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冷月生時逢戰亂，自小沒了爹娘，小小年紀在街邊落魄成了乞丐。
當時一駕豪華的馬車經過這裏時，車上的人掀起了簾子，瞥見了正瑟縮在牆角的她。
于是那人示意馬夫停下，在街邊買了兩個饅頭，走到她的面前遞給了她。
他用誘惑的目光看向她：“小姑娘，餓不餓？”
冷月眨着眼睛望着他，那好看的眸子仿佛是畫中刻出來的。
自此，冷月便似着了迷一般，跟着他回到了家。
後來她才知道他叫無霜，卻不知，一切罪孽深重的惡果都是從這一刻開始了。
在他的訓練下，她很快成為了一名出色的殺手。
冷月第一次殺人時，無霜将她帶到了一個偏遠的山村。他們來到一家住戶門前，碰見這家的主人正在打罵他的妻子。
無霜指着那人道：“連自己的妻子都打，你覺得這樣的人該不該死”
無霜看向冷月，冰冷的指尖觸摸到冷月的臉頰。
他用深邃的眼睛盯住她：“你懂我的意思嗎？”
冷月轉向看了一眼戶主，道了一聲：“冷月明白，只要是無霜想要的，冷月都可以辦到”
說完，冷月縱身一躍，用劍刺穿了那人的心髒。
至此，這世間便多了一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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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殺人時眼睛都不眨一下，認為那些都是該死之人。一個一個都是些沒有心的人，本就該死，留在這世上不過是一個禍害而已。
冷月如今是沉淵閣裏最出色的殺手，尤其是必殺技易容術，可稱天下第一了。
只是随便變幻成一個人，便可惟妙惟肖，連親生父母都可認不出。
但冷月回想她剛來到沉淵閣時那個傻樣子，連最基本的功夫都做不好，總是出錯，同門的師妹阿憐總是嘲笑她。
那時候，有一次她出醜的樣子被無霜看到了，無霜笑她。
冷月卻對無霜說：“我一定會做好的，我要成為你最優秀的支助”
就是因為這個夢想，冷月風雨無阻，苦練功夫。
因為是他救她回來的，是他讓她脫離了沒有安全感的流浪和破碎。
她為他殺了越來越多的人，她甚至不知道那些人犯了什麽錯。
當面對鮮血時，她竟連恐懼也沒有了，這是她想要的嗎？成為他最有力的铠甲，就要重複着永無止境的殺人嗎？
直到有一天，她奉命去刺殺一個叫顧雲生的人。
她只知道顧雲生是大戶人家，名門望族，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她怎敢妄自揣測無霜的心思？不知什麽時候起，她只知道按無霜的旨意辦事了。
她輕功極高，但那夜她還是失手了。只因，顧雲生的侍衛武功也是極高。并且，她的手臂受了傷。
這是她第一次失策，她不知該如何面對無霜。他會責怪她嗎？她還是無法面對他。
她将受傷的手藏在身後，卻沒想到還是撞見了無霜。無霜看見她的神色，便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留意到她将手藏在身後，但他臉上依舊是漠然的，只用不冷不熱的聲音說了句：“天色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聽完，冷月便松了一口氣：“是，冷月告退”
其實，旁人都看不出，只有無霜自己知道，冷月對于他來說是特別的。
其實那晚他早就發現冷月受傷了，只是她還倔強的将手藏了起來，所以他也什麽也沒說。
當他來到她的床邊時，借着微弱的月光，他小心地給她上藥。
他看着她眼睛上撲閃的小扇子一樣的睫毛，在她的手心輕輕地吻了一下。
在這吻裏，他仿佛嘗到了極少有，或許從未有過的甜蜜。
那些灰暗血腥的過去，仿佛在這一刻都全部消失掉。
當冷月醒來發現自己被人上好了藥時，她的腦子是空白的。
冷月的刺殺行動失敗了，于是改用另一種方案。
她會使用它她的易容術，化作顧雲生的丫環小翠，而真正的小翠早就已經死了。
