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黑歷史3

黑歷史3

*

破落小鎮。到處都是飛揚的塵土,大雨都不能将它們沖刷幹淨。巷子口到處是爆炸聲,可能有人踩到了雷。

這裏曾經是戰場,鄰國軍隊埋過很多暗雷。隔三差五就會有人踩到了雷,前兩年還頻繁些,這些日子總算少了。但是剛才閃電雷鳴交加,可能劈到了哪根導-火-索,有一連串噼裏啪啦炸了開來。

小鎮上行人們都一張張冷漠的臉,匆匆收起傘,看一眼埋在雲層後的半個太陽,懶得去管臨街巷子的爆炸聲。

愛麗絲低着頭,尾指勾住馬修的手指,一路踩着坑坑窪窪的積水,往路德街三號小旅館走去。她頗為好奇的打量這個小鎮的破損建築物,仿佛一切都如此新鮮有趣。

仿佛她從未在衛星地圖監測過這個小鎮的每一條街道一樣。

帝國最新衛星“未知者X號”,可以精密到每個小鎮窗戶上每一個拿報紙老頭在閱讀的一行小字。

馬修搖搖頭,“夠了,愛麗絲,好奇麽?”

“你每天都通過衛星監視着這個小鎮的一舉一動,包括剛才小巷子被震動的是第幾號地雷你都知道。”馬修十分無奈,不客氣地拆穿她。

整個小鎮的暗雷都被編號了,也被标上精确橫縱坐标軸,只要一個工兵連花上三天功夫就能一個個毫發無損地拆幹淨。

可帝國高層太懶。他們不在乎平民是被炸斷了胳膊還是腿。

他們專門弄了一個衛星未知者,只是為了監視這位科研人員。馬修。

愛麗絲聳聳肩,說馬修你真沒情趣。

衛星地圖上全是透視畫面,拍人都拍成白骨行走,和看到真真實實的建築行人能一樣嗎?

“那你每天對着一堆行走的白骨思念我?”馬修反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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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絲笑了。她笑起來十分陽光明媚,仿佛一個好欺負的小女孩。

馬修有一瞬間怔忪,仿佛三年前那個櫻桃少女又回來了。那個挎着一籃子櫻桃在科室分發的小小情報處文員,梳着齊劉海穿着小短裙,總是抱怨帝國大廈實習工作太無聊。她說她快被一連串密碼反密碼弄得頭大,看到任何鬼畫符都能瞬間翻譯成二進制數字。

可惜,這個齊劉海小短裙的實習妹子,将他在帝國大廈全部的基業統統葬送。他唯一來得及做的,就是布下一個監視陛下行動的眼線。可時間逼人,眼線年紀大了,眼看要退休了。

馬修眨了下眼睛。

三年前算是這個女人手上死過一次了,三年後他可不敢掉以輕心。

“你呢,有沒有想我?”愛麗絲毫無知覺,笑得天真甜美。

金色頭發綁着馬尾辮,每走一步就搖晃一下。

“有啊。”馬修微笑,“有人天天監視我,我一想到就毛骨悚然。”

愛麗絲臉上的天真笑容,一下子消散。

十七八歲的小女孩瞬間回到二十四歲的精明幹練。

“哦,忘了告訴你,今天是十二月十三日。甄選第二日。”她聲音沉下來,“你不擔心你弟弟麽?”

“擔心什麽?”馬修反問她,“他過不過甄選,與我有關系麽?”

“這幾天監測到的全是精神能量大面積異動,基本上已經鎖定目标。”愛麗絲撂開他的手,停在街道上,微笑着看向他,“黑發黑眸的家夥,應該就是神谕上所謂救世主的精神胚胎宿 .”

我們會殺了他。

愛麗絲會唇語說這一句。

馬修聳聳肩,走回去幾步,重新拉起愛麗絲的手,溫柔地笑。

“所以說……他不是我的弟弟。”

“你和我一樣,都是金發白膚。怎麽可能會有黑發黑眸的弟弟?”

馬修小小的公寓,十分肮髒,又十分整潔。

肮髒的是年久失修的牆面,上面爬滿了裂縫。裂縫中開滿挨挨擠擠的藍色花朵。

絕望紫鳶。一種經受輻射後,長期變異的鳶尾花。

它們不用任何水分,只需要牆面上的黴點,就夠營養滋潤了。

愛麗絲小心避開紫鳶,伸手去扶正牆上歪歪扭扭的相框。

相框上是穿着各種衣着的男主人,有帝國大廈時期的皇家制服,有漿洗得發白的醫生大褂,有西裝領帶,還有便裝。每個男人都沖着她微笑,眼眸裏藏了一千句情話。

她踮起腳尖,隔着灰蒙蒙的玻璃相框,吻上男人的唇。

相框裏會動的男人似乎害羞了,一下子躲開,然後臉上白裏泛着紅。

馬修正在給她倒水泡茶,一扭頭看到她詭異的吻,一下笑了出聲。

“你會吓壞他的。”

他聲音清爽,仿佛和這個小鎮一樣,都剛剛被大雨沖刷過,“照那張像的時候,我剛從帝國大廈實習部卒業,還從來沒有握過女孩子的手。他可是連初吻是什麽滋味,都不知道。”

“是我冒犯了。”愛麗絲露出完美無邪的笑容,仿佛認錯的小女孩。

她俏皮一轉身,搶過他手中的茶杯,剛想抿一口,就被嗆得不行。

“咳咳……咳咳……你放了什麽?”她捂着胸口。

“毒-藥。”他答,“再過半分鐘,藥效就會完全發作。”

他笑了起來,替她拍拍背脊,溫柔地問她,“有什麽遺言嗎?”

