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更)
張松看着大家都瞅着他,自知失言,掩飾道:“你們還不許我突然看破紅塵出家麽,那些半路出家的,哪個不是有家有媳婦的,我又不是你們這種從小在寺裏長大的!”
衆人卻沒被輕易糊弄過去,王大胖說:“确實有不少中年看破紅塵出家的,可那些出家的,哪個不是把以前當紅塵往事,哪怕看到親人,也會直接叫‘施主’,哪像您這樣,把家把孩子随時挂在嘴裏。”
趙矽和林正在旁邊贊同的點點頭。
張松沒想到平時看着不怎麽精明的三個人,今天突然都開竅了,不過想到如今他們都不是和尚,說出來也無妨,再說以後住在一起,總會知道的,就說道:“告訴你們也無妨。”
然後就看到三人三雙亮晶晶的眼睛,張松心裏暗罵,這三個家夥就是閑着沒事想聽故事罷了,不過還是松了一口氣,說道:“我以前是娶過媳婦的,我那媳婦是我自己求來的,成親後兩人和和美美,小日子過的也不錯,可誰想到,後來她有了身子,卻在生産的時候遇到了難産,拼了一天的命,給我留了個孩子,就撇下我們爺倆去了。”
張松說完,嘆了一口氣。
三人不知道其中還有這隐情,頓時有些無措,林正只好硬着頭皮安慰道:“所以你就因此而出家了,實在對不住,張叔,引起你的傷心事了。”
誰知張松卻反駁道:“我怎麽可能因此而出家呢,慧兒才剛出生,我抱着她,她那麽小,我要出家了,誰給她吃給她喝給她喂奶。我答應過她,會好好把我們的女兒養大,看着慧兒出嫁的!”
呃?衆人沒想到是這個答案,王大胖忍不住問道:“那你現在怎麽成和尚了?”
張松說道:“我閨女十歲的時候,我們村來了個寡婦,她會蘇繡,手藝特別好,我想讓我家閨女跟她學,可人家不白教,要五兩銀子。
我那時一個帶着孩子種地的,哪有這麽多錢,可我又不甘心,慧兒她從小沒娘,等說親的時候,肯定會被別人說四角不全,沒娘教導,是個短處,可她要會蘇繡,有個本事傍身,能自己賺錢,哪怕到了婆家,人家也得高看一眼。
所以我就想着怎麽弄那五兩銀子,當時我和一個野寺的大和尚比較熟,他那個寺非常小,只有他自己和一個徒弟,他平時帶着徒弟出去騙些香火錢,不過他那徒弟比較笨,不大會說話。他就想拉我入夥,我本來不想同意,可他說這個來錢快,又不犯法,我當時實在缺錢,就去給他幫忙了,後來,大和尚圓寂後,我就成了那寺的住持。”
“所以說,你是個假和尚!”王大胖說道。
“那又怎樣!”張松說道。
确實不怎麽樣,現在大家都不是和尚了,真的假的無所謂,三個人心道。
林正卻有些羨慕的說:“你閨女有你這個爹,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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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矽和王大胖聽了也不由露出一絲羨慕,平民百姓,有幾個父親能為女兒做到這樣,要是兒子還差不多,可是想到他們這幾個從小被丢在寺裏的,唉,兒子也不行!
“那你閨女的,你來這裏了,她一個人在家行嗎?”林正不由關心道。
說起女兒,張松頓時得意道:“我閨女就是聰明,跟着學了兩年,就學了個七八成,後來孫家繡莊的孫夫人招繡女,我閨女就選上了,如今在孫家繡妝,人家管吃管住,月錢都升到一兩了。我每個月去見一次。”
趙矽王大胖林正聽了,頓時羨慕的了不得,一兩月銀,他們哪怕找到活,一個月的工錢都沒這一半,不過三人也知道,這是繡工極好的繡女才有這個價,旁人壓根想都別想。
三人忙對張松恭喜,張松心裏也開心,說:“我閨女今年已經十五了,說親的媒婆都快踏破門檻了,都知道娶了我閨女就等于娶了個金疙瘩,我看如今誰敢說她沒娘。”
趙矽年紀大,看的事也多,對張松舉了舉粥,說“張老哥正好趁機好好挑挑,挑個佳婿,大侄女有這份吃飯的本事,以後到了婆家,也沒人舍得讓她下地幹活,一輩子都是在屋裏不用出去風吹日曬的。”
“就是這個理!”張松端着粥和趙矽的粥碰了一個,笑着說。
………
第二日,張松接着去擺攤算命,趙矽去了田莊,王大胖和林正接着去城裏找下家。
結果等傍晚的時候,王大胖帶來一個好消息,他終于在泗水城的一個大酒樓當了一個幫廚,中午包吃,雖然每月只有一百文,可王大胖對此也很滿意了,而林正,依舊在還在找。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傍晚,林正終于一臉喜色的回來,看到三人,開口就高興的說:“我找到活了!”
