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故人

故人

“你呢?”妮可問。

輪到他交換秘密了。

不過既然她說了謊,也無法期待他說真話。

“我啊,”馬修吞吐着薄荷煙圈,袅袅煙霧升騰到他眸子上,他金黃色瞳孔露出頂無奈的神色,“我別無選擇。”

“?”妮可莫名。

她想這不是廢話麽。

有選擇了,鬼才來帝國大廈送死。

“我第一次被邀請來到帝國大廈時,情報人員就威脅我,如果我拒絕,那麽他們會活生生撕裂我弟弟。”

“我第二次被邀請回到這裏繼續替帝國效力時,情報部還是用同一個法子來威脅我。”

馬修長長嘆了一口氣,低着頭,說一句,“我別無選擇。”

妮可有些想笑。他們居然是為了同一個人,來到這座充滿陰謀充滿未知的大廈。

只是修特,你知道麽?

“你弟弟現在……是被好好安放在一個無憂無慮的環境麽?”

妮可順着問一句,眼眸中寫滿了好可憐的哀嘆。

“他失蹤了。在帝國軍事聯合演習中,徹底失蹤了。”馬修嘆了口氣,“軍方這樣告知我,我除了接受也不能追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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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

妮可說。

“對了,他有過一個非常好的兒時玩伴,提前退學去了你們小村莊。”馬修回憶着,看似無意地瞥了一眼妮可,“我以前每年都和她通信來着。她和修特一樣,有着黑發黑眸,在你們鄉下該是不多見的。”

妮可眼睛也不眨,直接搖搖頭,“是麽?這麽巧。我從未見過黑發黑眸的村民呢。”

她否定得太快太直接,她追問修特去向時又太忐忑。

馬修一瞬間明白了。

是她。

魔法學院抹去了妮可的名姓,只說有個女孩子也是黑發黑眸,将她保護了起來。她和馬修大概是這個世界上唯一關心修特生死的人,所以教務主任牽線搭橋,讓他們通通信。

“試探終了。”馬修毫不掩飾地壞笑。

“放心吧,我不會告訴愛麗絲。”馬修随手捏滅薄荷煙,邁步走在前面。氣氛一下子輕松起來,前面全部的戒備游戲似乎到此玩好了。

“不告訴她什麽?”妮可快步跟上去,問他怎麽了。

馬修頭也不回,穿梭在橡樹高大的陰影下,只是微笑着說,“不告訴她,你就是神谕上的少女。”

妮可有些洩氣。

僞裝到這個地步了,居然被馬修一個小游戲就騙出來了。

段數太低,回爐重練→_→

*

沃爾德上将住宅極為偏僻,陰森森的宅邸上挂着一輪銀月。

到處都是積雪,整座小別墅銀裝素裹,仿佛童話世界。

可惜沃爾德本人一點都不童話,他怒氣沖沖接待了兩位“貴客”,一口一個陛下為什麽不直接自裁謝罪,國家都癱瘓成這樣了,戰事如此吃緊,居然把他從防線掉回來,來查什麽貪污事件。

妮可坐在沙發上,如坐針氈。

馬修倒是一派無所謂,悠然自得抿着熱可可,與沃爾德一起談談現在局勢,談着談着就談到國王無能,這個國家遲早要廢,亡國只是時間問題。

妮可在一旁聽着,實在無法分出哪個人更愛國。

管家穿着燕尾禮服,一動不動站在旁邊,像是一座人形監視雕塑。

整個客廳簡潔優雅,像是一個實幹派的上将應有的風格。

她反正也插不上話,就上下左右打量着各種藝術品。從小小的女神雕塑時鐘,到落地老爺鐘,各式各樣的鐘表擺滿了各個架子。

妮可只能說,沃爾德是個争分奪秒的上将。

十分惜時。

指針铛铛敲響十一點半。

只剩半個小時,沃爾德就要依照約定,回到前線指揮作戰。

馬修忽然說,“妮可,你去樓上象征性搜下書房。”

沃爾德咳嗽一聲,推搡下馬修,“別這麽說麽。要搜就好好搜。”

