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6
“金公子?金公子?”江厭離将酒壺微微提起,入鼻的清新酒香讓金子軒反應過來,他在這杵的時間委實有點久,他是金鱗臺的主,江厭離是客,怎好讓客人等着他。
平日裏金子軒分明也是特別在意這類禮節的,怎麽今日屢屢出神,頻頻失禮?
他看向江厭離,只見對方眉眼彎彎,拎着梅子果酒,笑道:“金公子,方才金夫人說先讓我們移步隔壁雅間,接下來有勞金公子帶路了。”
金子軒道:“哦,哦,好,江姑娘,你跟我來。”
話雖然這麽說,江厭離卻瞧見,金子軒在剛說完話沒多久,就同手同腳地,快她半步走在前面,肢體還變得比剛才更加僵硬了。
江厭離忍不住想笑,但她最終也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并未發出任何聲音。
金夫人給安排的雅間就在隔壁,而安排布菜的仆從還沒有進來,金子軒推開雅間的大門,就見桌案中心正擺着一個特別大的、材質為金色的金星雪浪浮雕。
江厭離看着這朵金星雪浪,突然就想起了雲夢的九瓣蓮家紋。
父親和母親都已經不在了,她不知道自己能在這安寧祥和,尚未被岐山溫氏欺壓的金鱗臺裏暫避多久。
自江厭離從眉山流亡至蘭陵,她一路上就不斷聽到,夫人和老宗主先後戰死,江澄被溫晁所擒,魏無羨雖拼死将他救出,但沒過幾日就突然失蹤不見,下落不明的各種消息。而被救出的江澄去了哪裏,有沒有再度被溫家人發現,目前尚未有人得知。
想到這兒,江厭離不由得垂下了目光。
金子軒本來在江厭離落座之後,準備再和她找話聊聊,雖然今天之前發生的那些“陳年舊事”并不适合再提,但金子軒覺得,今日發生的種種,還是能有閑聊一二的空間。然而,當他看向一旁的江厭離,剛準備開口,就看見這一路一向堅強的姑娘,臉上竟現出了一絲淡淡的惆悵。
順着江厭離的目光望去,金子軒就瞧見,她正盯着面前的這朵金星雪浪出神,臉色實在不能算太好。
對哦,他怎麽就忘了,金星雪浪是蘭陵金氏的家紋,而雲夢江氏的家紋是一朵九瓣蓮,兩家恰好是五大世家中,唯二将花朵作為家紋的家族,這牡丹擺的這麽明顯,生怕別人看不見,不也就自然而然讓江厭離睹物思人了?
Advertisement
金子軒道:“江姑娘,你也別太難過,明日我就會派人打聽,江宗主和魏公子的消息。”
他這稱呼應該沒錯吧?
江厭離擡起頭,對金子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道:“那,就多謝金公子寬慰和費心了。”
時候正巧,她剛說完,門外就傳來數名侍女的腳步聲。
前前後後一共來了近十位侍女,分別将不同口味的菜肴擺在桌上,細心的江厭離還看到,這其中竟還有幾道閃着紅光辣口的雲夢菜。
在這之中,并沒有江厭離所喜的蓮藕排骨湯,而金子軒也在看到辣菜的第一時間,不由得道:“今日江姑娘遠道而來,廚房備下的雲夢菜,就只有這幾道辣口菜嗎?”
可惡啊,金子軒此刻突然也想嘗嘗蓮藕排骨湯,雖然如今的金子軒,并沒有立場讓江厭離親手做給他品嘗,但好歹做個差不多的,也能讓遠道而來的江厭離,嘗到家的味道呢?
江厭離擡眸,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道:“金公子....”
侍女解釋道:“少宗主,這是夫人預先安排的,夫人說雖然江姑娘是雲夢人,但她已經很久沒有來金鱗臺作客了,因此就安排廚房多備了一些蘭陵菜。”
金子軒沉默不語,金夫人這麽些年,能在金鱗臺坐穩正妻的位置,不是沒有一點道理的。
江厭離對那侍女一笑,道:“金公子,這位姑娘說的在理,且這場晚宴是金夫人的心意,厭離很滿足,等下也會親自向金夫人致謝的。對了,金夫人呢?”
侍女道:“金夫人方才突然有要事需要處理,她說等下再來,還說少宗主和江姑娘今日一路奔波而來,不必拘禮等候她,盡興随意就可。”
為人母之心,昭然若揭。
江厭離也就不再拘謹,将白玉酒壺放在她和金子軒的中間,道:“金夫人和金公子的好意,厭離心領,我既來蘭陵叨擾數日,作為回禮,金公子不若品嘗一下,我親手所釀的青梅蓮子酒?”
說完她擡眸看向那位侍女,蘭陵金氏的仆從都是有眼力見的,那侍女連忙上前拿起酒壺,先替金子軒斟滿,而後又替江厭離斟滿。
江厭離看着面色開始泛紅的金子軒,心道這酒還沒開始喝呢,怎麽金公子的臉這麽紅?
這并不是江厭離第一次釀酒,可青梅蓮子這樣的配置,确實是江厭離的初次嘗試。
在她将酒端出來示于人前的前些天,她早已親自品嘗過,沒有問題且還算拿得出手,此外,這酒本質是由果酒所釀,并不會太讓人上頭。
金公子,真的沒事嗎?
莫非,他果然還是在意,這酒是她所釀?擔心這酒可能有問題,所以才不敢喝?
見此江厭離定定看向金子軒,然後端起自己的酒杯,道:“金公子可是在擔心這酒有何問題?那我先飲為敬。”
金子軒微微睜大眼睛,雲夢的姑娘都是這般豪爽灑脫的嗎?
