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黑50

黑50

第50章

雪場很大,坐纜車還要一會兒,纜車是那種很簡單的構造,只有幾個關鍵位置設計了橫梁,四面透風,一點也不保暖。

腳下是雪山,下過雪的森林全部蒙上一層白霜,白色的雪道在紛揚的雪花裏也不那麽清晰,黑色的森林像一只巨大的怪獸,張着嘴,鋸齒鋒利,等人掉落的一瞬将人吞噬。

司窈這會兒腦子暈暈乎乎的,似乎看到了什麽,拍了拍身旁的人,對方回過頭,她笑嘻嘻的開口:“你說,如果現在纜繩斷了,我們從這裏掉下去,會不會死掉?”

“你老實呆着就什麽事兒都沒有。”鐘離硯将亂動的司窈按住。

她一手撐着臉頰,臉上早已暈起醉酒的紅暈,并不打算放過他,湊近道:“說吧,這次你救了我,需要我怎麽報答你?”

一股玫瑰香自冷冽的空氣裏傳來,混合着高濃度酒精味,也不知是他的還是她的。

鐘離硯看着她,胸口驟然起伏,又錯開眼:“不用,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司窈信口胡說:“你這是想遁入空門?”

鐘離硯懶得跟醉鬼計較。

司窈反而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你這樣的,不太行。”

她這會兒喝醉了,神神叨叨,話格外多,鐘離硯回頭看她:“為什麽?”

“因為你那麽好看,出家對于紅塵中像我這樣喜歡你的女孩子是一種損失!”司窈想也沒想道。

說完,她湊到他身邊,貼靠着她肩膀,笑的沒心沒肺,手也光明正大的落在他手背上,眼睛眨了眨,鐘離硯第一次親身體驗,原來媚眼是這麽抛的——她眼神裏的小心心都快要順着眼尾冒出來了。

但他沒忘了,這人慣會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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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落在她手上,沒忍住擡起袖子,将她的手塞到自己手腕裏,冰涼如鐵的手觸碰到皮膚,凍得他一陣瑟縮。

“那為了不讓你傷心,我還是在紅塵裏好好呆着吧。”他說。

司窈感覺此刻很像做夢,就好像還在頭朝下栽倒在那個雪坑裏,大腦充血,狹窄空間裏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因緊張而快速跳動,甚至有些喘不過氣,就這麽愣住,任他把自己手塞進去,順便握住他的手腕。

冰涼的掌心直貼溫熱,對面的人皺起了眉,她将肩膀靠向男人,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給他。

“除了太離譜的我應該都能滿足你,實在不行還有姚绮羅那個富婆給我兜底,你要不要說說看?”

鐘離硯再次轉頭,黑眸沉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女孩眉眼靈動,眼眸沉靜的望着他,臉頰暈了一層粉色,素淨的小臉也是極漂亮的那種,帶着清純的鈍感但笑起來眼尾總有一絲魅惑,這也是靳懷說把持不住的點。

靳懷見過不少明星網紅,當了無數次工具人。

明星大部分都有傲氣,拍照時走過場客客氣氣的叫他老師,私下裏對他半分眼神都不給,就把他當成普通的工作人員,好似成了明星就成了什麽了不起的太皇太後。

網紅或者名氣不大的,其中不乏有些想跟他搞好關系,大都是為了他的人脈,別看網紅有錢,有時候為了更好的上鏡和費用,搞得一手好交際,很快就把他的社交圈子摸的清清楚楚,然後借個力去更好的跳板。

但司窈不一樣,他評價她說話和表情有時候太有迷惑性。

姚绮羅是什麽人圈子裏都清楚,三個女孩,一個是她朋友,一個是她表妹,兩人雖然都有穩定交往的對象,但也不知道是第幾任,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都不是什麽好人,司窈藏在裏面反而是一種保護。

她說出的話一會兒天一會兒地,摸不着邊。嘴上時常叫着小哥哥,舉止也撩人心魄,但是嘴和人似乎不是一個屬性,身邊的男人一抓一大把,但她似乎全部都不放在眼裏,如果說她會認真,她卻好像對男性又沒有耐心,如果只是玩一玩,她卻不是誰都願意下手。

鐘離硯想起之前無聊跟朋友一起打發時間看的一部科幻電影,背景似乎在中世紀的歐洲,女巫法術強大,蠱惑人心,只有巫師獵人不畏懼女巫之力,聰慧到可以與狡猾的女巫抗衡,獵人将女巫圍剿的節節敗退,可無論如何都不能徹底消滅。

