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慕予希直挺的身軀有了彎曲的傾向,她一瞬不瞬地注視着女人,細軟的長發順着肩膀悄然滑落到身前。鴉羽般的睫毛随着呼吸上下撲扇。

風寧靠坐在床上,唇邊綻放出一抹淡淡的,平和的笑容,她不徐不緩地開口,除了剛開始慕予希提及時,那抹一閃而過的慌亂外,與平常無意:“怎麽突然想學那種陣法了?”

“無事做,想求知。”慕予希克制着聲調。

“那種陣法對靈力要求很高。”風寧從容地望着慕予希,“以我現在僅存不多的靈力,恐怕無法教導你,日後……等我身子好些了,再教導你,可好?”

風寧過于鎮定,可這般模樣讓慕予希越發難受,但凡在這個時候告知她實情,她都不會覺得自己像個小醜般,明明已經猜到了真相,還要找個理由過來詢問。

可即便是這樣,風寧還是要隐瞞她。

“那尊上可否告知,那座陣法的名字,作用,以及,将那座陣法的繪制圖給我看看。”慕予希步步緊逼。

“陣法圖紙在越神宗,我并沒有随身攜帶。”風寧道。

“讓越神宗弟子送來,最多也不過一日的時間。”慕予希立刻接話。

“可被我用靈力封在啓寧殿了。”風寧繼續道,“如今這般,便是連我也取不出,只能等到我靈力完全恢複,方可将封印接開。”

“是嗎?”慕予希只覺得一口氣上不來。

“是。”風寧肯定。

慕予希眼底本就暗淡的光徹底歸于虛無,她後退半步,想笑,又笑不出來,聲音嘶啞到極致,像是沒有力氣再多說一句話,她就這般看着風寧。

風寧亦是看着她。

“予希。”風寧覺察到不正常的地方。

這次慕予希第二次詢問她有關那座陣法的事情了,只是第一次詢問時,被一筆帶過後,便沒了後文,以至于讓風寧以為她不過是臨時起意。

可現如今的第二次詢問,态度卻是這般的……強硬。

“你突然問那座陣法,真的只是想要學習嗎?”風寧略恢複了些許氣色的面容上,波瀾不起。

可沒人知曉,隐藏在平靜之下的,究竟是何等的驚濤駭浪。她不願讓慕予希知道那座陣法的真正用途,生怕對方會因此而自責,難受。

所以,她寧願讓慕予希繼續恨着她。她相信,随着時間的流逝,慕予希對她的恨意,會慢慢消失。她只需要等過這段時間便可以了。

就像是這段時間,慕予希雖不肯見她,但卻日日送來血液,關心她的身體,這又何嘗不是種軟化。

對方已然心軟,她又何必告知一切,讓慕予希心煩意亂。

“風寧。”慕予希直呼女人的名字。

風寧頓了頓,“嗯”了聲:“怎麽了?”

“當年,獻祭陣法開啓的時候,你疼不疼?”慕予希突然問。

風寧指尖點在繡着精致圖案的被面上,四肢百骸因為慕予希的這句話,喚醒了幾乎快要被遺忘的,仿若抽筋剝骨般地疼痛。

遷轉陣法轉移過來的能量全部作用于她的身上,直擊靈魂,筋骨。靈海破碎,靈脈斷裂,骨頭被一次次細細地捏斷,再在靈力的作用下,一次次接好,然後再一次次地斷裂,循環往複,一刻不停。

獻祭陣法持續了多長時間,她便忍受了多長時間的痛苦,直至獻祭陣法和遷轉陣法一同潰敗,她自半空中墜落。

可即便如此,她依舊滿心歡喜地等待着從獻祭陣法中安然出來的慕予希,可……獻祭陣法的原地,空蕩蕩的,只剩下殘存不多的氣息,停留在原地。

那一刻,身體上的疼痛遠不及心痛。

呼吸哽住,風寧眼尾挑起淡淡的一抹紅,她扯了扯唇角:“看着你親自受刑,我自然心疼。”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慕予希單腿跪在床上,另一只腿撐在床上,雙手按在風寧身前兩公分的位置。

兩人的距離頃刻間變得極近,呼吸相撞間,慕予希紅透了眼:“我問的是,你當初在另一座陣法中,疼不疼。”

看啊,最後服軟的還是她,風寧沒有開口親自告訴她,她便主動詢問,狼狽的想要求得一個不算真相的真相,只是想聽這人親口告訴她。

“疼。”風寧喉嚨滾動,手臂擡起,撫上面前人的面容,指腹下的柔軟讓她滿足的喟嘆聲,清冷的聲線柔成一灘水,“但都不及,沒有看見你後的疼。”

慕予希神情微動,臉頰上的溫涼讓她無措地眨了下眼睛,薄唇抿住,她追問:“那座陣法到底是用來做什麽的?”

“承擔一部分,我應當承擔的。”風寧平聲道。

“你應該承擔的?”慕予希低喃重複,驀地,她扯了下唇角,“所以,當初我才能從獻祭陣法中活着出來,是嗎?”