還有,他剛才在猶豫的原因,并不是在懷疑這酒裏有什麽問題,而是在細嗅着青梅蓮子酒的味道,既有解膩的果酸,又有清口的蓮香。
這麽好的東西,還是要一點一點品嘗為佳,雖然江姑娘喝起酒來的儀态是得體又美麗,挑不出任何毛病,但怎麽說,這舉動也太像想要證明什麽了吧?
金子軒解釋道:“江姑娘,你誤會了,我并不是覺得酒有什麽問題,只是江姑娘方才所言,青梅蓮子酒是你親手所釀,因此才更需要細細品嘗。”
在江厭離有些意外,甚至是驚喜的目光中,金子軒輕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入口酸甜,開胃清神,解乏化膩,有了這口酒,金子軒再看面前這一大桌子菜,頓感食欲大增,他放下酒杯,大贊道:“好酒!江姑娘真是心靈手巧!”
江厭離笑道:“家弟愛飲酒,我幼時又極愛烹饪,故而喜歡研究一些小菜料理,這些都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愛好罷了。”
金子軒放下酒杯又嘗了幾口菜,随後再度小飲一杯,或許是酒意微上頭,亦或是他在心裏,開始層層疊加起對江厭離的好感,道:“江姑娘這話說的不對,哪裏不登大雅之堂了?衣食住行,食還排在第二位,若是吃都吃不好,又何談日常的修行?”
江厭離有些訝然地看向金子軒,只覺得好生奇怪,這也太不像是金子軒能說出來的話了。
莫非他真喝醉了?
不應該啊?
她看向金子軒微紅的臉,關心道:“金公子,你臉這麽紅,莫不是喝醉了?這酒雖說是我親手所釀,可家弟們和眉山外祖家的兄弟素日好酒,因而我這次做得醇厚了些,你還是不要只喝酒,多吃些菜,晚些時候再喝杯醒酒茶吧。”
金子軒聽了這話,微微扭過頭去,沒有說話,開始悶聲悶氣吃起自己的菜來。
嘿,這姑娘的心思怎麽這麽難捉摸,金子軒方才可是好心幫江厭離說話,且一直都是順着她的意思來,怎麽居然還能被誤會是醉酒?
蘭陵金氏祖上是皇室出身,最擅長尋歡作樂,金子軒又是金鱗臺目前的唯一嫡子,從小到大什麽好酒沒見識過?怎麽可能被區區一口果酒給灌倒?
一時之間,屋內惟餘筷盤相碰時發出的聲響。
青梅蓮子酒還留大半,江厭離又給自己斟了一杯,她正糾結要不要再給金子軒倒的時候,不遠處放在小桌案上的緣結,突然閃着一縷淡淡的金光,铮然出鞘。
金子軒頓時直起身,道:“怎麽回事?”
江厭離看向緣結,道:“金公子,是我的緣結。”
她立即起身去查看自己的佩劍,按理說,虞紫鳶為她打造的緣結,只有江厭離本人,在生死關頭拔劍出鞘時,才會瞬間爆發出極多的靈力,以護她一命。
今日江厭離人都到了金鱗臺,金夫人是絕不會為難于她的,金光善又懼內,且也犯不着針對她一個小輩,至于金子軒,更不像是會使用陰謀詭計的人,金子軒可是讨厭誰,就會把嫌棄明擺在臉上。
所以江厭離推測,如今的金子軒,并沒有真的很讨厭自己。否則他完全可以像往常一樣,簡單陪她在這裏待一會,就找借口離開,根本不會陪她坐這麽久,甚至還飲下青梅蓮子酒.....
那為何緣結會突然出鞘?
江厭離于劍道上,并非天賦絕佳。
她将緣結緩緩抽出,只見劍鋒處又出現了那絲金色光茫。
金子軒也看到了,默默走上前,道:“江姑娘,雲夢江氏佩劍的劍芒,理應都是紫色。”
魏無羨随便的劍芒,倒是純淨的鮮紅色,不過人家畢竟不姓江。
江厭離道:“是,因此我也不清楚,緣結為何突然出鞘。”
她說完,在金子軒面前足尖輕點,随手使出了一招,雲夢江氏最簡單最基礎的劍法,然而紫色緣結上的金色劍芒,依舊揮之不去。
江厭離皺眉道:“好生奇怪。”
江厭離只是無心之舉,金子軒卻看愣了。
如果說今日在樹林裏,金子軒遠遠趕來,只是看到了江厭離情急之下,揮動緣結時的唯一動作,然而這一次江厭離可是真真在他面前,舞了江氏的劍法。
一招一式可謂靈動又輕盈。
只是緣結劍鋒上的金色劍芒,也太像蘭陵金氏的劍花了。
金子軒以靈識将歲華召喚出來,劍鋒緩緩直指緣結。
他想知道,歲華能不能将緣結上的金色劍芒都引回去。
兩劍相觸,江厭離有些訝然,失笑道:“金公子,你這是在做什麽?”
金子軒道:“江姑娘,你不覺得緣結上的金色劍芒,同蘭陵金氏佩劍的劍芒極其相似?若你覺得困擾,那我就嘗試嘗試,用歲華将緣結上的金色劍芒都引出去,或許這樣,緣結就能恢複正常了呢。”
這話說的如此一本正經,理由又看似十分有道理,可江厭離今日差不多也同金子軒相處了近一日,她多少算是看明白,金子軒其人性格高傲,又是被嬌慣着長大,很多時候不會直接說出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而是拐彎抹角地,以這樣那樣的理由為出發點,來達成自己想做的事。
剛才他說了這麽多,确定不是想和江厭離一起比試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