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翌日,葉聽晚一早起來,天蒙蒙亮,不知昨夜什麽時候下了雪,駐紮的營帳外白雪皚皚,氣溫都低了許多。
他準備去天子帳內伺候,剛出了帳便有十幾個穿輕甲牽着戰馬的禁軍在候着他。
禁軍顯然早早就在帳外候着了,銀色的輕甲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寒霜,見他出來,帶頭的禁軍上前行禮:“先生,陛下交代您醒了就先用點吃食,但昨夜大雪河被冰封上了,不能捕魚,屬下現在命人炙牛肉,馬上給您送回來。您吃完了,屬下等護送您去我軍大營與陛下會和。”
葉聽晚微怔,魏景承已經發出了?怎麽也沒派人傳個消息。難道是軍機不可洩露?思及此,他點了點頭:“不必麻煩了,我吃些幹餅就好。”
此處不比京都,吃食緊張,前線的烽火未能停歇,随便墊吧些就好。
禁軍有些為難,但陛下臨行前交代,一切都聽先生的意思,他也不好推脫,“是。”
跟着半百人的禁軍往北走,大雪封路,崎岖難行,好在李德熟悉地形,他們從一山林小路走,沿途還能看見一些被雪掩蓋一半的馬蹄印。
這是昨夜天子行軍留下的痕跡。
葉聽晚坐在馬車裏,掀開簾子,看着外頭白茫茫的一片,心裏想着為魏景承昨夜對他說過的那些話。
一晚上了,他輾轉反則。
李德見人有心事的樣子,便問道:“先生是在擔心陛下嗎?”
“啊?”葉聽晚放下簾子,心道自己難道很明顯嗎:“沒……陛下骁勇,無需我擔憂。我只是想着此行的勝算有幾分,陛下安危事關國生……眼下還是要早早結束北伐回京才好。”
李德:“是。”
到了大營,已經到酉正。
禁軍将葉聽晚送到了營帳:“先生,此處地勢險要,為了先生的安全起見,您務必不要亂走動的。”
大營駐紮在山林裏,胡楊林中煙霧缭繞,幾步路的距離就看不到人影,營帳也都是用的雪色的,藏在山林中看不真切。
葉聽晚:“陛下的營帳在何處?”
禁軍:“回先生的話,此為軍機,屬下也不知。”
葉聽晚:“哦,好。”
禁軍交代了葉聽晚不要随意走動,他便和李德進了營帳,到了晚上,雪越下越大,掀開簾子,外頭的雪已經沒過腳踝。
帳篷裏的柴火燒的霹靂作響,葉聽晚坐在小幾前,手裏把弄着魏景承給自己的玉扳指。
要不要還回去呢?
這個玉戒自遇到魏景承以後就看見他戴着了,不會對他來說是很貴重的東西吧?
他雖貪財,但也不知道魏景承啥時候惦記上他了,這東西保不齊還是男人單方面給的什麽定情信物。可是……魏景承都說了,就單純瞧着他乖巧些,才借着酒意做了那樣的事……
啊,煩。
還回去,魏景承應該知道他的決心了。
葉聽晚把李德喊了過來,讓他分析分析:“李德,你瞧瞧這東西貴重嗎?”
“哦。”李德自小生活在宮裏頭,在司衣局做活,負責天子的衣物和禮用的禮服和器皿,拿了葉聽晚給的玉戒,放在小幾前,挑燭認真觀察:“先生這是從哪裏弄來的,看着款式不是您的尺寸。”
葉聽晚聚精會神的看着玉戒:“這是陛下賞的。”
葉聽晚心虛道:“它值錢嗎?”
李德:“上頭有龍紋,工藝很是精致,倒是有開國初期的風格,龍紋雕刻的比較張揚些。應該是開國制作的,料子很好,很貴重,很有可能是……”
李德有點難不準,這東西怎麽那麽像開國君主禦用物件,若是陛下賞賜的多是仿品,但這也是天大的恩賜了:“應該是仿制祖君時期的物件,很貴重,怕是值不少錢。”
葉聽晚:“啊?我知道了。”
還是還回去吧,不該掙的錢,一毛都不能掙。
葉聽晚将玉戒小心的包裹起來,放在自己胸前衣襟的口袋裏。
這時,帳外的禁軍來信:“先生,陛下回營了,向将軍方才來報,我軍要連夜北行,咱們出發吧。”
葉聽晚起了身,走出帳篷:“好,那我先去找陛下一趟,你去禀告一聲,就說我有急事……若是陛下很忙,那你就回來,別打擾他。”
禁軍:“是。”
約莫半個時辰的時間,前去報信的禁軍回來了,“先生,陛下此刻在營內療傷,喚您過去。”
葉聽晚:“好。”
魏景承受傷了?也是,打仗怎麽會不受傷。
到了天子的營帳,只見向鈞在帳外焦急的候着,葉聽晚過去,“将軍,聽聞陛下受了傷,要緊嗎?”
向鈞:“先生可以自己去看看。”
走進帳內,迎面出來一身材高大的男人,面色鐵青,帶着頭盔,具體也瞧不清他長什麽樣。
魏景承卸了戰甲,手腕上纏着白色繃帶,一衆軍醫圍在身邊,看着是已經處理好了。
葉聽晚看着銅盆裏的血水,蹙了蹙眉。魏景承穿上衣物,擡眼看着他:“找朕何事?”
