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官場
官場
修道院的嬷嬷講過一個不太好笑的笑話。
大意是問孩子們,你們猜誰是騙子誰是流氓誰是亵渎神靈的背叛者?
她手上拿了三張卡片,一張上面畫了一個流浪漢,一張上面畫了一個妖冶的舞女,最後一張則畫了一個衣冠楚楚的大人物。
看着不是市長就是部長,總之是個大官。
孩子們都小,一律指着流浪漢。
說他衣衫褴褛,一定是坑蒙拐騙無所不用。
只有妮可是穿越過來的,她記憶中有人給她講過黑暗政-治-家的笑話。
她小小的手指,指着第三張卡片。
她說,嬷嬷,這個才是比流氓更流氓,比騙子更無恥的人吶。
嬷嬷很詫異,說孩子你懂的真多。
嬷嬷悲天憫人畫了一個十字架,半垂着眼說。
他們是這個國家真正的擁有者,是亵渎衆神的存在,他們披着虛僞的外衣在操縱着世人,叫人心甘情願跪着求生,還偏偏以為自己活得多麽自由自在。
小孩子們立即起哄,哇一聲喊起來,說好厲害吶。
嬷嬷搖搖頭,等他們觸犯了神靈,神必定會懲罰他們。
此刻,妮可站在旋轉門外,看着玻璃門內影影綽綽的人影。
全是一幹西裝革履的大佬們在開會,有人肥腸便便,有人衣冠楚楚。
他們在探讨新秩序的設立,在探讨舊世界的推翻。
她只能百無聊賴踩着腳尖的方磚,跳格子玩。
會議室本來挂了一圈艾利帝國的旗幟,鮮紅如火焰燃燒。
現在換成了郎曼帝國的旗幟,深藍如海洋,看着并不刺眼。
聽說不久之後又會換成艾利民主共和國的旗幟,荊棘與皇冠的圖樣會被別的代替,可能是綠葉與和平鴿。
妮可想這圖案可真糟。
約莫一個小時候,旋轉門轉出一個又一個大佬。
他們趾高氣揚,躊躇滿志。
他們看到妮可時,都是一怔。
妮可沖他們笑笑,他們別過頭去。
畢竟這個“女神”頭銜來得太過尴尬,對于舊國遺留下來的産物,他們選擇視而不見。
妮可無所謂,她不在乎肥腸們是否看她。
直到修特也從旋轉門中步出。
他一身黑色長袖長褲,眉心一直緊皺,似乎有心事。
“談得怎樣?”妮可毫不見外問,“新工廠、新能源、新勞動力分配?都談妥了?”
修特不置可否,畢竟到處都是魔法攝像頭。
他不想大大咧咧談這個。
“對了,傑森記得麽?就是畢業考試時那個不靠譜的小家夥,”妮可比劃了一下,“他長高了。”
修特偏過頭,大概回憶了一下,然後勉強點了點頭。
妮可勸修特活絡一下,給他安排一個工作。
修特點點頭,又反問她,“女神你……要不要也找個工作?”
“好呀,最好是軍事相關的,”妮可立即接口,“我喜歡軍隊化管理那種氛圍,以前在情報處幹得太憋屈了,毫無意義。”
“我回頭問下哥哥,”修特又點點頭,算是應承下來,“你也想來開會是麽?”
他指指玻璃門那頭。
妮可順着他手指望進去,裏面是空空蕩蕩的長桌與一個接一個的椅子。
淡藍色旗幟在牆上流水一般旋轉,她剛才在門外已經偷窺過好多次了。
桌子是桃花芯橡實木的,上面雕刻了繁複的镂金花紋。
椅子是瑪瑙與琉璃制的,靠背上是一整張北極幻熊皮毛。
椅子上坐過的一張張屁股,它們的主人全是流氓。
是整個帝國最僞善的謊言家,他們在殺人時都能誠心誠意的微笑,與你聊聊昨晚的烤肉孜然是不是太多了。
他們想要奴役你時,一定拿着不是鞭子,而是一紙文書。
你跪下來時是心甘情願的。
妮可從桌子說起,一直說到椅子,最後說到心甘情願。
她仰面對修特笑笑,口齒清晰說一句。
“我說錯了,不是你。”
她指指自己鼻尖,“是我。”
“我跪下來時是心甘情願的。”
修特扶額,他實在聽不下去。
他示意她,一起乘電梯下去,弄點吃的。
“妮可,你不餓麽?”
