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春山案告一段落,徐州城的封禁也解了,傍晚,施百川跟着小二到後院去檢查那幾匹休整了數日的馬,順便囑咐人将車子洗刷一遍。

看這個樣子,明日就該啓程了。

游月和菱歌坐在客棧中吃晚飯,聞芊在旁吩咐她們收拾好行李,今夜早點休息。

正因為挑食而鬧得兵荒馬亂,二樓處的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大夫打扮的中年男子背着個大藥箱被随行的一位錦衣衛送出來。

聞芊不動聲色地擡眼望了望,仍舊給兩個小師妹盛湯,直到大夫出了門,她才放下碗筷擦擦嘴起身。

由于千戶所的廂房被燒,楊晉一行也只能暫住于客棧之中,熬好的藥還滾燙着,黑咕隆咚的散發着熱氣,和他手邊的膏藥一起将苦味填滿整個房間。

本想等藥涼一涼再喝,門外忽聽得一陣輕叩。

只當是同僚,楊晉并未在意:“進來吧,沒落鎖。”

門緩緩打開的剎那,夜色裏那抹高挑而玲珑的身影立在外面,绛紫的衣袂勾勒出纖細的腰肢,兩手悠閑自在地交在胸下。

他微微怔了下,随後笑說:“你怎麽來了?”

聞芊伸出一只胳膊,晃了晃指尖勾着的小盒子,“自然是怕你吃藥苦,給你帶糖來咯。”

“我哪有這麽嬌氣。”他把周遭的東西草草收撿好,見她還在原地,便示意道,“進來啊。”

聞芊依言帶上門,就近拉了把椅子坐下,翹起一條大長腿看他,啧啧搖頭,“哎呀,看你傷得那麽重,幹脆多休息幾天再走吧,萬一路上病情惡化,豈非是我的不是?”

楊晉褪下半邊衣衫,聽了這話,垂眸似是而非地勾起嘴角,“皮肉傷而已……怎麽,很愧疚啊?”

聞芊眸色有些尴尬,聞言把視線放在屋內四處旋轉,不在意道:“什麽愧疚,沒有啊,你一個大男人,保護我一個弱女子,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兒麽?真是斤斤計較。”

他鼻中發出一絲輕笑,随手把藥瓶的塞子撿起,往她身上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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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芊正低頭看了下,繼而不解地擡眸。

楊晉道:“我就一只手,還不過來幫忙?”

她低低哼了聲,抿唇走過去。

半解的衣衫下,隐約能看到厚實的胸膛,臂膀上的肌肉在燈燭中泛着淡淡的亮棕,聞芊撈起他受傷的那條胳膊,手拿着沾了藥膏的布巾在傷口處輕抹輕塗。

她湊在光下細看,“在收口了。”

楊晉瞧着她,“嗯。”

“好得很快呀。”

“春山當時急着出城,本就是虛晃的一刀”楊晉解釋道,“所以劃得不深。”

聞芊正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餘光瞥到他的視線,不自在道:“你看我作甚麽?”

他很理所當然地搖頭:“沒有啊,我在看我的傷。”

這麽一說,倒顯得是她自作多情了,聞芊拿舌尖抵了抵牙槽,總覺得楊晉今日占了好大一個上風,壓得人擡不起頭來,如此想着,她包紮打結時驀地一收緊,得償所願地聽得他抽涼氣的聲音。

“嘶……”

“很疼?”她一臉無辜地歪頭往前湊,“不是說皮肉傷不要緊的麽?”

楊晉哭笑不得,“……就算是皮肉傷,太用力也會疼的啊。”

“那可糟了,不如先拆了我再給你包一次?”

這麽積極一看就沒安好心。

他縮了縮,“不用了。”

“怎麽不用,傷口勒太緊會影響愈合的。”聞芊堅持着拉住他,

眼見躲不開,楊晉忙捂着自己的胳膊往後退,“诶……我畢竟是傷患,你能不能對我好一點?”

“好一點啊?”她高高挑起一邊的秀眉,目光不偏不倚落在那碗漸溫的湯藥上,促狹笑道,“那,我喂你喝藥如何?”

她從他身上越過去,把藥碗一端,眯起眼陰測測地勾嘴角。

楊晉半躺在床,手肘撐着上身,與她的神情相對,竟莫名地咽了口唾沫。

聞芊本想喝一口喂他,可待碗靠近唇邊時,嗅到那股濃濃的苦味,又感覺有點虧,若有所思地琢磨了片刻,說道:

“這草藥汁兒我上回嘗過,怪沒滋味的。這樣吧,我去給你放點鹽。”

楊晉:“……”

說完她就往外走。

楊晉回過神來,起身道:“別……”

然而到底還是晚了,聞芊腳步飛快,踢踢踏踏下了樓,也不知她在廚房裏鼓搗了些什麽,很快便又折返回房,做賊似的笑盈盈關上門。

“……”他預感更不好了!

随着她單手持着那碗藥步步逼近,楊晉如臨大敵般步步後移,冷不防,小腿觸及到床沿,竟一個趔趄倒了下去。

聞芊就勢将膝蓋放到他兩腿間的床沿,俯下身,“來呀,楊大人,良藥苦口。”

那黑乎乎的一團令他頭皮發麻,楊晉忍不住問:“你到底放了些什麽?”

“哦,也沒什麽。加了點鹽,調味醬還有醋。難得你上次給我做了炒面,我也要禮尚往來嘛。”

是恩将仇報還差不多。

“快點,涼了就不好喝了。”聞芊催促間,已把藥碗放到他唇上,實在是沒有辦法,楊晉只好微微張口。

她伸手輕輕将他下巴一托,藥汁便順着唇齒流入咽喉,不燙也不涼,剛剛好的樣子。

味道……

預想中的苦澀淡了不少,等他咽下了好幾口,才訝然地擡眸望向她。

那張臉上笑意不減,桃花眼彎起狹長的弧度,“怎麽樣,騙你的,我給你放了勺糖。高興吧?”