男人音線淡淡的,聽不出情緒,葉聽晚過去,軍醫拜別天子:“陛下,傷口還需靜養多日,明日臣再過來給您換藥。”
魏景承:“嗯,退下吧。”
軍醫離開,營帳內只剩下兩人,葉聽晚攥了攥手心裏包裹的玉戒,走了過去:“陛下您沒事吧?”
魏景承穿上戰甲,道:“無礙。”
“……哦。”葉聽晚覺得氣氛有些尴尬,站在男人面前一人多遠的位置,不也敢走的太近:“奴才……”
魏景承:“朕說了,不會強迫你做什麽,離朕那麽遠作甚?過來。”
葉聽晚點點頭。
魏景承敲了敲小幾,道:“幫朕把護喉戴上。”
葉聽晚把手裏的東西放在小幾上,拿着護喉幫男人戴上。
魏景承掃見青年放在小幾上的手絹,道:“那是什麽。”
男人身上帶着清冽的寒氣,護甲上摻雜着淡淡的血腥味,大概是愛幹淨,并未瞧見有痕跡,戴好後,葉聽晚退了一小步,跪在男人身前的軟墊上:“陛下,您現在還生奴才的氣嗎?”
葉聽晚解釋:“都是奴才不好,惹您生氣了,待回京後……”奴才就
離開福寧殿。
後面的幾個字沒說出來,天子就拿起來小幾上的手絹,打開一看,冷冷哼了一聲。
葉聽晚吓的一哆嗦,也不敢多說了,垂着眼簾,小聲道:“陛下……您送奴才的東西太貴重了,奴才左思右想實在不應該收,要不您還是收回去吧。”
魏景承放在小幾上的手背青筋虬結,捏着玉戒的手因為用力五指都變了形。
好半天,男人都沒說話,空氣中甚至能嗅到他的火氣。
葉聽晚閉了閉眼,心道自己要玩兒完。
嗚嗚嗚嗚嗚嗚芭比Q了
他知道,別人送出去的禮物,再退回去不好。可是這東西太貴重了,他之前只知道很值錢,也沒想魏景承是想日他才對他這麽好的,現在他才不敢收着賣身的東西。
男人把玉戒握在掌心裏,慢悠悠道:“為什麽還給朕?”
葉聽晚戰戰兢兢:“……太……太貴重了。”
“不值多少銀子,”男人冷冷道:“你不要便賞人,朕既然已經送出去,就沒有收回去的道理。”
說罷,男人握住了葉聽晚的手腕,将玉戒還回去:“随你處置。”
葉聽晚手心涔涔冒汗。
“陛下……”
“不是說好回去幫朕找些美人?”魏景承正色看着葉聽晚,“擡起頭來。”
葉聽晚僵硬的擡着腦袋,眼睛裏不争氣的又含上了淚花:“是。”
男人大掌捏着他的下颌,看着像是在打量他。
“晚晚,朕……”
葉聽晚又哭了。
害怕他。
恐懼。
想急與他撇清幹系。
魏景承有些好奇,葉聽晚在怕什麽,又或者他給的安全感不足?為什麽不敢與他親近,還是說他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朕想問問你,何為不喜歡朕,朕說的是,男女之情的喜歡,朕要……”魏景承說起,心中不禁咯噔一聲,最早的時候,他是怎麽對青年說的?
他說自己不喜歡聽阿谀奉承,不喜歡聽自己不想聽的話。所以……所以葉聽晚對他所說的話,是那般小心翼翼,恭維他又怕他生氣,時時刻刻都看着他的心情。
魏景承松開了青年的下颌,靜靜的看着他:“晚晚,朕這次想聽真話。”
沒有感受能形容葉聽晚現在的心情。
魏景承的話像是懸在脖頸上的一把利刃,稍有差池,人首分離。但是……他要說假話嗎?
“奴才……配不上陛下的喜愛。”葉聽晚衣袖裏的指甲狠狠的嵌進的軟肉裏,“陛下是天子,奴才是閹人,我們真的不合适。”
高臺之上,如履薄冰。
魏景承似乎懂葉聽晚在怕什麽。
“好。”魏景承把玉戒拿了回去,重新戴在自己的手上,看着面前的青年,“好奇朕為何喜歡你嗎?”
魏景承把葉聽晚拉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身邊,道:“你是朕見過最單純的人,生的也讨朕喜歡,所以朕借酒做了不合禮數的事。但朕對你的喜歡也并非是要強行行魚水之歡,你既然不願,朕以後絕不主動提起此事,你也不必害怕,朕還沒深情到非誰不可的地步。”
“你若還不放心,回京後便給朕尋些俊俏些的美人,這樣你也不會害怕朕惦記你了。”
葉聽晚嗚嗚嗚嗚。
感情是喜歡他傻。
好羞辱人。
但是,魏景承确實缺愛,身邊爾虞我詐,喜歡他傻也正常。
“奴才……”葉聽晚:“那奴才記住了,以後奴才還是陛下身邊的小葉子,永遠對陛下忠心耿耿,等回去了奴才一定給陛下尋更多美人。”
魏景承淡淡的‘嗯’了一聲,擡了擡唇角,道:“那朕喜歡叫你晚晚,朕也從未稱過福海為奴才,在朕眼裏你們都是朕的心腹,是可靠之人。”
“所以你也不必多想,可以嗎?”
葉聽晚咽了口口水,點點頭,臉上帶着笑意:“好!”
魏景承滿意的攥着青年的手,“晚晚,給朕戴上頭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