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鋒回
鋒回
穆明體力幾乎消耗殆盡,她也不想跟阿城耗下去,準備找個時機抽身。
可阿城卻步步緊逼,手上的動作卻是不緊不慢。
穆明眉頭緊皺,此人就像狗皮膏藥似的,怎麽甩也甩不掉。
既然坐以待斃只會給對手留出空擋,不如……
此時阿城再次襲來,眼神裏滿是嘲諷,有種勢在必得的得意。
“現在怎麽說不出話來了,啊?”
穆明感覺喉嚨湧上一股腥甜,勾起嘴角朝着阿城笑。
往後推一大步,利落地抛開刀柄,順勢側身一躍。
擡腳利用力量的對沖,一腳結結實實地踹在阿城的肚子上。
阿城沒料到穆明的舉動,連着打了個踉跄,拍了拍衣角上的灰塵。
“強弩之末。”
窮途末路之時,不遠處走來高大身影。
看清那人的身影後,阿城臉色一變,上前一步,脊背微躬。
畢恭畢敬地行禮,道:“白馬大人。”
白馬手裏拿着一把白花油傘,墨發披散身後,舉手投足間,滿是慵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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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城,光天化日,你怎麽能出手打人呢,你們胡庸大人沒教你要低調嗎?”
白馬聲音不大,卻聽的阿城有些毛骨悚然。
誰不知道,西境四将——白馬、青烏、流霞、赤的名號,都是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功名。
白馬雖然面中帶笑,可笑不達眼底,再往裏走,便是滿目殺機。
此刻阿城面容有些凝重,随即跪在一旁。
“屬下失職,沖撞了白馬大人,還請大人見諒。”
“這丫頭是誰呀?”
白馬将目光投射到穆明身上。
兩人目光相碰之時我,穆明心中竟然升起一股子似曾相識的感覺。
白馬看過穆明破碎的衣袖,眼神不禁一沉。
情況未明,穆明不敢松懈,撐起力氣握緊鋼刀,後背緊靠牆。
“此人是青烏大人下達的任務,屬下也是無心在您管轄的地方造次。”
阿城眼神一變,神情變的誠懇起來,可言語間又透露出對穆明的勢在必得。
阿城話剛說完,就感覺到面前仿佛迎面清風。
擡眼看,原本六七尺之外的白馬,瞬間出現在自己面前。
“你如此以下犯上,竟然能越過胡庸,直接同青烏聯系,先不談青烏狠戾的性子,就是那胡庸也夠你喝上一壺吧。”
白馬聲如弦中音,輕飄飄的語氣,說狠毒的話。
“雖然沒幾分姿色,不過長年練武,身段應該不錯。”白馬從上到下打量阿城一遍,托着下巴調侃道。
“大人,想如何?”
阿城遲緩片刻才開口,他心裏也清楚,如此硬碰硬,自己不是對手。
“這丫頭歸我了,本将倒是要瞧瞧,你們青烏大人查的是什麽賬。”
白馬淡定地收起油傘,全然不顧阿城有些鐵青的臉色。
“一切聽大人的。”
阿城攥緊拳頭,面對勢力相差懸殊的劣勢,他不得不進行妥協。
若是青烏大人問責下來,便将今日之事盡數說出,推給白馬大人便是了。
白馬滿意點頭,對着阿城道:“你先回去吧。”
阿城恭敬行禮,便轉身離開。
穆明曾聽過外族四将的傳聞。
可她跟随長輩在西境戍邊時,卻是只聽過他們的傳說,從未見過真實相貌。
“你是穆明吧?”
白馬同穆明間隔開一段距離,問道。
穆明心裏有點奇怪,明明和這位白馬大人素未相識,可心底有股莫名感覺。
“我曾聽你父親說起過你,如今看來,确實是個倔強的丫頭。”
白馬的鼻子是典型的外族鼻型,鼻梁高挺,眼睛深邃,讓人看不清情緒。
“我父親死在你們外族手裏,你有什麽資格讨論他。”
穆明只要一想到父親,怒氣便直沖心底。
想到當年父親和一同死去的英魂,便不禁紅了眼角。
心中不由感傷,若是父親還在世,一切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白馬被穆明的話有所觸動,眼睫低垂,苦笑着搖頭。
穆明轉身要走。
白馬見穆明油鹽不進,微微嘆氣,道:“既然你抓了我的人,那我請你去縣令府坐坐客,我覺得非常公平。”
“況且,我是正大光明地請你去商量事宜的,又不會把你打暈過去。”
穆明被擋住去路,如今沒有辦法,只能戒備的跟在他身後。
————
縣令府,一處雅舍。
穆明一臉警惕地坐在白馬面前。
“你這孩子,都到這了你怎麽還瞪個大眼睛,怪吓人的。”白馬被穆明瞪地不太自在,摸了摸眉角,尴尬道。
“你到底怎麽樣才肯放我走。”
白馬笑着逗穆明,道:“我若說什麽都不肯放你,你該如何。”
“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你。”
“好志氣,不過天下之大,想殺我的人可是數不勝數啊。”
穆明臉色微沉,她真沒見過這種無賴的,軟硬不吃。
“你如今還年輕,羽翼未豐,日後需要無數歷練和雕琢,才能成長健碩。到了那時,便會明白天下事,沒有多少是自己可以左右的。”
白馬看着穆明的臉,仿佛看到稚嫩青澀的自己,逐漸有些出神。
穆明皺着眉頭,道:“你有什麽話就一口氣說完。”
“三日後,我會退兵。”
此言一出,穆明立馬擡眼看向白馬。
“前提是帶着糧草一起走。”
“不可能,用大涼的糧,來養你們瓊柔的兵,哪裏來的道理。”穆明厲聲否絕,神色凝重,拳頭緊握。
“那些糧草可都是我光明正大的買的,一點也沒偷沒搶。”
白馬也真怕惹急了這小丫頭,趕忙開口解釋道。
“你想說什麽?”