傳說女巫會将自己的心保存在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只有将她的心找到,在合體之後再用刀捅進去,才能殺死女巫,因為有了心髒的女巫就會變得脆弱,不再無所不能,因此獵人窮盡一生都在尋找女巫的心。

他不是巫師獵人,但也想知道她的心到底藏在哪裏,怎麽才能靠近。

他沒忍住,伸出了手。

司窈早在他沒回複的時候偏過了頭看風景,在指背觸及到臉頰的一瞬,她下意識迅速後縮,躲開他的觸碰。

“你幹什麽~”女孩聲線輕佻,“想摸就大大方方的,我又不是不給,偷偷摸摸的才刺激嗎?”

司窈一邊說,重新将自己的臉頰貼上他懸空的手,溫良的觸感,讓她舒服,眼眸微眯,她抓着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降溫。

指背碰到她的臉頰的滾燙觸感使得鐘離硯更加确信,她雖然精神頭恢複的不錯,但臉色一直沒恢複,眉眼耷拉着卻不明顯,黑眸濕漉漉的,比平時的演技差了許多。

他收回手,引得女孩不滿的皺起秀氣的眉,埋怨的看着他。

他将人撈回懷裏,篤定開口:“你發燒了。”

-

司窈發燒了。

從雪場回來的後半程幾乎都是意識不清醒的狀态,鐘離硯将人抱回房間,秦默早就幫他請好了醫生。因為喝了酒還不能吊點滴,就只能用物理降溫,就交給了周蔓枝,等到後半夜終于吊上了水,衆人才放下了心。

“你去休息吧,這裏我來守着。”

周蔓枝也累了一整天,白天的運動消耗了不少精力,司窈還格外折騰人,時常蹬被子。

“好,有什麽需要幫助的記得到隔壁叫我。”

姚绮羅懷孕不能勞累,易晨陽和林易言住一個房間,叫誰都不合适。

鐘離硯應了聲,幫周蔓枝掩上門,轉身看着床上躺着的人,臉因發燒紅撲撲的,等了會兒,見人睡得沉,伸手摸了摸司窈的額頭,幫她換了條毛巾。

冰涼的觸感刺激下,似是察覺到換了人,司窈睜開了眼,黑眸朦胧盯着他看,眼皮耷拉着,似醒非醒,嗫喏着嘴唇嘀咕了兩句,鐘離硯沒聽清。

“你說什麽?”

“#¥&#&*%*#%……”

司窈張着嘴,卻只能聽到幾個音節,湊不出一句話,叽裏呱啦的跟外星語一樣。

鐘離硯湊近又問了一遍。

司窈眨了眨眼睛,沒說話了,緩了緩才問道:“鐘離硯?”

這還是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叫他全名,平時都是故作姿态的叫他“阿硯哥哥”再不濟就你啊你的,就顯得全名過于正式。

“嗯。”

“你怎麽在這兒?”司窈仿佛把之前發生的全忘記了一樣。

鐘離硯以為她在問這個點怎麽還在,給她解釋:“你發燒了,他們都去休息,我在這人看會兒你也就走了。”

“哦。”司窈茫然環顧四周,将被子拉高,下半張臉都蓋在白色的布料下,烏黑的大眼睛盯着他,悶悶道:“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鐘離硯挑眉,他還以為人已經睡迷糊了。

“你看起來太正經了,對待感情應該會很認真。”

那雙平日裏柔媚多情的眼睛茫然又沉靜,看向他,裏面裝滿了認真。

“姚绮羅說我做事随心所欲、叛逆卻自由;周蔓枝說我愛多管閑事胡說八道、不真心、甚至有些渣、自私但這樣活得不會太累;易晨陽說我不考慮他人感受,不合群但很有個性,她們都是我的朋友,其他人……”

司窈頓了頓,黑眸如一泓清泉盛滿水光,她眨了眨眼将情緒壓下:“真要算起來還挺多,我深知我是什麽樣的人,但我不會改,因為這些讓我與他人區別開來,讓我看清自己的位置,你明白我意思嗎?”

