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空城

空城

天色湧動,糧倉着火的餘溫還未散去。

火燒大半,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濃濃的煙氣。

江雲揚站在城樓上,眯眼看着下面人群,微微搖頭,手裏擺弄着涼涼的銀镯。

“阿雲,你要等着我。”

天色未亮,雞鳴未起,晨霧中水氣氤氲,空中平靜無風。

江雲揚早早起來,身上披着穆明送他大氅。

涼意入骨,手骨冰寒,搓動手掌,哈一口氣取暖。

大元見到江雲揚出來,走上前去,道:“江公子,人馬已經匹備齊全,只聽等你一聲下令了。”

江雲揚點頭,問道:“城中可是準備好了鼓面和風筒了。”

大元雖然不知道這些東西有個用處,卻還是領命下去準備,點頭道:“已經連夜準備好了。”

“好,辛苦了,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大元看不透江雲揚的心思,只是感覺他和穆明在時,有些變化。

眼神中能感覺到冷淡疏離,咫尺之內,卻感覺相隔千裏。

大元皺眉頭,還是忍不住擔心,道:“江公子咱們這麽做會不會太草率,要不——”

“其他你不必管,只管派人保護好城中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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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雲揚挑眉,看向大元,感覺這小護衛,一臉耿直的樣子,還真跟穆明有幾分相似。

大元看着他胸有成竹的神情,有些無奈,卻還是點頭答應,下去準備。

江雲揚站在城樓上,不過半個時辰,天色便大亮起來。

涼風不止,飒飒地樹葉不停擺動,深秋的肅殺寒涼。

兩軍陣前,憑空多了些劍拔弩張。

城外的外族此時并不着急,反而是慢悠悠地在外面安營紮寨,準備耗死下去。

突然,寧靜被打破,緊閉的麥天城門被從裏打開。

沉重的大門,緩緩下降的吊橋,不住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一隊人馬應聲而出,為首的是葉風生,身後跟着六七百人的小隊,紛紛手持兵刃,整齊而出。

外族人還沒弄清楚情況,就見到裏面沖出一隊人,那些兵器死命地亂殺一通。

葉風生是西境虎将,身經百戰,自然不怕這些黑衣人。

手持巨劍,橫挺馬背之上,身上銀甲閃爍暗光。

“瓊柔小兒,好了傷疤忘了疼,今日就讓爺爺好好教訓你,誰是主将,趕緊出來!”

葉風生随風而來,揮動手臂間,刀劍下已收下數條人命。

外族人才稍稍從被偷襲這件事中反應過來,頓時慌不擇亂。

片刻之間,黑衣人中間走出一個灰衣男人。

男人臉上蒙着面具,眼眸沉靜,看着葉風生。

滄桑而沙啞的聲音從面具後面響起,道:“葉護衛,多年不見,如今你都成将軍了。”

葉風生聞言聲音微楞,眼神滿是不可置信,看着面前之人,猶豫開口,道:“是你!你還活着!”

“葉護衛竟然還記的得我,說來也對,當年穆君卓的一刀,簡直要了我的性命,回瓊柔後不止不休的躺了三年,才保下命來。

你也不是一樣,若不是穆君卓拼死送你和那個小丫頭離開,恐怕你也活不到今天吧。”

葉風生并沒有被那男人的話激怒,反而是面無表情地點頭,道:“對,你說的不錯,我的命就是将軍給。”

這麽多年,葉風生一直駐守在桑疾山上,守着穆君卓的墓碑,日複一日的過日子,早就收斂了從前的輕狂沖動,換來的是沉穩和冷靜。

“你倒是坦誠,不過如今麥天城裏都是老弱病殘,就連那個小丫頭都逃跑了,你有把握打贏我嗎?”

男人聲音平淡,看似勸告葉風生的語氣,實則告訴他,此刻麥天內外已經如數被他們滲透。

“流霞,你們的鐵騎踏不破虞城的圍牆,彎刀也斬不斷穆家的鋼刀,當年瓊柔死傷之人,也不在少數,每天為殺戮奔走,你良心安寧嗎?”葉風生閉上眼睛,當年的往事就歷歷在目。

當個人被放在歷史洪流中時,就如同是沙漠中的沙粒,随風而散,完全不會留下痕跡。

流霞聲音暗啞,手指下意識地撫摸過腰間的彎刀,道:“這不是你我要考慮的事情,當你們大涼在撕破臉皮時,就要做好要不得安寧的準備。”

流霞不再多說,身影迅速閃動,銀光凜冽如風,瞬間蕩開到葉風生面前。

兩人刀氣四射,內力刀法各不遜色,當下實力相當的情況下,用不着什麽花把勢,每招每式中,都是較量。

冷鐵相交,火星微射,幾十招之後,還未分出勝負,兩人都被刀氣震來。

此時,城樓上突然傳來聲音,一陣晴朗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道:“葉将軍,辛苦了,還請快快回城來吧。”

衆人視線瞬間轉移到城牆之上,此時江雲揚鮮少的一身白衣,身姿颀長昳麗,負手站在城牆之下,墨發被金冠束起。

一身白衣錦袍,衣袂翩翩,金玉加身,完全就是個風韻儒雅的富貴公子。

擡手間散發的氣度,仿佛身後有千軍萬馬。

葉風生擡眼看着城樓上的江雲揚,眼神微微動容,伸手握拳,領命回城。

城外的流霞仰頭看着江雲揚,眼神微縮,瞬間有些恍惚,仿佛見到鬼一般,道:“你……到底是誰?”

