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離婚

離婚

翟靜被男人帶進了商超一樓的咖啡屋。

從短暫的交流中,她了解到男人叫李柏玏,他還有個親姐姐,叫李彌。因為父母早早離世,姐弟二人寄居在親戚家相依為命,感情甚篤,但在2016年,他姐姐二十三歲那年去世了。

翟靜心裏一跳,唏噓一聲,勸慰他看開一點。

男人不見一絲傷懷,笑容燦爛耀眼,“我姐姐還有個男朋友,談了……五年,你想知道是誰嗎?”

翟靜本欲說她不想知道,但對方都這樣問了,肯定是她認識,且關系近好的人。

一瞬間,她心裏有個不好的預感。

她想到了李柏玏搬進來的時間,就過了三四天,梁嘉禾就讓她準備搬家。

這太巧了。

下一秒,聽見男人低沉的聲音:“就是你的丈夫,梁嘉禾,是他害死了我姐!”

翟靜心髒猛然一震,倏然擡頭,對上男人陰郁的眸色。

……

女人失魂落魄地離開超市,雙手空蕩,什麽都沒拎。

盛夏午時,熱辣的陽光像是要把柏油路烤化,空氣中翻着滾滾熱浪,路邊樹上的葉子也曬蔫了卷,她不躲不避,站在太陽光底下,仍覺得自己的血是冰的,心是冷的。

李柏玏給她看了梁嘉禾和李彌高中的親密照片——午休時間,梁嘉禾穿着藍白校服趴在課桌上睡覺,李彌偷親上他臉頰,舉着手機自拍。

他說:“我姐和梁嘉禾高中快畢業的時候就在一起了,當時我姐高考焦慮,梁嘉禾為了安撫她,答應了她的追求,你和他過了三年,應該知道他是個道德要求至高無上的人,你說,他是不是很愛我姐?”

翟靜想到了她和梁嘉禾結婚後,他高中同班同學聚會,也帶了她過去。

當時桌上所有同學看她的眼神都很怪,誰都瞥她一眼,又誰都不和她說一句話,倘若意外與她眼神對上就尴尬笑笑,她渾身不适地坐完了全程,後兩年就沒再去過。

當時滿頭霧水,現在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那時候她和梁嘉禾剛結婚,他們看見她的時候想的是什麽呢,想的是不是為什麽和梁嘉禾結婚的是她這個女人,卻不是他們親眼看着在一起的、和他們同班三年的李彌呢?

李彌怎麽就去世了呢,不然和梁嘉禾結婚的就是她了啊,他們感情那麽好,以為能結婚呢,太可惜了。

這個女人和梁嘉禾也不配啊,還是李彌更配,可惜李彌去世了。

如果李彌活着,他們應該早就結婚了吧,可能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太可惜了。

……

翟靜想,她說不定要慶幸和梁嘉禾相親的晚一些,不然要是李彌剛去世,她轉頭就嫁給了梁嘉禾,要讓熟悉、知曉梁嘉禾和李彌感情的人如何想。

世人總歸是偏向男人的,相熟的人更會偏向梁嘉禾,或許會有人覺得她無辜,但只會有更多的人懷疑是她插足,導致的李彌自殺。

自殺……

翟靜不能想。

她是個老師,不論是她自己的觀念,亦或是一直以來受到的教育,都是珍惜、愛惜每一條生命,他人的、更包括自己的。

李柏玏陰沉的聲音猶在耳側,“有時間,你可以去北京永定河看看,具體是從哪開始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姐被打撈……我們從小在海邊長大,爸媽就是出海捕魚後再沒回來,所以我和我姐都非常怕水,平時連個小水窪都不敢踩,你能想嗎……我根本都不敢想,我姐是怎麽走進去的!梁嘉禾是怎麽把她逼到那種份上的!”

他咬牙切齒,恨得目眦欲裂:“他是個殺人犯!”

翟靜想起來梁嘉禾寡然的脾性,今天上午如何都撬不開他的口。

怪不得不敢說。

這可怎麽說的出口。

……

翟靜坐在陽臺,看着那三盆養了三年的薔薇,結婚後她從花鳥市場買的,每日精心養護,現在爬了大半個防盜窗,綠枝攀緣而上,鮮豔的花朵點綴葉間,更像是在空中盛開,紅得漂亮,粉得可愛,長勢喜人。

她之前一直糾結搬家怎麽拿走,舍不得剪斷,但有的都爬防盜窗外面去了,完好無損地摘下實在艱難費事。

現在好了,再也不用糾結了。

門口響起開鎖聲,翟靜看一眼牆上鐘表,比昨天又晚了半個小時。

梁嘉禾進門見她衣冠整齊地坐在客廳,意外地停下腳,“有事?”

