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詭異的男人
詭異的男人
床底下的箱子像是黏在木地板上了,女人一手扶着床沿,用力往外一拉。
一大波塵埃湧進金色光線中,嗆得她咳了好幾聲,揮手扇開,睜開眼看着面前的小皮箱。
豹紋皮的箱子,底下的包'皮已經腐爛,因為她剛才的撕扯,整個撕掉,露出皮裏生黴的木板。
女人想了想,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塞進去過,更不記得她有過這樣一個迷你小皮箱。
從床上摸到手機,拍個照,發給她熟悉又陌生的丈夫詢問。
*
今年是翟靜和梁嘉禾結婚的第三年,還有22天,就是他們結婚三周年的紀念日。
去年他們買了新房,一百五十多平,四室兩廳,離翟靜上班的學校更近,騎電動車就十分鐘,半年前才裝修好,正在散味道。
原本翟靜想散一年氣味再住進去,因為他們現在正在備孕,假如她懷孕了,很擔心裝修材料和家具的有毒物質影響孩子發育。
但上個月,丈夫梁嘉禾突然告訴她要盡快搬過去。
她問如果她懷孕了呢,他不擔心氣味會讓孩子畸形嗎?
他說裝修用的環保材料,家具也都是實木,散半年已經夠了。停了停,又說如果她擔心,可以備孕暫停,一年以後再重新備孕。
明白男人心意已決,翟靜不欲與他争辯,便也随了他。
上周學校終于放暑假,她才有時間收拾東西。
知道梁嘉禾上班忙起來完全沒有時間看手機,等了十分鐘,還沒有收到他的回複,翟靜就準備自己打開它。
因為梁嘉禾工作忙,幾乎沒有時間收拾東西,先前也有過問他他的東西自己能不能打開看的時候,得到的回複都是随她處置。
他平日是個對什麽事情都很淡漠的人,對這些身外之物更是看得寡淡,像家裏要添置什麽東西,都是她在網上選好發鏈接給他,他直接下單購買,向來不會與她置喙半個字。
箱子是個密碼鎖,因為年久,密碼鎖已經失靈,翟靜按了一下,聽見沉重的“咔噠”聲,像陳年老鐘撞了一下,生鏽的摩擦聲很重。
沒有自動彈開,需要她雙手用力掰開。
第一眼,翟靜就愣住了。
外皮腐爛,木板生黴,但裏面的東西完好無損,包在透明塑料袋裏,足見主人的珍視愛惜。
一邊是碼得整整齊齊的三沓車票,一邊是厚厚的一沓信封,以及三張塑膠照片。
這一刻,翟靜已經明白這就是梁嘉禾的私人物品,她不願意去碰、去看,理智告訴她應該合上了。
然而,對着這些雖未拿出來親眼明見,卻已經明白所托的信物,她的左手像是不受控制一樣,顫抖着抽出一張車票。
2012年。梁嘉禾大二。
9月30號。國慶前一天。
k字開頭。火車。
17號車廂。硬座。
上海到北京。一天一夜。
翟靜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把這張車票放回去的,又是怎麽拿出壓在厚厚信封下的三張照片。
上面兩張都是女生照片,她還保有懷疑地認為是梁嘉禾什麽親人朋友的東西,落在他這裏保存。
直到最後一張——
女孩親密地挽着男生,踮起腳尖,翹起一只腳親男孩的臉,男孩正側過臉望着遠方。
兩個人都沒有看鏡頭,但洋溢的甜蜜氣息像是能沖破畫面鑽進翟靜眼裏,如有實質地震她手臂一震,抖落照片。
無可辯駁,照片上的男孩是梁嘉禾。女孩……應該就是他曾經的女朋友了。
翟靜不知道梁嘉禾保留這些信物做什麽。
她也談過戀愛,但在他們婚後搬入這個家的時候,她一件相關物品都沒帶。
他不但帶來,還藏在他們每晚睡覺的床底下。
做什麽?是覺得與她睡在一張床上對前女友有愧,讓前女友親眼看着?
還是忘不掉前女友,又不能光明正大地抱着她的照片睡覺,所以放在床底下陪着他。
怪不得。翟靜想到這,自覺諷刺地冷笑一聲。
怪不得結婚之後梁嘉禾并未與她行房事,他們是等到結婚兩年後,雙方父母着急催孕才開始備孕。
但就算是備孕,次數也并不頻繁。他在互聯網大廠工作,經常是近中午才去上班,深夜下班。她要上早課,幾乎每晚都是早早睡下,只有在梁嘉禾的休息日,他們才能碰上合适的時間。
所以就算備孕一年,她也沒有一點懷孕的跡象。
日頭越來越辣,翟靜将東西丢下,起身去廚房給自己準備午飯。
十二點半,梁嘉禾回了消息,叫她放在一邊,不用管。
結婚三年,翟靜與他的交流寥寥,更不會同他起任何沖突,因為沖突代表着交流,而他們互相都在盡量避免。
可以說,他們兩個都在小心翼翼地經營着這段婚姻。或者說,這個婚姻對他們兩個來說都是可有可無,所以可以住的像合租室友,除了每周末的床上交流。
但這一刻,早已經受夠了白開水婚姻日子的女人突兀地起了叛逆心,像一個青春期小孩兒,想惡劣地告訴他,她已經打開了,已經看到了他努力想藏住的秘密。
最終,她從聊天頁面返回,直到男人半夜下班回家。
當時翟靜正半躺在床上看一本厚書,上午的那些東西還原封不動地留在地板上。
梁嘉禾進來時并未注意到,他很意外女人還沒睡覺,但也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即拉開衣櫃拿睡衣進衛生間。
天熱,他洗澡出來時只穿了一條短褲,裸着的上半身寬肩窄腰,有肌肉有線條,皮膚很白,翟靜不可避免地側目一眼。
從男人進門開始,她的注意力再沒落在紙上的字裏行間。
梁嘉禾要睡覺了,但翟靜腿上還放着書,他便直接上床,側身合眸。
翟靜靜默無聲地看了他兩分鐘,擡手按一下開關。
屋裏燈光更亮,堪比白晝。
梁嘉禾皺起眉頭,眼睛依舊閉着。
又過一分鐘,才見他睜開眼坐起來,平聲問:“你準備什麽時候睡覺?”
