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需要寵物嗎
第1章 你需要寵物嗎
01
在暴雨天把一只吸飽了水、倒在路邊的綿羊扶起來之後,每天都會在家門口收到一束新鮮的草。
02
花神感到很苦惱。
今天的草也很飽滿,根根都是充盈的綠色,困成一小束放在臺階下,旁邊還有一個圓乎乎的爪印。
是小羊來過的标記。
03
友人告訴花神,如果困擾的話,不如直接不管這些草了,放在門口不收,小羊應該過不了多久就不會來了。
花神想了想,還是拒絕了,這麽冷漠且沒有人情味的事情他做不來,決心還是當面告訴他。
于是他有天很早起床,站在窗邊,在晨光熹微時等到了千裏迢迢而來的小羊。
04
小羊用一根細長的繩子捆住了草,自己叼住了繩子的另一端,從遙遠的地方一路跑過來。
他跑起路來一颠一颠的,像踩在彈簧上,身上的毛都在搖。
但大概是綿毛內部的水還沒有完全幹淨,他跑起來的速度沒有之前快,但每一步都是實沉的,在泥土上留了一串串像愛心一樣的腳印。
小羊停在花神的家門口,找了個幹淨的地方把草放下,又仔細地刨來泥土,準備悄悄把自己留下的痕跡消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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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故意留下腳印的,他并不想把花神門口的土地弄髒。
所以在聽到有人叫自己時,小羊吓了一大跳,身體條件發射地往後倒,坐了個結實的屁股墩兒。
05
“......你還好嗎?”花神站在窗臺處問他。
秋天快結束的季節,他在家門口種了一棵不高的樹,葉子成了明度和飽和度都很高的紅色,飄飄蕩蕩往地上鋪了一層。
小羊視線跟随着落葉飄到地上,然後才緩緩擡起眼來看他。
花神生了一雙桃花眼,手指修長,皮膚白皙,連眉尾的幅度都是溫柔缱绻的。
明明是沒有太陽的大霧天氣,但小羊就是覺得,他好漂亮。
06
小羊看了好一會兒才猛地回神,跳到很遠的地方去,把身上的雜毛泥點都抖幹淨了才讷讷走回,眼神飄忽,這時候才露出一點赧然。
他有點不好意思在泥土下留下痕跡,于是小心翼翼地蜷縮着腳掌,告訴他:“你好,我是阮綿。”
“謝謝你那天救了我。”他抖了抖了毛,小聲說,“作為報答,想給你草。”
07
小羊說,這株草是從南方的山坡采的,鮮嫩多汁好消化,是帕帕恰山谷最好的草了。
花神身穿青衫,及腰的長發蕩在胸前,眼眶周圍天生帶了點粉,像沒暈開的墨,瞧着勾人得緊。
他聽完小羊說的話便笑起來,淺色的唇心起合,輕聲同小羊說話,而對方只是傻乎乎地擡頭看他。
“謝謝你,我是洛春。”花神貼心地放慢語速,朝他笑道,“還好你沒有出事,你那天突然跑掉,吓了我一跳。”
阮綿只是反應慢了點,并不是笨。
他聽了此話後耳朵一搖,開開心心地點了點頭,還沒來及回話,便聽對方接着說:
“但是我不太需要小草哦。”
阮綿一頓。
他這時候還沒覺得多難過,只是能歪着腦袋,老實問:“那你需要寵物嗎?”