妮可哦了一聲,跟着管家來到了二樓書房。

二樓長長的窄道,上面鋪着鮮紅的地毯。

地攤上爬滿各種紅色甲殼蟲的标本,它們看上去鮮活如初。

管家敲敲門,說了句大少爺,開下門。

然後他就識相的離開了。

只留妮可一個人,莫名其妙等在門口。

等了半天,并沒有人來開門,倒是響起了鋼琴聲。

非常輕快,非常流利的音樂。

聽曲子,大概是在彈奏《水邊的蒂芙尼》。蒂芙尼是月亮女神,她優雅而純潔,詭異又善變。

她今天發誓效忠,明天就取了愛人的頭顱。

她靜默得站在水邊,看似一身禁-欲-系的白色長裙,其實是在誘惑下一個犧牲品。

這都是曲子原創人采用的民間傳說。

但是國王陛下不是早說了,舉國推行無信仰制度,國王才是唯一的信仰。

于是一神論與衆神論都被泯滅,蒂芙尼女神的謠傳,只當做一種風俗來對待。

騙騙小孩子的床頭故事。

妮可想,這位大少爺彈奏得非常好,才把一首極為明亮輕快的曲子,彈出這麽多豐富意境來。

至少她腦中畫面輪番浮現,已經對這位釘死在傳說中的女神,起了憐憫敬畏之心。

可惜時間有限,她沒空等他談完。

妮可雙手緩慢展開,嘴中默念攻擊系咒語,試圖強行破壞鎖上的結界,要破門而入。

咔噠一聲。門從裏面開了。

鋼琴的聲音仍然在叮叮咚咚流轉,一個青年男子已經站在門口,擺出一個邀請的手勢。

妮可一瞬間愣住。

這張臉——

大腦瘋狂調動記憶影響,熟悉的臉型彼此重疊,少年的骨骼被一次次年輪深化,與大少爺的臉型完全吻合上。

“你不是要調查麽?”青年男子一身純白制服,銀色鎖鏈別着幾枚勳章。他手在妮可眼前晃了一下,“不進來麽?”

妮可點點頭,努力掩飾着自己的失态,認認真真開始調查每一個書櫃,每一個抽屜裏。抽屜夾層的信封也不放過。

鋼琴仿佛被幽靈彈奏,黑白琴鍵一上一下,旋律流瀉出來。

青年男子垂手而立,看上去十分恭敬乖巧地在等待搜索結果,可是嘴角一直緊緊抿着,雙手也緊緊拽着衣角。

妮可翻看着信件,手指逐個點過蝌蚪文字,可是腦中全是一派莫名——

是凱文。

七年前删選游戲的同學,他是組長。當時他特別有領袖欲望,在最後一關測試中,帶着整個班級的人去反抗機械士兵,在最終評選時被老師大力褒獎。

原來他的全名是這個。

凱文·沃爾德。

“放心吧,沒啥問題。”

妮可露出一個微笑,安慰他。

青年男子點點頭,勉強保持鎮定,說了句謝謝。

妮可關上門,說不打擾了,大音樂家。

青年男子臉上浮現尴尬笑容。

*

回城的路上,夜色亮如白晝。巨大的探照燈來回掃射,可能又在搜捕可疑分子。

妮可與馬修仍然是手挽着手,穿梭在橡樹大道上。

探照燈一時照到他們臉上,一時又晃過去。

整個肅殺的街道上,積雪尚未消融。

亮晃晃的街道上,一踩一個腳印。

“查出問題了麽?”

馬修一直客客氣氣說笑,直到臨走時都拍着沃爾德上将的肩膀說沒事。

“沒問題。”

妮可如是說。

“非要說的話,”妮可猶豫了一下,“古典鋼琴似乎是宮廷皇家才會使用的式樣。一般貴族不應該用皇家飾物。”

“沃爾德上将與小公主關系非常鐵。在小公主當政的時期,沃爾德上将被賞賜了不少皇家禦用飾物。”

馬修聲音很低,但是掩飾不了諷刺。

“小公主當政?”妮可愣了一下,“不是一直都是國王當政麽?”

“陛下是七年前從醫院醒來,然後利用雷厲風行的手段,強勢入駐皇宮的。”馬修聳聳肩,“在此之前,他被刺殺未遂,一直躺在病床上宛如植物人。”

“怎麽可能?”妮可回顧了一下愛麗絲的記憶片段,覺得這簡直可笑,“整個輿論與媒體都從未提到此事。老國王之後就是小國王繼位。金幣上也是印着着國王的頭像。”

“國王篡改了歷史。”

馬修的手指撫摸上嘴唇,笑意直達眸底。

仿佛是在說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玩笑。

“我搜索帝國機密數據庫時,無意搜索到的資料。”

“國王的魔力深不可測,其中一種應該就是篡改記憶。”

“帝國大廈全部人員的記憶,都被篡改。任何民衆,只要回憶到這件事,只會記住國王的版本。”

妮可一臉震驚。

這……也太膩害了。

這麽膩害居然還在會被刺殺……貴圈真亂。

“小公主執政的那幾年之間,沃爾德上将表現出十足十的忠心。即使現在小公主躺在療養院裏,他們應該還在暗中通信。”

馬修嘆了口氣,手指在虛空中點了幾下。

立即有無形的聲音屏障浮現在他們之間。

妮可認識這個魔法的施法手勢,覺得他是不是在談話一開始就該屏蔽的→_→

“沃爾德,必須死?”

妮可試探問。

既然他說了這麽多,歸根結底也就這麽一句話吧。

在權利鬥争旋渦面前,無論個人多麽才華出衆軍紀嚴明,都是可以往後排的。

“殺不殺就看國王了。”馬修無所謂的樣子,忍不住又去掏薄荷煙,“反正你知道回去該怎麽彙報了。”

妮可點點頭。

她想想,還是忍不住問,“這個國家都崩潰到這個地步了,國王還是要與妹妹争-奪-權力,簡直是——”

太可笑了。

即使有聲音屏蔽魔法,她還是忌憚。

“你太嫩了。”

馬修點燃薄荷煙,可惜手勢太大,火系魔法直接将屏蔽結界燒出一個洞來。他不再多言,只是挽着妮可胳膊,說快回家吧。

與愛麗絲相比,這個有着三分相似外貌的少女,在戰争游戲中,完全是個雛兒。

幼稚,青澀,欠缺調-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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