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笑一笑
笑一笑
水患無情,卻也有一個來得快,去得快的好處。
從水災發生到現在也有小三月了,暴雨一停水面已褪去不少,再加上沈珩勵精圖治,晝夜勞碌,9月初已然大去。
朝廷大喜,聖上大悅,屢次在朝上誇獎,頗有破格提拔沈珩之意。
一時間沈家都沉浸在家族飛黃騰達的美夢中,沈父樂得天天在家哼小曲,沈硯書更是喜不自勝。
那日漿洗完衣服沈硯書就用局勢已定,許久不歸家的理由回了家,是以也第一時間得知了這個消息。
說來也是奇怪,沈钰見他晚歸立馬就告了狀,可他那個便宜父親居然沒有罰他,就連罰跪都沒有!
老話常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可能是最近太順了,在沈珩順風順水的同時,沈硯書鄉試卻出了問題。
不是沒考上,也不是成績不好,而是出了買賣考題,徇私舞弊的醜聞,衆考生的成績一時間也成了待定的狀态。
沒說作廢,也沒說不作廢,就這麽不上不下地懸而未決着。
倒是給了一句在調查,但這話給了等于沒有,說了等于沒說!
沈硯書急得幾天沒吃下飯,沈珩聽聞後特地來信安慰了一番。
庶子沒什麽好處,就是扛得住打擊。畢竟日常受的打擊太多了,多一個少一個,也就是數量和強度的問題。
沈硯書郁悶了小半月,終于在9月的尾巴上恢複了活力,上街買了書,又調整了下琴弦,找了個譜子,彈了起來。
算子圍着他轉來轉去,碎碎念道:“公子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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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書回頭疑惑道:“怎麽不一樣?”
算子撓了撓頭:“要是以前遇到這事,公子肯定急得日夜都睡不着,現在居然有雅興彈琴了。”
沈硯書擰眉,之前的黑眼圈這貨是看不到嗎?至于雅興彈琴什麽的不是馬上就到蕭越生日了嗎?君子總不能失約不是嗎?
随着時間的推移,沈珩踏上了回程的路。
本該風平浪靜的時刻,街上卻出現了一堆鬧事的。
聽說是高河的難民。
聽說是沒吃到赈災糧來京城告禦狀的。
聽說此行受了越王許多幫助。
聽說要不是越王拿出了府中所有的糧食救濟,這些難民就要餓死了。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
高河難民很慘,越王很得民心。
沈硯書坐在家裏聽到這些,一半開心,一半憂心。
開心是因為民間對他的大肆贊揚,憂心是因為他本就有兵權,這麽一來恐怕更成為太後一黨的掌中釘,肉中刺了。
算子還在八卦地說着,“聽說越王殿下和那些難民們跪在一起,不僅陪難民們一起餓着,更是連口水都不喝,這大太陽曬着,也太難受了。”
沈硯書彈琴的手一頓,心裏驀地閃過一絲異樣。
自從那日這人說出是國家有問題後,沈硯書就開始格外在意他的事情,以前無所謂聽的,現在都會豎着耳朵多聽幾句。
他不知道怎麽形容這種心情,就好像沉積多年的想法一瞬間有人懂了,其中的痛快和暢然是難以言喻的。
“公子你說他們都跪在皇城3天了,為什麽皇上太後還不開門?”算子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城裏百姓對此事都議論紛紛,都說當今天子不管百姓死活。”
沈硯書又彈起了曲子,淡淡道:“大約是置氣吧!”
氣蕭越先斬後奏,氣難民無事生非。
“置氣?”算子不解,“這有什麽好置氣的?出了問題解決不就行了?”
沈硯書冷笑一聲,若是太後有這般覺悟,也不會把朝廷治理得那般烏煙瘴氣了。
說句不好聽的,他們這位太後,沒有本事!
德不配位,卻還要把持朝綱,該聰明的時候不聰明,不該聰明的時候卻裝聰明。
蕭越一定是看透了這點,所以才會出這招的。
“可憐越王殿下,再這麽渴下去,恐怕都要脫水了!”
一句話,讓沈硯書徹底無法安靜彈琴了。
支開算子,從壓箱底的櫃子裏翻出一個沙質鬥笠,趁着天黑沈硯書出了門。
他知道自己不該去,不能去,腳步還是一刻不停地走向了遠方。
皇城外,撲啦撲啦跪了一群人。
為首那人一身烏色衣袍,風塵仆仆。
有人趁着天黑給衣衫褴褛的難民們送着水,卻都掠過了為首那人,你問為什麽?大約是風評原因吧,那人風評很差,現在此舉縱有浪子回頭之意,也難免令人懷疑反複。
沈硯書穿過人群把水壺遞到那人面前,輕聲道:“殿下,喝點吧!”