她手裏并未拿東西,明眼看着就是等她回來。

翟靜說:“我今天和對面的鄰居聊了聊。”

他倏然頓住,雙眸瞪大。

男人平素淡漠,如此強烈的反應,除了在床上,翟靜還從未見過,她平靜說:“我們聊了挺長時間,說了一些他姐和你的舊事。”

“他主動找你的?”

“嗯。”

“昨天箱子裏的照片,是你以前的女朋友?”

梁嘉禾看着她。

翟靜又說:“她去世了,自殺,是嗎?”

男人修長的脖子像是僵住了,連個頭都點不下去。

她怔怔看着面前說熟悉卻又如此陌生的丈夫,“你現在也回答不了我一個字,是嗎?”

寂靜的空氣在兩人之間緩緩流通,片刻後,響起男人沙啞的聲音,像是一天一夜沒喝過水,沙啞得厲害,“……是。”

翟靜微笑,“你真可怕。”

她毫無感情地吐露這四個字,教他高大的身形都晃了晃。

翟靜奇怪,“相親的時候,甚至于結婚前,你為什麽沒有告訴我呢?你不但沒告訴我你談過這樣一個女朋友,甚至連你談過都沒告訴我。如果是正常戀愛分手你不說就算了,但這樣的特殊情況,而且和我相關,我覺得我是有必要知道的。

“你着急搬家,是因為李柏玏住到對面了?你在害怕什麽,如果你身正心直,你為什麽會怕呢?”

因為要搬家,翟靜的行李都裝進了箱子,夏裝分裝在行李箱中,提上就能走。

她拉到門口,“我今晚回爸媽家住。”

梁嘉禾跟着她的走動扭轉身體,眼睛始終看着她。

這一刻,翟靜終于從他古井無波的眸中看出一絲波瀾,一絲挽留,但她已經不敢和這樣的男人住在一起了。

“明後兩天周末,醫院人太多,後天周一,我去醫院做個檢查,要是沒懷孕,後天就能去離婚了。”

他高大的身體猛然一震。

到門口,翟靜終是回頭看他一眼,與男人眼神對上,他淡白的薄唇動了動,翟靜等了片刻,什麽都沒等來。

頓了頓,她說:“你後天要是起早了,就和我一塊去做個檢查吧。”

天色過晚,翟靜沒好去打攪已經熟睡的父母,向閨蜜打個電話,去了她那。

孫曉星大半夜被叫起來,困的眼睛都睜不開給她開門,“幹嘛啊,你還和你那合租室友吵架了啊?”

“沒吵。”

“我就說嘛。”

倆人一個比一個悶葫蘆,能吵起來真是怪了。

“那怎麽還帶着行李出來?”

翟靜扶住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的疲軟身子,“曉星,我準備和他離婚。”

“什麽?!”孫曉星被震醒了。

“我說認真的,我準備和梁嘉禾離婚。”

“為什麽?你不是……”

孫曉星看清她眼裏的堅定,心裏打起鼓來,“是不是梁嘉禾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他出軌了?”

“不是。”

因為翟靜和梁嘉禾結婚兩年都沒行過房事,又交流甚少,孫曉星和翟靜都懷疑過梁嘉禾是不是男同,或者在外面包了小三,但他每晚按時回家,工資每月按時存入兩人共同的卡中,大額流水兒她都清楚,也不像是在外面有家的樣子。後來床上的時候翟靜試着摸了下他的後門,很緊致,他當時震驚到完全不能接受的面孔,實在不像是男同。

最後只能确定他性冷淡。

“那為什麽?”孫曉星一面問,一面幫她把行李箱放牆邊。

洗漱完,上了床,翟靜将李柏玏給她講的,詳細向閨蜜複述一遍。

孫曉星聽得眉頭皺起,“他還能搞心理戰把女朋友逼到自殺?就他那悶葫蘆?我都沒見他說話超過三句,你确定鄰居是他前女友弟弟?他胡說八道的吧。”

“我當時也懷疑了,李柏玏給我看了他和李彌小時候和長大後的合照,應該是親姐弟,而且他講的時候情緒很激烈。今晚梁嘉禾的反應也不像是假的。”

“那這也玄乎,說的跟梁嘉禾是PUA大師似的,他PUA你了嗎?”孫曉星問她。

翟靜沉默。

“他要是PUA你了,你還能這麽理智地出來?要不你再問問他,看看當年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翟靜低聲:“我給他機會了,他沒解釋。”

“你問了沒有?”

