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清妤,清妤?”

從牆上跳下來的徐畏萊一邊拍拍身上的灰,一邊試探性地喊她的名字。

房子依然很安靜。

徐畏萊往裏走去,但找遍整個一樓都沒有看到魏清妤的人。

于是他跑到二樓,可是依舊沒有找到她。

走到房間的陽臺上,望着轉眼間就昏沉沉的天,他開始擔憂,要是突然下起大雨,他的清妤怎麽辦?

不帶猶豫一分一秒,徐畏萊轉身連忙跑下樓。

從葉翩翩家裏離開以後,魏清妤又一個人在荒僻的街道上走了一會兒。

街道的右邊,一棵枯黃的樹掉了不少葉子,地面被鋪成一片金黃的地毯,環衛工人清掃完其他地方後,來到這裏。

這是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他的頭發間已經冒出不少白發,脖子上搭了一張毛巾,是作擦汗用的。

魏清妤走得很慢,以至于可以看見年過半百的環衛工人将滿地的落葉掃到一堆,像一座小山。

可是不知從哪兒跑出來一群調皮的孩子。

他們你追我趕,慌不擇路,一腳又一腳,将工人掃好堆在一起的枯葉踢得四處飛揚。

落葉比剛墜落時還亂。

年過半百的工人用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兩頰和額頭的汗水,無奈又心酸地望着被踢回原形的枯葉,什麽話都沒說,繼續佝偻着腰默默掃樹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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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清妤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一點一點堆砌的希望,眨眼之間就可以粉碎,然後一切又回到起點,也許,比起點時的樣子還不堪。

說起來,她好像都快忘記第一次見到林遲時——他的模樣了,可是她偏偏卻能清晰記得,初遇徐畏萊時——他這個浪蕩公子哥兒的模樣。

她還記得,那天在大巴車上,徐畏萊一點兒也不害臊地靠在自己肩上。

她記得……自己當時是如何小心翼翼,一動也不敢動。

也記得,徐畏萊如何細心發現了她當時肚子痛,即便固執地和後座不可理喻的人争吵一番,也要将座位靠背放得更低些,以便讓她靠得更舒服些,緩解肚子的痛。

早在十多分鐘前,天色就已大變。

烏雲猶如破城的士兵,氣勢洶洶地籠罩整片天空,魏清妤就像無家可歸的落難流民,失神落魄地走在這條人跡寥寥的街上。

她明明多次擡頭窺視暗沉沉的天,但卻不為所動,就像感覺不到暴風雨就要來臨一般。

某個瞬間,葉翩翩的話再次闖入魏清妤的腦海裏。那句“其實你也可以喜歡徐畏萊試試”猶如古鐘,撞擊她的心。

有那麽一剎那,她試着想,如果自己的過去沒有那麽坎坷,如果她的家裏沒有遭遇那檔事,是不是她就不會喜歡林遲喜歡得那麽刻骨銘心?

是不是……她也有可能喜歡上永遠都有一份熱枕的徐畏萊?

魏清妤越想,就越迷失在過去的回憶裏,走不出來。直到從天而降的大雨淋濕她的衣衫和頭發,她才緩緩意識到——下雨了,該回家了。

可是她真的有家嗎?

魏清妤無助地看了眼四周,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繼續往前走。

暴雨并沒有絲毫變小的跡象,只是越來越大,越來越猛烈。

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

魏清妤最怕下雨天。

因為她是個沒傘的孩子。

沒傘的孩子怎麽會不害怕下雨天呢?

來往的車輛以迅疾的速度駛向前方,走在路邊的魏清妤被濺了一身的水。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濕又髒的裙子,她想,別提徐畏萊了,她自己都嫌棄自己。

“以前我也遇到過好多次好多次暴雨……我是怎麽回家的?好像是林遲哥哥送我回去的,又好像不是……”不知不覺想到什麽,魏清妤開始說起稀裏糊塗的話來,這裏只有她一個不慌不忙毫不擔心雨勢的行人。

“閃開點!不看路啊你!”

迎面開來的三輪車因為路面有些打滑,掌控不好速度,歪歪扭扭地朝魏清妤駛來。

她的心思一直都不在當下,怎麽可能注意到這輛三輪車。技術本就不娴熟的三輪車司機使勁渾身解數,才将三輪車的方向驅離魏清妤。

司機罵罵咧咧地開走了。

留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魏清妤。

她忽然僵住。

因為剛剛,她聽到了腳步聲,很熟悉很熟悉的腳步聲。

“魏清妤。”

徐畏萊站在她身後,盯着她的背影,醞釀了很久才喊出她的名字。

方才,眼見三輪車就要撞上魏清妤的時候,徐畏萊再也等不了,直接瘋狂跑過來。

那一刻,他什麽都顧不上,他的心髒都在随着時間一秒一秒瘋狂跳動,他用盡所有力氣向前跑——跑向她,來到她的身後。

他甚至想好了要毫不猶豫擋在她面前,将她推開,遠離危險。

幸好……幸好……他的清妤沒有事。

在聽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剎那,魏清妤遲遲不敢相信。

她整個人都已愣住,緩緩轉身的她難以置信地望着身後的徐畏萊。

他……怎麽會在這裏?

