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溫婉一直沒有擡起頭，默默地流着淚，直到聽見房門打開，又合上。
紀承風走了，沒有道別，悄無聲息。
尹瀾接到紀承風電話的時候，還有點驚訝。
電話還是當初溫婉住院的時候留的，溫婉出院以後，，她就沒有和紀承風有過多的接觸，大多數還是從尹輕語嘴裏聽到他的名字。
尹瀾按下接聽，紀承風的聲音低沉暗啞：“你能去看看溫婉嗎？她一直哭。”
尹瀾的心裏跟着“咯噔”了一聲，問道：“她出什麽事了？”
“我也說不清楚，反正，你去看看她吧，我怕她出事。”
尹瀾火急火燎地趕到了溫婉家，敲了半天門也沒人開，最後拿出溫婉放在她那的備用鑰匙開了門。
一股濃重的酒味撲面而來。
溫婉租的房子不大，六十來平米，一室一廳，樓層也不高，五樓，前面是個高層，平時采光本來就不好，現在連窗簾都沒拉開，顯得更加昏暗。
尹瀾走進去，才發現溫婉坐在地板上，在茶幾上趴着，地上和茶幾上歪七扭八地躺着幾個啤酒瓶。
她似乎喝醉了。
尹瀾走上前，試圖把溫婉拉起來：“你是瘋了嗎？你那個胃，能喝酒嗎？還想進一次醫院？”
溫婉醉醺醺地擡起頭，看見是尹瀾，一下子撲到了尹瀾的懷裏，臉正好埋在她的胸前。
尹瀾有些措手不及，差點沒站住：“你幹嘛？占我便宜是不是？”
溫婉的聲音還帶着一絲哽咽：“有的時候，活着還不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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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瀾扶着她站好，認真地問道：“小婉，到底怎麽了？你跟我說，有什麽問題咱們就解決，你別瞎想。”
溫婉自嘲地笑了笑，頹廢地坐在了沙發上：“我媽和我二嬸來跟我要錢，說溫繼業那套九十多平的房子太小，要給他買大房子。”
溫婉說話的時候，擡頭自己租的這間六十平米不到的小屋，強忍着流淚的沖動。
尹瀾忍不住罵了一聲。
“你說，怎麽解決？我能換個家嗎？”
正說着，溫婉的電話響了起來，是孫曉鳳。
溫婉接了起來，沖着那頭吼道：“你還要怎麽樣？你要逼死我嗎？！”
“小婉，”孫曉鳳的聲音有些顫抖，帶着一如既往的怯懦：“小婉……你別這樣，我跟你二嬸今天就回老家……媽知道你這些年不容易，我和你爸又沒本事，也照顧不到你……”
溫婉聽着孫曉鳳的聲音直掉眼淚，什麽叫照顧不到她，她可以不要照顧，可是連偶爾的關心都沒有啊！
他們沒有本事，難道打個電話噓寒問暖的能力都沒有嗎？
“小婉，媽媽不逼你回去相親了，但是你也二十八歲了，也該找個人結婚生子了，今天那個男孩兒，是不是你男朋友啊？我看着他脾氣不太好，不過看穿着打扮，條件應該還可以……”
溫婉哭的更厲害了：“找個人結婚？讓人家來一起給溫繼業買房子嗎？還是讓人家和我一起來為你的尊嚴買單？你告訴我，我該找誰？誰願意接受一個這樣的我？我想要一場勢均力敵的愛情，想要一個平等的婚姻，我不想像你一樣，永遠這麽卑微，甚至要搭上自己女兒的幸福！可是你覺得我能有嗎？好，就說今天你見到的這個人，你覺得，今天讓他看到了這樣一個不堪的我，看到了我這個吸血鬼一樣的家，我以後在他面前還能擡起頭來嗎？結婚？我配嗎？！”
孫曉鳳的聲音也哽咽了起來：“小婉，對不起，媽媽沒有一個好的家世，不能給你撐腰……”
溫婉的心徹底的涼了，孫曉鳳不懂她，她和孫曉鳳也說不通。
