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第 40 章
這一年多以來,徐正廷一直在打探江辛的消息,他無比盼望着找到江辛當面對峙,問她究竟為什麽惡毒至此,對餘美浣做出如此狠毒的事。
可是他始終找不到江辛的下落。
沒想到,最後是徐畏萊的人在如此破舊荒蕪的地方找尋到江辛。
徐正廷愧對餘美浣。
他想,自己這一生失敗透頂,沒有保護好自己所愛之人,他是個廢物……
*
這是徐畏萊第一次進入徐正廷的房間。
屋子很整潔,灰色的窗簾拖地,一張寬大的床、一張諾大的黑色檀木桌,便已是這間屋子的最主要擺設。
不過……徐畏萊一走進來,就注意到了檀木桌上放置的一盆紫色滿天星。
他有些詫異,看上去剛正不阿而肅穆的徐正廷,竟然也有放花的習慣?
徐正廷現走到床邊的一個小櫃子裏,從裏面取出一臺相機。
相機看上去是二十多年的款式,但因為主人保護得很好,所以它現在看上去依舊嶄新且幹淨。
拿着相機走了過來,徐正廷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示意徐畏萊也坐下。
徐畏萊本身就高高瘦瘦的,但是因為近些日子在忙着處理一些事情,總是沒有按時吃飯,臉龐看上去更加瘦削,但整個人也多了一抹穩重的氣概。
也許……只是從前的他在用吊兒郎當的性子掩蓋自己而已,現在的徐畏萊,才是他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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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下以後,盯着徐正廷放在桌子中央的相機,緩緩開口:“你把這個拿出來做什麽?”
徐正廷拿起相機來,檢查了一遍裏面的照片,随後遞給徐畏萊,神情沒有波瀾:“這是二十多年前,美浣拍下的。”
徐畏萊警惕地拿起相機查看,他的神情凝重,久久挪不開眼:“這是……當年案發的那座山?”
“不錯。”徐正廷看着他,平和開口:“站在門口的有兩人,還有一個人探出窗口查看,當時那幫人在場的總共有五人,照片裏面拍到臉的共有三人。龐影來找過我,我認得他,就是探出窗口那個。”
“這麽重要的東西,怎麽沒交給警察?”
徐正廷解釋:“交過,二十多年前就交過,警察不收。”
“怎麽可能。”徐畏萊不解,“是不是有什麽誤會,警察怎麽可能不收。”
“美浣去找警察的時候,就被拒之門外,我想了很久,只有一種可能。”
徐畏萊擡起頭,盯着他的眼睛,這一刻,他所想的和徐正廷一致:“有人被收買了。”
“不錯。”徐正廷的目光轉移到那盆在光下的紫色滿天星,“自從美浣離開後,我就無心幹涉這些事。我知道,你想幫那個叫魏清妤的女孩徹查這個案子,所以我把它交給你,按着照片上拍到的人,或許你可以試着找一找有沒有線索。”
“多謝啊。”
徐畏萊将相機放下,看徐正廷專注地盯着那盆滿天星,情不自禁開口:“你喜歡滿天星?”
聽罷,徐正廷搖搖頭,沒有說什麽,不過看上去倒像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見狀,徐畏萊起身準備離開:“那我先去找線索,你……照顧好自己。”
他也沒想到自己怎麽就說出這樣一句關心他的話,一直以來,他們兩人之間都是打死不相往來,除非有特別重要的事情。
說完,徐畏萊有些後悔了,雖然現在的徐正廷看上去可憐,但是他想,那都是他活該,不打算停留,他迅速轉身離去。
……
一九九六年的九月,陰雨綿綿,下了好幾天,卻從未間斷,就像人的心情,被蒙上一層散不開的陰霾。
徐正廷只身一人坐在窗前,目光凝滞,望向遠處白茫茫大霧中的連綿山峰。
這個時候的徐正廷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心,都萬分沉重,他就像河邊緊閉的蚌殼,将自己的內心緊封,不願同任何人親近。
門被敲響。
一位紮着麻花辮的女孩走了進來。
她動作小心翼翼,但卻像背對着自己的徐正廷投去關切的目光,走到桌子邊以後,她停下來:“徐先生,你今天想要什麽花?”
