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被楊晉帶到杏林醫館門前時, 聞芊深感撒謊不易, 但事已至此再打退堂鼓已經遲了,只能硬着頭皮撐下去。
醫館裏原有一老一少父子兩個大夫, 年輕的出診去了, 唯有老人家留下看店。
短暫的問診把脈之後,聞芊坐在病榻上, 戒備地盯着他。
老大夫站在她對面, 也神情肅然地盯着她。
兩人就這麽相視許久,大夫終于忍不住開口:“我瞧姑娘這傷,不像是被蛇咬的……”
聞芊臉不紅心不跳地打斷:“怎麽不像了?”
後者伸手比劃, “你這兩個印子,距離能有這麽長, 可尋常的蛇, 兩牙之間最多也就這麽短。”
“不錯,是條大蟒蛇。”
楊晉聽完就詫異地望向她。
老大夫狐疑道:“可若真是大蟒蛇,牙印也不至于這麽淺。”
這馬跑得着實天外飛仙了點, 聞芊不過頓了片刻,仍決定把一本正經的胡謅進行下去:“你們沒見過,那蛇頭大,牙短, 身子細,竹青色的,尾巴尖上有一抹紅,溜得也飛快, 往草地裏一躺,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老大夫被她說得一愣一愣,偏偏很較真,“蛇要麽大,要麽小,豈有頭大身子小的。倒是有種蛇頭較大的絞花蛇,可那牙也不應該是這般……”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啊。”聞芊托腮笑道,“老先生,你該多出去看看才是。”
他思索須臾,竟頗有求知欲,“姑娘能否把這蛇畫出來我瞧瞧?”
“我不畫,我也不會畫畫。”
“随便勾兩筆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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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畫是要給錢的。”她挑眉。
“……”
尚未給診金,就先讨着要銀兩,縱然行醫多年,老大夫還是驚呆了。
生怕他倆再争下去沒完沒了,楊晉只好先将大夫送出去,托他開副避毒的方子,以防外一。
直到行至門口,老大夫還喋喋不休,像是非得要把這大頭蛇一說與他讨論出個一二來才作罷,楊晉無奈地笑笑,連聲敷衍着應了。
聞芊抱着膝蓋坐在床上,探頭留意着門外的動靜,不多時見他回來,忙擺好姿勢,鄭重其事道:“多半是個庸醫。”
“大夫說沒事,應該不要緊。”她能如此活蹦亂跳的,想必也無礙。
方才還打算證明自己沒中毒不必大費周章的聞芊,經過和大夫那一番理論,已生出“我就是被蛇咬了,很嚴重,不治會死”的倔強來,當即反駁道:“那可不一定,沒準兒後勁大呢,我覺得自己現在挺難受的……頭暈,犯惡心,還很想吐……”
說着她痛苦的颦起眉,作勢便要往後倒,然而還沒等靠到軟枕,一只有力的手忽将她後背托起,聞芊尚未開口,楊晉溫熱的掌心就覆了上來,貼着她額頭,就這般靜靜地停了許久。
溫暖的脈搏在肌膚間平和地跳躍,他眸中的神情較之平時多了些冷峻,擰着眉不知瞧着什麽地方,好一會兒才緩緩撤了手,輕嘆出聲,“是我考慮不周,今日不該讓你去的。”
這番道歉,倒讓聞芊沒由來的一陣內疚,再也生不出什麽使壞的心思,反而有些過意不去。一時便僵在那兒,不知說什麽好。
病榻靠窗,初冬的風将簾外的鈴铛吹得叮叮作響,送來一股雪晴雲淡日光寒的冷寂。醫館臨着街道,市集上乍然喧嘩的動靜幾乎瞬間就傳到了屋內。
聞芊好奇地轉頭扒在窗邊,但見兩個官差模樣的人在牆上張貼告示,周遭則圍聚着一群踮腳瞧熱鬧的老百姓。
“官府這是在作甚麽?”
