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認輸
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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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曼帝國，都城。
快二月了，大雪終于不再嚣張，逐漸轉弱。積雪消融開來，街道上偶爾可見裸-露的瀝青泥板。戒嚴還是一如既往瘋狂，行人們動不動就要被審查。
戰報越來越壞，各種局勢都到了死局。
只剩下西南都城這一塊，還是帝國荊棘旗幟高高飛揚。
一切是在十三日星期五這一天崩潰的。
雖然到處都有了不好的跡象出現，說教堂的神像流下了血跡，拼寫成一個個“弑神”的單詞，說修道院的鴿子開始唱出罪人與忤逆的罪惡喊聲，說吟游詩人們開始傳述逆神的後果，說神罰即将來臨。
到處都是小酒館的爆炸事件，到處都是民宅大規模民用咒術爆炸，一棟棟小高層成了瓦礫廢墟。
人心惶惶，可一切黑色星期五那日，徹底崩潰。街道上忽然出現巨大的變異老鼠到處逃竄，所有的人門口都用血寫了“修道院屠殺日真相”幾個花體大字。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小號血字，将那一日火海中，每一個修女與嬷嬷扭曲的臉都描繪得繪聲繪色。
人們試圖無視這些妖孽字體，自顧自上街買菜，裝作沒看到。可是他們無法對牌價上的數字視而不見，一把花椰菜要賣到三十倍的價錢，一個普通面包要賣到一條項鏈的價格。市民們瞪大了眼睛，這日子沒法過了。
巡邏的士兵們忙着擦去血跡，維護秩序，可他們也陸陸續續聽到家鄉親人被虐殺，而政-府-軍-隊無力還擊的小道消息。沒有人來得及去顧及，這些流言是怎麽以精準的速度去襲擊他們的耳膜，他們只是擦亮了長-槍，等着一腔怒火要對着敵人發洩。
可誰才是敵人？是嚷嚷着要剔除信仰，高高在上的頑童國王？還是這個已經不被神靈眷顧的帝國？還是列隊整齊虎視眈眈的郎曼帝國呢？
一直牢不可破的都城，第一次發生了動亂。守城士兵的長-槍，第一次挑破了同伴的胸口。熱血噴灑的那一刻，一直小心翼翼維護的和平假象被撕裂。戰争碾壓過來，戰火的火舌舔到了脖子。
“沒戲了。”愛麗絲摔下一疊報告，嘆了口氣。
語氣又是無奈，又是一錘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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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垂下了眼眸，安靜翻閱每一份報告，從經濟的突然崩潰，到通貨膨脹，再到信仰被侮辱，最後到民衆的反抗，士兵的叛亂。
“有人作祟。”國王合上最後一份報告，将它們整整齊齊碼好，還給愛麗絲。
“應該是有人故意散布謠言，倒像是我們讓……”
“有人看見過救世主在教堂半空的幻影，人影是——”愛麗絲深呼吸了一口氣，“黑發黑眸的女孩。”
|“……”國王愣了一下，整個艾利帝國只有一個人是黑發黑眸，而這個人現在應該在郎曼帝國執行特別任務，代號是“女巫”。
她把任務執行到本國來了？
她把本該在郎曼帝國做的一切，做到自家都城來了？
“所以……神谕上她真的是救世主麽？我們完了？”國王挑眉，似乎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本來也撐不了多久，破城是遲早的事，”愛麗絲直來直去，也不隐瞞。這安慰更像，破罐子破摔，她心情反而好了起來，“陛下，從您決定違抗神谕，剔除信仰那一刻開始，您就該知道會有今天。”
“哦，你這是在教我？”國王冷冷回敬。
愛麗絲立即說不敢，可帝國馬上就要破了，這國王估計也要上斷頭臺了，她連開玩笑戲谑的心思也沒有了。
“我以為妮可是唯一可以扭轉局勢的人。”國王解釋，雙手交叉，抱着頭。似乎無比痛苦在沉思。
“這個時候，陛下您又相信神谕了？相信神之血脈了？”愛麗絲皺皺眉，忍不住諷刺他，“您怎麽不說雙方實力差距太大，任何僥幸心理都這是一場可笑的試探？”
“明明她發過毒誓的。如果叛變的話，她該五髒六肺破裂而亡了吧。”
國王又問。可是問得不如不問，語氣都是篤定的。
“讓她死吧。”愛麗絲順口說，“反正她回來也是死。這種叛徒，郎曼帝國真的要麽？說起來郎曼倒是一直軍紀嚴明，穩步推動大規模現代化魔法體系，他們來統治艾利未嘗不好。”
“連你也倒戈了？”
國王擡起頭，雙手還是交叉成一個祈禱的姿勢，瞪了愛麗絲一眼。