男人沒有回應。
過了很久,他輕啓唇瓣,聲音淡漠:“我不要花,你出去吧。”
整個房間都是暗灰色的格調,就像徐正廷的心情一樣。女孩四顧張望,覺得這些不符合徐正廷。
沒有聽到女孩離開的腳步聲,徐正廷疑惑地回頭。
只見女孩已經在桌上的玻璃瓶裏插入滿天星,她神情專注,嘴角情不自禁上揚,好似這些滿天星的存在便能讓她心花怒放。
“你什麽時候帶來的?”
看上去有些不悅的徐正廷起身,走到桌邊。
“對、對不起,我想着你肯定會說不要,我就自己拿主意,給你帶了點滿天星過來。”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徐正廷:“其實我覺得它放在這裏挺合适的,你要不……試試?”
徐正廷沒有吭聲,悶悶地凝視着她,女孩感覺有些不妙,試探性地伸出手,準備将玻璃瓶中的滿天星拿走。
突然,徐正廷出聲,打斷她的行為。
“為什麽是滿天星?”
“啊?”迅速将手收回的女孩迷茫地看着他。
徐正廷沒有再說第二遍。
女孩回過神來,出聲解釋:“我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希望這些滿天星能給你一點點慰藉,徐先生,不管遇到什麽事,你要相信,你永遠還沒走到絕路,只要你願意,一切都來得及。”
“只要我願意,一切都來得及?”
“嗯!”女孩揚起笑容,看向身旁的徐正廷。
那一年,他二十四歲,正是人生低谷時期。
是那個女孩的出現,一點點地改變了他郁郁寡歡的心情。
那天,徐正廷沒說一句“喜歡”,但是此後的時間裏,女孩每天都趁着他望着窗外靜心的時刻,偷偷溜進來,在桌上的玻璃瓶中插入一束滿天星。
然後,她又當做沒來過這裏似兒的,蹑手蹑腳離開。
每次她得意洋洋,自以為從他的眼皮底下悄悄溜出來,而在門口得意時,徐正廷總會悄悄回頭,看了眼門口的她的背影。
然後,嘴角上揚。
……
翟飛逐漸知曉事情的原委,在車上,他一邊操控方向盤,一邊出聲提醒徐畏萊。
“小少爺,我覺得你這麽躲着魏小姐也不是辦法……你要是得斷,就得幹脆,不然魏小姐還是會來找你,不肯放棄。”
徐畏萊沉默不語,他望着車窗外,神情凝重。
過了很久,他扭揮腦袋,對着前方的翟飛說:“去一趟清月小築吧。”
“好。”
……
車在清月小築外停下,徐畏萊從車裏出來,“飛子,我讓你準備的東西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小少爺。”翟飛從車裏拿出一份文件交到徐畏萊手裏。“你真的想好了嗎?”
他默然,“生死難料,總不能纏她一輩子。”
敲門聲響起,正在沙發上擦藥的魏清妤穿好粉白色小兔子的拖鞋走去開門。
門被打開。
“是你?”她沒想到徐畏萊會來,她以為這些日子他都不會想見自己,所以這一刻,魏清妤是很驚喜的。
她忍不住想抱住徐畏萊,可是兩只手垂在半空中,猶豫,不敢動,因為徐畏萊此刻漠然的表情正告訴她——他不想被她碰。
“進去說吧。”徐畏萊将門帶回來,走了進去,他注意到桌上放着的藥,随後将目光移開。
魏清妤坐在離他不遠處的沙發上。
下一秒,徐畏萊的目光步驟控制得移到她的膝蓋上,換做以前,他會慌張地出聲問她傷勢怎麽樣,還會心疼地走上去查看傷勢。
可是這一刻,早已今非昔比。
徐畏萊從做出那個決定開始,他就不得不逼着自己做出違心的事情,這一生,徐畏萊不知自己的來路,更不知自己去路,他想……這也許是他能為她做的唯一的一件重要的事。
他強迫自己不去看魏清妤。
随後,他的聲音在屋子裏響起,沒有情感色彩在裏面,也沒有波瀾和歡喜,只是無盡的冷漠。
他将那份文件遞給魏清妤,“字我已經簽好了,當初說過,只要我想結束,這份協議就可以随時結束,現在我也玩膩了,今後,你可以随意掌控你的生活。”
魏清妤木讷得接過這份文件,卻一眼都不看,只是怔怔地望着徐畏萊,一點兒也不相信剛才聽到的話。
“你是不是想試探我,才這麽說的?”魏清妤有些慌張無措,就像要哭了,“徐畏萊,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可是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我和林遲之間真的什麽都沒有……”
徐畏萊也不看她哪怕一眼,“行了,魏清妤,別說了。”他散漫地坐着,看起來好像很随意似兒的,如同一點兒都不在乎這件事。“你難道沒聽清楚我說的什麽嗎?”
