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回到北城市區以後,管家都崇蔔來了電話,翟飛将手機遞給他。
“都伯伯,有什麽事?”他坐在車裏,漫不經心問。
“小少爺,家主請你回家一敘。”
徐畏萊沉默片刻,淡淡回答:“知道了,馬上就來。”
将電話重新遞給翟飛,他不輕不重地說:“調頭,去徐家。”
“是。”
……
依舊是那間昏暗的暗室,燭光随着微風搖曳,時而明亮,時而隐秘。
黑檀木大桌後。
坐在椅子上的徐正廷轉身望向推門而進的徐畏萊。
他雲淡風輕地拉開椅子坐在男人的對面。“說吧,找我來有什麽事。”
徐正廷神色自若地拉開桌下的一個抽屜,從裏面取出一些照片,“就是來找你聊一聊。最近你們在山莊都發生了什麽,我還是略有耳聞。”
徐畏萊不經意地笑了下:“是都易天告訴你的吧。”
徐正廷面不改色,一向沉穩的他一直都是如此,看似不憂不喜,實則別有用心。“希望你不要介意,他們父子二人既為我辦事,同樣也為你。”
“行了。不必說得這麽好聽。”徐畏萊向來不把他的假惺惺的客套話放在眼裏,對于這些虛假的東西,他最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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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正廷将抽屜推回去,手裏捏着取出的幾張照片,看向徐畏萊:“聽說你受傷了,現在傷勢如何?還嚴重嗎?”
徐畏萊就好像聽到什麽非常可笑的事情一般,他不着調地上下打量對面的男人,“怎麽,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也會關心我這個半路找來的冒牌貨?”
徐正廷對于他的反諷并沒有感到惱怒,依舊很平淡地垂下雙眸,盯着手裏的照片。
這是一個小男孩的照片。
照片裏,男孩約莫五歲,手裏抱着一個球,面容清秀陽光,空出來的右手好像還牽着什麽東西。
雖然小男孩的衣服上因為調皮搗蛋而弄得髒兮兮,但是他的眼眸很幹淨,眉目甚至還和徐正廷年輕時有幾分相似。
這張照片是不完整的,右邊部分殘缺,似是被剪了下來,真正完整的照片被他捏在下面。
徐正廷不知在想什麽,緩緩擡起眼眸凝視對面的他:“說到底,我好像還從來沒問過你——這些年做替身的感受……如、何?”
他一字一頓,特別是将最後幾個字說得更重,似是要用這些字句化作烙鐵,穿透徐畏萊隐藏起來的心。
徐畏萊盯着空落落的桌面,看似眼神空洞,實則心事重重。
他冷冷地笑了一聲,擡起眼眸,在幽暗的房間裏,同樣凝視對面的徐正廷。
“拜你所賜,還算不賴。”
……
到底真的不賴還是假的不賴,其實兩個人心裏都清楚得很。
徐畏萊看似浪蕩随意,不學無術,整天在外招花惹草,不過是因為他在很努力很努力地扮演一個角色——這個角色不是他,而是他費盡心思模仿的人。
徐正廷不再繼續看他,眼底毫無波瀾,好像徐畏萊真的是一個與他毫無相關的人。
“這些年,多謝了。”
這句話徐畏萊分不清有多少真情實意在裏面,不過他還是第一次聽見徐正廷親口說謝謝,倒也挺意外。
他不做回答,因為他自認為承受不起這份謝意,雖說徐畏萊一直在扮演一個人,可是他也因此有了嶄新的機會——靠近她。
只見徐畏萊挪開目光,看向一側的空蕩空間,聲音裏卻好似多了一份沉重。“我不是你的兒子,你不必跟我這麽客氣,誰知道你心裏藏着多少詭計和把戲。”
徐正廷想看穿眼前的人,但是徐畏萊給自己戴上了許多層面具,他開始漸漸分不清,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徐畏萊。
沉默片刻,徐正廷将手裏的第一張照片從桌面移過去,直至徐畏萊身前,而這張照片下原本的那張照片則被他收起,放進抽屜裏。
“這是你小時候,在聖心孤兒院找的,還有印象嗎?”
徐畏萊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面容冷峻,淡淡開口:“沒印象,快忘了。”
聽到他這樣的回答,徐正廷的神情并沒有什麽變化,依舊波瀾不驚,“那是你當時還在孤兒院時,那位院長給你拍的。多年前,我的愛人難産而死,就連胎兒也沒能保住,為了穩住徐家上下的人心,我只好将名義上的妻子的孩子當做徐家繼承人培養,可是很不幸,那孩子因為一場意外,也離開人世了。”
徐畏萊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徐正廷居然願意同自己說起當年找尋替身一事的來龍去脈。
為了讓他繼續說下去,他神色自若開口,“你的愛人和你名義上的妻子不是同一個人,徐先生,你在感情上還挺會一心二用啊。”
他繼續平靜地說下去;“我知道你一直在調查當年的事,但是關于我的想法,你一直調查不清楚,對吧?如果沒有我開口,你永遠無法知道有些事情為什麽會發生……今天我就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你,至于您能不能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想清楚,那就得看你自己了。”
徐畏萊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靜候他的話。
“經過你的調查,想必你已經知道餘美浣這個人了吧?”