楊晉搖搖頭,他剛從外面回來,也不明白廣陵知府在鬧什麽幺蛾子,依言起身,“你躺着,我去看看。”
說完便出了門。
聞芊倚在窗旁,從她這個角度正好能瞧見楊晉走過去。那邊官差貼完了通告,一回頭與他打了個照面,貌似吓得不輕,兩人不住抓後腦勺,最後愣是往他手裏塞了幾張還沒貼的告示,頗有幾分當面行賄的意思。
她在屋中看得直笑。
不多時楊晉就回來了,拿着厚厚的一疊紙。
“官府的懸賞通緝令,我料想,多半是譚複的意思。”
聞芊接過他遞來的一張,粗略看了看不禁咋舌。
一百兩黃金廣招天下能人異士除山中鬼祟。
“一百兩,你這位師兄倒還真是舍得……”
楊晉卻并不看好地皺起眉,“譚師兄還是太着急了,眼下用這種法子,只怕會适得其反。”
告示牌前站着一群目不識丁卻還奮力伸脖子張望的路人,官差攤開文書在旁朗聲宣讀,讀到“一百兩”和“黃金”兩個詞時,四面八方的目光堪比熊熊大火,頃刻燃起一片軒然大波。
人群中,幾個布衣短打的男子擠了出來,勾肩搭背地走到近處的小酒家裏。
富貴人家吃酒上酒樓,尋常給不起幾個子兒的人便知情識趣地往街上巴掌大的酒肆中湊。
酒家雖小,但五髒俱全,只擺得下五六張桌子的廳堂中座無虛席,後廚飄來菜肴的香氣,桌上一群三教九流推杯換盞。
此刻因為天陰,室內點起了昏黃的燈,就着窗外滾滾的寒風,顯出一絲“濁酒一杯家萬裏”的江湖豪情來。
布衣男子們尋到那張已坐了兩個人的大方桌坐下,對面一個小胡子起身給他們倒酒。
大口吃了幾片肉墊肚子,其中一個便開口談起懸賞的事。
“一百兩黃金,哪怕咱們兄弟幾個平分,下半輩子也不用愁了。”
“說得對。”另有一人附和,“管它什麽山鬼,多半就是個塊頭大一點的山豬,唬人罷了。”
聽了這一席不怕死的言論,角落裏一直默默不語的矮個子神色惶恐地打了個哆嗦。
“那、那不是山豬,絕對不會是山豬。”
此時才有人想起什麽,“對了,李鐵錘不是見過山鬼嗎?讓他來帶路最合适不過。”
矮個子卻大驚失色,忙不疊擺手,許是由于害怕,倒連拒絕的話也說不出來,死活堵在嗓子眼兒。
衆人即刻表示贊同,“鐵錘,這山鬼到底長得什麽樣子?”
他臉上有坑坑窪窪的淤青與疤痕,全是新傷,在座的都聽說他前段時間被鬼揍過,原沒放在心上,這會兒卻來了興趣。
“他……他就是鬼啊,孤魂野鬼,力大無窮,人高馬大,招子青燈兒似的,一掌還能拍碎大石頭。”
矮個子說得語無倫次,衆人也聽得趣意寥寥,感覺還不如說書先生講得精彩。
“甭管是人是鬼了,早早下手,別讓黃金給旁人搶了先。”
一幹地痞混混湊在一塊兒想對策,滿腦子都是殺山豬的法子,計劃列了一大堆,最後才發現面臨一個大難題——如何把山鬼引出來?
“我早些時候聽說,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兒對小孩子很感興趣,咱們不妨找個小娃娃試試?”那人想出這麽個絕妙的主意,不禁沾沾自喜。
一語既出,坐下連聲稱贊。
“若是……不小心把人折在裏頭了怎麽辦?”
他說不要緊,“一口咬死了是山鬼幹的,反正刀劍不長眼。咱們要殺了那怪物,大夥兒還得把咱們供起來,誰會想這麽多。”
地痞們紛紛覺得有理,當下把酒喝光,各懷鬼胎地往外走。
杏林醫館內。
聞芊坐在床榻上,看着楊晉手裏的那碗黑咕隆咚的藥,登時有種“殺敵一人,自損三千”的悲涼感。
她往後挪了挪,笑靥如花,“不用了吧,不是說皮肉傷麽?”
“皮肉傷也要防患于未然。”楊晉堅持道,“畢竟誰也不知你那個‘大頭蛇’是什麽來歷,若有大夫從沒見過的毒也說不準。”
随着他的逼近,苦味朝她洶湧而來。
聞芊如臨大敵般皺緊了眉,畢竟她一向身體康健,哪怕為數不多的病痛,樓硯也是貼心地準備藥丸,從不喝湯藥。
“太苦了。”她嫌棄地別過臉,“我不要喝。”
更何況自己根本就沒病!
楊晉無奈地看着她:“你多大了,喝藥還要人勸?”
聞芊輕哼,“我多大你還不知道麽?上回誰非得要我叫他哥哥的?”
無意與她鬥嘴,楊晉垂頭試了試藥,提醒道,“你确定現在不喝?藥涼了更苦。”
現在不喝的意思,就是過會兒總得喝。聞芊颦眉賭氣道:“就不喝,涼了也不喝。”
說完又想到了什麽,歪頭沖他促狹地一笑,半帶戲弄的開口:“除非,你喂我。”
聞言,楊晉默然與她對視,眉峰好似微不可見地皺了一皺,對她這如此明顯的挑釁半晌沒有接招。
聞芊便料到他不敢,笑容裏不禁多了幾分胸有成竹的自信。
楊晉看着她狡黠的目光,片刻後忽然勾起嘴角,輕描淡寫地上前,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擡了擡。
指間的肌膚滑如凝脂,他扣住她臉頰,将盛着湯藥的白瓷碗沿送在飽滿鮮豔的唇上,兩相對比,竟襯出說不出的賞心悅目來。
濃稠的藥順着唇線滑進去,苦澀在味蕾中炸開了花。
聞芊瞠目結舌。
一則吃驚楊晉會真的動手喂她,二則是被他喂的方式驚呆,這手法何其娴熟,若說是喂倒不如說是灌更貼切,真有幾分給诏獄裏的嫌犯喂□□的架勢……
很快,一口苦藥毫無懸念地嗆在咽喉,她當即咳了個死去活來,碗裏的湯汁灑在了衣襟上,這一變故反而讓楊晉手足無措。
他慌忙拿開碗,先是給她拍背,随即又取了巾子替她擦拭,擦了一陣,才發現手下高低起伏,不大對勁,趕緊又撤了手,前前後後好不狼狽。
聞芊只顧着咳,一時也沒留意被占了便宜,還未緩過氣就指責道:“楊晉你到底碰沒碰過女人啊,有你這麽喂藥的嗎!”
