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吳珊耘入宮

吳珊耘還是太天真了,此次采選點了一百多個州府縣,一兩百甲等良家子,就算皇帝不介意皆笑納,皇宮也住不下。紅絨花不過讓他們免于各類粗重的活計,把起點擡高在了女官這一條線上。

吳珊耘已經在西四所待了小半月,眼睜睜看見不少小姑娘這個來看,那個來請,慢慢領悟出來,讓良家子在西四所學習的一個月時間,是留給大家各顯神通的最後時機。

吳珊耘傻眼了,她以為該動關系的時刻已經過去了,沒料到時時刻刻都用得着這個,更沒想到煌煌京城竟然跟州府一般行事。

吳珊耘着急上火了兩日,也算看開了,她在京城舉目無親,半個能幫襯倚仗的人也沒有。她就是着急也是幹着急。她這樣的也就混個某殿女官到頂了。

還行吧,到底有露面的機會。

衆人都忙着,就吳珊耘閑着,不少事都落在她頭上。吳珊耘覺得他們的管教周嬷嬷人還不錯,是個挺正派的人,便跟在她身後随時準備搭把手,多少能邊學邊看。

沒想到周嬷嬷用起她來還真不吝啬,直接打發她跟另一個姑娘王麗娘去收拾庫房,忙得昏天暗地。

不管外面暗流湧動,這庫房中的二人倒是歲月不驚。

這一日,王麗娘還沒進門就聽到她連珠炮似的喊聲:“嬷嬷,嬷嬷,有人來問我想分去哪裏?”這姑娘進門看見吳珊耘也在,尴尬了一下下,問吳珊耘:“來問你了嗎?”

“問什麽?”吳珊耘莫名其妙。

王麗娘瞥見周嬷嬷,越過吳珊耘奔到周嬷嬷身邊,撒嬌似地問:“嬷嬷,您說我選哪個宮好?”

周嬷嬷擡眼看了吳珊耘一眼,吳珊耘識相地出去了。她心裏還沒摸準是個什麽事,迎面撞見一個公公,劈頭問她:“吳珊耘,你來!想問問你,自個兒想去哪個宮當差?”

吳珊耘有點兒吃驚,這個還能自己選?便問:“有哪幾個去處選?”說來慚愧,她如今都沒搞清楚到底有幾宮主子。

公公翻了翻手裏一本賬,說:“延禧宮和景陽宮。”

吳珊耘這些日子聽說景仁宮淑妃最得寵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但這兩個宮住着誰她兩眼一抹黑,只得說:“公公,您看能容我想想幺?”

公公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說:“嘿嘿,行,快些報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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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珊耘也只得跑去找周嬷嬷,王麗娘看吳珊耘進來,笑嘻嘻地問:“你是哪兩個地方?”

吳珊耘聽她也是兩個,心稍安,答道:“延禧宮和景陽宮。”她轉而問周嬷嬷:“嬷嬷,請您指點該如何選。”

吳珊耘心裏還有半截話沒說出來,不過周嬷嬷在宮裏呆這麽些年,如何不知道這些小姑娘的心思。

周嬷嬷把延禧宮和景陽宮中所住嫔妃一一列出,對比着說:“你看,延禧宮位份最高的是姜嫔,左右兩個美人。姜嫔進宮最早,待人和善,延禧宮上下心齊。”

吳珊耘聽周嬷嬷這樣說,很意外。這些日子她聽到的想到的都是如何分到得寵的宮妃身邊,好皇帝面前多露臉。周嬷嬷竟然從宮內人心開始說,這個思路很新。

“景陽宮中住着李嫔和顧嫔,李嫔進宮早,顧嫔年輕貌美。”周嬷嬷點到這裏,看了吳珊耘一眼。

吳珊耘一臉茫然。

周嬷嬷嘆了口氣,只得悄聲道:“景陽宮裏紛争多,不要去。”

吳珊耘恍然大悟,轉念一想:既然兩宮最高都是嫔位,恩寵也便差不多,選寬容些的環境更好。連連對周嬷嬷道謝。

她找到公公,說:“我選延禧宮。”

公公眼皮都沒擡,說:“延禧宮說要兩年以上的女官。”

吳珊耘心說那還讓我選什麽?不甘心地問:“還有其他地兒嗎?”

