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聞芊原本想去找楊晉拿個主意, 然而整整一天, 都沒見到他的蹤影。
以往倒也不是時時刻刻與他待在一塊兒,但向旁人問一問總找得到人, 眼下這麽憑空蒸發還是頭一次。
她在房中玩了大半日的洞簫, 直到夜裏才從錦衣衛所的一個小旗口中得知:
“楊大人啊?好像有人在鵲華橋橋頭的酒肆裏看見他。”
鵲華橋在大明湖的南岸,與對面的百花橋隔水相望, 兩座橋都是夜游的好去處, 一到晚上,街邊的燈火一挑,便多了幾分江南水鄉的味道。
若在春秋夏三季裏, 常能看到畫舫停于水中湖畔,但冬天太冷了, 文人雅士們也需要溫度, 湖上便清靜了許多,反而是橋頭的酒肆茶樓人滿為患。
小酒家是才建的,夥計只有一個, 為了招呼不斷增加的客人,跑前跑後顯得有些吃不消,他把一壇子酒放下,就得趕着奔到別處去收拾碗筷, 足下簡直能生風。
楊晉坐在角落,桌邊和腳下散着一堆大大小小的酒壇,整個人像是從酒裏撈出來的一樣,周身溢滿了香苦酸醇。
因為縱酒過度, 人有些迷糊,喝到最後,他會将一口西鳳在嘴裏含上片刻,閉眼深深皺一會兒眉才咽得下去。
新上的酒水剛喝了半壇,還未等他再飲,先前的夥計居然去而複返,端了盤糕點和醒酒的酸辣湯放在他面前。
被烈酒澆得不大靈光的腦子讓他遲疑了一瞬,才擡起頭來:“這不是我點的。”
“公子,這是門外那位姑娘買給您的。”店夥說着讓了一讓,楊晉依言望過去時,正好看到聞芊笑盈盈地負手立在燈下。
微醺令他連發怔也慢了半瞬,紛亂的思緒在心裏百轉千回,到後來竟有些化整為零的空白。
可那夥計卻等不得,哭喪着臉頗畏懼地瞅了瞅聞芊,壓低聲音求他:“公子,您快把這醒酒湯喝了吧。那姑娘說了,她是錦衣衛的人,您若是不喝,就要派人把給店拆了。”
這的确是她平日裏的作風。
楊晉收回視線,半晌卻沒有動作。
店夥端着那湯碗左右為難,“公子,您就幫幫忙吧,這可是要命的事兒啊!”說話間,眼見聞芊朝這邊走過來,他急得團團轉,恨不能直接把楊晉的嘴掰開往裏灌。
好在妖女并沒吃人,反倒是把酒錢拍在桌上,抱起楊晉的胳膊,斜眼睇他,“行了,這兒沒你的事了,忙去吧。”
後者忙不疊點頭道謝,一溜煙的撤了。
“找你半天了……嗯?喝了這麽多酒。”
楊晉任由她拉着站了起來。
聞芊也沒在意,半推半扯的拽着他往外走,“先別喝了,我有件要緊的事和你商量。”
出了酒肆,那店家和小二看見她還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連連點頭哈腰,聞芊忍不住發笑,一面回頭一面和他調侃,“你們錦衣衛的名號可真好用,是不是平時吃飯也能不給銀子的?改明兒我要是在京城沒錢了,報你名字豈不是可以混吃等死。”
“哎呀。”她盤算道,“早知如此,我該先拿你的腰牌出來玩個夠本再還的,真是失策了。”
兀自說了會兒話,卻未等到平時一本正經的訓斥和冷嘲熱諷,聞芊一時間有些莫名的尴尬和不解。
她終于側目去看楊晉。
夜色中,他正垂着眼睑,臉上波瀾不驚,面無表情……生氣了?
真的生氣了?
聞芊思索着咬了下嘴唇,掩飾性地笑笑:“我方才和那個夥計鬧着玩的而已,不用這麽認真吧。”
那一刻,楊晉心裏像是驀地被什麽東西刺了下,無端端的停在了原地,長久積聚的微小怨憤在酒水的作用下洶湧澎湃。
聞芊轉過眼的時候,他忽然聲音低低的問道:“你和誰都是鬧着玩的嗎?”
在人聲鼎沸的四周,他開口時仿佛萬籁俱寂。
“那我呢?”
聞芊心下微怔,正擡起頭來,手腕卻驀地一緊,楊晉拽着她摁在牆上,語氣中帶着偏執地質問:
“你對我也只是玩玩而已嗎?”