“總比陛下您統治得好吧。”愛麗絲開了個玩笑，又覺得氣氛太冷，一下子宛如洩氣的章魚一樣，趴倒在會議桌上。她擡頭看看牆上鮮紅燃燒的火焰國旗，搖搖頭，“一旦淪陷為戰敗國，我們大概比海蒂帝國更不如。”
男人們淪為奴隸，女人們一-絲-不-挂，處處是膝行下跪，随時可能被屠殺。整個帝國淪為游樂場一般的存在。聽聞海蒂最近愈發不得了，郎曼侵路者研究出了新的玩樂方式，而海蒂子民無論男女，都從思想上接受了侵路者的存在。
再也沒有小規模的反抗和偶爾自殺性事件。海蒂子民都以侍奉侵略者為榮，偶爾被賞賜一樣小東西，就能驕傲半天。他們争相追捧侵略者，以學會郎曼語言為榮，嘲笑海蒂本地的鄉土口音。
這才叫真正的奴役。心甘情願的奴役。
愛麗絲說着說着，就哭了出來。小聲的嗚咽，像個委屈的小女孩。她好容易存下來的糖果罐子被人搶了，她只能抱膝哭泣。
國王伸出手，輕輕拍拍她的頭。她反而哭得更加大聲，國王只好将她抱在懷裏，慢慢撫摸她的背脊。
那姿勢頗為溫暖，也十分纏-綿。
會議室的門被打開時，馬修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冬日的陽光不太刺眼，很溫和地透過玻璃，照在他們身上。有一種靜物油畫的美好。
“咳咳，”馬修咳嗽一聲，對着國王報告，“經濟部部長在外等候，求見陛下。”
國王不得不推開愛麗絲，讓她先走，又吩咐馬修，讓經濟部部長去第一會見廳。
馬修點頭，剛想離開，卻聽見國王又跟了一句。
“你的軍事資料可以準備大規模銷毀了，這個國家……”
明顯的停頓，馬修楞了一下，不得不回頭。
他對上國王陛下童真般無邪的臉，與一句童言無忌。
“馬上要被接手了。”
馬修閉上眼，轉身匆忙離開，這一次甚至沒有說一聲，是的，陛下。
國王感慨一句，真是無禮呢。愛麗絲一臉尴尬，道別之後，匆匆忙忙追上馬修。
“馬修，”她在長長的過道上喊住馬修，背影停頓了一下，轉回身。
“經濟部長還在等着我回複呢。”
“讓他等。”
走廊上是長長的沉默。但愛麗絲并不打算解釋她與陛下的暧昧，只是突然冒出一句。
“你會叛國麽？”
馬修說當然不會。
在帝國大廈頂樓問這句話，換誰都說不會。
“即使犧牲一切也不會？”愛麗絲似乎不甘心，又逼問了一句。
馬修還是說不會。
他覺得愛麗絲十分反常，愛麗絲大概也覺得自己很反常，揮揮手，頹然地讓他滾。
滾多遠是多遠。
馬修一臉莫名，明明是他捉奸到她好吧。
這世界的确是黑白颠倒，快崩潰了。
*
理查德城。
拟态消失的那個早晨，天空有乳白色的霧氣。到處是人們的喧嘩聲，仿佛過節一樣奔走相告。
妮可迷迷糊糊從負一層醒來，聽到頭頂各種雜沓的腳步聲。她揣着鎳幣去買早餐，啃着吐司，又晃到老太婆的書報亭買早報。
昨天把整個城市的經濟系統破壞，物價瘋長，今天的報紙怎麽還是五個鎳幣一份？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不是面露恐慌，而是露出一個個雀躍驚喜的神色又是怎麽回事？
好容易一個月來滲透破壞理查德城，造謠末日神罰預言。都努力到了現在，這個城鎮的任務應該算完成了吧？吶，吶，有木有系統界面跳出來讓她可以拿着一堆金幣獎勵，LEVEL UP通過到下一級都城了呢？
自從穿越到這個游戲界面以後，一直沒有看到尋常游戲的通關界面，這一點讓妮可很是頭疼。總覺得這個游戲毫無一個游戲該有的樣子，難道不應該随時随地是系統惡劣的聲音，然後響起一連串的各種獎勵的音效咩？
“今天帝國第一領導人說了，免費給每個市民發放一千銀幣的代金券，快來買報紙呀，報紙上可以掃碼認證領取呀！”老太太一激動，說話也口齒伶俐多了，塞給妮可一張報紙，“掃碼？會不？孩子？”
妮可将信将疑，掏出鎳幣，換了報紙。她一路走一路閱讀，整張臉變得煞白，比拟态銀發還要白得寒碜。
整張報紙上，連篇累牍地報導都是艾利帝國都城淪陷的詳細解說。國王甚至宣布了正式投降，荊棘與皇冠國旗被降了下來。
唯一讓她看着欣慰的新聞，大概是整個城鎮放假三天三夜。所有公共場所娛樂設施一齊開放，一千代金券玩到爽。
他們在艾利帝國做了一模一樣的事，甚至出現了疑似神谕救世主的黑發黑眸女孩。
這個理查德鎮卻是經濟體系平穩，電力與魔力系統網運行正常，一切破壞仿佛都未曾發生。
不，應該說是發生了，卻是投影在平行世界的艾利帝國首都上。
整個城市在整整一個月內都是處于幻像之中，她的破壞都真實在本國首都上演。
換句話說，她的一切努力都被挪動到了本國都城。
她被利用了。
她暴露了。
妮可蹲下來，看看天上的太陽。霧氣逐漸消散，太陽仿佛優雅的主人，雖然姍姍來遲，但是姿态萬千。她被這個遲來的真-相狠狠嘲弄了一番，于是肚子裏感覺特別餓，一塊小小的吐司無法填飽她。她想吃，想剁手，想賭博，想玩樂。
放縱一下，也許下一秒機械士兵就會上來撕碎她的臉。
好歹還有三千銀幣代金券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