“沒有。”

吳珊耘說:“那只有景陽宮了。”

公公瞥了她一眼,走了。

吳珊耘又好氣又好笑地站了一會兒,做好了的準備,迎接即将到來的景陽宮紛争生活。

周嬷嬷看見她的神色,也沒多問。

等了七八日,分派的結果還沒出來。

吳珊耘隐約聽說有幾個姑娘又換了去處,心中明白這延遲的七八日背後的微妙。知道又如何,只能望着一屋子雜物空嘆,把一腔憤懑轉化為動力。

一月之期将滿,庫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一日,周嬷嬷邊做賬邊對兩人說:“多謝你們這些日子幫忙,我這裏也沒什麽款項補給你們,為表謝意,若你們想調換去處,我可以給你們争取一下。”

王麗娘聽完叫道:“真的嗎?我想我想!”

“想去哪兒,寫了給我。”

“我想去景仁宮。”王麗娘脫口而出,想了想又說:“景仁宮那麽好,好多人都要去,要是去不了,那我就多寫個,萬無一失。周嬷嬷還有哪裏好?”

“尚宮局也不錯。”周嬷嬷說。

吳珊耘聽王麗娘說出景仁宮就涼了半截腰,轉念想分派女官這樣大的事情,周嬷嬷能左右也不用親自來收拾庫房了。當着沒什麽希望的也寫了個景仁宮,苦思冥想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麽地方比較好,又只能硬着頭皮去問周嬷嬷:“周嬷嬷,我就知道這一個。”

周嬷嬷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紙條,說:“那就只寫一個。”

“那要是不成呢?”

周嬷嬷沒再說話,把她的紙條收走了,收拾好手裏的東西,對吳珊耘說:“你随我走一趟,去送賬冊。”

吳珊耘把周嬷嬷手中的賬冊接過,仔細查看穿戴無誤便跟着周嬷嬷出門了。

這是吳珊耘頭一次踏出西四所,雖然一樣是紅牆黃瓦,但忍不住眼珠子亂轉,周嬷嬷看得好笑,說:“想看就看,只要沒遇到主子,不用這樣拘謹,跟個小猴子似的。”

吳珊耘嘻嘻一笑,光明正大左看看右瞧瞧,一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樣子。

也不知轉了多少個彎,終于到另一個小院落,吳珊耘沒留意牌匾,再要去看,被周嬷嬷拉住。

一個高挑的女官背對他們,立在一株玉蘭樹邊翹首看花。

周嬷嬷笑着迎上去,說:“常掌正,給您送這個月的賬冊。”

常掌正轉過身,看見是周嬷嬷,笑了。

吳珊耘卻看呆了,這常掌正美得讓她牙癢癢,同是女人,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差距?

好半天,吳珊耘眼前都是常掌正在花樹前旋身一笑的畫面,眼前的常掌正轉着轉着,宮裝變成了廣袖,整齊的盤發變成了風流的桃心髻----這哪裏是女官,這分明是嫦娥。

周嬷嬷拉了吳珊耘一把,把胡思亂想的吳珊耘拉回現實。

常掌正上下打量了吳珊耘一番,笑道:“這就是吳珊耘?”

吳珊耘規規矩矩上前道:“常掌正好。”

常掌正一聽,哈哈笑起來,對周嬷嬷說:“勞煩您親自跑一趟,我知道了。”

吳珊耘卻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常掌正笑些什麽,也拿不準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

回來的路上,周嬷嬷看了吳珊耘一會兒,眼中有些遺憾。

吳珊耘沒留意到,她說:“這常掌正真美,宮中女官都好看成這樣,各宮娘娘該是什麽樣啊!”

