京城,天大的事也不過柴米油鹽,您幾位一看就是大地方來的人,聽了多半也覺得沒意思。”

施百川丢了幾粒花生米進嘴,仍舊不死心:“難道就沒發生點不一樣的?比方說……命案?捉奸?誰家女人小孩走丢也行。”

夥計端着茶壺還當真思索了片刻,“命案捉奸是沒有。”他笑了笑,“不過這附近鬧鬼倒有些日子了。”

他神色如常,語氣随意,像是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似的。

“鬧鬼?”

“對。”小二擡手一指,西北方向正是一片郁郁蒼蒼的榕樹林,“就在那林子裏,挺大一個的,白天看不到,晚上才會出來。”

楊晉奇道:“你見過?”

小二啊了聲,“我們好幾個人都見過,一聽到人聲,那鬼就走遠了。”他聳聳肩,“不然怎麽說是‘神出鬼沒’呢。”

店小二提起茶壺轉身進屋去了,楊晉手裏還端茶杯,目光注視樹林,若有所思的晃了兩下。

微風掠過,傳來幾波遙遠的沙沙聲。

八月立秋。

廣陵城的歷史長到能追溯至春秋以後了,幾朝更替,數南宋時最繁華,而今雖早已遷都北平,但因久不經戰亂摧殘,一晃眼又是錦繡成堆,海晏河清。

江南水鄉盛産楊柳,一條清河從城內橫貫而過,倒映出兩岸碧青的草木,以及岸上彩綢高挂的雕梁畫棟。

此地的勾欄瓦肆都是大江南北數一數二的,青樓妓院,歌館樂坊,修得比大戶人家還奢華雅致。

在一幹秦樓楚館中最拔高的那棟便是聽雨樓,進門兩邊挑起的牌子,一塊寫“妙指徵幽契”,另一塊書“繁音入杳冥”,進進出出,來往者絡繹不絕。

戲臺子很大,樓足有三層之高。坊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姓曹,留着兩片小胡須,生得滿臉和氣,一天到晚負手在樂坊中巡視,不時囑咐夥計添茶送水,不時讓小丫頭往後院跑跑腿,沒事找事幹。

琵琶聲響,花鼓敲得歡快又輕揚,這是時新的小曲兒《明月秋霜》,出自上年的新科狀元之手,在坊間很是有名。

四周一群客人推杯換盞,臺上飛袂如虹,舉手投足将節奏掐得分毫不差,绫紗的袖擺下間或露出的五指,蝴蝶似的翻飛。坊主眯着眼睛偏頭瞧,最後忍不住一聲輕嘆,感慨自己老了。

就在這周遭氣氛正好之時,門邊迎來送往的店夥忽被人大力推開,一隊身着玄青色長身罩甲的官差魚貫而入,剎那間,肅殺之氣襲面而來。

人很快将整個樂樓團團包圍,不甚客氣地開始呵斥趕客。

場面登時一片混亂,曹坊主立在原地驚疑不定,待看清這幫人的裝束,心裏一個咯噔,當即暗道不妙,忙沖着面前的錦衣衛呵腰:

“幾位大人、幾位大人……這是所為何事啊?”

他辨不出這幾尊佛的官階大小,但見中間那位眉目疏朗,星眸深沉幽暗,氣韻不凡,便下意識朝對方作揖。

戲臺的歌聲已止,可跳舞之人并沒停,素手擡腕,能聽到清脆的銀鈴響。

楊晉不經意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視線望向曹坊主。

“錦衣衛辦案,無關人等不得停留!”

曹坊主聽完就是一頭霧水,還得斟酌着賠笑:“大人,咱們這地方太太平平的,沒出甚麽案子呀?況且,即便有點雞零狗碎之事,那不是還有衙門麽,怎麽好勞您大駕呢……”

衆所周知,尋常百姓犯事錦衣衛是不會插手的,除非,這裏頭涉及的是朝廷命官。

果不其然,他話音才落,旁邊那個稍顯年輕的男子已踏前一步,伸手指道:“查的就是你這聽雨樓!”

“數日前,錦衣衛王總旗曾來此處飲酒,結果徹夜未歸,昨天卻被人發現死在了城郊,死狀蹊跷,慘不忍睹。你們這樂坊裏的人……”說話間,他目光往旁側上上下下一掃,冷聲道,“都脫不了幹系。”

死誰不好,偏偏死的還是錦衣衛,知道此事是輕易揭不過去了,坊主擡袖擦汗,“大人,我們都是良民,而且手無縛雞之力,哪有那個膽子敢對您的人下手。”

“是與不是,查過才知道。”楊晉偏頭示意左右,“挨個問。”

衆人領命行動。

說完,又轉目看向他,一字一頓,“就勞煩曹老板,多多配合了。”

此話很有分量。

坊主只好自認倒黴,連連稱是,無奈地轉過身去對一幫不明真相的樂師舞姬示意:“大家夥兒,可有誰當天見過這位王總旗的?說過甚麽話,吃過甚麽東西,喝過甚麽水酒,事無巨細,趕緊上來告訴大人。”

樂樓裏的少女們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觑。

每日來來往往那麽多人,臉熟的,常光顧的倒還罷了,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個王總旗,誰知道他幾個鼻子幾只眼?何況姓王的人滿街跑,不見得逛樂坊還要穿官袍,萬一人家是便服又不肯暴露身份,豈不是更難找?

四下裏竊竊私語。

“錦衣衛是見過不少,有姓王的嗎?”

“有吧……”

一旁的少女推了跟前的粉衣女孩一下,“上回不是有個王大人送你金簪子嗎?人長得白嫩嫩的那個。”

“甚麽呀。”粉衣少女嗔怪道,“人家明明姓劉……”

饒是官差在前,少女們也沒見有多少慌亂之色,和滿頭冷汗的曹坊主相比,心态可見一斑。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盡管輕聲細語,連成片也是海浪滔天。

錦衣衛雖行事專橫,但畢竟全是大老爺們,面對這些穿紅戴綠的美貌姑娘一時也頗為頭疼,勉強扯着嗓子喊了幾句“閉嘴”,總算開始例行盤問。

幾問幾答,間或夾雜着此起彼伏的抱怨,場面居然比先前還熱鬧幾分。

方才在戲臺上跳舞的女子已下來了,正靠在雕花欄杆旁專心致志地把玩自己塗了蔻丹的指甲,十指纖纖,被嬌豔的胭脂紅襯得分外細嫩。

錦衣衛裏有個年紀尚小的,瞧着還不到二十,遲疑了一會兒,握住刀壓着嗓音走上去。

“你,說你呢……叫甚麽名字?”

女子終于擡起頭來,妝容精致的眉眼,顧盼生輝,自成風流,“我麽?”

她把指間的秀發丢開,甜甜一笑。

“我叫聞芊。”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開坑啦,好久好久不見,我想死你們啦!

難得最近的錦衣衛影視題材紮堆,終于能趕一上回熱潮的我此刻心情澎湃!(雖然文案是一年以前的【不提我們還是好盆友】)

為什麽隔了這麽久才開坑呢……

因為實在是被開頭磨得不行【。

介于以前廢話太多,這次我決定精簡一下,請直接看以下內容——

【本文架空,資料有限,若有智障之處歡迎指出】

【雖然女主撩人成性,但全文大概很清水(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劇情偏多,有懸疑,不過基本不破案】

【感情線非常慢熱,建議養肥】

【依舊沒有女二(天國的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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