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一個家世優越的母親，她只想要一個溫馨的家，一個愛她的父母，可以不富裕，可以給不了她最好的生活，但要給她足夠的愛。
上大學的時候，室友曾經看過一個電視劇，一個灰姑娘遇見王子的故事。
當時，電視劇裏那個家境普通，長相平凡的女孩，站在身份高貴的男主角面前，沒有絲毫的怯懦，她擡頭挺胸，無比驕傲地跟男主角說道：“就算你有錢有勢又怎麽樣？我在我們家，也是個公主呢！”
她當時多麽羨慕啊，如果她也是父母的公主該有多好，這樣，無論她在外面打拼地多麽艱苦，她也不怕，因為她永遠都有一個堅實的後盾。
溫婉挂斷了電話，她不想再聽孫曉鳳哭了，這些年，她已經聽夠了。
尹瀾坐在沙發上，抱住泣不成聲的溫婉，兩個女人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
西城區的一家高級會所包廂裏，一群人，男男女女，唱歌的，喝酒的，劃拳的，盡是奢靡。
角落裏的坐着兩個男人，眉眼相近，其中一個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悶酒。
今天的局是賀郡陽攢的，他今天終于拆除了石膏，這段時間把他憋壞了，叫了很多圈子裏的人過來陪他一起放縱，就連平日裏最忙的紀宥辰都被他百般糾纏地叫出來了。
紀宥辰性子本來就比別人要冷一些，話也不多，大家早就習慣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紀承風像是被自己親哥傳染了似的，從吃飯的時候，就看出他興致不高，直到現在，看着他躲在角落喝悶酒，大家才不約而同地明白，他這是心情不好啊。
紀承風又倒了一杯酒，剛要拿起來，就被紀宥辰按下：“差不多了。”
紀承風擡眸，看着紀宥辰，然後自嘲地笑了笑：“哥，你說，是不是咱爸桃花太多了，報應都在咱倆身上了？”
紀承風的父親，紀兆廷，年輕的時候就是一個有名的花花公子，後來和紀承風的母親商業聯姻，結婚之後倒是收斂了不少，可惜，紀母在紀承風十歲那年因病去世，他又恢複了以前的做派。
紀兆廷長得帥，即使現在已經步入中年，也沒有絲毫的油膩之感，歲月的痕跡，反而讓他顯得更加成熟有魅力，雖然他在很多方面，還不如自己的兒子，但這并沒有阻止大把大把的女人前仆後繼，有的沖着他的錢，有的沖着他的人。
所以，紀家三個男人，紀兆廷的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這兄弟倆，加起來都比不過他們的父親。
聽了紀承風的話，紀宥辰就明白了，自家弟弟這是情場失意了，倒是很少見他這樣，上一次看見他這麽沮喪，應該還是他上大學的時候，那時候他不想靠家裏，自己和同學開始創業，他辛辛苦苦拉來了投資，回來才得知，項目已經被他的隊友賣了。
那時候，他也是像現在這樣，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不過後來再也沒聽他說過創業的事，投資倒是做了不少。
這些年，他過得似乎越來越清心寡欲，對自己的得失也越來越看得開，像是要得道成仙似的。
紀宥辰心中愈發好奇，會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讓自家弟弟又變成了這幅模樣。
一個穿着黑色短裙的女人，是之前不知道誰叫進來陪酒的，盯着他們這邊半晌，鼓起勇氣來到了紀承風身邊，故意做出誘人的姿态，問道：“老板，我陪你喝酒？”
紀承風眼皮都沒擡一下：“滾！”
女人臉色十分難看，猶豫了一下，最終站起來走了。