“你把你的東西都收拾了,我随時都能睡。”女人聲音更淡。
這時,梁嘉禾才發現她的情緒不太對勁,臉色很不好看,順着她指的地方看過去。
他才看見,隔了一整個床的地板上擺着一個打開的箱子,裏面的東西明顯被動過了,塑料袋是打開的狀态,原本最底下的照片放到了最上面。
他面色猛然一變。
翟靜不打算跟他兜圈子,直接問:“照片上的女生是誰?”
梁嘉禾扭頭看她。
翟靜不躲不避,直視着他的不可置信,又問一遍:“照片上的女生是誰?”
他烏黑的眸光閃了一下,疲憊說:“不用管它,先睡覺吧,明天我再收拾。”
翟靜氣笑,“我在問你話,照片上的女生是誰,你回答一句很難嗎?”
男人側身躺下,被子拉蓋過眼,一副拒絕再交流的沉默。
翟靜愣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氣得用力轉過身,合上書放床頭,背對他躺下。
這麽亮的燈她也睡不着,又氣得坐起來關上。
第二天早上,梁嘉禾還在床上睡着,但床下的東西已經沒有了。
翟靜往床底下看了看,什麽都沒了。
等男人醒了,她問東西去哪兒了。
“我收起來了。”
“你收起來做什麽?我昨天問你的你還沒回答我,照片上的女孩是誰?”
翟靜氣了一夜,醒來覺得胸口有點疼,如果不弄個水落石出,她擔心自己能氣出病來。
朋友都說她性子文靜,她自己這幾年也鮮有非常較真的時候,但真的較起真來,不弄個水落石出,她能一直胸悶氣短,氣出乳腺癌來。
尤其是這件事。
翟靜追着梁嘉禾進衛生間,看他擠牙膏刷牙,對着鏡子刮胡子洗臉。
說實話,梁嘉禾是個很帥的人,甚至比一些電影明星都帥,朗眉星目,五官立體白淨,淨身高有一米八四,四肢修長精勁,明明渾身上下透露着一種喪偶的寡淡氣息,氣質卻莫名的更加迷人。照片上的女生也很漂亮,青春活潑,翟靜不知道她現在的生氣有沒有嫉妒的心理,但她此時此刻,只想從他嘴裏得到印證,得到一句肯定的答複。
但男人的嘴像是河蚌,直到上班也沒撬開。
翟靜看着屋裏已經封好的紙箱,也不想再收拾,出門買菜。
這個時間去超市已經有些晚了,做活動的牛奶只剩最後一箱,翟靜伸手去拿,不妨被其他人搶先。
她轉頭看一眼,意外了下。對方似也有些出乎意料,松手謙讓,笑說:“翟老師出來買東西啊?”
翟靜記得他,上個月新搬來的對門鄰居,一個人住,像是單身獨居,很少見他出門,因此碰上的時候并不多。
她點點頭,“你好。”也松開手,沒有去拎那箱牛奶,“你拿吧,我家裏還有。”
誰知道,男人主動将牛奶放進她的推車裏,“翟老師喝吧,您可是要教祖國花朵的,營養不能少。”
不能兩個人在超市拉拉扯扯,翟靜笑笑說:“謝謝了,有時間可以來我家吃飯,我朋友說我做飯還不錯。”
男人無奈搖頭:“可能沒時間了。”
“嗯?”
“翟老師家最近不是在收拾東西,是準備搬家了?”男人唇角微笑,看着她問。
翟靜面上閃過尴尬。她客氣一下,男人竟和她直接分析起來了。
“嗯,是準備搬家。”
“在這住的不好嗎?我可是剛搬過來,要是小區有哪不好的,給我透露透露呗,我好及時止損。”男人大男孩似的笑起來和她套近乎。
“沒有不好,就是現在的房子有些小,如果我們再生了孩子就住不下了。”
男人頗為意外,垂眸瞥一眼她的肚子,“翟老師有小寶寶了?”
翟靜下意識摸了下肚子,搖頭,“還沒有呢,提前準備。”
“這個确實是要提前準備,等生了孩子就來不及了。”
“嗯。”
翟靜推着車子繼續往前走。
男人卻像是和她聊上瘾了,松開自己空空如也的推車,走在她旁邊說:“那除了這個,你們還有其他搬家的理由嗎?”
翟靜搖頭,“沒了,小區住着挺好的,我們在這住了三年了,都挺舒服的,物業也很負責。”
“我看不對吧。”
翟靜聽出來他這聲有點不對勁,“什麽?”
男人忽然對她露齒一笑,牙齒像gg模特一樣又白又整齊,笑得也很燦爛,但莫名讓翟靜後背涼了下。
因為他的眼睛,烏黑的眼珠沒有絲毫笑意,讓這笑容陽光又詭異。
他調皮地眨了下眼:“我還知道一個你們搬家的原因。”
“……什、什麽?”
“因為——我。”他指着自己,詭異的笑容越發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