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離婚

離婚

養身子的後半個月,翟靜精讀了一本四百五十頁的書,将高一的語文必修一重溫一遍,在幹淨的書上增改批注。

卧室門從外面打開,梁嘉禾進來時聽到她在念的一句古詩: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他從未見過她登上三尺講臺授課的模樣,聽剛才的聲音和語氣,與平時說話有所不同,更為輕和,更有感情一點。

翟靜聽見開門聲回頭,梁嘉禾說: “這不是高中的詩吧”

“不是。”她看一眼鬧鐘時間, “你今天回來的有點早。”

“嗯,今天沒什麽事。”

翟靜忽然好奇,也或許是今天心情平靜,自以為做好了接受他口中殘酷事實的準備, “你最近下班都挺早的,是換崗嗎,之前下班都快半夜了。”

他面色僵了下。

“……沒有。”

她很純粹地笑一聲, “那你們公司還挺奇怪的,忙了好幾年,突然就輕松了,像快倒閉了似的。”

“以前……”

他說了兩個字,又自己停下,翟靜耐心地看着他。

須臾,男人抿了下薄唇, “我買了鲅魚,想怎麽吃”

翟靜淡淡微笑, “你總是這樣,不想說了就轉移話題,不說也無非是那幾個原因。你知道我不挑食,想怎麽做怎麽做。”

她說完就轉回身,看着寫了一半的講課稿,思索先前是如何想的。

屋裏一直沒有腳步聲。

翟靜張口欲言,聽見男人低着嗓音說: “我們按規定是六點下班,沒活可以按時走,有活了就把手頭的活做完再走,我之前都是在辦公室磨項目,順便值前半夜的班,零點之前屬于用戶高峰期,可能會突然出現什麽bug。”

“其他時候呢,要是沒有出問題就幹耗着”翟靜說着又轉回身看他。

“……有時候會和同事一起去健身房,公司也有籃球場和游泳館,和其他的運動設施。”

翟靜點頭,她先前還好奇過,沒見他做過什麽運動,但身材一直保持的很好。

“挺難為你的。”她聲音輕淡。

梁嘉禾心下突沉,面色微變,下一秒,她的話印證他心中所想。

“就明天吧,你上班之前我們倆去民政局把離婚手續辦了。”

拒絕的話就在嘴邊,又聽見她說: “結婚三年,你過得也挺累的,一直都有家不能回,我在這住着,像是個鸠占鵲巢的小偷,真的很慚愧。”

他盯着她。

“你還要做飯嗎,要不要出去吃,我請你,當感謝你這三年的收留之恩。”

一句話比一句話紮心,梁嘉禾握了握拳,沉默打開門出去。

晚上做了香煎鲅魚,放在桌子中間,翟靜一筷子沒動,只吃自己面前的肉末豆腐。

梁嘉禾看她一碗米快吃到底了,始終只夾那一道菜,又調換一下盤子位置,她看一眼,伸筷子去夾。

吃過飯,翟靜打開電腦寫離婚協議書,進書房打印出來。

打印機是她剛工作求方便買的,如今已經比較老舊,反應也慢,咔吧咔吧像綠皮火車一樣一節一節往外吐。

梁嘉禾進來找東西,看見她手裏的紙,轉身欲出,忽被叫住。

“既然過來了,我就不用再拿出去找你了,把離婚協議書簽一下吧。”

翟靜不知道他們的離婚協議是不是最簡單的,沒有任何可糾紛的內容,她可以說是淨身出戶,家裏所有動産和不動産都歸梁嘉禾,她只拿走自己的衣服和書,以及自己的工資卡。

一身輕地進來,再一身輕地出去,撣一撣衣袖,不帶走家裏一息塵埃。

梁嘉禾站着不動,翟靜找個筆簽上字,走到門口遞給他。

他低頭看面前的紙,頂上的标題奪目刺眼,也刺痛了他的喉嚨,嗓音幹澀: “……我覺得,我還罪不至死。”

“你是擔心離婚後你找不到老婆了我可以放心地回答你,不會的,等我和李柏玏打完官司,他應該不敢再騷擾你了,你現在又做了總監,物質上小有富裕,不但不會找不到,反而能找到比我更好的,最起碼是個臉上沒疤的。”

他繃緊唇,不吭聲。

翟靜手裏的紙和筆遞到他身前。

他突然指着上面的一個位置, “這兒,錯了。”

“沒有錯。”翟靜說, “都是你掙的錢買的東西,都和我無關。”

“法律不是這麽寫的。”

“這是我自願的。”

“要是離婚了……”梁嘉禾垂眼看着她, “你什麽也不要,你準備住哪”

翟靜苦笑, “你也要逼問我這個麽”

“加上吧,最起碼要有個去處,之前那個房子應該住不了,可以賣了再換一套。”

“簽字吧。”

“這還有個錯別字。”

他這句話叫翟靜提了神,把“達成”寫成了“打成”。

“書面語應該是達成吧”

“你說的對,我去改改。”

翟靜重新回到電腦面前,剛打開文檔,電腦突然黑屏,屋裏也陷入黑暗,吓她一跳。

“梁嘉禾”

“我在這。”

男人的聲音從外面傳過來,翟靜開了手機燈出去,他正站在電閘前,亮着手機燈研究裏面的東西。

“你會修嗎”

