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寂靜空曠的操場上,尹瀾絮絮叨叨地念叨着自己的過去。

有的人喝醉了,會大喊大叫,有的人安靜如雞,有的人會變成碎嘴子。

尹瀾是最後一種。

她從小家庭和睦,衣食無憂,三十年的人生裏,她最大的坎坷,就是遇見了陳堯。

溫婉心緒複雜,不知道該怎麽勸她。

尹瀾說着說着,就說到了溫婉身上。

“小婉,你不要學我,你要擦亮眼睛,你已經夠苦了,不要再找個渣男……”

溫婉輕輕地笑了一下:“你還有心思操心我呢。”

“嗯,我覺得紀承風就不錯。”

“你看人的眼光準嗎?”

“以前不準,現在準了。”

溫婉微微擡頭,望着遠方,眼神中閃過一絲憂傷,許久,才吐出幾個字:“我們不合适。”

準确的說,她覺得自己和誰都不合适。

在愛情裏,她是一個十足的膽小鬼,她自卑,懦弱,卻又有自己的堅持。

她不想委屈自己,随便找一個人将就地過一生,卻也不想拉着一個自己喜歡的人,走進自己灰暗的世界,她那個如同泥濘一樣的家,她那個活的卑微卻一心想讓自己替她掙得一份尊嚴的母親,是她的人生裏,永遠抹不去的一筆黑暗。

尹瀾似乎神志很清醒,繼續說道:“溫婉,這樣不對,你都沒有試過,怎麽知道你們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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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誰借給她的膽子?

“其實,你對紀承風動心了吧?溫婉,我比你自己還了解你,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你不會允許紀承風在你身邊兜兜轉轉這麽久,你不是一個會跟人搞暧昧的人。”

溫婉的心,像是被人戳了一下。

她的确不是那樣的人,這麽多年,她幾乎沒有什麽異性好友,和她關系最近的,應該是宋遠吧,而他們的關系,也只是她借給他錢,他請她吃過幾次飯而已。

她給自己畫了一個圈,她不走出去,也不想讓別人進來,紀承風是唯一一個。

他像一陣風,沒有任何預兆地吹進了她的世界,并把她的世界攪得不複從前。

所以,是動心了嗎?

她也不知道。

那天晚上,她和尹瀾在學校操場呆到淩晨才回去,她把尹瀾帶回了自己家,尹瀾早上睡到八點多,才匆匆忙忙地起床收拾好,去了公司。

而作為無業游民的溫婉,并沒有起來。

她是被一陣砸門聲吵醒的。

“咣咣”的聲音,好像要把門砸爛一樣。

溫婉睡得昏昏沉沉,一臉不耐煩地起來去開門,在看見來人之後,瞬間就清醒了。

是她的母親孫曉鳳和二嬸趙麗。

孫曉鳳看見她,似乎松了一口氣:“小婉,你這段時間去哪兒了?我來找了你好幾次,你都不在。”

原來,來找她的,不是溫柔。

趙麗絲毫沒把自己當外人,直接走進去,坐在了沙發上,頤指氣使地問道:“小婉,我問你,小柔最近有沒有來找你?”

“沒有。”說話間,溫婉和孫曉鳳也坐在了沙發上。

趙麗顯然不信:“她真的沒來找你?她不聽我的話,從家裏跑了出來,誰都聯系不上,咱們家就這幾個親戚,她有可能來投奔的,只有你。”

溫婉有些煩躁,不禁皺了皺眉:“我說了她沒來找我,還要怎樣?”

孫曉鳳立刻抓住她的胳膊晃了晃:“怎麽跟你二嬸說話呢?!”

溫婉的心情更加差了。

趙麗做出一副不跟小輩計較的模樣,繼續問道:“小柔沒來找你,你這段時間為什麽不在家?”

“我出去旅游了。”

趙麗撇了撇嘴:“你爺爺大病初愈,我們都在家鞍前馬後地伺候着,你倒是過的挺滋潤,還出去旅游了。”

在趙麗的眼裏,她根本配不上過這種生活。

溫婉抱臂靠在沙發上,有些漫不經心:“既然你們都在伺候着了,那也用不着我了啊,而且之前爺爺做手術的時候,我不是給錢了嘛。”

趙麗對她的态度有些不滿意:“你爺爺做手術,你出點錢不是應該的嗎?用的着一直拿錢說事兒?”

溫婉依舊不冷不淡:“我只是想告訴你,爺爺生病了,咱們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我是出錢的,你們是出力的,我可以不提錢,你也不用提你們怎麽伺候的。”

溫婉伶牙俐齒,趙麗有些氣不過,扭頭把氣撒在孫曉鳳身上:“你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女兒,她就是這麽對長輩說話的?!”

孫曉鳳下意識地就在溫婉的背上打了一巴掌,力道不重,卻也讓溫婉往旁邊歪了一下:“跟長輩說話,不懂禮貌嗎?”

溫婉的忍耐力幾乎快要達到極限,往旁邊挪了挪,一臉不耐:“你們來找我到底是什麽事,直說吧!”

趙麗橫眉冷對地說道:“我們大老遠的來找你,一是想看你這邊有沒有小柔的消息,二是你爺爺打算給繼業買套房子,錢不夠,家裏人都想想辦法,你這邊有多少就出多少,我們也不強求。”

有多少就出多少,那不就是想拿走她所有的繼續麽?