去顧雲生那裏前，無霜對她說：“這是迷魂藥，可暫時讓人昏迷，不過只可維持兩個時辰。在他清醒之前，你要幫我找到顧雲生的賬本和印章。”
他将一個青花瓷的藥瓶遞給了冷月。
無霜走後，冷月去了顧府。
第一晚時，她在窗外，便看見了顧雲生在燈下奮筆疾書，寫些什麽。
冷月敲了門：“顧公子，我是小翠”
顧雲生抵喚了句：“進來”
“顧公子，這麽晚了，還沒有睡嗎？”
“這是明天需要上奏的折子，不能耽擱”顧雲生仍舊伏案提筆寫着。
冷月見他不肯休息，便說：“讓小翠來為公子磨墨吧”
那一夜顧雲生寫奏書，冷月就在他旁邊陪了一晚上，那信上的內容她早已熟記于心，要去告訴無霜了。
次日清晨，冷月便開始在廚房裏忙活了起來，劈柴燒水、煮粥做飯。
她将忙好的活計放下，手中端上一杯茶，扣響了顧雲生的房門。
“進”顧雲生溫柔的聲音傳了出來。
冷月為顧雲生奉上清茶：“提神的”
“放下吧”顧雲生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卻看向了她。
冷月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忙問：“怎麽啦？”
只見顧雲生站起身，在一個木質的櫃子裏翻出來一個小小的瓷瓶。
他徑直走到冷月面前，拉起她的手，把藥倒在她手上，為她上藥。
“你受傷了，自己都不知道嗎？女孩子要懂得照顧好自己”說完，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小翠，小翠只是個丫環，哪敢勞公子費神”冷月低下頭。
“丫環，丫環也是人嘛。是人，只要受了傷都會知道痛，你也不例外”
顧雲生說着，仿若輕描淡寫一般，可是冷月的心中卻突然泛起了一種莫名的心酸、溫暖、還有被關心的幸福感。
只是她都要差點忘記，自己是什麽身份了。她只不過是一個殺手，一個來竊取他情報的小偷，一個最終要置他于死地的人。
“謝謝公子關心，小翠先退下了，公子請好好休息”
當冷月快離開時，顧雲生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冷月回過頭。
“過幾天就是元宵節了。按照慣例，元宵節那天放一天的假。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冷月無言了，原來丫環也可以有這樣的待遇。
十五的月亮很大很圓，月亮下的市集車水馬龍。吆喝聲不斷。
一個一個大圓燈籠高高挂，通紅通紅的。
街道上有賞燈的少男少女，嘻嘻笑笑，一派歡樂的景象。
冷月站在河邊的蓮花燈前，聽見有人焦急的喊：“啊！我的玉佩掉下去了，那可是我丈夫留給我的信物啊！”
她擡頭看見橋上站着一位女子，那仿佛是對她很重要的東西，冷月想也沒想就跳入了水中。
當時有人看到大叫了一聲：“啊！有人跳水啦！”于是傳開到人群中去，有位姑娘落水了。
當時随從小四跟着顧公子随處散心呢，聽見有人喊，便對顧公子說：“公子，那邊好像有人掉水了”
顧雲生二話沒說就跳下了湖去救人。
冷月在湖底找了好久，終于找到了女子的玉佩，卻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攬住了腰。
冷月下意識的往回游，卻整個人飄了起來，緊接着一下子浮出了水面。但是有好多水都嗆到了肚子裏面。還未等她看清，倒是對面的人先發話了：“姑娘，沒事吧？”
她拍着自己的胸口，擡起頭，卻發現是顧雲生救了她。怎麽會是他呢？冷月想，是不應該遇見的人。
“姑娘在發什麽呆呢？”顧雲生在她面前揮了揮手，笑着說道。
“姑娘，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是過不去的，可千萬不要想着輕生啊”
冷月看了看手中的玉佩：“我是為了找這個”
“為了找東西，連命也不要了嗎？”
“不，這個，是那名女子的。這是她死去的丈夫留給她的唯一信物，是很重要的東西。”說完，她将玉佩遞給了那女子。
那女子對她道了很多聲謝謝。
看着那女子離去的身影，冷月也轉身打算離開。
“姑娘，等等！還沒請教姑娘的姓名呢？”