“我吃得很少,渴了會喝水,困了會自己睡覺。”小羊說,“我會把毛都養得蓬蓬松松的,每天一早起來,我就對你咩咩叫。”
洛春彎彎眉眼,笑而不語。
他對上小羊真誠的視線,心裏悄悄想:可是你下了雨不知道往家裏跑,可能發育得還不怎麽好。
08
空氣有些許沉默。
阮綿并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方才那一番話會讓氣氛尴尬,只是依然以純淨的視線注視着花神。
他總覺得在花神身邊時間流速都會變慢,以至于能看清對方呼吸時胸口的振動,眨眼時睫毛的起伏。
然後這樣親切溫柔的花神,以舒适的聲音告知:“小羊,你以後不用大費周章過來的啦。”
09
阮綿往後縮了一步,耳朵向下耷拉,尾巴有些局促地搖動。
他垂下頭,鼻尖抽了抽,好一會兒才拖長聲音回了一聲噢。
“對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咽下唾沫,擺出笑臉告訴他,“你的名字很好聽。”
10
洛春其實不想讓他難過,于是耐心地向他解釋。
回避了“寵物”這件事情,大概意思是自己并不是很需要小草,與其大老遠送過來,還是留着自己吃比較好。
小羊每次在他稍作停頓時會用力點兩下頭,感覺像一個氣音都舍不得落下,聽得很認真的樣子。
只是最後又叼着草默默離開時,背影總有些落魄的味道。
11
洛春目送着他離開,一直到等小羊的背影消失在路的盡頭,自己繃緊的肩膀略微挎下。
“怎麽感覺你還戀戀不舍的?”旁觀了全程的友人好笑道,“舍不得就讓他拎着草進來呗,幹嘛假惺惺地說這麽多還趕人家走。”
他一邊說,一邊把玩在洛春窗旁的木架上取下的玻璃罐子。
帕帕恰山谷裏常年多霧多雨,一年見不到幾次太陽。
洛春在房屋東邊開了窗,又在窗旁唯一能有陽光的地方搭了架子,以前種一點盆栽,現在把綠植都挪掉,用倒卵狀的玻璃瓶子裝了小羊帶來的草,寫上日期,期待在枯萎之前能讓小草曬曬太陽。
洛春不搭腔,把玻璃瓶子拿過來,仔仔細細檢查了沒有問題才放回架子上,有些不滿地警告:
“不許再碰。”
12
而這一頭的小羊叼着草回家時,撞到了正在到處撿堅果的松鼠果果。
阮綿住在帕帕恰西部的一棵老桃樹裏,他和旁邊住在松柏樹上的松鼠是鄰居。
老桃樹大概在二十年前遭受一場雷擊,樹幹的部分成了空空的大洞,阮綿在裏面墊了曬得幹幹黃黃的草,剛好能擠進自己綿綿的毛。
但是這個洞現在睡起來有些硌羊——松鼠果果借用了阮綿的家來屯了很多榛子和堅果,他第一次過冬天,沒什麽經驗,生怕物資不夠度過冬眠。
“呀!你怎麽回來了!”果果難得見他這麽早回來,把果子擠到腮幫子裏,跑過去接他,“怎麽樣!你和他說到話了嗎?”
他動作有點快,風一樣就能蹿到小羊的另一側,小羊搖頭晃腦擺擺頭也跟不上他的速度,有點局促地動動腳。
“說到了。”他頹喪地低着頭,抿濕唇心,猶豫道,“可是,他讓我以後別再去了。”
松鼠還沒見過小羊這麽難過,錯愕地張着嘴,那只松果便咕嚕嚕掉了出來。
他趕緊撿過來,獻寶一樣遞給小羊,極力安慰他:“那、那咱們就不去了嘛。”
“他也沒什麽好的嘛,不值得你天天去給他找小草。”
小羊搖搖頭,沒有說話。
他看起來難過極了,眼眶紅紅的,連耳朵尖都是搖搖欲墜的粉色,明明就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卻在努力憋着氣,小口小口地用嘴呼吸。
“......果果,你不明白的。”他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小聲地叫了松鼠的名字。
“帕帕恰山谷常年濕冷,基本沒有遇到過好日子。”他說,“今天也是,明明是糟糕的天氣。”
“但是他一笑起來,我就感覺像碰到了春天。”
他掰着手指,很認真地數了一下:“我做小羊,一天有二十四個小時都是開心的,所以我喜歡做小羊。”
“但是就是與他相遇的那一分鐘,我想做雲朵、想做霧、想做風塵、或者是他門前的那顆落紅色葉子的樹。”
“這樣,我就可以悄悄陪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