“多少會一點。”

翟靜安靜等着,三分鐘過去了,五分鐘過去,他研究再研究……

“你真的會嗎”

“好像是線燒了。”

翟靜走到跟前,手機燈靠近,摸到電閘,推上去,屋內燈光大亮,擡頭看清男人愣怔的臉龐。

她懷疑問: “你真的會嗎”

“……嗯。”

“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梁嘉禾摸摸鼻子, “可能是接觸不良,剛反應過來,我剛才推的時候沒反應,又拉回去了。”

翟靜重新打印出來,擺書案上,等待梁嘉禾簽字。

男人的手壓在薄薄兩張紙上,握着鋼筆,比任何一個合同都難寫下去。

“我還是覺得……你寫的不屬實。”

“它已經可以了。”

梁嘉禾還是下不去筆,轉頭看着翟靜, “離婚後,你是準備再嫁一個男人還是……”

她低下頭, “……我還沒想好。”

類似的話媽媽和孫曉星強調過很多次,雖然她都沒有給過回應,但自己最了解自己,心裏門兒清,過了這個年她就三十了,二婚,又懶又倔,性格不讨喜,臉上有疤,再嫁個好一點的很難,或者再找個沒有孩子的男人都不容易。

但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是不是我那天沒有講清楚……我和李彌可以說大一暑假的時候就分手了。”梁嘉禾竭力再解釋。

“但一直沒分成功不是嗎”翟靜看他。

梁嘉禾又沉默下來。

翟靜雙手捂臉,長嘆一聲, “我真不知道你在猶豫什麽,是擔心我沒去處嗎你的責任心大可不必這麽重,離婚之後我們就沒有關系了,我對于你來說就是個事不相幹的女人,生活的怎麽樣,是死是活你不需要去關心知道嗎我不知道你在工作上怎麽樣,但生活中,尤其是感情上,你有時候挺優柔寡斷的,體現在你和李彌的分手,體現在我們現在的離婚。”

她說着擡頭,明亮的燈光下,看清男人些許僵硬的神色,可能是被她戳中了心事,或者是被她這樣無情又直白地點出來,覺得難堪,亦或是……痛苦。

“真的,李柏玏對我說每次他姐姐去找你,你都會見她,帶她去吃好吃的,她從來不認為你們分手了,可能只是覺得你在鬧脾氣,哄一哄就好了。你有沒有想過,你自以為的同情,憐憫,其實是喂給她的慢性毒藥呢,按你說的,她一開始并不是真的想自殺,但你去了,你給了她希望,你在鈍刀殺羊,讓她在疼痛中絕望,又在絕望中有了希望。”

因為教語文需要經常分析人物性格特征,翟靜已經很厭倦對角色的評判,更極少評論現實生活中的人,史家對歷史人物的評價尚且非常片面,她只是從自己的角度看人,現在更是從兩個男人的口中解,着實喪失了真實性。

心裏告一聲罪過。

梁嘉禾按在桌上的拳頭攥緊。

果真是傷到了他,翟靜阖了下眼,聲音有些哽咽, “抱歉……我這麽說并不是在責怪你的不對,你做的當然沒有錯,可憐,同情一個人當然沒有錯,身為人如果連這些情感都沒有,那真是非常可悲……何況她自己一個女孩子在陌生的地方。不必因為我剛才過于激動的話自我苛責,我說的有些過分了……一個人的命運是由多方造成的,天生的基因,自小的生活環境和經受的遭遇等等都是,我剛才不應該這麽說你……抱歉。”

……

最終,梁嘉禾在空白的位置簽下自己的名字。

隔天上午,兩人一同出門去民政局。

早晨八點,正是交通擁堵的時候,翟靜已經兩個月沒有在這個時間點出來過了,幾要忘了早高峰的事情。

她之前上班都是騎電動車,走電動車和行人道,對大馬路上的交通不甚在意,印象也因此并不深刻。

堵了一個多小時,才龜速到民政局門口。

兩排隊伍,一排離婚,一排結婚,結婚的窗口寥寥無幾,離婚的倒是排起了隊伍。

與三年前來辦結婚證時大不一樣。

翟靜記得,那是個下午,不似今天上午的燥熱,那天是個陰天,出民政局時天降小雨,滿街空曠,像蒸籠一樣悶熱的空氣清透涼爽起來,很有“天街小雨潤如酥”的意境。

他們并非一相親成功就領證,先訂婚,相處磨合半年之後才定下婚期,拍了婚紗照,辦了婚禮,當天下午來領的結婚證。

那天雖然天氣不好,也不是好日子,但民政局內熱火朝天,辦結婚的排着長隊,離婚的窗口冷清非常。

時移世易,翟靜和梁嘉禾一起站到離婚隊伍後面排隊。

離婚隊伍不像結婚處處都透着喜悅,多和他們一樣面無表情,肩不挨肩,手不碰手,各自低着頭看自己的手機。

一會兒過來一對有些話多的小年輕,男的調侃說: “沒趕上好時候,結婚排隊,離婚還排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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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道個歉orz,因為個人原因,周二更不,周四淩晨(零點)補回來,然後晚上更周四的更新,從周四開始,就日更到完結了,向追更的小寶貝說聲對不起~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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