蕭越睜開假寐的眼睛,看到那抹青白色身影時,神情劃過一瞬複雜,似有震驚,有驚喜,又包含着幾分擔心。
“你怎麽來了?”
沈硯書被這眼神盯得沒辦詞了,能怎麽說?說因為擔心你所以我來了?這也太暧昧了吧?
無論如何這話他都說出來,然而他卻做出來了。
“喝水吧。”沈硯書只能重複道,“你嘴唇都起皮了。”
蕭越接過水壺一飲而盡,催促道:“你快離開吧,這不是你該來的地。”而後便轉過頭不再理會他。
沈硯書有一瞬地呆滞,似是沒想到這人會有這樣的反應。
按照這人的性子,不應該風流地笑笑,然後調侃道,沈二公子居然來了,是不是心疼我了?
更沒想到面對蕭越的變化,自己心裏會有這麽多感慨。
大約是好不容易主動一次,對方卻不理不睬。
任誰都會傷心的吧?
惆悵了片刻,沈硯書又馬上回過味來。
他是溫和守禮的。
也是清冷淡漠的!
實在不該對一個人産生這麽細微的,複雜的,言語說不清楚的,細想起來甚至有些羞恥的心思。
調整好情緒,他接回水壺,“那我走了,殿下保重。”
沈硯書以為自己把情緒隐藏得很好,殊不知那想法還是順着他的眼神露了出來,通過風撩起的紗巾,完全地落到了蕭越的眼中。
論心機和看人他比這人要差得多得多。
滿腹心事地回到,一進門竟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沈硯書沒控制住情緒,驚訝道:“殿下,你怎麽在這?你不是應該在……”
“應該在皇城門外是嗎?”
蕭越挑挑眉,又是那副風流的模樣。
沈硯書攥攥手,一瞬間都有了蕭越是不是有個雙胞胎弟弟的想法,要不怎麽能剛在皇城外轉瞬之間又出現在沈府,剛一臉嚴肅轉眼又玩世不恭。
“怎麽?以為我有分身?”
“當然不是……”沈硯書摘下了鬥笠,鬥笠之下是一張波瀾不驚的臉。“殿下突然來,是有什麽要吩咐的嗎?”
沈硯書是個情緒去得很快的人,他不會鑽牛角尖,遇到麻煩的事情解釋不清就會丢到一邊,說好聽點是清醒,說難聽點就是懶惰,排斥麻煩罷了。
“沒什麽吩咐。”蕭越細細看着她的臉,“我就是來看看你,看你是不是生氣了。”
“生氣?”沈硯書搖搖頭,眼神一片清明。“我與殿下身份有雲泥之別,殿下無論做什麽,草民都沒權利生氣。”
草民都出來了,還說沒有生氣?
蕭越順着他的話說道:“沒生氣就好,我想沈二公子也不是小肚雞腸,不辨是非的。”
這和不辨是非有什麽關系?沈硯書擰了擰眉。
“不過既然來都來了,有些話還是要親自說一說。”蕭越眼神肉眼可見地又嚴肅起來,他上前兩步,鄭重道:“你能去看我很高興,讓你快走也沒有趕你的意思。我現在做的事很危險,頗有些飛蛾撲火的意思,你貿然出現,我怕會殃及你。”
沈硯書心髒一跳,臉上還冷着,心裏的冰卻無聲地消融了。一股暖流從他心房邁着快活的小步流進四肢百骸。
“還生氣麽?”蕭越低聲問道。
“沒有。”沈硯書微微垂眸,“我本來也沒有生氣!”
“你沒有生氣。”蕭越做懊惱狀,“我卻因為怕你生氣把那些難民都撂下了,罪過啊!”
沈硯書擰眉擔憂道:“你不在,不會出什麽事吧?”
“沒什麽大事。”蕭越有氣無力道:“就是本王的威信驟減啊!”
沈硯書撲哧一笑,“那殿下快點回去,估計還能在威信全消失前撿回來點。”
“笑了?”蕭越挑挑眉,扯出一絲吊兒郎當的笑,“你笑起來真好看,平時真應該多笑笑。”
沈硯書笑容驟停,讪讪地低下了頭。
“怎麽不笑了?”蕭越逗着他,“再笑一個嘛,就當感謝我這麽遠跑來了。”
比起不生氣,這個要求貌似更難。
沈硯書憋了半天,最後拱拱手道:“殿下我笑不出來。”
“行了,不逗你了。”蕭越見好就收,“我不能離開太久,要回去了。”
沈硯書拱手又是一禮,“殿下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