除了每個月的十五號,徐畏萊不應該還會來找她,不是嗎?

他沒有率先開口,更沒有打算說什麽,而是直接走到她身旁,将原本已經撐好的傘為她打着。

一瞬間,魏清妤不再被雨水所淋。

這一瞬間,她生命中燃燒的希望似乎也不再被雨水所澆滅。

她怔怔擡頭,看着那黑色的傘面和傘架,這一次,是回憶主動将她帶到過去。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從前為她撐傘的人。

“你來做什麽?”

徐畏萊額前碎發往下滴水,他沒管這些,笑着回答:“當然是來接我們的清妤回家。”

“我不用你接。”魏清妤将傘推開。

徐畏萊害怕雨又将她淋濕,連忙将傘向她那邊傾斜。

即使自己被淋濕。

雖然心裏對他有氣,但魏清妤還是不忍心看他這樣,于是她朝徐畏萊走了些。

因為她知道,這樣就能讓他自己也遮到雨。

過了許久,魏清妤低下頭,望着眼前的徐畏萊,好像有很多的話想說多的話想問,但卻怎麽都開不了口。

徐畏萊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只是默默說她是個笨蛋。

他微微轉身,用空餘的左手按住魏清妤的左肩,将她轉過來,和自己同樣朝向正前方,“魏清妤,我知道我帥,但是現在下着雨呢,別傻看了好不好,我們先回家。”

他的手捏住魏清妤清瘦的肩,笑得很開心:“等回家了,我讓你看個夠。”

那一剎那,魏清妤不争氣的眼淚想要湧上來。

原來,有人對自己說“回家”是這個感覺……這種感覺酸酸的,甜甜的,就像心裏在開花。

徐畏萊望着前方,走得很慢,傘往她這邊靠,即使自己淋濕了也無所謂。

他盡量靠她近一些,因為他知道她淋了雨,身上又濕又涼,想給她暖一暖,擋點兒風。

見身旁的“笨蛋”一直不說話,徐畏萊再次開了口:“瞧你,淋個雨還淋傻了不成,話都不會說了?”

魏清妤的眼淚悄然落了下來,在無人知道的角落,與雨水混在一起,悄悄地、肆無忌憚地向下墜落。

徐畏萊的餘光瞥見她眼睛紅紅的。

他伸手去摸摸她的頭:“魏清妤,別怕,我在。”

她努力咬住下唇不發出啜泣聲,在心裏努力點頭:她聽到了,她會記住的。

兩人走了一段路,雨勢雖然沒有減少多少,但至少比方才要微弱一些。

“徐畏萊。”勉強平複下自己的情緒,魏清妤出聲喊他。

“怎麽了?”實際上,他是有一絲錯愕的,因為在他的印象裏,魏清妤很少喊他的名字。

大部分時候,魏清妤都對他沒有表情,沒有情感變化,即便兩年了,她看到他也像看到一個陌生人。

“其實以前我經常遇到下雨天,而且我總是那個沒有傘的孩子。”

徐畏萊聽到這話,心裏波濤洶湧,他比所有人都理解魏清妤所說的沒傘的孩子是什麽意思。他的眼神看似波瀾不驚,其實隐藏了很多很多的心事。

魏清妤任由徐畏萊摟緊自己的肩,繼續開口:“曾經為我撐傘的那個人……很重要,你讓我想起了他。”

徐畏萊的心緒被打斷,他知道——她說的是林遲無疑。

于是,他只好假裝不在意,因為經歷方才三輪車開來的那一剎那,徐畏萊意識到,魏清妤平安,原來比什麽都重要。

徐畏萊咳了咳:“你要是願意,以後我都可以為你撐傘,這樣的話,你就再也不是沒傘的孩子。”

魏清妤沒有回應徐畏萊這句話,但是她卻在心裏想,好像這樣也不錯,不過事後她又覺得這肯定是自己的錯覺。

徐畏萊将頭扭向魏清妤,試探性地問:“清妤,你……還生我的氣嗎?”

“我為什麽生你的氣?”

“因為那通電話。”提到這事,徐畏萊有些心虛,都不敢繼續看她。

“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我在意這些電話幹什麽?”

雖然魏清妤心口不一,但是她說的的确是事實,她只是徐畏萊衆多情.人之一,不是他什麽重要的人,更不是他的戀人。

徐畏萊開始支支吾吾:“那……那你要是做我的女朋友,也不是不可以。”其實,他心裏想的是,魏清妤和自己保持那種關系這麽久,他以為魏清妤已經默認她是自己女朋友了。

魏清妤表情變得嚴肅,格外篤定:“我才不做你這個花花公子哥的女朋友。”

被甜蜜險些沖昏頭腦的徐畏萊開始清醒:“是啊,你喜歡的另有其人,做我女朋友,挺勉強你。”

魏清妤将目光挪向他:“徐畏萊,你這是什麽反應,不開心嗎?”

“怎麽會。我怎麽會不開心呢,我開心得很。”

他面無表情地回答。

魏清妤在心裏噗嗤一笑。

還說自己沒有不開心,徐畏萊差一點就要把“不開心”三個字寫在臉上了。

——

沒傘的孩子只能在雨中奔跑。

魏清妤也沒有傘。

可是他有徐畏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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