賀郡陽喝的有點多，晃晃悠悠地來到紀承風身邊，一只手搭上紀承風的肩膀：“二哥，是不是跟二嫂吵架了？”
賀郡陽聲音不小，離得近的幾個人都聽見了，臉上均露出一副驚訝的神色，連紀宥辰都跟着震驚了一下。
都已經，到了讓賀郡陽叫二嫂的地步了嗎？
賀郡陽從那次知道紀承風在自家酒店跟一個女人睡了一夜，就開始各種旁敲側擊地打聽那個女人的下落，但礙于紀承風的威力太大，也沒敢多造次。
不過，後來，他倒是觀察到了紀承風越來越不對勁。
沒事的時候，看手機的次數多了，有時候還會發呆，連眼神都變得柔和了不少。
這絕對是春心蕩漾了！
前一段時間，他突然說要出去旅游，賀郡陽覺得有點不對勁，試探性地問他：“是和二嫂一起去嗎？”
紀承風沒有承認，只是給了他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那股子神秘的味道，堪比蒙娜麗莎。
賀郡陽當時就興奮了老半天，這就是默認啊！
在這之後，他這聲“二嫂”，喊得就更加理直氣壯了。
此刻，聽見賀郡陽提到溫婉，紀承風又突然想起溫婉痛哭的模樣，一顆心像是被人緊緊抓住一般。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對她的感情就越來越深了。
可是，她是一個多要面子的人啊，當初和她第一次在酒店遇見，那樣慌張的情況下，她都裝作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生怕被人憐憫。
而現在，她最狼狽不堪地一面被他撞見，她應該，很不想見到他了吧？
想到這兒，紀承風将手裏的酒一飲而盡，辛辣的味道，灼熱了他的胃，也燙傷了他的心。
之後的一段時間，尹瀾為了分散溫婉的注意力，每天把尹輕語往她那送，尹輕語似乎是受了尹瀾的叮囑，再也沒有提過她未來幹爸的事兒。
溫婉趁着尹輕語周末不上學，帶着她出去逛街，可是逛着逛着，尹輕語就看出來了，溫婉好像不是來買東西的。
尹輕語幹脆不走了，撅着小嘴抱怨道“幹媽，你到底找什麽啊？我腿都快走斷了！”
溫婉找了個長椅，一大一小兩個人坐下：“你說，我開個店怎麽樣？”
“什麽店？”
“書店。”
“就像我們幼兒園對面那家書店一樣嗎？”
“差不多吧。”
“那就開吧！”
溫婉驚訝地看着她：“真的可以？”
“可以，反正我是同意了，不過說好了，我可沒錢資助你。”
溫婉逗她：“我可是聽你媽媽說了，你偷偷帶零食去學校，然後賣給別的同學，你的小金庫呢？”
尹輕語看着溫婉，像是看一個海盜：“那是我好不容易攢下來的！我要買書呢！”
“那正好啊，你把你的額錢資助我開書店，以後我店裏的書你都能看，你就不用買了，這不就等于，你買了很多書？。”
尹輕語的小腦袋瓜開始認真地琢磨這筆生意到底合不合适。
溫婉繼續勸道：“而且，我以後沒打算要孩子，只有你這麽個幹女兒，以後你就是這個書店的繼承人啊！”
突然成為了書店繼承人的尹輕語立刻兩眼放光：“成交！”
“那你現在跟我去找合适的店鋪？”
尹輕語來了精神：“走！”
溫婉站起來，拉着尹輕語的小手，一邊走一邊問道：“你攢錢，是想買漫畫書和故事書？”
尹輕語：“不是！”
溫婉：“那你想買什麽書？”
尹輕語：“我想買一本食譜，帶圖片的那種，有一次我跟媽媽去書店看見過，看起來超好吃，我要買回去讓媽媽給我做。”
溫婉：“你媽媽那麽忙，哪有時間？”
尹輕語：“那就你給我做吧，反正我有兩個媽！”
溫婉：“……”聽起來，你還挺富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