“這種事情怎麽能是我問,不應該是他主動交代嗎?當初結婚的時候他就應該給我交代清楚。”

“那他要是給你交代了,你會嫁嗎?”

翟靜頓入沉默。

半晌後,寂寂開口:“不一樣,在結婚前交代,和結婚後被我發現,不一樣。”

“可事情不是就在那擺着的嗎,事情又沒有變。”

“不一樣,曉星,他的态度不一樣,給我的選擇也不一樣。”

“那有什麽不一樣的……”孫曉星嘆氣,“真理解不了你們這種精神世界至高無上的人的想法。反正啊,在我來看,我不建議你離婚,首先這個男人……”

對上翟靜的目光,孫曉星歇了口氣,“行吧,就算你不喜歡了,光看這個人,外表萬裏挑一,也能掙錢,結婚才兩年就換了新房子,而且和你對脾氣,你不愛說話他也不愛說話,多好,省的家裏有個人吵你,還貼心,買的房子特意選離你學校近的,最重要品德好,外形、內在、錢財,都占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離了真可惜。”

聊不下去,翟靜打個哈欠,“困了,睡覺吧。”

第二天,翟靜提着行李箱回娘家。

爸媽看見她自己一個人提着行李箱回來,奇怪問:“怎麽搬行李回來了,和嘉禾吵架了?”

“沒吵。”

“那好好的,怎麽搬回來了?”

翟靜又将梁嘉禾和前女友的事情解釋一遍,教他們吓了一跳,叱責道:“別瞎說。”

翟媽媽說:“嘉禾這麽好的孩子,怎麽會做這種事情,你別瞎聽什麽都信。”

翟爸爸說:“今天周末,嘉禾是不是休息,把他叫過來問問,這孩子看着不像是做這樣事的人。”

“他已經承認了,他前女友就是去世了,自殺的。”

翟媽媽說:“就算是真的能怎麽着,死了又不是活着,對你們能有什麽影響。”

“當然有影響。”翟靜不能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媽媽,“你不怕我什麽時候也會被他逼到自殺嗎?”

翟媽媽立刻瞪眼,“瞎胡說,你要真自殺了,我們不白養活你這麽大,白供你上大學,你還能不能念着我一點,為我想想?”

翟靜氣得推着行李箱回屋。

中午出來吃飯,廚房鐵鍋幹淨,翟媽媽說:“沒做你的飯,要吃飯回你自己家吃去。”

翟靜打開冰箱拿食材,自己做。

翟媽媽說:“你不就是介意他有個死了的前女友,你就是太一根筋,死了不比活着好啊?死了也不用擔心什麽時候再來勾搭人,多幹淨,我給你講,去年,就樓上張大明那家,就是前女友來找張大明複合,把他魂兒都被勾走了,老婆孩子也不要了,死活都要離婚,這才是真糟心呢。

“嘉禾多難找的一個男人,長得好,能掙錢,還顧家,去年夏天你爸摔斷腿住院,你改高考卷子,封閉管理連家都回不了,醫院那系統我又不懂,都是他跑前跑後給你爸忙活。

“逢年過節單位發的那些禮品,他不都往家裏送?茶葉連你大舅都說是好茶,還有他自己買的那些補品,冬蟲夏草,都不便宜,現在這樣的女婿不好找,這樣的丈夫更打着燈籠都找不到,到你手裏了,你還不要……”

“你能不能別說了?”翟靜生氣問。

“不能,我就要說!”

翟靜打開抽油煙機,用轟隆隆的聲音打散媽媽的聲音。

她還要說,翟靜幹脆關了火,拿包方便面回屋,晚飯也是點外賣。

但沒到她手裏。

翟媽媽拎着外賣來敲門,“在家住還點外賣?出來,我和你爸跟你好好聊聊。”

翟靜氣得頭疼,胸口也更疼了,深覺回家的決定是個錯誤。

餓着肚子睡了一覺,第二天胃裏已經感覺不到餓意,但身體軟的爬都難爬起來。

翟媽媽又來敲門,“醒了沒有,快出來,嘉禾來接你了,快別鬧脾氣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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