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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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軒走在前面,江厭離則是眉眼微垂,一言不發地跟在他的身後。
倆人進了金鱗臺,一路上的門生們見了金子軒,都紛紛向他行禮。
這群蘭陵金氏的門生,全都是跟随金子軒多年的心腹。可饒是他們,此刻心裏也滿是疑惑,少宗主這次不僅居然帶人回府,而且瞅着這人的身形,明顯是位姑娘,他們想開口叫人,卻又不知這位女子的來歷,應該怎麽稱呼她,只好一個個面面相觑,沒有說話。
畢竟,他們在金鱗臺當值多年,這可是頭一次見到,不喜美色的金子軒,親自帶女人回家。
以金子軒在蘭陵金氏的身份,若只是在外随手救了姑娘,那他事後不是給點錢,就是安排幾個信得過的人手,直接把那姑娘送回家,根本沒必要親自帶人回來,回的還是金鱗臺。
所以,這女子,大概率就是少宗主的心儀之人?
畢竟前些日子,蘭陵金氏剛和雲夢江氏解了婚約,金子軒和江厭離兩人,自此也可以男婚女嫁各不相幹。金子軒其人和老宗主金光善還不一樣,品行正直,潔身自好,修為高強,還是僅次于藍氏雙璧的世家公子第三。
在這仙門百家中,根本不愁沒有喜歡他的姑娘。
既然他同雲夢江氏的那位解了婚約,自然可以去尋另一段姻緣。
江厭離并沒有意識到,之前看向她的目光多帶警惕的衆門生,此刻都慢慢對她卸下了防備,甚至有幾個人還帶上了和善讨好,乃至谄媚的眼色,只不過由于夜色太深,江厭離又在外奔波一日,因此她并沒有瞧出,這群門生因見到自己,而變得不太正常的神情。
反倒是金子軒,在看到門生們眼裏的尴尬,甚至少數人還面露欣喜時,清了清嗓子不自然道:“你們全都退下吧,今日之事,不許對任何人說出去,知道了嗎。”
其他人如獲大赦,應聲告退,很快金子軒和江厭離的身旁便空無一人。
金子軒長出一口氣,看樣子今夜金光善并不會回來,他方才策馬往家趕的一路上,一直都忍不住在琢磨,要是他一會點背到和金光善碰了面,好面子的金光善,肯定又要重提當年和雲夢江氏解除婚約的舊事,到時候無論江厭離有沒有聽見,這話能不能再傳出去,他二人的面子上可都不會太好看。
而暴脾氣的金夫人,肯定不管那麽多,又會給金光善擺臉色,嚴重了甚至還會大吵一架,到時候,這不等着給江厭離看笑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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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金光善不在家,可真是謝天謝地。
心情放松下來之後,金子軒的步履也就變得舒緩悠然起來,他帶着江厭離,緩緩向着金夫人的房間走。
一個問題解決了,另一個問題又浮了上來。
江厭離這一路上,一句話不說,什麽都不問,難道她當真對金子軒,方才無意冒犯她的那件事,半點都不曾在意?
但凡江厭離能對剛才的對話內容,表示出一丁丁點的不滿或是憤怒,那就能給金子軒一個解釋和道歉的臺階下一下,可偏偏對方對此毫無反應,不痛不癢。
身為五大家族的世家子弟,難免都會在某些時候落入話題的中心,在金鱗臺從小到大被捧着長大的金子軒更是深谙此理。只是他的性子,不允許自己總是處在被人誤會的被動方,因此,每每在外人提到那個可笑婚約的時候,金子軒總會用盡一切辦法來據理力争,為的就是極力同雲夢江氏撇清關系。
在這之中他從未想過,退婚話題的另一位當事人,同樣是被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綁定,她究竟是怎麽看這件事,以及金子軒的這種行為的。
這個想法突然一蹦出來,金子軒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什麽時候竟開始無意識地,站在江厭離的立場去想問題了?!
走在金子軒身後的江厭離,就見金子軒在前面分明走得好好的,突然身形一顫。
這一路上她沉默了很久,江厭離深知,人在他鄉寄人籬下,很多事情不僅不該說不該做,甚至不該多看一眼。但金子軒好歹也是今日救了她性命的恩人,出于平輩共處的禮節,見周圍沒有人,江厭離開口關心道:“金公子,你方才可是受了寒?”
金子軒怔愣好一會,待他反應過來江厭離是在跟他說話,連忙道:“沒有,我沒事,多謝江姑娘關心,再走幾米就到我母親的居所了,你不要心急。”
江厭離話裏所提到的受寒,又是何意?就因為他方才顫抖了一下身體?
莫非她剛才已經看出來,金子軒今日對她的接應,是快馬加鞭緊趕慢趕來的?
不過也是,今日金子軒趕路趕得口幹舌燥,還順便幫江厭離反殺了前來追捕的溫家人,他折騰這一路下來,若江厭離什麽都看不出來,那可真真是遲鈍的連塊石頭都不如了。
但此事于金子軒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今日過後他甚至都不會同任何人提起,為的就是能從根本上,掐斷同江厭離其人産生任何人情來往,需要還恩報德的一切可能。
可不知為什麽,金子軒卻驚覺,他好像對于江厭離能心細至此一事,心中生出了莫名的驚喜。
還有那粒江厭離親手喂給金子軒的那粒青梅.....