又故意擡起腕表,“倒計時二十九秒……”

“有一個問題!”愛麗絲指指角落,她嗆完了,也不咳了,“為什麽我的照片只有側臉?”

角落裏的照片上,一個女孩子正低頭整理文件,天光從窗戶另一頭打進來,她的側臉變得幽暗晦明。明明是一件非常日常的工作,是她在帝國大廈當實習生時,每日都逃不過的繁瑣情報歸檔,在這照片裏居然有一種奇異的美。

仿佛一個不小心跌落塵埃的小天使,正收拾着人間的萬千瑣碎。

在灰暗辦公桌與一堆淩亂檔案的背景下,她專注得如此精致,如此可愛。

“因為啊,”馬修啊了半天,沒說下去。

半分鐘早過了,茶裏是玫瑰花瓣加上甘蘭草粉末,愛麗絲不過是嗆着了。

愛麗絲笑起來,又踢踢踏踏滿屋子走,到處翻看。

她一會兒嫌棄他屋裏太整潔,每本書都放得中規中矩,一點生活趣味也沒有。

一會兒又嫌棄他卧室布置太單調,簡直是軍營中的翻版。

“好了,我們來談正事吧。”愛麗絲玩夠了,俯身站到書桌前,一邊念咒,一邊手下出現一張長長的卷軸。

“兩個問題。”

“帝國面臨危機,軍部需要你。”

“第二個就是……你要不要保你弟弟?”

第一個問題是句號。

第二個問題馬修剛剛已經回答過了。

馬修伸手去褲兜裏摸香煙,摸了很久,才想到上個月月底答應過戒煙了。

愛麗絲微笑着盯着他,一幅幅我們來好好探讨的架勢。

他沒啥想說的。

非要說的話,他倒可以回答前一個問題。

因為啊,我唯一喜歡的愛麗絲,死在實習期滿的那一天。

但他有什麽資格說這句話呢?他在實習期卒業的一天,不也是一樣掐死了自己麽?

所謂熱血,所謂愛-國,所謂陛下,所謂未來,所謂救贖。

全都是屁。

*

黑暗的教室裏,一群人圍着修特聽他八童年黑歷史。傑森感慨下,如果這時候能啃個雞翅再來包炸薯條,那真的是肥皂劇的最高境界了。

凱文拍了下傑森的頭頂,問他同情心都死了麽。

修特說完之後,翻了白眼,又一臉正色說,別怪傑森,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麽。

妮可從四歲起就在修道院過着孤兒生活,所以聽了也不是如何感觸。

不就是十歲的馬修撿到了四歲的修特,然後說好彼此兄弟相稱。他們一起翻過垃圾桶,一起偷過錢包,一起挨過打。

他們翻到富人家私人游泳池去洗澡,然後被打成落湯雞給扔了出來。

當帝國諜報人員找到馬修時,馬修才十三歲。

他偶爾在底下酒吧揭了一張懸賞告示,算出了當地城主閑着無聊出的數學題,得了一袋馬鈴薯的獎賞。

他們穿着筆挺的制服,從鼻梁上俯瞰這一對兄弟,掏出一支筆一份契約書,讓馬修好好去帝國大廈,用他的精算師腦袋為帝國服務。

他們說得冠冕堂皇。

馬修只是緊緊抱住修特,說他要照顧弟弟,哪兒也不去。

淅淅瀝瀝的雨落在諜報人員的鏡框上,他們擦了下鏡片,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小夥子,你會去的。”

三天後,修特就被扔到了垃圾桶前,開始了自力更生的生活。馬修換上了筆挺的制服,臉上滿滿都是嫌棄。

他說他受夠了流浪漢的生活,吃飽了上頓,找不到下頓。

七歲的修特像只受驚的貓咪一樣,抱住馬修的大腿,死也不肯松手。

“哥哥,你走了,我怎麽辦呢?”七歲的修特問了一句廢話。

“……哎,”馬修不耐煩甩開了他,“城裏這麽多救濟所修道院,你不會自己滾去賣賣慘?”

妮可想象了一下畫面,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總覺得修特賣慘時,一定非常非常萌。

她立即表示如果是她,絕對不會婉拒一只小貓的抱大腿。

修特覺得本來陰暗悲慘的氛圍,完全被破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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