“知道我的名字做什麽？”
“姑娘是個熱心腸的人。在下顧雲生，可否與姑娘交個朋友呢？”
“我叫冷月”她的唇角嘲弄的笑了笑。
她哪裏是什麽熱心腸的人，她不過是個殺人無數的劊子手罷了。連他，顧雲生，也早晚有一天，會是死在她的手上。
說完，冷月便離去了。
過了不久，顧雲生突然出現在了冷月身後。顧雲生向她慢慢走近。
“冷月姑娘，元宵燈會，可否陪在下走一程呢？”
顧雲生把手中的玉兔燈放在了她的手中，他眉眼彎彎，眼睛裏柔情似水，盛滿了溫柔。
冷月有些不知所措，沒想到會是這樣。
“公子，我……”
顧雲生笑了一笑，見到她便心生歡喜。
“走吧”他将燈交到她手上，自顧向前走着。
“唉……公子……”冷月追上前。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這時天邊響了起來，在黑暗的夜空中開出了大片，大片，絢麗的紫色煙花，四散開來。
冷月不禁停住了腳步，她看着煙花時，眼睛裏充滿了光芒：“沒想到，世間還有如此美好之物……”她不自覺的嘴角上揚。
“冷月姑娘，從前沒見過煙花嗎？”
“未曾。從前只是聽過，可惜從沒機會去看。真的好美……”
不多時，煙花散盡。
冷月有些失落的說：“果然，再美麗的事物也終将會有零的一天”
冷月沒注意到，顧雲生突然靠近，将披風披在了她的肩上。
“天很冷，小心着涼”
“你也是啊，你救了我，剛才也碰了水”
“我身體無礙”
顧雲生從背後拿出了糖葫蘆：“看！這個！聽說女孩子都很喜歡的，你嘗嘗看”
冷月嘗了一口，臉上掠過一絲喜悅。
“好甜啊！”
“你喜歡嗎？”
“喜歡！”
“那我以後常買來送給你”
“以後……”
“對啊，冷月從今以後便是我顧雲生的朋友了”
以後的話，還能再這樣看着你微笑嗎？冷月想，心裏突然恐懼起來。
冷月沒注意，黑暗中，一直有一個人正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那個人眼神陰冷，嘴角上揚，扯出一抹陰郁的笑。
元宵節很快就過去了，當她再次出現在顧雲生面前時，她已然變回了小翠。
她會陪在他的身邊，她也會偷偷注視着他失神。亦會在深夜裏給他蓋上被子，還會在他房裏擺上花草，會為他煮好喝的粥。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每日照料他便成為了她生命中重要的部分。
只是這樣的時光還能有多久？她都快要忘了，那些黑暗的回憶，那樣破碎不堪的往事，她有什麽資格站在他身邊呢？
時間在流逝，幸福的時光在流逝，像沙漏裏的沙子，命中注定會有消失的那一天。
當她站在無霜面前時，無霜對她冷笑：“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自己回來了呢！”
他走到冷月面前，擡起她的下巴：“你是不是都愛上那個顧雲生了？我看你在他身邊笑的挺開心的呀！怎麽從沒見你對我這樣笑過？怎麽樣？你笑起來不是很好看嗎，你現在對我笑一個呀！”
冷月雙眼對上他的視線，在他的眼睛裏只有陰狠和惡毒。
他居高臨下的望着她，笑着說：“我的好阿月啊，你忘了嗎？是誰救你于水火之中的？當年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在了不知道哪一個荒草堆了”
他抱住冷月，側着頭在她耳邊說：“你不想活了嗎？你不想活的話，你妹妹還想活呢？你這個姐姐怎麽當的？也要為你妹妹着想啊”
“如果三天後，我再見不到顧雲生的印章和他的項上人頭，你明白我會怎麽做”
他陰冷一笑，在她的耳邊落下了一個吻。
冷月僵硬，原地不動。
“你是不是忘不掉那個男人？你是不是還在想着他？”
他把她逼到牆角，用手掐住她的脖子，警告她：“阿月，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場”
冷月覺得天都是灰色的。