夜風裏彌漫着的酒香在周圍肆虐。
沒等到回答,他扣在她腕上的五指不自覺的收攏,旋即微垂下頭,将臉頰輕貼在她耳畔,情緒近乎失控的說道:
“可我已經想過要和你白頭到老了啊,聞芊。”
聞芊在他頸項間倏忽睜大了眼。
視線中,目之所及的那些星辰好似都跟着閃爍了一下。
頭頂上那道黑影罩了過來,楊晉不由分說地吻上了她的嘴唇,他呼吸有些急,吻得并不溫柔,舌尖在她唇齒中橫沖直撞,将那些帶着甜意的口脂盡數含了進去,微尖的牙擦着她的唇瓣,發了狠一樣輾轉輕吮。
從始至終聞芊都沒有推開,不嫌他蠻橫,也不嫌他生澀,只順從地仰頭由他發火,哪怕唇舌間有隐約的痛楚,她依舊不動聲色。
将适才微帶苦澀的話語一字一句在腦海裏來回盤旋,有生之年從未感受過的情緒逐漸滿上心海。
不知過了多久,楊晉那股戾氣總算退了下去,他動作漸漸放緩,也會伸手扶住她的後頸,綿密溫和的輕輕試探。
鬧市的街景在身後燈火闌珊,遠處看雜耍圍觀者中爆發出一陣喝彩。
楊晉在喧嚣中松開了她。
很長一段時間,兩人誰都沒吭聲,繁華的背景在周遭嬉笑怒罵。
饒是醉酒,他雙眸仍很清澈,耳邊散着的發絲被風一吹黏在了唇角,聞芊擡手去替他理好,纖細的手指順勢輕撫上他的臉頰,柔聲道:
“你現在吃醉了,我怕你不記得。這件事,等你清醒的時候我們再談,好嗎?”
楊晉握住她肩頭将人擁入懷中,半晌才輕聲地應了:“嗯。”
“說定了?”
“嗯。”
聞芊笑着拍了拍他的背脊,“好,那我先送你回去。”
“嗯。”
他此刻分外聽話,挽他像是挽了個大孩子。
就這麽一路回了楊家廂房,聞芊踹開門,跌跌撞撞把人扶上床。
他整日未歸,茶水全是涼的,聞芊試了一口便搖搖頭放下。下人雖還未休息,但不欲攪了楊晉的好夢,她只就着冷水給他擦臉。
帕子拭去唇邊殘存的酒漬,約摸是感覺到冰涼的濕意,楊晉閉着眼皺了皺眉。聞芊在旁看着忍不住垂眸輕笑,惡作劇似的捏着他臉頰扯了兩下。
“真有你的,還能睡得着。”
随後她像是在自言自語般的嘆了聲:“那我怎麽辦呢?”
聞芊拉上被衾來給他細細蓋好,起身去滅了燭火。
行将出門時,才回頭又瞧了他一眼,輕手輕腳地掩上。
夜還不深,街頭巷尾的燈亮得通明。
楊府外僻靜的陰暗處正有個身影躲着,他謹慎地将大半個身子藏在了樹後,只露出一小部分腦袋,偏頭注視着那扇角門,在某間屋內的燈熄滅的同時,悄然離開。
很久沒有宿醉過了,楊晉這一覺幾乎睡到了正午。
睜開眼時,滿室清亮,紗窗擋不住午陽,無數筆直的光芒從縫隙裏争先恐後地落在地面與桌角。
他的思緒尚在酒水裏沉浮,定定瞧了好一會兒,直到昨晚那些細碎的片段卻不經意跳出來,才驟然怔住,猛地從床上坐起。
楊晉醉得還不算離譜,依稀記得發生過什麽,也記得聞芊說的那句“等你清醒後再談”的話。唇邊似乎還留有餘溫,他強忍着頭疼,飛快扯過衣袍來匆匆穿上,推門往外走——
絢爛的暖陽劈頭照了他一臉,很是刺目。
楊晉略颦眉擋了擋,強壓下身體的不适朝西院的方向而行,沿途不斷有家仆駐足請安問好,他随口心不在焉的應了,看見時常在聞芊房中走動的丫鬟,又不自覺問道:“聞姑娘呢?”
幾個小丫頭笑嘻嘻的擠眉弄眼,随即又道:“二少爺有急事麽?要不要我們去通傳一聲呀?”
“不用了,我自己去。”他摸了摸鼻尖來遮掩內心的慌張。
穿過花園,拐上夾道,很快便站在了西廂之中。
聞芊的住處就在對面,被陽光染得異常溫暖,連臺階也鋪上了耀眼的金色。
自己昨天都說了什麽?
她還記得麽?
直到站在這扇門前,他其實也沒想好自己待會兒要說什麽話,從起身到一路走來,這些舉動仿佛未經過思考,全憑身體的本能。
楊晉在原地深吸了口氣,好容易才平複躁動的胸腔,攥着一顆跳動不安的心,抿唇上前去叩門。
“吱呀”一聲。
四下頗為安靜,一敲之下,屋門竟自己開了。楊晉愣了愣,朝房裏環顧了一圈,才發現她并不在此。
他叩門的手指還屈着,半晌回過神,緩緩放下。
想來也是,自己睡了這麽久,以她的性子又怎會一直等他……
先前腦海裏閃過的無數種可能突然凝滞,楊晉自覺好笑地搖了搖頭,輕嘆了聲從房內退出來。
心中暗道,不如等用過晚飯之後再找她吧。
接連着大起大落的心境有些無處安放,正在低頭時,他忽見一支羽箭斜斜插在門邊夾角中,箭頭釘着一張薄薄的紙,在風裏猶自輕顫。
适才滿腹心事,這樣明顯之物他居然現在才看到。
楊晉忙撩袍蹲下/身拔/出箭矢,将上面的字條小心翼翼解下來。
這是濟南并不常用的浣花箋,墨跡很新,顯然是才寫上去的。
紙上只有短短幾行字,卻力透紙背。
“一別五年,山高路遠。”
“而今難得重逢,近鄉情怯,故特請弟妹前去做客。勿怪。”
落款是:殷方新。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開不開心!!!
殷方新:燒燒燒燒燒燒燒!!
【阿基:作者總是不想讓我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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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會→喝酒→強吻→謝謝大家,我們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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