風寧沒有說話。

“為什麽當初見面的時候不告訴我。”慕予希按住面頰上,素白修長的手,用力反握在掌心,冷聲詢問,“你當時是啞巴了嗎?”

風寧眉眼如畫,掃過被握住的手:“那時,你唯恐躲我不及。而且,告訴你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

無非多一人煩憂。

“沒有意義?”慕予希不可置信,她冷笑一聲,“當然沒有意義。”

風寧看着她。

“風寧,你是不是覺得,為了自己的徒弟能活着從獻祭陣法中出來,轉手在旁邊布置座遷轉陣法,承擔九成傷害的你,很偉大?”慕予希神情莫辨。

在聽見遷轉陣法和承擔了九層傷害的風寧指骨繃得死死的,這人終究還是知道了那座陣法。

“我不想讓你覺得愧疚。”風寧低聲。

“愧疚?我憑什麽要覺得愧疚?”慕予希突然覺得好笑,“風寧,你能不能少在那裏自以為是。”

“當初是你把我送入陣法內的,我本不用遭受任何傷害,是你,把我牽扯進去。我是不是還應該對你感恩戴德,感謝你幫我分擔了九成傷害?”慕予希眼中布滿血絲,“感謝你讓我能活着出獻祭陣法?”

分不清是真的恨風寧将她送入獻祭陣法,還是恨她現在的态度,亦或者是恨她對身體的不在乎。

“我從未有過如此想法。”風寧蹙眉,“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所以,她選擇隐瞞所有,可現在看來,她好像又把這件事弄糟了。

風寧壓抑着心底的苦澀,擡起另一只手想要摸摸慕予希的發頂,可被對方輕而易舉地躲過。

風寧的手懸浮在半空,好半晌,才悻悻落下。

“予希,別生我氣。”風寧低語。

“為你這樣的人生氣,不值得。”慕予希松開握着的手,腿從床上放下,她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風寧,隐忍着幾遇而出的心軟。

風寧咬住下唇,那股熟悉的鈍痛又一次湧上。

“就這樣吧。”慕予希很想灑脫地和風寧說話,可嗓子出一陣陣的抽痛讓她無法真正做到無動于衷,“我們之間,就這樣吧。”

“關于獻祭陣法的事,到此為止,以後不要再提起了。”慕予希平和道。

風寧神情微變,想要張口制止慕予希後面的話,她知道,後面的話,遠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予希。”風寧哀求地打斷。

慕予希熟視無睹,她繼續道:“獻祭陣法內所承受的傷害,就當是還了越神宗二十多年的教導之恩。”

“以後,我們再無關系,今後遇到,只當是……路人。”慕予希停頓片刻道。

陌路人三個字,還是沒能說出。

“予希。”風寧急切地喚着眼前不遠處人的名字,她急忙從床上起來,赤腳站在冰涼的地面上,牽住慕予希的手臂,“別這樣。”

路人,怎麽可能只當路人。她寧願讓慕予希繼續恨着她,至少心裏還能有她。只當路人,是不是就說明,什麽都沒有了,今後,也會将她完全淡忘,再不記得分毫。

一想到這種可能,風寧目眦欲裂。

怎麽可以将她忘記,她要慕予希永遠記得她。

狠心甩開風寧的手,慕予希眯起眼睛,餘光不自覺瞥到風寧赤.裸的雙腳,積攢的悶氣越發濃重。

這人真是一點都不在乎身體。

“尊上,還請注意點,這幅模樣若是讓其他人看見,有傷尊上盛名。”慕予希道。

“予希。”風寧懇求。

“尊上,我還有點事,就不打擾您休息了。”慕予希後退着離開風寧的包圍圈。

“您”字深深紮進風寧的心口,在上面重重刻下一道痕跡,即使是過往慕予希對她心存怨恨的時候,也不曾使用過這個字。

這是真的想要将她當成陌生人的前奏嗎?

“別走。”風寧拽住慕予希的衣袖,上前一步,将人圈在懷中,緊緊抱住。

她單手攬住慕予希的腰身,另一只手輕輕按在面前人的後腦,臉頰埋在女人的脖頸處,上下摩挲。

唇瓣一點點向上,感知着溫熱和柔軟,風寧緊繃着的神經緩而慢地斷裂。

“風寧。”慕予希厲聲制止,她別開臉頰,本該落在唇上的吻擦着面頰而過,她猛地推開風寧,看着呼吸沉重了幾分的人,徹底冷下臉來。

風寧的手依舊圈着慕予希,她舔了舔唇,飽滿的唇瓣浸透着誘人的水光,引人沉淪。

“別推開我。”風寧喘息着又想将慕予希攬入懷中,緊緊抱着。

似乎這樣,眼前的人便永遠都不會離開。

靈海內的混元劍感知到主人此刻的劇烈波動,從慕予希身體內飛出,穿插在兩人之間,阻擋了風寧的進一步靠近。

看見混元劍,慕予希無端松了一口氣,她趁風寧愣神之際,從對方束縛中掙脫而出。

“尊上,自重。”慕予希握着劍柄,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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