于金子軒而言,真真是久旱逢甘霖,雪中獲木炭。
诶,等一下。
他金子軒以前,不是最讨厭聽這種客套話的嗎?
畢竟大家都是仙門大家的嫡長子長女,平日裏見面閑聊的,無非都是些無關痛癢,你來我往的寒暄語,什麽你最近身體怎樣,最近我家親戚有誰嫁娶,某兄你的修為是不是又進了一層雲雲,總歸是少不了一頓互捧互吹。
金子軒作為蘭陵金氏目前唯一的嫡子,未來的宗主,從小到大可謂是看透了各種不同階層不同身份的人,對于他們這一支富麗堂皇之家,都是如何谄媚獻好的。
時間長了,誰是真心,誰是假意,金子軒只需看一眼就能知曉。
可此時對于落落大方的江厭離,金子軒竟找不出她同之前所見的,只是為了蘭陵金氏的財力就向他面前撲的姑娘們,有一分一毫的相似之處。
懷揣着數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心情,金子軒沒有再說什麽,帶着江厭離往裏走,還有幾米,就快要到達金夫人的寝殿了。
江厭離的步子卻開始緩慢下來,到最後竟然站定在原地,一動不動。
金子軒走了好一會,沒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江厭離果然和他保持了,比之前更遠的距離。
他還以為江厭離是在顧慮,畢竟當年金夫人和虞紫鳶的關系再好,江厭離也是金鱗臺的外客,不能接近女主人的卧房。
金子軒忍不住道:“江姑娘,雖說我帶你去的地方,是我母親的寝殿,但你也無須顧慮太多,我母親既派我來接應你,且直接讓我帶你去見她,你在金鱗臺就可以不受約束,随心就好。”
“金公子,我并沒有心急。”
沒能等來意料之中的沉默,金子軒就見江厭離,一邊說着話,一邊從之前毫不離身的乾坤袋裏,取出了一個小巧的酒壺,酒壺通體潔白,刻着雲夢江氏的九瓣蓮家紋。
诶,之前金子軒在樹林裏,幫江厭離撿拾蓮子和青梅的時候,怎麽就沒見過這酒壺呢?
江厭離用右手,以靈力将酒壺懸置半空,然後她束好乾坤袋,将它收至懷裏,轉而用雙手端好酒壺,這才邊微笑邊邁着步子走向金子軒,道:“好了,勞煩金公子久等,我們可以去見金夫人了。”
金子軒很是摸不着頭腦,道:“你為何突然帶了酒?”
江厭離笑道:“這是前些日子,我在眉山外祖家閑來無事,用從家中帶去的蓮子和青梅,親手釀出的果酒。前些日子家裏出了事,我走的也匆忙,來不及為金夫人準備拜訪的禮物,只好用這壺親釀的果酒湊數,還望金夫人能不嫌棄。”
金子軒作為世家公子第三,蘭陵金氏的嫡子,自小就見識了許多這世間的華貴之物,因而他于品鑒一道,也是十分拔尖出衆。
那壺果酒一拿出來,雖然還未被揭蓋品嘗,金子軒就聞到了,空氣中的淡淡酒香。
雖然這壺青梅蓮子酒,不是金子軒目前所品鑒的最好的酒,但這縷香氣,确實是他之前聞所未聞的。
這是一種同白日,金子軒被江厭離親口投喂的那枚青梅,有着幾分相似,但卻完全獨特不同的味道。
金子軒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這一幕恰好也被江厭離看到和聽到,江厭離眉眼彎彎,笑着看向他,道:“若金公子也喜歡,等一下就可以和金夫人一起品嘗了。”
突然就這樣被戳破心事,金子軒微微別過頭去,道:“酒既然是你要送給母親的,我自然不會同她去搶。”
江厭離沒說什麽,只是淡淡微笑着,同金子軒并肩往金夫人的寝殿走。
沒過多久,金子軒就帶江厭離,停在了一處十分華麗的屋子前面,富麗堂皇的大門,正好也被人從裏面打開。
金夫人正站在門口,在見到江厭離的那一刻,瞬間驚喜道:“阿離?!你可算是來了,這一路上真的是辛苦你了,你和子軒,相處的怎樣?”
江厭離剛欲開口,先向金夫人行禮打招呼,金夫人的眼睛,卻在瞧見她手中酒壺的那一刻又亮了幾分,道:“看來你們倆人,這一路上相處的很不錯,不然阿離怎會拿着一壺酒,和子軒一起過來呢?既然這樣,子軒,今晚就由你先陪一會阿離,我先去讓人給她安排晚膳,你們就在隔壁的那間屋子裏,坐等着就行。”
金子軒張了張口,想解釋這事情不是母親你所看到的,以及所聯想的那樣,可金夫人素日裏就是個有一說一雷厲風行的主兒,話音剛落,她就揮手讓屋內的侍女前去安排了。
無法,他只好略帶歉意地看向江厭離,道:“江姑娘,你也了解我母親的性子,若是你不介意,可否移步隔壁的雅間?”
江厭離笑道:“夫人好意,厭離不會推辭,如今這壺酒也正好到了果味最醇厚的時候,金公子若不介意,稍後可以一起品嘗。”
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或許是酒香的關系,亦或是受了金夫人卧房內,幽暗燈光映照的影響,金子軒總覺得,今晚燈下執着蓮花酒壺的江厭離,看着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美豔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