“我說——我玩膩了,這份協議已經作廢,從此以後,我們之間都沒有任何關系。”
“我不相信。”魏清妤激動地站起來,全神貫注地盯着他,明明眼前的這個人還是從前的徐畏萊,怎麽可能說玩膩了就玩膩了呢?
“你是故意這麽說,來激我的,對不對?徐畏萊……我一直以為我們早已不僅僅是這份協議所産生的交易關系那麽簡單……”
他不經意地笑了下,好像聽到很荒唐的說法。
“什麽不僅僅是交易關系。魏清妤,我一直都把你當做一個消遣的玩物而已,對你好、護着你,也不過是因為想把這場戲演得足夠罷了。”
他頓了頓,繼續漫不經心說:“實話告訴你吧,我這個人對誰都這樣,你不知道吧,我最近遇到了一個長得比你好看、還比你會心疼我的人,哪哪兒都比你好,所以我啊,打算不跟你耗下去了。”
說完,徐畏萊站了起來,看着她,眼裏沒有絲毫感情:“逢場作戲而已,還望你不要當真,要是你想要賠償,随時來找我,先走了啊,我那小女朋友還在屋裏等着我呢。”
魏清妤怔怔地坐在那兒,此刻,她就像一個木頭人,一動也不動,眼裏的淚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
她不相信……不相信徐畏萊說的都是真的,愛一個人的眼神,怎麽可能裝得出來呢?魏清妤覺得徐畏萊一定是在騙自己。
離開時從她身邊經過,徐畏萊的眼睛也情不自禁地變紅,他強忍住內心的不舍,果斷離開。
魏清妤坐在原處,本能地将他即将遠離的手拉住,她委屈地望着前方,悲痛就像洪水,朝她襲來。
徐畏萊先是頓住,随後用力地将她的手甩開,就像那天晚上一樣,這一次,他依舊沒有回頭。
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停住,手緊緊地捏住門檐,神情沉重:“對了,魏清妤,還有一件事通知你一聲,我從來都不是什麽徐家少爺,真正的徐家少爺十四歲時病逝了,我只是被徐正廷找來扮演他的一個替身而已,我這樣的人,就是如此卑劣、不堪……”
說完,他離去。
門被重重地關上。
這一瞬間,世界都安靜了。
她将眼睛閉上,眼淚瞬間跌落,這一瞬間,她的心裏只剩悲怆,聲音哽咽顫抖……
“可是那又如何,我喜歡的從來都不是徐家少爺,只是你。”
魏清妤開始放聲哭出來,她的歡喜、她的期待,所有的甜蜜和美好,在這一瞬間,全都化為灰燼。
她不明白,怎麽過往的一切在徐畏萊嘴裏,全都成了逢場作戲,那不是簡簡單單的幾天幾夜,那是五年的時光……從她第一次在機場外遇見徐畏萊起,已經過去了五年。
她是那麽想将他留住,告訴他……可是就像徐畏萊說的,一切都只是逢場作戲而已,一瞬間,所有的一切全都化為泡沫,消失殆盡。
“小少爺……”
翟飛一見到徐畏萊出來,就立刻迎上去,他将徐畏萊傷痛的表情盡收眼底,頓時啞口無言。
他什麽話都沒說,徑直進入車裏。
翟飛回到駕駛座。
“開車。”
“是。”
下一秒,車子離開,徐畏萊将腦袋微微仰起,不讓眼眶中打轉地淚水掉下來。
他強迫自己不能回頭。
一定不能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