徐畏萊點點頭,沒有說話。
徐正廷嚴肅的神情漸漸褪去,感懷的眼裏全是思念。
只要一提起餘美浣,徐正廷就無法做到毫無波瀾,此刻,他的心間如同充斥着悲怆的涓涓細流,而這些細流則是從他心中那道堅硬的圍牆中擊破、流入,如此猝不及防。
“她是我愛的人,二十多年前,因為最大的地盤控股權在老爺子手裏,也就是我父親。他提出條件,若我想得到那些樓盤的控股權,就必須娶他戰友的女兒為妻,此人名叫江辛。”
徐正廷平息一口氣,将心中的苦楚強壓下去,不讓它在臉上表現,将眼睛睜開後,他繼續說:“徐子牧就是江辛的女兒,也就是你所代替的徐家少爺,但是,他其實并不是我的孩子,你知道的,我娶江辛只是為了得到那些樓盤,徐子牧是她和別的男人生下的孩子。”
徐畏萊拉長聲音,凝視徐正廷:“這麽說來,還算你夠厚道,對外宣稱是為了慶賀徐家少爺大病初愈,給徐家少爺改了名字,沖沖喜,其實呢,也變相地給我取了一個新名字。”
說完,徐畏萊又繼續自嘲道:“我這個人從小沒爸沒媽,就連自己叫什麽也不知道,打小呢就渾渾噩噩地活着,這個名字,謝謝啊。只是可惜了,我連自己親爸是誰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姓什麽。”
徐正廷看着眼前的徐畏萊,眼裏的情緒很複雜,就好像想說什麽,但是因為某種原因,未能說出口。
“徐子牧在六歲那年生了一場大病,我将他送到國外治療,一待就是九年,沒想到他卻沒能熬過去,趁着他很多年沒有出現在衆人的視野裏,我就找到了你,将你帶回來,做徐子牧的替身,給你新名字。這些就是我能夠告訴你的。”
徐畏萊頓了頓,一直盯着眼前的徐正廷,他怎麽都沒想到,原來徐正廷也是一個怪可憐的人,自己的親生兒子沒保住,愛的人也離他而去,就這麽孤孤單單地活了二十多年。
他假裝不在意,用一種不經意的語氣問道:“徐先生家大業大,二十多年前,就不考慮重新找個伴?讓她給你再生個孩子?”
徐正廷盯着徐畏萊身前平鋪而放的那張孩子的照片,“無論你信不信,餘美浣永遠都是我此生唯一愛的一個女子。”
此刻徐畏萊無話可說,他不想去質疑徐正廷對一個人的感情,他也沒心思質疑,因為他心裏很清楚,這一切都和他沒有半點兒關系。
“行,多謝啊。”他淡淡開口。
徐正廷一直都知道他在調查二十多年前的那件案子,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一個叫魏清妤的女孩。
所以他還挺感謝徐正廷今天同他說這些。
他想了想,開口說:“既然你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你要不再同我說說當年徐家怎麽會和那件案子扯上關系?”
徐畏萊問出這句話,其實并沒有抱任何希望,在他看來,徐正廷這個人就是潛伏在黑夜裏的老虎,捕捉他一切想捕捉的獵物。如果有一件事觸碰到了他的底線,他可以不擇手段地摧毀對方的一切。
徐畏萊是從來不怕這些的,即使他很清楚徐正廷是怎樣的一個人。
“你覺得我會說嗎?”
徐正廷嚴肅的氣場就像一個金鐘罩,将在場的一切都壓在這鐘罩裏,這一向都是他的能力。
“随你,反正你不說,我也可以調查出來。”
聽罷,徐正廷笑了笑,這抹笑更像是欣慰,“那你倒是說說,你都調查出了什麽?”
徐畏萊不怕将這些說給徐正廷聽。
“第一,當年出警犧牲的兩個警察是在距離山莊一百米的那座山裏出事的;第二,警方有确鑿的證據證明,那批犯罪團夥中的一個人曾經是你徐家的人,但由于是曾經,所以他們當年奈何不了徐家;第三,二十多年前,徐家的人報案說西南荒山有屍體,但是那件事卻不知怎的不了了之,這點存疑,有兩種可能,也許是你派人故意混淆視聽,幫那夥人拖時間,助他們潛逃,也有可能是因為你的人的确目睹了案發現場。”
他說得條理清晰,振振有詞。
“還有最後一點,在報案之後,那夥人的領頭人曾找過你好幾次,對吧?”
徐正廷将他說的一切盡收耳底,神情卻沒有多大的波瀾起伏:“你說的一字不差,但是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其中的真相。”
“沒錯,這就是為什麽警察也還在調查,遲遲沒有突破的原因。”徐畏萊将兩手交疊,放在桌上,将身子往前探:“有人一直盯着徐家,就是因為你是他們的懷疑對象,所以我很好奇,那個叫龐影的人找你,究竟是為了什麽?”
徐正廷一手插在衣服的兜裏,一手放在桌上:“你想知道可以,除非——害死美浣的人罪有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