江雲揚聲音微微擡高,笑着雲淡風輕,道:“流霞将軍,桑疾山之戰後,以為你們會長些教訓,可怎麽如今的手段還愈發肮髒下落起來。”

流霞眼眸微眯,打量着江雲揚的臉,像極一位……故人,可是話到嘴邊,卻神色猶豫。

“你……和端德太子是什麽關系!”

江雲揚挑眉,不動聲色地俯視流霞,道:“我父親的名諱也是你能提的?”

流霞此時有些篤定,看着面前的江雲揚,道:“你是他的兒子。”

嘴裏不是疑問而是篤定的陳述。

“流霞将軍好記性,倒還記得我。”

流霞沉默無言,眼睛死死地盯着江雲揚的臉。

那雙眼睛……實在是太像了。

陣中黑衣人,不住有些嘩然。

端德太子……這個名字于瓊柔而言,仿佛一個噩夢。

當年大涼組織的征西之戰,為首的主将便是當時的太子殿下。

端德太子是當今陛下的第一個孩子,是諸多皇子中,最文武雙全,風華絕代的一個,也最得陛下器重。

瓊柔邊陲猖獗,百官上奏征西,以平邊陲。

陛下文弱,受不住風沙戰亂,因此禦駕親征的主帥位置落到了端德太子身上。

當時四處守備軍集首,将士們來自不同軍隊,個個能獨擋一面,百裏挑一的勇将。

武将難束,最是不容管教。

原以為陛下會禦駕親征,沒想到主帥卻是太子,誰也沒有對他抱有信心。

端德太子是優秀的人,無論換在什麽地方,都能将事情辦的周全。

軍隊上下,被他整治的整整有條,守備軍西征之勢,勢如破竹,橫掃千軍。

若不是聖旨急召,恐怕都能打到瓊柔老巢去了。

就算十幾年過去了,在西境邊陲,只要提到端德太子的名諱,都會讓人不覺吸一口涼氣。

可是好花不長開,英雄難長命。

太子順利平定西境,班師回京,得皇帝重賞,還特頒骁勇将軍的稱號。

太子文武治國,當時許多人都覺得他以後會是一個開明君王。

好景不長,自從西境回京後不久,高通就染上重病,沒撐過多久便英年早逝,僅留下年幼的世子和太子妃,母子孤苦伶仃。

流霞神色有些恍惚,不過片刻就恢複了冷靜,道:“如今城內外,我們早已摸清楚,麥天此時就只有兩千人不足,就算你是端德太子的兒子又如何,還能神兵天降?”

江雲揚負手站在城樓上,仰頭看着天空,許久才回過神來,沉眸看着流霞,道:“聽聞流霞将軍面前容貌俊美,武功高強,引得無數瓊柔女子追随生後,可如今怎麽帶着面具呢。”

流霞眼神微眯,仿佛觸到什麽傷疤,打量江雲揚,道:“人不大,嘴倒是挺毒,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好遺言,準備受死。”

“好啊,讓我們拭目以待吧。”江雲揚微微勾起嘴角,擡起左手。

城樓上瞬間想起整齊變動的鼓鳴之聲,聲音顫動,連帶着大地都不住顫抖。

江雲揚再次擡頭,朝遠處眺望,從袖口掏出一塊通體溫潤的圓形玉佩。

聲音威嚴端持,伴着陣陣鼓聲,不緊不慢的傳遍麥天內外。

“大涼玉在此!衆将士聽令,如若有人敢靠麥天城,立刻出城,盡屠黑衣。”聲音不卑不亢,字字傳神。

此時,狂風大作,不遠處卷積一塊塊烏雲,騰空而起。

地面的塵沙被席卷成龍卷之勢,卷雲吸日般螺旋在城門左右。

麥天城外的黑衣人,見到這些昏天暗地的架勢,伴随着盈盈擂動的鼓聲,仿佛觸怒天神,引來懲罰般。

流霞見軍心聳動,揮刀向前,大聲喊道:“他不過是虛把勢,不用怕他們,給我攻城!攻城!”

黑衣人猶豫片刻,雖然不敢違背命令,卻只是小步向前,軍心萎縮。

“開城門!”鼓聲擂動,厚重的城門被再次打開,裏面跑出一大批騎兵。

狂風卷積沙塵,完全看不清方向,鼓聲不斷。

黑衣人此時慌做一團,四散逃命,剩流霞一人支着胳膊,擡頭看向城樓上的江雲揚。

“好啊,今日之仇,我記下了,你給我等着。”

說罷,兇狠地瞪了一眼江雲揚,轉身也跟着隊伍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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