溫婉心裏冷“哼”一聲,問道:“爺爺不是早就給他買房了?!”

她依稀記得,那時候溫繼業剛考上大學,爺爺就主張給他買了一套房子,那時候的房價還不貴,卻也幾乎掏空了全家的積蓄。

那時候,她上大學的生活費全靠獎學金和兼職,她從來沒跟父母要過錢,而她的父母,就以為她自己有錢,不需要他們操心。

她不知道孫曉鳳他們當時在溫繼業買房的時候出了多少錢,只記得孫曉鳳給她打過電話,因為聽她提過,她拿到了那年的國家獎學金,孫曉鳳問她是不是手上還有富餘的錢,如果有,就先給溫繼業買房用,畢竟,溫繼業是溫家唯一的孫子。

溫婉到現在還記得,孫曉鳳打電話的那天,是一個周五的晚上,挂了電話,她哭了很久,一直到後半夜才睡着,六點又起床,頂着兩只紅腫的眼睛,坐公交跨越了大半個城市,去會展中心做兼職,穿着玩偶服發了一天傳單。

趙麗的聲音尖酸刻薄:“那套房子才九十多平,只有兩個卧室,以後結了婚,有了孩子,我和你二叔還要過去給他帶孩子,到時候怎麽能住的下?”

溫婉心中的怒火瞬間燃燒掉了她的理智,她嗤笑了一聲:“既然沒錢,那就別買!”

“那可是你弟弟!你就看着不管?!”

她“蹭”地一下站起來,氣沖沖地走到門邊,打開房門:“你們給我出去!”

趙麗也火了,站起來怒吼道:“你什麽意思?這是你親媽,我是你親二嬸!你要趕我們走?”

“我沒錢,也不知道小柔在哪兒!你們在這裏耗着也沒什麽意義!”

“沒錢?你有錢去旅游,現在讓你幫幫你弟弟,你就沒錢了?!我看你就是只養不熟的白眼狼!”

孫曉鳳面對趙麗的憤怒,有些驚慌失措,上前拉住溫婉的手:“小婉,你別這樣,咱們是一家人,如果你能幫,就幫你弟弟。”

溫婉紅了眼眶,憤恨地看着孫曉鳳:“一家人?你是怎麽好意思說這句話的?我是你的女兒,可是你永遠都向着別人!我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你知道我工作的時候是什麽樣嗎?你知道我一個月要加多少班嗎?你知道我因為胃病進了醫院,差點死掉嗎?你對我有一丁點的關心嗎?現在需要錢了,來跟我說,咱們是一家人?你不覺得很諷刺嗎?!”

“你知不知道,我當時在醫院如果沒挺過來,你再見我就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當時你在幹什麽?你在想辦法能聯系上我,讓我去跟爺爺道歉!我憑什麽道歉?我又對不起誰了?!我就不配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嗎?我就不配幸福嗎?!”

溫婉的眼淚如決堤的洪水,再也止不住:“所以我出去旅游放松一下怎麽了?我不想幫他買房子又有什麽錯?!我不靠你們任何一個人,我努力地在這個城市生存下去,你們憑什麽來拖我的後腿……”

孫曉鳳聽着溫婉的話,不想讓溫婉在趙麗面前說這些失了體面,也有些自責,心中有愧,也跟着紅了眼眶:“小婉,你別說了……”

溫婉哭地不能自已:“我憑什麽不能說……我多麽希望能有一個幸福的家,我多麽希望,我爸媽會告訴我,如果在外面打拼累了,那就回家……可是我沒有……你們甚至沒有問過我累不累……”

淚水模糊了眼眶,擋住了視線,溫婉幾乎失去了理智,将自己心中的不滿和委屈都發洩了出來,她歇斯底裏,再也沒有了平日的冷靜與淡然。

朦胧間,她落入了一個有點熟悉的懷抱。

那是紀承風的味道。

紀承風來找溫婉一起吃飯,剛出了電梯門口,就聽見一陣哭聲,然後發現溫婉家的房門是開着的。

他愣在了原地。

溫婉一聲聲地哭訴,像是一道利刃,一刀刀地割在了他的心上。

于是,他走過去,把她擁進了懷裏,讓她在孤立無援又滿腹委屈的時候,有了一個依靠。

那一瞬間,溫婉的心突然安定了下來。

然後聽紀承風問:“你們是誰?”

孫曉鳳和趙麗還沒來得及回答,就又聽他說道:“滾!”

紀承風懷裏抱着個女人,眉眼卻是罕見的狠厲,眼神像是啐了毒,氣場前所未有的可怕。

趙麗和孫曉鳳被他吓到,沒敢再說什麽,灰溜溜地走了。

溫婉窩在紀承風的懷裏哭了許久,從他的懷裏退出來的時候,眼睛腫的跟倆核桃似的。

過了那股子勁兒,溫婉的理智漸漸回籠,才終于把剛才發生的事都捋了一遍。

她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不說話,偶爾打個嗝。

紀承風倒了一杯熱水,放在她面前。

溫婉認真地開口:“紀承風……嗝……”

溫婉:“……”

溫婉喝了口水,等了一會兒,沒再打嗝,才再次開口:“紀承風……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紀承風剛要開口,就見溫婉低下了頭,胳膊搭在膝蓋上,将頭埋進胳膊裏,聲音略帶哽咽:“算我求你,就當給我留點尊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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