“我想同你談筆生意。”
“生意?”
“兩日之後,你二叔穆濤會帶兵馳援,我不想同他産生什麽糾紛。”
“你這糧草要往哪運?”
“瓊柔北山這兩年鬧饑荒,那裏的兄弟爹娘長期食不果腹,如今雖是休戰期,官府的銀兩也只是表面浮萍抓不住。”
白馬見穆明在一旁沉默不語,接着說道:“那裏是我的家鄉,曾經擁有最肥美的牧草和最清澈的河流。”
“你怎麽确保你說的話,不是騙我呢。”穆明并不相信白馬說的推辭。
“你活着,就是最好的證據。”白馬不再多說,收起之前輕松的語氣。
“你很思念你的父親。”
白馬知道,面前的少女,內斂沉穩背後,許多傷痛。
穆明搖頭,道:“我不記得了。”
“我同你父親認識時,他還不是赫赫有名的大将軍,我只也是個一無所有的新兵蛋子,當年的邊境沒有戰争和黃沙,有的只是兩國的駐邊軍。
我們那時總是去穆家軍營那邊叫嚣,去偷他們那邊的果子。”
“有一天,正好你父親值崗,我跑他追,最後還沒逃過,被他抓住了。
我本以為他會将我送進軍營,成人質,可是他卻沒有,他……從口袋裏掏出一袋又大又紅的翠果給我,叫我下次來定要小心。”
穆明聞言楞怔片刻,這些都是她未曾聽過的。
她腦海中甚至沒有一點同父親相處的記憶。
“從那之後,我們便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後來你們的皇帝登基,邊疆局勢緊張,我們便斷了聯系,直到有一天傳來了他的死訊。”
兩人之間,沉默良久,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就算我二叔放過你,你這批糧草也……”穆明沉聲開口。
“你說的是長雲關的楚雁行。”白馬淡然開口道。
“你知道?”
“別忘了,我雖然比不上你父親,可怎麽說也算是瓊柔四将之一,小小三春鎮一舉一動我都知道。”
“我還知道楚雁行為什麽而來,他身上有君令先河的碎片,可這些我并沒有多大興趣。”
穆明眼眸微瞪,有些看不透他。
“大涼地大物博,物産豐饒,若是兩國沒有戰亂,兩國或許能和諧共處,而我那就去那魚米之鄉,當個樵夫也挺好。”
穆明了解白馬的原意之後,便準備起身,道:“既然您的我父親的故交,有能惠濟受凍受災的百姓,糧草之事,我幫你。若無其他事,在下告辭了。”
穆明雖然明白了白馬的意思,可這人絮絮叨叨,說個沒完。
白馬摸了摸眉角,笑道:“好啊,你走吧,萬一那個江公子有什麽閃失,你可別哭。”
穆明停住腳步,轉頭看向白馬,她記得江雲揚不久之前就已經走了。
難道……
“你別誤會,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綁人的人,你随我來。”白馬見穆明臉色微沉,不知道她小腦袋瓜裏想的是什麽,擺手解釋道。
穆明跟着白馬來到西街的一處宅院前。
推門而入,裏面竟然是滿院的老婦人,将木桶裏的米,定量定數地将它們倒入布袋中。
從老婦人的衣着打扮來看,都是本地的居民,而且看見白馬的表情都是滿臉慈愛,跟看自己孫子似的。
穆明心中剛想浮起疑惑,便看着白馬将內宅的門打開。
江雲揚正悠閑地躺在屋裏的貴妃椅上,手裏還拿了一個大饅頭,往嘴裏塞。
江雲揚看到穆明眼神一顫,嘴裏的饅頭還沒咽下去,卡在喉嚨,簡直快噎死他。
白馬替他拿下了嘴裏的饅頭。
恢複語言功能的江雲揚反倒是有些不知道什麽。
視線有些回避,一改方才悠閑地姿态,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小丫頭,這禮我可是送到了,你們先聊,我走了。”
白馬一副過來人的模樣,給了穆明一個大大的眼神。
三兩步之間,便看不到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