她說話時,手中的動作仍舊很輕,比起他當日簡單粗暴的灌法,眼下簡直稱得上是溫柔備至。

聞芊舉着碗看他喝完,在放下碗的同時用帕子擦去他唇邊的水漬。

“睡前還是別吃甜食,對牙不好,喝點茶水漱漱吧。”

楊晉聽話地接過她遞來的茶杯,不知怎的,一口下去居然嗆到咳了起來。

“喝藥你沒嗆,自己喝水倒是嗆住了,是不是傻。”聞芊擡手在他背上拍了幾下。

她明明下手輕柔,楊晉卻好似被個武功高強掌法犀利的高手打中肺腑,咳得愈發厲害,一張臉瞬間通紅,良久才逐漸平複。

“還要不要喝?”

他掩着嘴搖頭,這下老實了,任由聞芊拉着他,幾乎同手同腳地上床休息。

過了沒一會兒,客房內的燈倏忽熄滅。

有人輕手輕腳地推開門走出來。

樓下吃飯的食客早已散去,只有個身形瘦小的店夥在麻利的整理桌椅,客棧裏裏外外透着股即将安寝的寧靜。

饒是春山已被夷為平地,徐州城卻似乎還沒從夜晚的肅殺裏回過神,帶着習慣性的畏懼,早早沉睡。

楊晉住在二樓最裏面,她沿着走廊而行時,把手邊的花盆一路摧殘了個遍,正到樓梯口,旁邊的門突然打開,一只粗壯的手臂拉住她,像等了很久似的,直将人往屋內拽。

“幹嘛呀?”聞芊見朗許回身關門,頗為奇怪地把他望着,“這麽神神秘秘的?”

後者轉過頭來,難得肅着臉,一本正經地指着桌邊的凳子,示意她坐。

印象中朗許極少有這種嚴肅的神情。

雖說他一貫對聞芊言聽計從,多數時候由于不能言語看上去有點“少根筋”,但平心而論,按輩分,聞芊還得乖乖叫他一聲“大哥”。

因此,她頗順從地坐了,好整以暇地準備聽他“說話”。

後者面容肅穆地在她對面的地上盤膝而坐,兩手在膝頭摁了下,這才擡起。

——“阿芊,盡管我平時不常出門,對人情世故或許不那麽敏銳,但這些時日大家相處,許多事也是有目共睹的。”

他的話開了個頭。聞芊便洗耳恭聽似的歪了歪腦袋看他。

朗許深吸了口氣,複比劃道:“你不要老欺負楊大人。”

她愣了愣,瞧着他就笑了:“我怎麽欺負他了?”

朗許卻沒有笑,面皮依舊繃得緊緊的。

——“看得出來,他對你很好,富家子弟天之驕子,從小是養在金山銀山裏的,和我們不一樣,能待你到這個程度很不容易了。”

——“阿芊,你若沒那個意思,就別和人家走得太近,楊晉他可能……是認真的。”

在他說前半截的時候,聞芊便開始低頭編手裏的草藤,不時擡眼瞅瞅他的動作,直到朗許比劃完,才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見她這樣,朗許皺起眉,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

聞芊只好停下來笑笑,“好啦,我知道啦,都有聽。”

她眼睑微垂,長睫如羽,輕扇在眼下,“這些事情呢,我心裏有數,你不用擔心我,也不用擔心他。”

話講到這個份上,朗許就不好再多言,聞芊素來是他們當中最有計劃的那個,但被她四兩撥千斤般地岔開,他便也再找不到別的來說,兩手無處安放地搭在身下。

“小朗今年多大了?”聞芊冷不丁問道。

他愣了愣,默默算了一陣,雙手舉起,一邊比了個二,一邊比了個三。

“啊,二十三啦。”她笑吟吟道,“老大不小了,也該考慮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終身大事四個字無比陌生地從他頭頂上挨個砸下來,朗許好似這輩子都沒接觸過一樣,先是呆愣,很快就局促地擺手。

“別害羞嘛。”她促狹地眯起眼,“我見你和游月小菱歌她們玩得挺好呀,瞧上哪個了?我去替你說說。”

朗許聞言大驚,胡亂比劃了一通,随後整個人好似變成了個巨型不倒翁,只會拼命搖頭擺手。

到此時,聞芊才甚是滿意地舉起手裏編好的花環,“嗯,做好了。”

她起身挂在他脖子上,随即伸手在朗許腦袋後摸了摸,“早點休息。”

房門被吱呀打開,又輕輕合上。

朗許木怔怔地坐在原地,隔了好久回過神,才意識到自己不該招惹聞芊,于是心有餘悸地撓了撓頭,伸手去摸脖頸的花。

作者有話要說: 來自小舅子的助攻。

沒錯,這篇文就是!

全世界的配角都在助攻啊!

【然而主角就是不表白←_←】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哪怕你是女主的親哥,也不要輕易招惹她!

咳,上一章結束得太困,忘了談一下春山篇的靈感來源。

其實是在前不久讀過一本書。

《天才在左瘋子在右》(相信也有不少人看過,在這裏安利給大家),其中有個我最喜歡的篇章【三只小豬】講的就是三重人格。

今天這章的互動卡得我懷疑人生,所以字數不多。

停了一天把下一卷的劇情理好了,咳,就是……男女主之間會經歷波折,簡而言之就是有一丢丢的虐。。。一丢丢,一丢丢!

從現在開始要進入主線和高潮了,希望自己能寫好【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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