叫她這麽一說,楊晉也生了不悅,回了句:“沒碰過!”末了又頗不服氣地開口,“這麽喂藥又怎麽了!”
聞芊咳得面頰微紅,一副恨鐵不成鋼地模樣惱道:“喂藥自然是要以口相就,以口相就你懂麽!”
他愣了一瞬,繼而皺眉:“我怎麽可能這麽做?!”
她理所當然,“就是不可能這麽做我才說的啊,誰想喝這玩意兒了!”
“你……”楊晉語塞了一會兒,得知她的想法不由愠怒,“簡直胡鬧!”
聞芊反駁:“你才胡鬧!”
認識了這麽久,楊晉多少也知道和聞芊吵架是沒法講道理的,因為她理直氣壯,而且不會有分毫內疚。但按捺半天,他仍舊氣息不順,索性背過身去不再理她。
雙方同時輕哼了一聲。
聞芊對着楊晉的背影努努嘴,低頭扯了扯衣裳。
她在床上坐着,他在牆邊站着,兩人各自氣各自的,誰也不先出聲說話。
盡管已經發展到相看生厭的地步,楊晉卻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兀自面朝着牆上所挂的那幅經脈圖,挨個挨個數穴位。
那半碗湯藥孤零零地擺在床頭。
等聞芊将衣衫上的湯水擦拭幹淨後,藥已經差不多涼透了。
她這會兒覺得百無聊賴了,于是拿餘光悄悄看了他幾眼,楊晉背脊站得筆直,挺拔如松。
聞芊手指撚着青絲把玩,眼珠轉了幾圈,忽而滿不在乎地開口:“我衣服髒了,你要賠我。”
楊晉微偏過頭,略有幾分無奈:“知道了,我會賠的。”
見他出聲了,她心中一亮,故意清了清嗓子,支起下巴,“‘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楊大人,你這樣往後可不好讨媳婦兒。”
楊晉雖無動于衷,聞芊倒也不在意,慢條斯理地把頭發在食指上挽成圈兒,“得學着憐香惜玉啊。”她似是随意地一字一頓道,“連城。”
他驀地轉過頭,只見聞芊笑得一臉燦爛,本欲開口問,想想又有些多餘。
“幹嘛,這種眼神。”她哼了一聲,“有表字了不起麽?不讓人叫。”
楊晉聞言,無奈地笑了笑,“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你想叫就叫吧。”
他一旦服軟,整個人就褪去了鋒芒,若不是時常看到腰間的繡春刀,聞芊真不覺得他像個錦衣衛——相識至今,她也沒見過他穿飛魚服。
很多時候,楊晉更像是一個爽朗溫和的少年郎,或許還帶了點公子哥脾氣。
聞芊拍拍衣裙從床上下來,“不玩了,我得回去了。”
他并無二話,只嗯了聲,“我送你。”
胸前一灘深淺不一的黃色,瞧着怪惡心的。大概看出她很嫌棄,楊晉脫下外袍給她遮住。
聞芊也不同他客氣,翻身下床時,卻不經意瞧見手邊那張告示,白紙黑字,賞金的數目能晃瞎人眼。
她到底隐隐生憂,回眸又望向長街。
會不會出事……
作者有話要說: 古言必備的男女主談戀愛聖地——【醫館】
一個有錢人動不動要你們陪葬,窮人動不動秀恩愛虐狗的地方!
為了體現基哥有多麽直男,這裏必須要用歷代男女主醫館場景重現來舉例——
1,2,3,action
【一】老王
醫館使用第一次:成功救了女主并刷了好感度。
醫館使用第二次:成功偷親了女主并刷了好感度。
【二】撸陽:成功攻略女主,并就此打開了同床共枕模式。
【三】小江
醫館使用第一次:正确的[喂藥]打開方式,成功的用舌頭略略略……
醫館使用第二次:成功攻略女主,并準備走入結婚的殿堂。
【四】基哥:成功的和女主吵了一次架!
[……]
[聞芊:……導演我要換男主]
咳咳咳……下面是殘忍的下集預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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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全是配角,男女主互動=0,出場=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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