他引開話題。
妮可踩着柔軟地毯,一路跟到了電梯。
她故意說笑,“不餓。可惜我不會做三明治。”
“三明治?”修特莫名其妙。
妮可聳聳肩,想愛麗絲死了的事,估計修特還不知道。
“你該去看看你哥哥了。”
電梯上的數字逐一跳動,妮可想了想說。
“聽說他現在的活動範圍只在負一層。”
修特愣了一下,手指尴尬地交疊。
“哦,你說馬修。”
“現在提到哥哥,你只會想到摩爾曼了麽?”
妮可皺眉。
叮當一聲。
電梯門開了。
妮可要邁入電梯,修特伸手擋住了門。
他身材瘦高,整個人就這樣突兀俯視着妮可,有種居高臨下的威脅感。
妮可下意識退步。
她聽到一個清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妮可,不要感情用事。”
“這樣你會活得久一點。”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挑起她下巴,她被迫擡頭。
“也會活得……開心一點。”
妮可扯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告訴修特,她一直心情粲然很開心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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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
負一層的陽光是漆黑的,是能量源水晶吸收了紫外射線後再折射到天花板上的虛拟太陽。
馬修一個人默默整理着研究器材,蹲在地上畫一張很複雜的地圖。
任職于新的研究系統,接受郎曼帝國的研究課題,也一并接受高昂的經費與富裕的魔幻資源。
除了禁足與這個負一層空間,其他無一不好。
身為研究人員,除了埋頭研究,除了最新資源,別無所求。
他偶爾會懷念一下拙劣手藝的三明治,但很快接受了現實。
愛麗絲必須死。
如計劃中一樣。
當馬修穿着白大褂,接待不速之客時,他整個人無比煩躁,抽了一根薄荷煙。
“我以為你戒煙了。”修特立即說。
“那是為了愛麗絲。”馬修哼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又吐出一個大煙圈,“反正人都死了。鬼也管不着我。”
“你後悔麽?”修特盯着他,仿佛要将這位哥哥釘死在十字架上。
“後悔殺了她?”馬修以為他在說愛麗絲,于是揉揉太陽穴想要闡述一下這個沉重又巨大的話題,卻聽到修特冷冷說——
“不是她。是我。”
修特狹長的眼睛挑起,聲音無比刻薄。
“很小的時候,你寧可讓我淪為乞丐,也要送我去帝國大廈。”
“現在後悔了麽?”
“乞丐啊,”馬修皺皺眉,将半截煙灰嗑在煙灰缸裏,也笑了起來,“修特,你要的大概是這樣的哥哥吧……”
馬修手指豎起,指指天花板,“一個能夠讓你握有帝國重權,讓你身份尊貴僅次于國王的哥哥,是吧?”
他在說摩爾曼。
郎曼帝國第一統治者。
“哥哥,”修特握緊雙手,似乎用盡全力在壓抑自己念咒,“不要逼我。”
“逼你,會怎樣呢?”馬修無所謂笑笑,好整以暇回眸看着他。
“讓我猜猜,你是不是想念一個‘碎魂咒’,讓我感受一下千刀萬剮的痛楚?”
“還是“萬蟻噬魂咒”呢?”
“你是哪裏學來這麽多黑暗系咒法,這可不是我的好弟弟呢。”
馬修嘴上說笑着,似乎完全無動于衷的樣子。可是腳底瞬間轉出一個巨大的十字架結界法陣,氣流聳動,鋪在地上的泛黃卷軸逐漸浮動。
修特閉上嘴。
大概怕一張嘴,真的會有黑暗咒言吐露。
他恨什麽呢?
恨無止境黑暗的垃圾桶,恨童年一再被抛棄的場景,恨毫無血緣卻親如兄弟的人?
“對了,妮可她……”馬修卻無視他的忍耐,一句話将他逼到極限,“似乎應該知道真相了。”
“!”修特一怔。
“關于她……穿越者身份的真相。”
馬修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修特咬牙,他無法想象這将帶給妮可的打擊。
可是愛麗絲都死了,一切兜兜轉轉到了這一刻,已經沒有逃避的餘地了。
他們想要奴役你時,一定拿着不是鞭子,而是一紙文書。
你跪下來時是心甘情願的。
早上的時候,那個女孩子還在那裏悶悶不樂誇誇其談,似乎覺得自己把政治家說得很透徹。她當時穿着鵝黃色低胸長裙,腳上是一雙半透明高跟鞋。
馬修的手重重砸在地上,十字架結界立即凹陷一個坑。
他半跪在地上,讷讷自語。
“我只是希望你活得開心一點。”
馬修感慨了一下,弟弟用的單詞是開心,甚至不是複數形式的開心。
他都不敢提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