在遇見顧雲生之前，她一直都是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但是他對她說你是一個善良的人的時候，她是什麽感受呢？那是她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評價她。
只要在他的身旁，她會有從未有過的幸福感。
只是冷月，你愛錯了人。不，是你根本就沒有資格去愛人。
冷月再見到顧雲生，他正在給那些花草澆水。他指着其中一株花說：“阿月，來看啊，這株百合是送給你的”
白色的百合立在那裏，從窗戶灑下的陽光穿透這裏，格外溫馨。
“阿月，你……”顧雲生暈了過去。
其實她早就知道那個印章在哪裏了，然後她只做了一個假的而已。
她下不了狠心，如果讓她殺了他，她寧願自己去死。冷月在顧雲生臉上輕輕落下一吻。她知道背叛無霜的後果。
雲生，如果我不是殺手，我們這輩子會相愛嗎？一定會吧。
可是再見了……你一定要過得很好很好。
冷月終于離開了顧府。
“阿月，你真能狠下心來？你知道這印章意味着什麽嗎？他從此以後将萬劫不複，他那麽謹慎的人竟會栽在你的手裏，可真是孽緣！呵呵”
“你忘記我對你的疼愛了嗎？”無霜靠近她，似是憐惜地擡起雙手撫摸她的臉頰。
然後突然雙手擡起，擒住她的脖子。
“冷月，你不應該騙我的！全世界都可以騙我，只有你不可以！”
“可是為什麽是你？偏偏是你？因為一個顧雲生就變心了”
“走，跟我走，我帶你去看一場好戲。哈哈哈……”他仿佛自嘲一般，自顧說着。
他們來到了一片竹林，竹林中央有一塊空地被綠竹包圍着。正中央站着一個人。
“你看”無霜指着那白衣男子。
冷月絕望地望着那個身影，那是顧雲生啊！他怎麽會在這裏！
“我告訴他，你要在這裏等他。不過只是用了你的名字，沒想到他真的來了。簡直是自投羅網！如果他要是死了，那都是你的錯”
冷月拼命向前跑去，大聲地喊：“顧雲生！顧雲生！你快離開這裏！”
“我全都告訴你。我是一個殺手！是派來要殺你的，你快走啊！有人要殺你，你快離開這裏！”淚水劃滿了冷月的臉頰。
顧雲生卻按地不動地站在原地。
她走向冷月，用寬大的肩膀抱住她，用溫和波瀾不驚的聲音說：“我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但是，今天我來這裏，就是要帶你離開的”
“真是伉俪情深啊！只是今天還要看你能不能逃的掉了”
無霜拍拍手，林中從四面八方來了黑衣人。無霜一個手勢，他們蜂擁而上。
聽見動靜，顧雲生提前布好的人手也随機而動。
顧雲生以一擋十，他圍繞着冷月身旁，殺退那些敵人。只是為了救她，顧雲生為冷月擋了一箭，他被一個人刺傷了。
“阿月……”
“雲生！顧雲生！”
顧雲生倒在了血泊之中。
“你不要死！”
“阿月……我……愛……”顧雲生在她耳邊呢喃，然後閉上了眼睛。
“不要！不要！你不可以死！”冷月絕望地哭着。
“你不是最愛聽我唱歌嗎？我唱給你聽啊”她依依喃喃地唱了起來，一邊唱一邊流淚。
“不用再唱了，他再也聽不見了，他已經死了。你的顧雲生，為了救你，死了。都是因為你！”
“可是阿月，為什麽，我的心也這麽的痛？你難道沒有看見我嗎？你看我啊！你回頭看看我！”
“不！是你！是你殺死了他！你為什麽要殺死我最愛的人……”
冷月起身，拿劍朝他刺去，卻被無霜擋了過去。
“你要殺我……”無霜冷笑。無霜退到冷月身後，将她的劍折斷。
他順勢将她抱在懷裏:“阿月，只要你回到我身邊，我可以原諒你”
“……可是我知道，你不會再回到我身邊了……”
“我恨你！無霜，我恨為什麽你要将我救回來！如果十幾年前我死了，現在就不會這樣痛苦了”
“冷月，你沒有資格恨我！是你先背叛了我！”
“背叛我的人，只有一個下場”說完，一只匕首從背後刺穿冷月的心髒。
無霜聽見轟地一聲，冷月倒在了他懷裏。
“為什麽是你？為什麽是你背叛了我？”
“現在，你永遠都只屬于我一個人了”
“你終究還是死在了我懷裏”無霜後知後覺落下了一滴淚。
他将她橫抱了起來，卻又是這樣一個春天，天空飄滿了粉色的桃花瓣。
他抱着她向前走去，仿佛看見了年少時的他和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