鐘離硯想起姚绮羅跟他說過的話。

“你去過那種四周都是鏡子的藝術展嗎?我上周才跟我兒子一起去,剛一踏進去,我就覺得那裏很像司窈,人們在那裏可以看到四面八方、頭頂、腳下任何角度的自己,通過鏡子審視自己的行為找到真實的自己,進而達到內心的平和,可她們不行。”

“她自己就是鏡子,你沒辦法讓一面鏡子看到自己的樣子,人們也不會因為鏡子照出本來的自己而感謝它,因此她們很容易迷失自己,除了音樂,她沒有別的可以上瘾的東西,太沉溺,她又會脫離現實。”

“她從來不拿感情将就開玩笑,每一段感情都是認真投入的,分手也不過是及時止損,所有的感情只是腎上腺素飙升後的産物,這樣能給人帶來愉悅的東西沒有成瘾性,缺點是可替代性太強,因此她只能一遍遍尋找刺激,通過激烈的情緒反射找到自己的輪廓。”

他伸手握住司窈的手,她的手略小,每次都很容易就包裹住,她因抗拒蜷起指頭握成了拳,他也不介意,開口道:“司窈,你真的覺得你知道我是怎麽想的嗎?我沒你想得那麽簡單,或許,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總是這樣,從不給你了解我的機會,以為你看到的就是全部。”

“你要不要真正的到我的世界裏來看看?真正的了解我試試?”

司窈沉默,眸子裏滿是不解,最終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把手塞回被子裏:“謝謝你,幫我收集信息,對我幫助很大。”

“你上次謝過了。”鐘離硯無奈。

“不是這個,”司窈搖頭,“那天在中環,你看到我了吧?”

“下次不要這樣了,危險,跟那種人沒什麽好計較的。”

她看着他,就像在說“這首歌一般”、“我不喜歡”、“切掉”,那樣的神情,果斷又幹脆。

他沒有應聲,睡迷糊的司窈沒有任何邏輯,自然也不會記得這些話,他很無力,但沒有辦法。

“還有今天,我看到你的時候,真的很開心。”說着,司窈彎了彎唇角,揚起一抹真誠的笑容,兀自說道,“謝謝你救了我,幸好你來了。”

女孩的眼睛忽閃着床頭昏黃的光,跟頒獎大會一樣将他所有做過的事情都拿出來感謝一遍。

鐘離硯不再糾結:“你要謝我的話,就快點好起來。”

“嗯嗯。”

“休息吧。”

“好。”司窈乖巧應道,“你走吧,早點休息。”

“好。”

司窈拉着被子側過身,閉上了眼,呼吸漸漸均勻,好像睡着了。

鐘離硯看着女孩恬靜的睡顏,伸手幫她把額頭的發絲撥開,司窈似乎熱了,臉比剛才還要紅撲撲的,平日裏的魅惑褪去,就只剩下她這個年紀的可愛,他擡手将一旁的燈擰暗了些。

盯着床上隆起的小包,看了會兒,低頭擺弄起了手機。

國內的事情不多,但還是要問一下情況,他估計着這會兒大概天剛亮,才結束忙碌,他給韓烈和靳懷發去了消息。

兩人回的很快,将最近的情況簡要彙報了一下,兩人不約而同地問起了司窈的情況,當時周蔓枝将消息直接發在了群裏,他們也看到了。

鐘離硯:【剛挂了點滴,狀态穩定點了】

靳懷:【那就好,等司司醒了千萬不要告訴她我要來了的消息,我要給她一個驚喜】

鐘離硯心想就算讓他說也不會說,雖然她不正經,略微難搞,神奇的是喜歡她的人都會被她的魅力折服,不可否認的是,張揚恣意的模樣更俘獲人心。

又回了兩條消息,鐘離硯按滅屏幕,将目光投向床上,司窈這會兒一直在動彈,睡得很不踏實,甚至擡起打針的手在身上摸索了起來。

怕她跑針,鐘離硯起身去查看情況,順便按住她亂動的手。

剛按下這只,那只手就在臉上脖子上到處抓撓,按住的手也不安分的想要掙脫,他微微使力又怕把她捏疼,一個疏忽就被一拳砸在了臉上。

他忍下痛意,加大了力道按住打針的手,反手将燈擰亮,司窈掙紮不過,似乎生氣了,胸口劇烈起伏,皺着眉頭,似是極為難受,哼哼唧唧的就要哭。

他這才看見,不知什麽時候,她身上起了一片一片的紅疹,剛剛發起來,估計太癢了,她才忍不住伸手抓。

之前還沒事兒,吊上點滴後才開始,大概率是藥物過敏。

鐘離硯當機立斷把她受傷的膠布撕開,小心翼翼地将針頭拔下,立刻出門去敲秦默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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