周嬷嬷聞言,笑着搖搖頭,說:“這位是女官裏頂頂有名一位,叫常碧蓉。其實後宮除了宮妃,還有很多才華出衆的人才充任女官,協理後宮。”

她見吳珊耘仍沉浸在被美人震驚的狀态中,只得好笑地說道:“回去吧,明日結果就該下來了。”

這天夜裏,吳珊耘睡得出奇地好。

同屋的姑娘早晨頂着黑眼圈抱怨道:“你昨晚夢見什麽了?笑個不停,把人吓死了。”說完氣咻咻地往臉上擦粉。

吳珊耘看了說:“別擦多了,嬷嬷不是說擇選不能濃妝麽?”

“你懂什麽?”姑娘沒睡好脾氣略大,說:“今兒是乙等良家子擇選。咱們去處都定了,還擇選什麽?他們不能濃妝,咱們今兒可直接就去各宮各殿了,見主子的第一面,你敢素着臉去?土包子。”

吳珊耘被這劈頭一頓下來,也醒悟了,趕緊抓梳子重新梳頭,沒工夫計較那句“土包子”。

等她忙活完,有急性的宮裏派來接良家子的女官都到了。吳珊耘一出門見到整整齊齊站着的百把人,趕緊掩面入列。

“坤寧宮,梁春華、錢瑩。”公公開始唱名。

兩個良家子應聲而出,衆人皆望向二人,有知情人說:“一個是太後的侄女,一個是皇後的表妹。”吳珊耘跟着衆人用口型長“哦”一聲。

大家都很服氣,沒有羨慕不滿的情緒,更多是好奇。因為大家都清楚,皇後身邊只收官家女,而且是家世顯赫的官家嫡女。

吳珊耘盡量伸長脖子,很想看清這兩個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心中冒出個好笑的念頭:皇帝、皇後這一檔子人的确沒品沒官階。

兩個女官迎了錢梁二位施施然而去。

不過是四個人從面前走過罷了,但吳珊耘看見的是另一種人,另一個階層,明明就在眼前,卻看不透、摸不着,遙不可及。他們身上都好像散發着一層光,怪耀眼的。

這兩個特殊良家子的離去,留給剩下的人太多感觸。場面沉靜了好一會兒,被公公響亮的聲音拉回來。

“接下來,長春宮。”

吳珊耘身邊站的就是同屋的姑娘,她悄悄問:“為什麽長春宮排第二?”

姑娘白了她一眼,用口型吐出三個字:“土包子。”

把吳珊耘噎得沒脾氣。

“景仁宮。”

這三個字一出,場中氣氛明顯一變,大家一口氣被吊起,憋在胸口----這個衆人角逐的好地方不知花落誰家。

“吳珊耘。”

衆人不約而同把臉猛地朝她轉過來,一雙雙明眸美目直咄咄盯向她,又好奇的,又驚訝的,又羨慕的,還有懷恨的,她身邊姑娘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吳珊耘也驚呆了,頭一個想到的問題是:周嬷嬷到底是何方神聖?

吳珊耘努力平複情緒,暈暈乎乎走出隊列。周圍羨豔的目光,暗咒的低語,讓吳珊耘覺得自己身上好像真的壓上了什麽,很有點兒走不穩當。

“劉冉。”

聽到這個名字,吳珊耘感覺很奇妙,江陵果然人傑地靈,英才輩出。二人此前雖有些龃龉,但此情此景,吳珊耘看劉冉的眼神頗為熱切。

二人在衆人的矚目中随景仁宮女官離開。轉出院子,吳珊耘悄悄舒了口氣,瞥見劉冉也是如此,二人相視一笑,有那麽點兒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繞過禦花園,園中柳青花紅,莺飛草長,春景明媚動人。吳珊耘路過一叢花時,趁人不備,順手摘了一朵,捏在手中把玩。

到了景仁門,吳珊耘和劉冉腳下越發歡躍,打頭的女官卻停下來,把她二人攔住,說:“先別進去,在這裏候着。”

“怎麽了?”吳珊耘問。

女官朝門口的內侍望去,答道:“是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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