張松正在茅屋前拿着一本破周易在那念念叨叨的,準備明天忽悠的新詞,聽到林正的吆喝,擡起頭來說:“找到活了,恭喜,哪家?”
林正三步并兩步的走到張松身邊,說:“你猜!”
張松撇撇嘴,說:“泗水城那麽多鋪子和商號,我上哪猜去。”
“錯了,錯了,”林正在那笑道:“就知道你這算命的是忽悠人的,我找的可不是鋪子和商號,我找的是衙門裏的!”
“衙門!”張松一驚,手裏的破書都掉了,忙問道:“怎麽回事?”
林正笑嘻嘻的說:“我不是一直找不到活嘛,就在城裏一個鋪子一個鋪子的問,可那些鋪子不是不要人,就是只要學徒,只包吃不給工錢,我就一直問,結果不小心問道了縣衙。”
“你不小心問到了縣衙!”張松吃驚的說。
林正弱弱的說:“我又不知道那是縣衙的後門。”他們上次去落戶走的前角門。
“然後呢?”張松急忙問道。
“結果那門口的衙役會錯了意,以為我是要是賬房先生的親戚,要找賬房先生,就帶我進入了,”林正說道:“然後我就見到縣衙的賬房先生了,本來賬房先生剛看到我挺生氣的,可知道我是想找個賬房的活時,就問了我幾句,又讓我打了打算盤,還給了我一張紙,讓我算了算,然後就把我留下了,讓我幫他算一個賬冊,等傍晚的時候,我把算好的賬冊給他,他就說讓我明天接着去,月錢只有五十文,不過中午有點心。”
林正靠近張松,悄悄的說:“下午的時候,我聽着賬房先生在那抱怨另一個賬房吃空饷。”
吃空饷,就是只拿月俸占着位置,卻不幹活,甚至連點卯都不去,張松瞬間明白了,這是人家私底下想找個替幹活的。
“幹,別管月錢多少,你都要去,哪怕一文不給,你也要去!”張松抓着林正,說道。
林正看着突然激動的張松,說:“我沒說不幹啊,你別激動,我肯定去幹,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呢!”
張松喘了口氣,說:“你還小,還不知道這裏面的事,你只要能在衙門幹活,哪怕咱不賺錢,倒貼錢,我們三個也供你。”
“你是說為了這個名頭吧!”林正笑着說。
張松點點頭,說:“看來你小子心裏也明白,咱如今在這,是外來戶,勢單力薄,別人誰都能欺負咱,所以哪怕他們分地給咱們分土渣地,咱們也只能忍了,因為不忍也沒辦法,可你要進了衙門就不同,哪怕你在衙門掃地,有衙門那塊大皮扯着,村裏的那些人,就不敢動咱們分毫,以後還得敬着咱們。”
張松正說着,趙矽扛着鋤頭回來了,聽到林正居然進了衙門,頓時也是一陣激動,不過趙矽不像張松那麽會說話,只是用手大力的拍拍了林正的肩膀,說:“好小子,有出息。”
林正差點被一巴掌拍到地上,好容易站穩身子,不過還是開心的說:“也是我運氣好,正好那賬房先生活多又缺使喚的人,這才讓我賺了便宜。”
張松聽了,笑道:“可不是運氣,哪個衙門吃空饷的都不少,沒後臺的,誰不是一個人幹好幾個人的活,只是一般都想不到招人而已,就算想到,也不好開這個口,而你卻誤打誤撞撞上了人家正好忙的焦頭爛額的時候,被人家拉了做壯丁,這運氣也沒誰了。”
林正聽了,不由開心的笑了笑。
“對了,今天這麽大的喜事,怎麽能不慶祝一下呢,”張松看了看,發現王大胖還沒回來,就說道:“我去城裏買些菜,今晚上大胖從酒樓回來讓他做,咱幾個今晚慶祝一下。”
“會不會太破費了,”林正聽了,有些猶豫。
“怎麽能說浪費呢!”張松直接大手一揮說道,又想到什麽,突然嘿嘿笑了兩聲,說:“咱現在不是和尚了,我去買點肉和酒,咱今晚上開開葷怎麽樣。”
說完,也不等趙松和林正反應,張松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錢袋,就直接朝泗水城走去。
林正看着張松離去的身影,突然淚流滿面:
十六年,他終于又能吃到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